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華湖村在市中心,交通非常便利,醫院和學校配套完善,房子簡單裝修後,我又掛盤到中介,沒過幾天以6700元的價格租了出去。

租房子的是對夫妻,帶著兩個孩子,他們很早來深圳工作,一直沒買房,說穿了他們租華湖村的房子是為了這裏的學位。

既然價格可以,又是正經過日子的人家,我也就跟他們簽了長租合同,約定每年漲五個點的房租,這麽一來,我就舒服了,沒想到有一天居然也過起了包租公的日子。

可是一個星期都不到,男租客就打過來電話了,語氣異常憤怒,讓我馬上過去。

我完全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立刻趕了過去。

我一到,那男租客就說:“你這業主也忒不厚道了,咋能租給哦們個凶宅,還不是死一個,是死四個的凶宅。”

這一下就把我說懵了,我趕緊把買房的時候的中介叫了過來,沒想到中介竟也不清楚。

於是中介帶著我和租客三個人就到了物業管理處,這一問還真是,我買房前的一個月,房子也是住了兩夫妻和兩個小孩。

男的好賭,本來不過是打打小麻將,結果被人勾去澳門。

物業一說我就明白了,這是被“疊碼仔”坑了。

“再然後呢”,我們三個問。

“再然後,聽說在澳門欠下了一大筆賭債,被人押著回深圳賣樓,他老婆哪裏會同意,兩個人就起了爭執。結果一失手,把他老婆打死在臥室裏,這男人一看,知道自己也活不成了,於是就關了窗戶,打開了煤氣,家裏的兩個孩子也跟著中毒了,一個想去關煤氣被熏暈了廚房裏,一個想往外跑,還沒跑出去死在了門口,而那個男主人,竟然還沒有死,就被鄰居發現了,他親手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再無生念,直接從陽台上跳了下去,腦漿子崩了一地,那叫一個慘呐。”

這物業嘴是夠碎的,形容的我直反胃,說的我差點沒背過氣兒去,嘴裏就罵道:“個撲街,丟雷某嗨。”

中介臉兒也黑了,賣樓時委托人根本就沒跟他提過這事兒啊。

按道理,凶宅沒有告知買家,中介是要承擔責任的,這不止意味著他的傭金是煮熟的鴨子飛了,他們公司也要原價回收。

租客更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這時候物業到說了:“怎麽,這房子是你們買了?”

租客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罵:“何止買了,還他媽租了。”

那物業看不清形勢,還在說:“誰那麽蠢,會租凶宅?”

租客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租給我了。”

物業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吐了吐舌頭。

中介還想和兩句稀泥,結果租客又說了:“你也別跟我說那些不著邊際的,我住了一個星期,這房子他媽鬧鬼。”

我就趕緊問是遇上了什麽事兒。

租客說:“搬進去的這幾天,先是他和他老婆半夜總能聽見小孩哭,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家娃,起床一看才發現家裏小孩睡得好好的;後來又以為是鄰居的,結果一問鄰居家裏根本就沒有小孩;再後來家裏的小孩總蹲在牆根兒玩兒,有一次問起來,他們就說在跟其他小朋友玩過家家,自己覺得不對勁兒,左右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住了個凶宅。”

大夏天的,我被租客說的後脊背發,白毛汗起了一身。

得,這房子肯定是要退了,我很理解,要是我碰上這事兒,肯定也是一樣怕啊。

還好,中介知道自己理虧,租客算在我身上的賠償,他們出,而我的房子,也隻能退,但是那個賣房子的老先生,卻怎麽也找不到了。

最後,還是中介按合同,原價回收,可這辦理手續就沒我買房時那麽快了,說是要兩個月。

實在沒辦法,怨自己倒了黴吧,而那房子隻能先空著,等辦完手續,過到中介公司名下。

等著辦手續的那一段時間,倪陰陽突然找到,我們倆的關係,差不多能算上發小了,我一接了電話,就聽見他的調笑:“聽說你西米仔最近發了橫財,當了包租公啊,這麽好的事兒都不跟兄弟說一聲,真是不夠意思。”

我跟他也沒什麽好顧忌的,沒好氣的回複道:“什麽包租公?我都快成包公了,比包公還黑。”

