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受到劉總的邀請和盛情的款待,我的心情放鬆了很多,於是決定在他的林場多呆幾天。

第二天一早,劉總陪著我在林場裏轉悠。

北方的山區我去的多了,但是粵北的山區還真是第一次這麽深入。我以前對林場完全不了解,所以看什麽都很新奇,東走走西逛逛,轉眼一天就快過去了。

下午三四點鍾的時候,我和劉總在一條小溪旁閑聊。

那地方雖然劉總說是小溪,但當時的季節正是豐水季,所以水流湍急,河流淙淙,完全不是印象中小溪潺潺的感覺。

溪水雖然湍急,但是異常的清澈,清可見底,河底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石子清晰可見,有時還能見到不小的魚從上遊順流而下。

我和劉總坐在溪邊的一棵半截枯木上聊著天,聽劉總講講這半年的趣聞,很是愜意,我心裏正舒服的時候,劉總卻突然歎了一口氣。

我跟劉總關係非常親近,立刻就問他怎麽了。

劉總“哎”了一聲才說,他這個林場遇上些事兒,怕是維持不下去了。

我一聽就樂了,立時揶揄道:“你這公司開一家到一家,幹不下去不是正常嘛?深圳的幾個老友都盼你倒閉趕緊回去聚哪。”

劉總眼睛一斜沒好氣道:“滾滾滾,想著跟你訴訴苦,給我吃顆寬心丸,你這倒好,想趁我病要我命啊。”

劉總的秉性我十分清楚,他也想把事兒做全乎,可天生一副貪玩兒的性子,所以經常錯過機會。

我們兩個正聊著,突然小溪裏一響,濺起一陣水花,然後“啪嗒”一聲,我們順著聲音瞧過去,就看到從小溪裏有一條魚躍出水麵,落在岸邊。

我一看來了興趣,心說昨天白白收了一條蛇,難道今天還能有魚送上門?站起身就想去捉。

劉總卻一把拉住我,說讓我等等看。

有了那條過山風的經曆,我當然吃一塹長一智,跟著劉總的話去做,但眼神還是緊緊盯著那條躍上岸邊的魚。

隻見那魚在岸上啪嗒啪嗒左右搖擺,不多時,竟魚腹朝下,用魚鰭左右扭動身子,一蹭一蹭的,樣子像一個走路順拐的人一樣,竟然又“走”回到溪水裏。

我從沒見過魚會走路,一陣的錯愕,望向劉總,劉總卻很淡定道:“等你在山裏呆久了,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兒都會遇到。”

我好奇心大起,便問他剛才那是什麽?

劉總笑了笑就說:“剛才那種魚是本地特有,俗稱叫‘過山攀’,這魚最特別的就是生命力頑強,既能不進食長時間存活,又能長時間失水狀態在陸地上爬行,甚至還有個別的能攀爬草木,所以當地俗稱‘過山攀’。”

說魚能爬樹,我還真是不信,不過剛才我看到那條魚在地麵上爬行確實是事實,這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劉總這麽一說,我到是馬上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於是就問他:“為什麽剛才我過去抓‘過山攀’的時候,你拉住我不讓去?”

劉總就說:“他也是來了之後,當地山民跟他講的,‘過山攀’不能吃。”

我忙問為什麽,劉總神神秘秘的道:“村民跟他說,這些‘過山攀’都是祖山裏長大,陰氣重,人吃了損陽壽。”

他這話說的不全乎,把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吊了起來,於是我讓劉總細說說。

劉總就指著我們前麵這條溪的上遊方向,讓我看溪水源頭的那座山:“那座山在當地稱為祖山,古時候漢民避禍搬遷到此,逐漸形成了客家村落,這邊的客家人把那座山當作墳山,有老人去世便埋在那座山裏,時間久了,整座山到處都是葬地,那山除了送人或者清明,平時沒有人上去,山路非常難行,很早的時候就有人發現山上有一種特殊的魚,那種魚隻有祖山上才能見得到,生命力頑強,可以不進食長時間存活,可如果你要是給它吃食,它食性雜,什麽都吃,連腐肉也不放過,更神奇的是,這種魚可以長時間在陸地爬行,從山的一側爬到另一側,遇上陡坡還能借助野生藤蔓,爬樹躍林。這附近的老人都講,這種魚是吃了山墳地的死人肉才這麽詭異的,所以在這附近,沒有人吃‘過山攀’。”

劉總說的我十分惡心,差點把隔夜飯吐出來,我正要損他幾句,就見到一個林場工人急急忙忙的跑過來,一邊跑一邊用方言叫著什麽?

