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大埔耽擱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我和劉總便開車回到深圳,剛剛放下行囊,就聽說一位朋友從國外回來(就是在“樹靈”事件中我谘詢的那個修道的朋友)。

聽說他已回到深圳,我中午小憩了一下,便相約到他那裏喝茶。本來是想跟他說一說“樹靈”事件的結果,但是一見到他,我就大吃一驚,他本來是修道的人,最注重養生,平日裏見他都是清瘦,但人很精神,可現在,臉色蠟黃,好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

順著“樹靈”的話題,我們聊了起來,他就跟我說起這段時間他在東南亞的遭遇。

我這個朋友姓張,是名道士,法諱我且不說,按照三山滴血字輩,道號中有個“大”字,懂得的朋友自然就知道他的輩分了,如果是足夠熟悉道門掌故的朋友,或許已經猜出他是誰了。

外麵的信眾都叫他張真人,而我,因為跟他熟絡的緣故,直呼他為道長,張道長他們這一支道脈是屬於龍虎山的支脈,與龍虎山稍有不同的是,他們更精於陣法。

解放前夕,這一脈的很多同門出於對局勢的擔憂,遠走東南亞,初期他們還與大陸有些聯係,但後來的各種運動使得聯係突然中斷。

80年代後期,開放伊始,對外的窗口驟然打開,原來遠走東南亞的那一脈,開始回山尋根問祖,這樣逐漸又建立起了聯係。

遠走的這一批人,雖然繼承了一些道法,但遠沒有留在大陸的這一支正宗,他們遠走他鄉後,沒有什麽特別的生存技能,所以隻能重操舊業,在東南亞替人占卜問卦,鎮鬼辟邪。與大陸這一支建立起聯係後,他們逐漸擔當起中介人的角色,東南亞的華僑們信這個,又出得起價錢,張道長這次去東南亞,就是東南亞的同門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情,解決不了,請他出馬。

到了地方,張道長才知道,委托之人也是華僑,姓鄭,算起來已經是在東南亞的第三代了,鄭氏家族是一個勢力雄厚的大家族,大到如果我說出掌舵人的名字,讀者們十有七八聽過。

鄭氏家族在這裏勢力之大,甚至壟斷這個東南亞國家的幾條經濟命脈,經營範圍也是涉及地產、金融和石油等諸多種類;當然,鄭氏家族的實力不止顯現在經濟上,在政治上,他們也有相當的話語權,這種政治上話語權甚至能夠影響到國家政策的製定。

為了不引起麻煩,我在故事裏把事主,也就是鄭氏家族的掌舵人稱為鄭董,鄭董祖籍是福建,雖然移居東南亞三代,但是家鄉的傳統保留得非常完整,甚至有些現在已經在國內消失的傳統,在他們家族仍有延續。

鄭董是家族的長子長孫,今年38歲,幾年前原本有個訂過婚但未成親的未婚妻,哪想到成親前卻因為交通事故意外身亡。這名亡去的姑娘,也是出身華僑,家族勢力與鄭氏家族不相上下,因為名字單字一個芳,所以,又被叫做芳姑娘。

鄭董與芳姑娘從小一起長大,可謂是青梅竹馬,感情極深,所以芳姑娘過世幾年裏,鄭董都走不出痛失愛人的陰影,但鄭董畢竟是家裏的長子長孫,是要繼承家業的,不可能一直單身,況且華人傳統就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於是,在家族的開導下,沒過幾年,婚事就又張羅起來。

新娶的媳婦,雖然跟鄭董家族比,算是小門小戶,但也是當地有頭有臉的,況且也是祖籍福建的華僑家庭,於是雙方協議,婚禮的禮儀完全按照福建鄉間的做法,加上一個“娶孤娘”的儀式。