倪陰陽問我怎麽回事兒,我就跟他說,最近發了筆橫財,想去買房投資,結果買了個凶宅。

他卻來了興趣讓我細說說,我閑著也是閑著,於是把事情經過跟他一說。

他倒“咦”了一聲,非要讓我帶他去看一看。

我就沒好氣的擠兌他:“還真不知道你好這口。”

倪陰陽一聽就急了,音調也提高起來:“西米仔,你知道我是習玄空飛星的,趕緊帶我去,或許還有救。”

倪陰陽雖然有時候沒有正形,但是聽他說的這麽嚴肅,我心裏就打了個激靈。

當下也不說那麽多了,約了時間在華湖村見麵。

中介公司的過戶手續還沒有辦完,所以房子的鑰匙還在我手裏,我被倪陰陽嚇得不輕,手拿鑰匙哆哆嗦嗦地把房門打開。

房間好一段時間沒有通過風了,一打開就是一股夾雜著黴味兒的陰冷寒氣撲麵而來的。

我站在門口不敢進,倪陰陽卻一把推開我,一麵往裏走,一麵從包裏拿出一副羅庚。

進了房間,他一邊緊盯羅庚,一邊掐指算起來,我在旁邊小心的伺候著。

就見到倪陰陽的臉越來越陰沉,最後竟一跺腳,把羅庚扔到包裏,著急忙慌地拉著我走出房間。

我不明就裏,但也隻能跟著他,一直走到樓下,外麵晴空萬裏,豔陽高照,他臉色才好看了一點。

我有些著急,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倪陰陽就拉著我,兩個人找了一個喝東西的小店,隨便的點了兩個飲品,然後直直的看著我,半天才說:“黎粟,你攤上大事兒了。”

我有些不明就裏,趕緊聽他繼續說,倪陰陽卻道:“這房子戶型方正,一家四口,偏巧橫死在四個方位,每個人死時又都心有不甘,這在玄空飛星裏有個說法,叫做“四鬼抬棺”。

我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麽好彩頭,趕緊辯解:“這四個人又不是我害死,再說這房子,過兩個月也不是我的了。”

倪陰陽又說:“那四鬼抬的是什麽?是棺材,棺材,是給接手了他們這個房子的人準備的。”

然後他抬起手指著我:“就是給你準備的。”

倪陰陽說這話的時候,我剛好從杯裏吸了一口碎冰出來,也不知是因為他說的滲人,還是被碎冰涼到,渾身立刻打了兩個冷戰。

我看著倪陰陽的表情,真是不像開玩笑,就追問,這“四鬼抬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倪陰陽想了想,說道:“引煞為凶,害人性命。”

我這是招誰了,買個房子把自己命搭進去,於是趕緊問有沒有破解的辦法。

倪陰陽卻一臉萎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被他搞急了,指著他怒道:“你小子沒良心,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練‘五雷正法’,屁股都被劈焦了,誰給你擦藥,誰他娘的給你端粥...。”

倪陰陽一臉無語,最後歎了口氣說:“也不是沒解,但是這個解根本就做不到,人造的‘四鬼抬棺’都這麽凶險,何況這是天造地設出來的凶局。”

我把大手一揮:“別扯那些沒用的,你就說怎麽解吧,我就不信我還辦不到。”

就這麽,倪陰陽才說出了“四鬼抬棺”的由來。

這陰陽風水,從大的方向來說,是分成六派,俗稱風水六法,但在傳承過程中,有些師秘和法秘不慎外流,本來驅凶避煞是好事,可一旦流入江湖,就被一些江湖術士拿來利用。

原來“四鬼抬棺”是清末民初江相派從外流出去的風水相法中悟出來的一個局。那時江相一派,橫行嶺南,自稱江湖宰相,幹的全都是坑蒙拐騙的事兒,但無形中害人性命,他們還沒有這個道行。

自從得了“四鬼抬棺”的局後,他們便是如虎添翼,但凡碰上了有後患的,是既要拿人錢財,又要殺人滅口,用“四鬼抬棺”引煞氣入局殺人,一旦“抬棺”起局,一定要事主死者屋子裏,煞氣才消,連證據都不留。

