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盜人

秦放看了看對麵的朱莊主,又看了看隱藏在莊丁中的納英侖,三人都是一臉迷茫。

鞭炮聲最響的時候,也是他們最為混亂,防守最弱的時候,是攻擊的最佳時機,對手為什麽沒有動手呢?他們在等什麽?

望著天空中慢慢飄散的煙霧,秦放忽然想到了什麽,大聲道:“小心迷藥!”

空氣中火藥的氣味非常地重,對方可能會趁機施放迷藥。

聽到秦放的喊聲,所有人都掩住口鼻,屏住呼吸,恐慌再一次在人群中彌漫。

猛聽“唏嚦嚦”一聲,那拉車的馬兒忽然一聲驚叫,撒腿向前狂奔。車夫被冷不防地甩下馬車。

這時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四周樹林,身後的忽然變化讓他們措手不及,站在前麵的秦放也沒有防備,馬車越過人群,向前飛馳而去。

秦放反應也是快,在短暫地一怔之後,當先跳上馬背,縱馬追了過去。

餘人也紛紛上馬,跟著趕來。

那馬兒沒命地奔跑,秦放追了四十餘丈,才追到車旁。他抓住馬韁,用力拉住,這才止住馬兒前奔之勢。

秦放回頭往車廂裏看去,卻大吃一驚,車廂內已不見了崔芒的身影,車廂底部多了一個圓形的窟窿。

秦放立刻跳下馬下,蹲下來查看。

車廂底部也沒有人。

莊丁們紛紛趕到,秦放心中卻一片迷茫:崔芒怎麽會消失不見了呢?

如果說崔芒是從車廂底部的圓洞中出去的,當馬車飛馳而去時,應當會被眾人發現;如果他是抓附在車廂底部,又怎麽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無蹤了呢?

再說崔芒是如何擺脫手腳上的束縛?又用什麽在車廂底部挖了個洞呢?

難道是有人進入車廂裏?

秦放一時有些迷茫。

他突然發現,那馬的後屁股上有一個傷口,鮮血正順著傷口而流。

秦放想到了什麽,當即縱身上馬,向回返去。餘人也紛紛調轉馬頭,跟了過去。

當秦放返回剛才馬車塌陷的地方時,看到道路的中間多出了一個大坑,坑旁是一塊石板。

而此時坑中空空,什麽也沒有。

秦放放眼四周,林木蕭蕭,四周一片寧靜。

他已經完全知道崔芒是如何不見的。

崔芒是被偷走的,在青天白日下,在他們看似密不透風的防守中被偷走了。

他不由得一聲長歎:“傅輕鴻,不愧為‘智盜’之名。”

傅輕鴻和黃貓昨天晚上便到達這裏,在秦放等人的必經之路——也就是穿過樹林的那條路的中間挖了一個大坑。在坑的兩端又挖了兩條深溝,再找來一塊石板。

當他們發現秦放等人快要到達時,傅輕鴻藏身於坑中,蓋上石板。

黃貓則在石板和深溝上麵撒滿枯葉。

事先他們買來了鞭炮,分給雇來的四個當地村民,讓他們隱身於深坑周圍的林中。

馬車走到這兒,會因車輪陷落於溝中而停下,而車廂的位置正好位於深坑的上方。

此時村民會燃放鞭炮,當秦放等人的注意力被鞭炮聲吸引時,傅輕鴻移開石板,用刀在車廂底部挖出一個大洞,將崔芒救出,藏於坑中。

這一切動作是在車廂下麵進行,而秦放等人的注意力都在四方林中,鞭炮聲遮掩了所有的聲響,因此所有人都毫無查覺。

傅輕鴻蓋上石板時,拋出石塊擊打了馬屁。

馬兒吃痛,拉著馬車向前狂奔,就把所有人引了過去。

傅輕鴻則掀開石板,用刀挑開崔芒身上的束縛。兩人跳出深坑,鑽入林中,會合了黃貓,一同向山上跑去。

傅輕鴻跑在最前麵,崔芒緊隨其後,黃貓則在最後麵。

傅輕鴻料到秦放很快便會發覺他們的手段,並馬上派人四下搜尋,所以他們不敢懈怠。

翻過一座山梁,前麵是一條河,河邊泊著一條船。隻要他們上了船上,渡過河,那麽一切就安全了。

但是他們還沒有跑出樹林,遠遠地便看到一人迎麵走了過來。

那人身材較高,體格魁梧,穿一身黃衫,腰間挎著一把彎刀,行到近處,才發現那人高鼻深目,滿頭褐發。

納英侖!

傅輕鴻馬上便想到這個名字。

雖然他沒見過此人,但早就聽說過西風四衛中的納英侖是番族人,擅使彎刀,而此人出現在這裏,又完全符合傳說中的樣子,不是他是誰!

傅輕鴻停了下來,短刀已在手。

黃貓也知道來了勁敵,搶上幾步,越過崔芒,站在傅輕鴻的身旁。

他們都知道來人刀法高超,必須合力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此人,否則秦放等人若是追來,前後夾擊,他們今天就前功盡棄。

黃衣人走到他們身前五丈的位置停了下來。

傅輕鴻問:“你是納英侖?”

