第十八章 功成身退

滴落在我頭頂上的那玩意到底是什麽,我也講不清楚,像鼻涕,有黏性,乳白色,含有灰白色凝塊,滴得我一頭一臉,一大包混在腦袋上,沉重得很,讓我根本無法呼吸。在水中撲騰了好久,肺部的空氣根本就無法供應大腦,窒息過後的那種無力感讓我感覺黑暗侵襲,世界緩慢地停止,我四肢無力,仿佛就要死去。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脖子被人像拎小雞一般地拎了起來,脫離了水麵,微微一抖,那玩意便一撮一撮地掉落下來,接著我看見了師父。

他盯著我的瞳孔看了一眼,確定我還有神誌之後,便將我放在了八卦池中那突出水麵的陰陽魚上,接著朝旁邊跑去。

在我的不遠處,是主持陣法、最後受到重創的李道子,此刻的水麵已經有一大片的鮮血暈染,我師父衝到水池中伸手一撈,將李道子扶了起來,放在我旁邊。

剛才還宛若天神一般的李道子此刻臉色發青,嘴唇發紫,雙目緊閉,一副有進氣、沒出氣的模樣,我頓時心中焦急,帶著哭腔喊道:“師父,師叔祖他這是怎麽了,他不會是為了我……”

那話還沒有說出口,師父便一把將我的嘴巴捂住,沒好氣地說道:“幫你改命,此事隱瞞天機,迷亂命運,的確是一件危險至極的事情,而且你的命還如此特殊,獨一無二。不過你師叔祖福大命大,怎麽可能會玉石俱焚呢?剛才李師叔布陣,將八卦池完全開啟,使整個洞天福地都被隔絕開去,外麵一片混沌,什麽也探知不得,你且與我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也不敢隱瞞,當下便將進入八卦池之後的所有事情都與他一一說來。

當聽到那無邊無際的陰氣以及萬千手臂之時,師父的臉色如常,並不驚訝,然而當得知上空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縫,那個像我夢境魔神一般的透明人與李道子交手的時候,他的臉終於變得甚為凝重:“原來如此,我道李師叔為何會這般慘淡,竟是那家夥分身而來。”

我滿腦門的霧水,不曉得他到底在講什麽,連忙問他:“師父,你知道那家夥到底是誰嗎?”

師父看了我一眼,幫我將濕漉漉、黏糊糊的頭發捋了捋,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那家夥其實也是此間中人,不過我們這會兒乃末法時代,天地靈氣日漸萎縮。而它則時逢亂世,應劫而生,又乃遠古大巫,故而能夠與中原逐鹿。但以殺證道,到底不是正途,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最終兵敗身亡,被處以車裂而死。然而此身雖死,卻已入魔,自此超脫於世,倒也樂哉,卻不想它又要惹是生非,攪動風雲,實乃人間大劫。誌程,這一次你師叔祖可是豁出了性命,壽元都會折損十幾年,你可得記住這份恩情。”

我點頭,說:“那是自然,弟子一定牢牢記住,至死不敢忘。”

的確,捫心自問,我不過就一苗疆山裏的小子,而李道子是天下頂級道門中的傳功長老,是譽滿天下的符王。

我與他一個地下,一個天上,根本就沒辦法比擬,然而他竟願意為了我而死。一想到可能的結果,我心中不但沒有歡喜,反而多了許多的惶恐。

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能夠讓李道子他老人家來為我擋災呢?

就在我心情激**的時候,旁邊卻傳來一句清冷的話語:“你可別瞎感動,我這樣做並不僅僅隻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更多的人不會因為度不了劫的你而死。剛才你也看到了,那個盯著你的家夥到底有多可怕,所以呢,你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將他給放出來。倘若你堅持不住了,告訴我,我會親手將你殺了,免卻許多的麻煩,你可曉得?”

這煞風景的話兒自然是蘇醒過來的李道子說的,他雙手撐地,努力地站起來,我適時扶起他,他並沒有拒絕,師父問道:“師叔,你感覺怎麽樣?”