也就是在民國初年的時候,江相派在嶺南風生水起,江相一個堂口的“小探花”在廣州十三行起局“抬棺”,竟讓一個姓楊的風水師給破了。

這“小探花”紮飛詐了一位廣州“十三行”布行老板一大筆錢財,原本想詐後“抬棺”引煞行凶,害了這老板性命,來個死無對證。哪想到這布行老板明白被詐後一時氣不過,就請了這位姓楊的風水師。

“紮飛”和風水本來是扯不上半點關係,可偏巧這名“小探花”用的是風水局,而那布行老板誤打誤撞,竟稀裏糊塗的對症下藥了。

布行老板請的這名風水師叫楊三通,是山巒嫡傳後人,功夫紮實,眼光老道,一眼就看穿了“四鬼抬棺”。

我心裏想著自己的小命,趕緊問:“後來怎麽樣了,楊三通到底有沒有的解了“四鬼抬棺”。”

倪陰陽被我問急了,又趕緊說:“楊三通先仔細研究‘四鬼抬棺’這個局的理法,融合了自己山巒派秘術,竟創造性地設了個局中局,他先讓那老板花了大價錢把‘小探花’捉回來,由他做法,虐殺在局中,然後又施法,憑一己之力將‘四鬼抬棺’硬生生的變成了‘五鬼運財’。

這棺材棺材,四鬼是“抬棺”起局,五鬼卻變成了“運財”。從此那布行老板竟一本萬利,日進鬥金,也就是因為這個局中局,楊三通才名聲大噪,聲震嶺南。”

我胸口的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按照倪陰陽的說法,我想破了這“四鬼抬棺”,非得我在房屋中間再殺個人,他娘的這是什麽餿主意啊。

倪陰陽也一臉無辜道:“這本來就不是個辦法,你非要問,我隻能說。”

讓我殺個人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四鬼抬棺”局已經成了,還不是人做的,是天造地設的,又正趕上我買了這房子,我又能如何?

於是我又問,如果這局不破,我會怎麽樣?

倪陰陽搖搖頭就說:“恐怕是煞氣入本命宮,命不久矣。”

我這個後悔呀,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兩個人無語對坐半天,倪明陽就說,要不回去翻一翻典籍,看他們這一門傳下來的《玄空摘星秘錄》裏有沒有什麽應對的辦法?然後又告訴我,這段時間呆在家裏不要外出,防止意外。

我也沒轍,隻能回到家,被倪陰陽這一嚇,我是半步都不敢出門,這幾天待的我是心煩氣躁,人都快精神分裂了,餓了就叫外賣,可時間一久,我感覺自己的精神都開始進入了一種恍惚的狀態了。

可能有人覺得宅在家裏,不就是相當於給自己放個假,反正一個人在房間裏也沒有人管。

但如果你真正長時間地體驗過這種感覺,你就絕對不會再想嚐試,因為那種感覺會讓人變得抓狂。

我先是把能找到的美劇下載下來,餓了就叫必勝客,想吃零食了,就在京東便利店裏下訂單,可越呆下去,人就越萎靡。

最初的感覺隻是無聊,想盡一切辦法找事兒做,後來似乎感覺時間從我思考的維度上被拉長了,有時我甚至能感覺到每一分鍾每一秒鍾時間的流逝,如果一定要用一些詞來形容的話,度日如年和坐立不安再貼切不過了,直到最後,我感覺自己簡直就要發瘋了。

那時正是沿海城市的台風季節,“山竹”來襲,風雨天不斷,外麵是電閃雷鳴,天氣陰沉的要命,這讓我心情更加壓抑,正當我按捺不住,一咬牙準備推門而出的時候,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電話是一個陌生的固定號碼,歸屬地是深圳,尾數是110。

我一接起來,電話那邊就問:“你好,請問是黎粟嗎?華湖北區1*棟頂樓的業主,我是華湖派出所的民警,要找你了解些情況。”

這麽突然一問,到把我問懵了,下意識的就回答:“是我,我是黎粟。”然後我又反應過來,回問道:“請問有什麽事兒?”

電話那頭又道:“你的房子...,怎麽說哪,你還是來一趟華湖派出所吧,我們要給你做個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