“娶孤娘”是福建鄉間的傳統習俗,是說凡訂過親又未成親的女子死殤,其未婚夫在迎娶新人進門前,應該先迎娶死者神主回家,舉行神主儀式,然後再娶新人,俗稱“先娶鬼,後娶妻”。鬼妻為正室,新人做偏房,否則鬼妻作祟,會弄死新人,所以凡此情況,當事人無不十分謹慎行事,這實際上是冥婚的一種形式,就算是現在,在福建鄉間或者是台灣,仍然有流傳。

具體要施法,大抵是未婚妻亡故,男家再議婚娶,當締婚之日起以一黑轎子迎娶“孤娘”牌位,以一紅轎接新人,黑轎在前,紅轎在後,所謂兩人為大姐、二姐,一生一世,宛如姐妹;進入男家,新郎先接“孤娘”牌位,再出門迎娶新婦,男方將“孤娘”名字記載在祖宗世代靈位上,永供香火,以“孤娘”為正室,已新婦為二房。

這是對已有婚約者,此外未有訂婚而死的,叫做“人娶鬼”,情況就有些不同了,這是另一種情形,與本故事無關,所以不去冗述。

迎娶新人時,婚禮現場一切算是順利,但是到了晚上同房的時候,卻出事兒了。新人在臥室同房,廚房的鍋碗瓢盆卻“乒乒乓乓”地掉落到地下,一開始新人還以為有人在鬧洞房,也沒在意,就起身去找,但廚房裏空空如也,這就奇怪了。

新人便讓傭人把鍋碗瓢盆收拾妥當,然後又回到臥室,可剛剛關了燈,廚房裏又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鄭氏家族平時很注意安保,所以家庭裏設備很齊全,廚房裏裝了紅外線監控,這樣一鬧,新人也沒了睡意,叫來負責安保的人調出視頻,一看之下所有的人驚出一身冷汗,在監控探頭下,隻見廚房裏的鍋碗瓢盆兒,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推動一樣,一點一點地,從操作台上被推到地下。

當天晚上,鄭氏家族就找了當地有名的師傅過來看,第一個師傅說是進了邪物,說著就要貼符咒厭鎮,結果黃符還沒有貼上去,就聽見“啪啪”兩聲,那個法師竟然被什麽的東西扇了兩個耳光;後來又請到一位法師,說是“孤娘”生了嫉心,冤魂作怪,於是用了“觀落陰”,去找冤魂談,但一做法才驚奇地發現,元辰宮裏竟然找不到芳姑娘的怨魂。

就這樣,反反複複地鬧騰了一段時間,鄭董找到了張道長這一脈在東南亞同門,張道長的同門一聽,覺得很棘手,於是介紹了張道長過去。

張道長到了鄭家所在的城市後,倒是沒有忙著擺道場,而是繞著鄭府的前庭後院,左左右右地轉了好幾圈。

他懷疑鄭府之所以遇到這麽詭異的事情,是風水出了問題。

張道長畢竟出身天師府的支脈,那是有正教法脈傳承的,絕非一般民間法教可比。如果真是風水出了問題,他看出關鍵,隻需要擺個陣法,便能化解。

這人生在世,正所謂是一命二運三風水,風水能排在第三位,自然有它的道理。

大到一個家族延續,小到個人的生老病死,風水都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比如一個人,長期居住在不見陽光的地方,自然就顯現出濕重陳疾,這便是風水的作用。

可張道長在鄭府的前庭後院一走,才發現鄭府的房子坐落在那個城市的中心地帶,背水向陽,按照風水局推定,雖然人丁不旺,但卻是八方來財。

張道長暗自估量,想必鄭府起屋時找風水先生看過,用的是《風水八要》中的“明三暗四局”,更難得的是府邸左右兩側各有一處亭閣,正是曲水旋轉,財氣回流,這樣布局不止能增加觀賞性,更重要的是可以“止漏”,這鄭府怎麽看都是一副吉宅的樣子。

既然陽宅沒問題,問題莫非出在陰宅上?

