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村外樹林裏,莫陝北冷冷的注視著荒村的動向,從蔡炳炎他們開始突襲,莫陝北就一直站在那裏,拳頭攥的死死的,想衝上去跟他們一起戰鬥,但是,他隻能控製自己,將仇恨埋藏在心裏。

淩晨三四點,是每一個人睡得最沉的時候,經曆了幾天的高度緊張,休息的鬼子個個睡得像死人一般,除了到處遊走的巡邏士兵,荒村中一片寂靜。

荒村外的莫陝北抽出匕首,狠狠地向自己的顴骨挖去,等皮肉割開,兩條黑乎乎的東西,赫然附著在墨陝北的顴骨上。

莫陝北痛極了,但想到蔡炳炎他們的慘死,又咬緊牙關,強忍著,順著自己的顴骨,將那兩條黑乎的的東西剔了下來。

那兩條東西一落到地上,就像活了一般,扭動著身體,此時的莫陝北已顧不上自己滿臉是血,麵目全非,將這兩條黑乎乎的東西緊緊地捏在手中,小心的將它們放在身邊的樹幹上。

那黑色的東西一觸碰到樹,瞬間像長出幾隻腳,仿佛生了根一般,死死地抱住樹幹。

莫陝北當年在陝西時,因為驅鼠盜金,惹下了官司,害得兄長父子慘死碾子溝。

他從碾子溝逃出來後,為躲避耳目,便用了《百裏召蟲蟻》秘術,驅蟲入麵,將蝒蟲種於顴骨,改變容貌。

《百裏召蟲蟻》是山門秘法,教人如何運用自然規律驅役禽獸蟲蟻。這蝒蟲本是深山中的一種黑蟬,極為難尋,雄蝒蟲殼甲堅硬,以樹皮、血液為食,喜好附著樹幹上或骨骼上,莫陝北當年便是靠著他改容易貌,躲避追逃;而雌蝒蟲,殼甲柔軟,卻以動物骨髓為食。

蝒蟲本為天生奇物,但在山門秘術中更有妙用,此番莫陝北召出蝒蟲,便是要將荒村內的鬼子趕盡殺絕。

莫陝北自懷中掏出一個布袋,小心的從中取出兩枚白毫銀針,順著蝒蟲的頸甲縫隙刺入,將兩隻蝒蟲死死地釘在樹幹上。

銀針一釘上去,兩條蝒蟲便躁動不安起來,開始不停的振動翅膀,鞘翅的高頻振動發出嗚嗚的聲音,讓寂靜的樹林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忙完這一切,莫陝北再次站定,轉過頭向荒村的方向望去。

荒村內巡邏的士兵仍舊在村裏遊走,一些廢舊的房屋內傳來了鬼子熟睡的鼾聲。

隻有橋本太郎輾轉反側,不是他不想睡,他也疲憊極了,但腿和腳的傷口傳來的疼痛讓他實在無法入眠。

橋本太郎咬著牙忍住,不讓自己發出聲來,生怕吵醒了旁邊的人招來責罵。

正忍著,他似乎感覺鼻子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味道似有似無一般,淡淡的。

他閉上眼睛,努起鼻子深深吸了兩下,還是不太確定到底有沒有特殊的味道,等他睜開眼睛,眼前的情景驚的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滿牆盡是密密麻麻的螞蟻和蜘蛛,殘舊房梁上到處盤著五顏六色吐著芯子的蛇。

他想叫,但嗓子好像被堵了一團棉花一樣,怎麽也叫不出。

眼前詭異的場景讓他忘記了疼痛,他拍打著床板想叫醒旁邊熟睡的人,可是連續幾天的疲累和高度緊張,讓其他的人很快就能進入了深度的睡眠,無論橋本太郎如何提醒,竟沒人清醒過來。

橋本太郎實在是沒辦法了,摸出槍,對著房頂“啪”的就是一槍,他想用槍聲提醒沉睡的人,荒村再次發生異樣。

中村淇睡得正香,猛然聽到耳邊一聲槍響,瞬間驚醒,他馬上坐直了身體,拎著槍衝出去看,看到的情景讓他大吃一驚。

自己所有的人都混戰成一團,正在互相攻擊,有的去用槍,有的用刀,有的用拳頭,總之場麵混亂極了,不斷有人倒下。

一個軍官最忌諱聽到的詞,瞬間從他的腦海中鑽了出來,“炸營”,手下的這幫人炸營了。

炸營是所有部隊裏都忌諱提到的一個詞,那是指部隊沒有外因瞬間無序和混亂,自己人相互攻擊,通常都是發生在高強度戰事後的夜間,士兵經曆了高度緊張,鬆懈下來,如果突然有強刺激發生,隻要其中一個人失去理智,經常會造成集體營嘯。

中村淇氣得都要發瘋了,這幾天接連發生的事情,讓他已經疲憊不堪,在敵人被全部消滅的情況下居然發生了營嘯,他感覺自己最後的一根精神稻草也要被壓垮了。

他一邊怒罵,一邊大聲製止,但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長官的威嚴已無人顧及,中村淇憤怒的舉起手槍,想向天開槍,用槍聲製止他們的瘋狂,可不知怎麽,手像不受控製了一樣,高舉變為平舉,“啪”、“啪”地向混戰的人群打了過去。