李道子掙紮著站了起來,長長地伸了一下懶腰,眉頭一皺,又咳出了幾口黑血來,這才說道:“我還沒死呢,你們別擔心。”

說完這話,他對我師父說道:“事情呢,差不多算是辦完了,這孩子也算是度過了此劫,不過後麵的路到底怎麽走,這個真的很難說。我的事情完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至此之後,我閉關五年,如果沒有至關重要的事情,就不要過來打擾我了——五年過後,會有一個小孩兒入山,到時候你帶他過來見我便是。”

他說完這話,身子微微一動,直接越到了八卦池之外,接著從地上收拾起幾張殘破的符籙,仰天大笑道:“我原世上逍遙客,若許年間愛自由。將相從來多鳥事,愛權貪利是賊頭。飄飛前世番番樂,散落今生處處仇。成恨隻因一念起,塵間恩怨幾時休……”

李道子身受重傷,卻能踏歌而行,一把推開殿門,看到門口分立兩旁的符鈞和楊坤鵬也不理會,身形漸行漸遠,宛如謫仙般飄飄乎不見了蹤影。

我和師父一直目送著李道子離去,他歎了一口氣,然後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上,閉目傾聽了好一會兒,這才對門外的兩位徒弟說道:“你們兩個將大師兄扶回房中歇息吧。”

符鈞和楊坤鵬趕忙上前來扶我,臨走之前,師父吩咐我道:“你累了,先回去歇息,明日我來找你。”

我今遭度過了此劫,心中感激涕零,不過曉得師父不願意在其他人麵前提起此事,於是也隻是躬身說好,然後在兩位師弟的攙扶下離開。之後我就有些迷糊了,不過那是我睡得最安穩的一夜,感覺身上的枷鎖解開了,整個人放鬆到了極點,沾床就睡。

第二天早晨,我感覺到鼻頭癢癢,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跟著就聽到銀鈴一般的笑聲,一個女孩子奶聲奶氣地說道:“蕭師姐,虧我們昨天還給他念了一晚上的經,他自個兒卻睡得跟小豬一樣,哼!”

我一聽到這聲音,頓時就是一激靈,睜開眼睛,就見英華真人座下的三位弟子全部聚集在了我房間,正看著呼呼大睡的我呢。而小顏則一臉倦意地看著慌張爬起來的我,臉上笑盈盈的,十分開心。

人剛起床總會有一些倦容,形象難免不是很好看,我不想在小輩的麵前丟了麵子,出聲反駁道:“昨日死裏逃生,竭盡全力,難免會困倦異常。”

小欣怡則不滿地講道:“誰信?我們昨天也很辛苦啊,為你祈福到半夜,特別是蕭師姐,整整一宿都沒有合眼呢。”

這女娃娃的話雖然是在責備我,不過我的心中暖洋洋的,沒想到小顏居然真的在二仙殿內為我祈福到天明,又急衝衝地趕來清池宮打探情況。這情誼讓我激動得難以自已,就在這個時候,我師弟符鈞從外麵過來,對我說道:“大師兄,你趕緊洗漱一下,師父已經到了講經殿,要準備講解早課了。”

這話一說,小顏便拉著口無遮攔的小欣怡和程莉向我告辭,紅著臉像一隻受驚的小鳥兒,我還未換衣,無法送客,隻有叫符鈞幫忙代送一下。

洗漱完畢,我趕到了專門講經授徒的講經殿,符鈞和楊坤鵬已經在那兒了,正在誦念《登真隱訣》上半闋,十分認真。而師父則負手而立,時不時打斷,仔細講解需注意的口音和錯誤。

師父見我過來,吩咐兩位師弟一句之後,朝著我招手,帶我來到了旁邊的一處隔斷,對我說道:“你的基礎打得牢,我就不用從頭教你了。前幾日我和李師叔曾經對你的事情進行過探討,他告訴我,說他在你體內種下的精血妨礙了你的修行,昨日已經將禁製解開了,往昔的道經你皆可以修行觀想,厚積薄發,此為其一;其二,種魔經還有上篇,名曰道心,我也將傳授於你,算是補漏。”

我點頭應諾,而後師父開始給我講解起了《道心種魔》的功法來:“世上之事,原本一片混沌太極,並無陰陽,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