青州的客家話非常晦澀難懂,但劉總是深圳本地客家,懂些圍話,所以能聽得懂一些,聽到那個工人的叫喊聲,劉總轉過頭對我說,林地可能出事了,要趕緊過去看一下,然後工人在前麵帶路,再往前走,早已經有一輛皮卡在等我們。

我們一上車,那車就風馳電掣一般的往森林深處開去,路上工人咿咿呀呀的說個不停,我是一句都沒聽懂,劉總看起來倒是麵色凝重。

車輛大概開了半個小時,在一處空曠的地方停了下來,我跟著劉總下了車, 工人指著前方,我們就隨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那裏已經聚集了幾個工人。

劉總大聲的吼了兩句,然後走過去,那些工人就四散開來,這時我們才發現,那些人圍著的是一棵樹。

一看那棵樹,一種怪異的感覺不自然的就生出來,先是那棵樹的高度,大概隻有三四米,但枝葉非常茂盛,形成了傘狀的樹冠,粗看樹冠遮蔽的空間竟能有百來平米的範圍;然後是樹幹,一般三四米左右樹的樹幹都是直的,而這棵樹的樹幹卻長得有些歪歪扭扭,說不出的是一個什麽形狀。

劉總就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個工人指著樹的根部讓劉總看,我們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才發現那棵樹好像是被人砍了一個新的傷疤,但詭異的是那個樹疤居然流出了鮮紅的**。

雖然我對樹的品種不了解,但是遠遠的我都能聞到一股腥味,我甚至能肯定,那絕對不是植物流出來的**該有的味道。

雖然那個傷疤很小,但是,流出來的**量卻非常多。一個人工人就說,他們伐樹伐到這塊兒,本來這棵樹太矮了,他們不打算伐下來的,但是剛好一個工人覺得太突兀了,就拿著斧頭砍了一下,結果發現這棵樹特別堅硬,斧頭砍下去居然完全看不出痕跡,於是那工人就起了爭強好勝的心,拿出了油鋸,一般鋸子一上,快刀斬亂麻,再加上那個工人是個老手,更知道從哪裏下刀。但奇怪的是,那個工人費了半天力,隻鋸出了手指長短的一個樹疤,那樹疤馬上就開始流鮮紅色的**。

這樣工人們就慌了,有人就說,是不是犯了忌諱,觸怒了山神;有一些人又說,這砍的是神樹,這麽一來,大家都不敢動了。

劉總是個身體非常健壯的人,又經常健身,他根本不信鬼神那一套,聽這話就不客氣了,想著自己和樹木打了這麽久的交道,怎麽可能有斧子砍不動的樹?於是就從工人手裏奪過一把斧子,擺好架勢,用力的砍下去。

我看得出來,他這一斧子是想給工人提氣,所以卯足了勁兒,但奇怪的是,那一斧子砍上去,竟發出“當”的一聲,那聲音就像是一斧子砍在了生鐵上。

他這一砍不要緊,那些工人都不幹了,趕緊勸住他,說別觸怒了樹神,這些工人裏有一些人家祖上就是伐木的,有些排幫故事流傳下來,他們就跟劉總說,這個事如果處理不好,給他們工錢他們也不幹了,再幹下去,搞不好,命都丟了。

劉總也是沒有辦法了,望向我。

劉總知道我平時喜歡一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又喜歡和一些奇人相交往,所以劉總想來想去,就把我拉到了一邊,讓我幫他想想辦法。

寫東西我在行,但是這種邪門的事情我也解決不了,好在我確實有這方麵的朋友,於是我拿出手機撥了一個朋友的電話。

我這個朋友是修道的人,算是有些能耐,電話撥過去,那個朋友就接了,聽我把事情說完,他就說:“這估計是碰到山精了,但他在國外,如果不在現場也沒有辦法解決”。

但是他問了一下我們大概所在的位置,我跟他說了在青州鎮,他“哦”了一聲就說,如果你們確實要急著處理這個事兒,可以推薦一個人,他知道在韶關南華寺附近,有一個雷公祠,是個宗族觀,觀裏的道士作法辟邪非常靈。

工人一旦停工,對劉總的生意影響挺大的,一天的損失足以讓他臉黑,我把朋友的說法告訴他,他就拉上我,當天晚上我們兩個就從青州一路向韶關奔去。

從青州到韶關大概是300公裏。因為路不熟,我們中間走錯的路,一直在始興的山路上轉彎,大概轉了一百多公裏,終於到了雷公祠,那時已經是晚上的11點多鍾了,我跟劉總在附近的小鎮住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就上了雷公祠,我把朋友的名字一報,意外的是,住在祠裏的道士跟我的朋友竟然很熟,劉總就把林場發生的事情來龍去脈講給了道士。

那道士一聽,表現的很吃驚,“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現在還能遇上樹精,也是難得”,然後痛快的答應了我們的請求,劉總就問道士尊姓,那道士自稱姓曾。