那人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取出一件東西放在嘴邊吹了起來。

那件“東西”看上去像是一個陶器,約有拳頭大小,上麵有孔。

傅輕鴻知道這是西北人常吹的一種樂器,叫塤,吹出的聲音嗚嗚咽咽,多是那種悲傷蒼涼的曲子。

黃衣人吹出的聲音果然是那種低沉的嗚嗚聲,聽上去卻不像是什麽樂曲,也沒有什麽節奏可言,更像是一個初學者的嚐試,但求能夠發聲,不求出音成曲。

但是忽然間,那聲音陡然拔高,猶如一隻蒼鷹在低空盤旋,猛然直飛上天,穿破雲霄,並且越飛越高,沒有停歇,嗚嗚聲也變得越來越尖銳,高亢。

那聲音如針一般刺紮著傅輕鴻等人的耳膜,三人不約而同臉上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們不得不運功來抵抗這聲音。

黃衣人邊吹邊向前走著,距離傅輕鴻和黃貓越來越近。

他的眼睛緊盯著對手,手臂上青筋突起,就像是一個發現獵物的獵手,小心地靠近,蓄勢待發。

傅輕鴻最初見那人吹塤,還以為是在向秦放出聲示警,引導他們過來。

但當那聲音陡然拔高後,他知道這已不單純是示警,更多是用聲音在攻擊,隻要他和黃貓抵擋不住,稍露一絲不堪忍受之態,對方便會發起最猛烈的攻擊。

他和黃貓都是緊盯著對方,運用所有的功力和堅強的意誌組成一道厚厚的盾牌,抵抗著那如錐刺般的聲音,全身戒備如弓,準備迎接即將開始的惡戰。

那塤聲到達一個高度後,終於不再上升,卻仍是在極高處徘徊。

而黃衣人的腳步也慢了下來,似乎在尋找進攻良機,卻又覓不到一絲破綻。

傅輕鴻的刀上已蓄滿了力量,對方隻要再向前邁出一步,進入他的攻擊範圍,他就要搶先出手。

黃衣人卻突然停了下來,同時塤聲也跟著停止。

他從嘴邊拿開那隻塤,隻是淡淡地掃了傅黃二人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傅輕鴻和黃貓本來都是高度戒備,卻被這突然的變化弄了個措手不及。

就好像他們拿著一個盾和對方的一杆矛頂著,互相較勁,但對方卻沒有征兆地收了矛,讓他們凝在盾上的力量一下子撲個空,把整個人都閃了一下,高速運轉的內力和專注的注意力突然間沒了目標,一下子很難適應。

黃衣人大步離去,不再回頭,也許他覺得在剛才那一番較量中已經盡了全力,卻仍無法撼動對方的防衛,即便交戰也沒有把握取勝,所以索性離開。

傅輕鴻和黃貓雖然心有不甘,但身體的不適和當前的狀況不允許他們追上去挑戰,當務之急是要帶崔芒離開這危險的地方,聽到塤聲的秦放很快便會到達這兒。

看著黃衣人的身影漸漸在遠方消失,傅輕鴻忽然覺得有似曾相似的感覺,卻又想不起在那裏見過。

他回頭見崔芒耷拉著頭委頓在地,本來就淩亂的頭發幾乎遮住整張臉,顯然內功較弱的他無法抵抗那高亢的塤聲,一付失魂落魄的樣子。

傅輕鴻走過去問:“怎麽樣?還能走嗎?”

崔芒吃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以手撫額,點了點頭。

黃貓看他一付痛苦難受的樣子,便道:“我背你吧!”

崔芒連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能行。

於是三人又向前跑去,出了林子,前方是一條河,岸邊泊著一條小船,這都是他們事先準備好的。

那河寬約有七八丈,隻要乘船到了對岸,即便秦放追過來,也將束手無策。

但是傅輕鴻到達河邊時,卻沒有馬上登船,而是歎了一口氣,回身看著崔芒,一言不發。

黃貓見狀,催促道:“快上船啊!還等什麽?”

傅輕鴻仍緊緊地盯著崔芒,沒有動作。

崔芒剛開始臉上還是一片迷茫之色,但是看傅輕鴻的目光如刀鋒般緊緊地盯著自己,似乎要穿過他的肉體,嘴角忽然露出了笑容:“你是什麽時候看出破綻的?”

他這一開口,黃貓大吃了一驚,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竟然發出了女人的聲音,並且這聲音如此熟悉。

他用手指著“崔芒”,滿麵驚異:“你……你是孟九煙!”

那個“崔芒”伸手在臉上抹了幾下,一層易容物被剝落,露出一張白皙的麵孔,不是孟九煙又是誰。

“像你這種輕功高手,雖然刻意裝出一付腳步沉重的樣子,但是總會在不經意間露出你本來的能力,是你的輕功暴露了你的身份。”傅輕鴻道。

孟九煙又笑了,她笑的時候,嘴角更大,笑容也顯得格外的燦爛:“我也知道隱瞞不了多久,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識破。但是你發現了也沒用,現在回去也找不到崔芒,他已經不在那兒了。”

黃貓恍然道:“那個納英侖是你同夥假扮的。”

孟九煙點頭:“是的,因為是假的,所以他不敢同你們動手,因為那彎刀他不會用,動了手就露出破綻。”

傅輕鴻道:“難怪他離開的時候,我覺得背影那麽熟悉,原來他就是那天在鳳翥酒樓中那個麻臉漢子。”

孟九煙嘿嘿一笑:“不錯,是他,就因為他的身材跟納英侖比較接近,所以才扮成納英侖。”

黃貓道:“這麽說,我們的行動計劃你早就知道了,有意等在這樹林中,對我們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