張道長就問起鄭家人,鄭家人倒是說,他們已經移居海外幾代,所以連祖墳都遷了過來。

陰宅在本地,那事情就簡單了。

道長的《風水八要》學的通透,這風水秘術最早傳自江西,張道長這一脈原本精於陣法,但前幾代有一位宗師也兼修風水陰陽局,因為有了這個傳承,所以張道長也懂一些。

鄭家人帶著張道長到祖墳所在的地方,那裏位於這座城市的城郊,雖然附近已經進行了零星的商業開發,但遠遠望去,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

進入山林後,張道長沒有走山路,而是沿著山巒地勢堪輿起來,他尋得高處,一眼望去,卻見鄭氏祖墳的格局可以說是朱雀起舞,玄武垂頭,青龍蜿蜒,白虎馴俯;地勢上更是前傾後倚,賓主相登,左右相稱;最關鍵的是山巒遠處便是水庫。

早年間風水講究非常多,但是能傳到現在的,卻少之又少,張道長這一脈的風水算是“巒頭派”,繼承的相對完整,他這一脈的八要講究的是定巒、察砂、觀水、理氣八個字,“巒頭”是指陰宅山勢;“砂”是指穴場前後左右之山峰、突出物,這裏麵的學問卻不是幾句講得清的。

張道長既然收了錢財,便要將事情做到底,又帶著人辛苦下到穀底,觀四麵之山巒,望兩旁之水勢,先看山在何處住,又觀水往何處流,把那鄭氏陰宅從龍砂**到明堂近案全部理了一遍。

一看之下,張道長心裏暗自思量,這也必定是請了高人,設置的是“金井局”,正是“十方風水氣,一方金井財”。祖墳四周由高人“應勢”過的,雖然從山脈上看,是“山巒頂星,人丁不清”,但從水氣上看,卻是“深淺得乘,風水自成”。

講通俗些,這樣定陰宅雖會人丁不旺,但卻又不見一絲直衝走竄,激湍陡瀉,起碼能保鄭氏子孫善始善終。

正所謂“山管人丁水管財”,在陰宅祖山走了這麽一圈,張道長便更疑惑了,這鄭氏的陰宅也沒有問題,

思來想去,張道長掐時算沙,幹脆擺了個道場,拘了芳姑娘魂魄,一問究竟這才知道,害死芳姑娘的交通事故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被巫師設法所害。

芳姑娘原來八字不妥,犯了孤辰寡宿,本是大好的青春,卻落得這般下場慘死,雖然心生怨恨,但與未婚夫自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且新人結婚竟然把自己當作神主迎娶回家作為正室,一腔怨氣早已化為遺憾,但那巫師不知用了什麽邪法,竟然使得她成為遊魂野鬼,不得超生。

本來迎娶孤娘後,芳姑娘有了名正言順的主家供奉祭祀,巫師法術自破,但偶然間,芳姑娘的遊魂知道那巫師害她是有人指使,目的是不想讓芳姑娘的家族和鄭氏家族聯姻,背後指使的人正是兩大家族在東南亞的競爭者。

這個躲在幕後的家族為了避免其餘兩大家族聯姻,改變三足鼎立的格局,威脅到自己的利益,竟暗地裏請人做法,而芳姑娘一旦去投胎轉世,那麽這些陰謀再也無人知曉,她既擔心自己的家族,又擔心自己的未婚夫鄭董,於是用了鬼靈之力,引得高人出來告以詳情。

一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張道長就知道複雜了,但受人錢財,必須要將實情相告,等事情緣由這麽一說,兩大家族就憤怒了,可這事涉及到神鬼之說,全無證據,於是兩大家族當時就許以重諾,希望張道長能夠鬥垮那個巫師,也算是對死去的亡靈有個交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出馬必善始善終,張道長一狠心,就答應下來,可那巫師也是當世高人,雖然最後張道長勝了,但隻能算是慘勝,即減了陽壽,又損陰德,事情一結束,就趕緊返回深圳休養調理,至於二者鬥法細節,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