中村淇的這兩槍,並沒有平息混亂的局勢,反而像是在熱鍋中潑入了一碗涼水,讓互相廝打的鬼子更為瘋狂。

所有人好像都進入了一種失控的狀態,不斷的有人倒地。

荒村裏彌漫著鮮血的腥味,仿佛人間地獄一般。

荒村外的,莫陝北撚動著釘在樹上的白毫銀針,隨著他的撚動,釘在樹上的蝒蟲鞘翅振動的更加頻繁,“嗚,嗚”的聲音越發低沉。

蝒蟲是山中奇物,雄性蝒蟲附著樹幹骨骼,雌性蝒蟲吸食動物骨髓,雄蟲遇險求救時振動翅膀發出“嗚嗚”聲,而雌性聽到求救預警信號之後,能發出氣味可以致幻。

致幻之事本來平常,雲南沒有去筋的見手青和東北修煉成精的黃皮子都可以做到。

但蝒蟲致幻奇在釋放出來的致幻氣味能夠勾出每一個人恐懼的事物,讓人在極端恐懼中行為失常。

馬如寶那一組人便是領了命令,將莫陝北交給蔡炳炎的雌蝒蟲放入死去的鬼子口中,雌蝒蟲一入屍口,自然由鼻腔鑽入大腦,又從大腦進入脊柱,吸收脊髓,等吸飽後,聽到雄蟲振動翅膀,便會釋放致幻覺氣味。

橋本太郎最初見到的蜘蛛、螞蟻和毒蛇,便是因幻而起。

這時,中村淇想跑,但是腳卻怎麽也不聽使喚他,眼前一會兒看到山田滿對他責罰,一會兒又看到滿臉是血的馬如寶臨死前的不甘,漸漸地,他也已經像其他人一樣,進入了精神恍惚的境界,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幻覺。

中村淇猛地甩幾下自己的頭,正想轉身逃離,卻踩到了不是誰的血跡,腳下一滑,仰麵摔了下去,一頭正撞在一塊石碌碌上,他立時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中村淇是被一泡尿呲醒的,一醒過來也不顧滿臉的騷氣,“啊啊”大喊,一邊喊一邊向後退,才發現自己手腳被捆了個結實。

等他定下了神往前看去,這才發現眼前一個滿臉是血的漢子正一抖一抖地係著褲腰帶。

中村淇覺得眼前的漢子眼熟,但卻怎麽也想不起是在哪兒見過。

那漢子係好腰帶,見中村淇醒了,蹲下身就是兩個耳光。

中村淇臉上滿是尿,這兩耳光扇過去,“啪啪”脆響,直把他扇得眼冒金星,臉上登時多了十支手指印子。

等中村淇再緩過神來左右看去,這才發現荒村裏滿是橫七豎八的屍體,他的心一下就涼了。

“完了,完了”,中村淇知道這次是徹底完了。

突然他回憶起來,那漢子可不就是前天在趙渡莊遇到的那支“抗日宣傳隊”帶頭的那個人。

當時自己喬裝成八十六師高雙成的隊伍,發動突然襲擊,幾乎全殲對方,真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報應來的這麽快。

正想著,那漢子先開口了。

“在我的老家,如果抓到了下山禍害人的土匪,就會避開要害,用竹簽插滿他全身,直到插得像個刺蝟,插滿竹簽的人不會馬上死,但是竹簽插的多了,傷口很難愈合,時間稍久就會腐爛,遭到蟲蟻啃噬,一般這個時候,他們都會對著天喊‘讓我死,讓我死’,直到他喊得聲嘶力竭,也不會有人理他,土匪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渾身散發惡臭,身上爬滿蛆蟲,直到連內髒都露了出來,人才慢慢死去,我們那兒,管這叫做‘掛甲’。”

莫陝北頓了頓又道:“你們這些鬼子,不在老家好好的呆著,非跑到我們這兒來禍害人,你說是不是跟土匪一樣?”

莫陝北慢條斯理的講,中村淇心中已是大駭,一想到這幾日受蛇蟲鼠蟻的攻擊,更是什麽也顧不上了,頭像搗蒜一般,嘴裏直念叨:“求求你,求求你,別說了。”

莫陝北沒有聽他的,還是自顧自的道:“就因為撞上了你,老子一下子沒了一百多個弟兄,你覺得,讓你這麽簡單的死是不是便宜你了?”

中村淇哪兒還有膽量敢聽他說下去,帶著哭腔的喊道:“我說,我什麽都說,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莫陝北一臉鄙夷:“老子什麽都不想知道,老子隻想替我那一百多個兄弟報仇。”

中村淇知道自己逃不過了,由哀求轉為咒罵:“你們這些劣等的支那豬,懦夫,有本事一槍打死我。”

莫陝北一臉冷笑:“既然你要看,我就讓你看看我本事。”

說著,就從盒子炮中退出一顆子彈,將彈頭和彈殼擰開,把彈藥猛的倒在中村企的一隻眼睛上,又從兜裏掏出一支煙點上,順勢就將帶著火花的火柴梗丟在了倒出來的火藥上,隻聽得“嗤啦”一聲,一片幽藍色的火光,中村淇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這是當年莫陝北在金沙江淘金時,看到藏了金的淘金客被抓住的下場,當年莫陝北看得膽寒,沒想到竟一天自己也使出這樣的手段。

看見中村淇暈了過去,莫陝北抽出馬刀,對著中村淇左右開弓地劃了起來,直劃到中村淇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

然後又從懷中取出“金蠱香”迷粉,順著劃出來的傷口灑滿了中村淇全身。

等做完這一切,莫陝北將吸剩下的煙頭一口吐出,直到耳邊“嗡嗡”之聲響起,他把槍收回槍匣,又整了整衣帽,向他淩晨時分埋葬蔡炳炎15人的方向敬了個軍禮,然後向蒲津古渡口方向大踏步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