事不宜遲,當天中午吃完飯,我們就開車向青州趕去,一路上曾道士也不言語,隻是閉目打坐,而我和劉總更是不敢打擾他。

晚飯時分,我們回到了青州林場,早有工人準備好飯菜,曾道人也不忌口,跟著我們胡亂吃了一些,趁著晚霞,我們就帶著曾道人進入了大山深處。

大概是半個小時的山路,我們一行人來到那棵樹的山坡下,下了車後步行前往那處平地,我是第一次在這種深山老林中看道士做法事,多少有些緊張,劉總也很好奇。

那些林場的工人,一改昨日的吵吵嚷嚷,到像是對道士非常敬畏一樣。

曾道人站在樹前望了許久,歎了一口氣,輕輕地說了句什麽,我離他最近,所以隱隱約約聽到了隻字片語,他在念叨什麽可惜的幾百年道行。

曾道人在樹前定,中指伸直,食指卡住中指第一節橫紋,拇指尖與食指相對,無名指和小指屈於掌心,這姿勢有點像是街頭算命先生掐指推算一樣,但又有所不同。

過了許久,曾道人從自己斜挎的百衲囊中,掏出一遝黃符,我最初以為會像電視上演的,在樹上貼上一張,結果曾道人一邊踏著罡步,一邊繞著樹走,嘴裏念念有詞,左手捏了個指劍,右手貼符,不一會兒的功夫,竟將一整棵樹貼的滿滿都是。

場麵有些說不出的詭異,我跟劉總站在旁邊看著,不多時,曾道人百納囊中的黃符已經全部用完,然後突然站定,發出一場長嘯,竟把樹林震的沙沙作響,緊接著又口中大喝一聲:“呔”,同時左手向空中一揮,那些貼在樹上的符,竟然無火自焚,瞬間燃燒起來。

更讓人感到恐怖的是,在火光和煙霧中,那棵樹竟然像活了一樣扭動起來,我趕緊轉頭看看劉總,他也正在轉頭看我,兩個人都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那樹一邊扭動,一邊還發出吱吱啦啦的聲音,曾道人看也不看,站定在樹旁,雙手已換了個指訣,眼睛微閉,嘴中念念有詞,那棵樹扭動的更加頻繁,就像一個被火燒了的人很痛苦的扭動著身軀一樣,。

我覺得胸口堵得慌,實在不敢再看下去了,正想躲到後麵去,那樹上的樹葉竟然劈裏啪啦的爆裂開,緊接著更詭異事情發生了,在那棵樹方圓五十米的範圍內,竟然下起了微微細雨。

那曾道人顯然沒有想到出現這種情況,竟是一呆,這一呆使得火光驟降,雨卻下大了不少。

眼看著符火要熄掉了,曾道人卻從百衲囊中掏出一把扇子,這扇子形製奇怪的很,讓人一見之下就知道是把扇子,但和我們通常所見到的扇子卻又不同,直到後來,我回憶時才發覺,那扇子的形狀有些像是西遊記裏鐵扇公主的芭蕉扇,但卻小得多。

曾道人一手劍指,口中繼續念著什麽,另一隻手拿著扇子,用力猛的向樹扇去,黃符一見扇風,火氣熾盛,每扇一次,火光就明亮幾分,漸漸地,隨著樹葉飄下的微微細雨就像蒸汽一樣,飄散在樹頂之上,逐漸消失。

不多時,那棵樹已經變成了一堆殘灰,雖然細雨沒有淋到我,但此時我已大汗淋漓。

按照曾道人的吩咐,那些林場工人不多時已把殘灰收拾幹淨。

或許是法事辦的順利,回去的路上,曾道人話也多了起來,他說也是機緣巧合,這棵樹正長在一處風水穴位上,這個穴位叫做聚靈穴,聚靈穴如果葬人,主家後世能封侯拜相,登台入閣;可如果偏巧有些野物生長於此,便能讓長在此處野物成精,花草化靈。

這樹妖得此天生地利,本是可以功德圓滿,成為一方神祗,保山林平安的,可不知何故,竟沒有修滿功德,若再吸收日精月華,將會變成妖,幻化人形,這些是他剛到時手起靈官訣探定的,後來鬥法時他將五雷符用三昧火煉化,但那樹也有些道行,竟能驅役雨水,幸好他手上有一件師承法器五明降妖扇雲雲。

我是聽得雲裏霧裏,但劉總卻表現出很大的興趣,問了他很多問題。

回到營地,我早已疲憊不堪,簡單洗漱後,我便昏昏沉沉睡去,睡前我透過窗戶,恍惚間看到劉總和曾道人仍聊得意猶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