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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被發現的第二天上午,司法解剖便有了結果。經過鑒定,兩名死者的死亡時間均為六月二十三日晚上六點到十點之間。男性死者死於氰化物中毒;女性死者正如警方分析的那樣,凶器直插心髒致死。

“鑒定科那邊也有結果了。”於江林看著手裏一摞報告單說,“放在茶幾上的半杯咖啡中檢測出了氰化物,從咖啡中所含毒藥濃度分析,杜斌勇當時喝下去的劑量要遠超過致死量。”

“也就是說,杜斌勇就是在喝下這杯咖啡以後中毒身亡的,是嗎?”徐振強問道。

“沒錯,”於江林抬頭掃視了一下參加會議的各位刑警,“咖啡杯上隻發現了杜斌勇一個人的指紋,在他的隨身衣物上也未發現有咖啡的痕跡,所以基本可以斷定是杜斌勇自己喝下的咖啡。”

“嗯,那位女性死者呢?”

“致死的凶器就是杜斌勇廚房裏的刀。上麵發現了杜斌勇和陶雅兩個人的指紋,刀柄上沒發現有人戴手套觸摸過的痕跡。在刀刃上除了血跡以外,還發現少量的水果汁液。根據現場的情況,估計在那之前,有人用這把刀切過哈密瓜。”

“刀上隻發現了兩名死者的指紋……”徐振強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有沒有可能是第三個人用刀刺死了被害人,在擦去自己的指紋後又讓凶器沾上兩名死者的指紋呢?”

“根據現有的材料分析,的確存在這種可能性。況且,手套也不一定會留下痕跡。”

徐振強點了點頭,示意讓他接著說。

“根據公寓管理員的證詞,發現屍體時房門是從屋內反鎖的,除非使用鑰匙,否則從房門外麵不可能做到這種事。死者住在五樓,窗戶完好無損,窗台上也未出現有人踩過的痕跡,所以跳窗逃離現場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而且,現場調查時還發現,房門的鑰匙出現在杜斌勇的褲兜裏。”於江林舔了舔嘴唇,“所以,如果有凶手殺人後逃離了現場,則必須擁有杜斌勇的房門鑰匙,否則不可能讓現場成為一間密室。”

聽著於江林的敘述,顧詩茵邊低頭看著手裏的材料,這是昨天警方對杜斌勇弟弟的詢問記錄。那時候她正陪著吳若雪確認死者遺物,正好錯過了。

“房門的原裝鑰匙一共有三把,一把在杜斌勇身上,也就是現場發現的那把。一把備用鑰匙由公寓保管,放在管理員室,也就是101房間。還有一把在杜斌勇弟弟的手裏,聽他說鑰匙一直在自己身上,不可能被別人拿走,來局裏時他也隨身攜帶著。”

“調查杜斌勇弟弟的不在場證明了嗎?”

“正在調查當中,估計今天之內就會出結果。公寓裏的監控錄像也正在分析,隻是工作量有些大,暫時還不會得出什麽結論。”於江林說。

“有什麽困難嗎?”徐振強沉著臉問。

“由於案發公寓裏沒有在逃生樓梯和每一層的走廊裏安裝攝像頭,所以根本無法判斷案發前後是否有人進出過506號房間。況且,如果是住在公寓裏的人作案的話,就連樓門口和電梯裏的監控錄像都沒有多少用處,因為凶手可以通過逃生樓梯直接在現場和自己家之間來回走動。”

徐振強聽後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道:“弄不好還要挨家挨戶地調查。”

“好了,我要說的暫時就是這些,大家根據自己的調查結果自由發言吧。”於江林長出了口氣,抱著肩膀看著在座的各位。

短暫的沉默過後,顧詩茵放下手裏的材料,抿緊嘴唇,一臉無法釋懷的表情。就在剛剛,她這才知道杜斌勇是怎樣一個人。

他出生在農村,家裏有一個弟弟。年幼的時候,家裏隻靠種地勉強維持生活。職業高中畢業以後,家裏托人把他分配到附近的林區做護林員。剛開始的那幾年,他每月還給家裏寄一些錢,而他弟弟也正是因為他的資助才上了大學,現在成了一家小型私企的老板。結婚以後,他與當時的妻子生了一個兒子,三個人在林區那裏生活了將近二十年。這段時間,倒也相安無事。

可後來因為林區改造,杜斌勇無奈下崗,帶著家裏人來投奔他弟弟。他弟弟便把他安排在了自己的工廠裏上班。不過時間不長,杜斌勇與工作的同事發生了衝突。起因是他仗著自己是老板的哥哥開始偷懶耍滑,又經常對其他人指手畫腳。其中一位同事實在看不下去,罵了他幾句。結果杜斌勇惱羞成怒,竟把對方打住院了。他弟弟雖然花錢把事情擺平,但不得已隻能開除他。

之後,他經常跑到他弟弟家裏大鬧,罵他弟弟是個沒良心的家夥,自己發達了就瞧不起人。他弟弟忍了幾次後終於忍無可忍,選擇了報警。警方出麵調解後,杜斌勇才無話可說。從這時開始,他便過上了自暴自棄的生活。他換了好幾份工作,但每一份都幹不長,期間他還染上了賭博這個惡習,輸光了之前的存款。他妻子見他如此,也跟他離了婚,帶著兒子回娘家居住。

兩年多以前,窮困潦倒的他再次向他弟弟求助。他弟弟見他可憐,念在他從前幫助過自己,又看在已經去世的父母的份上幫助了他。案件發生的公寓就是他弟弟給他租的,並且替他支付了一年的房租。同時,他還托人給杜斌勇找到一份在洗浴中心當保安的工作。

杜斌勇在那裏乖乖工作了一段時間,但不久之後,惡習複發,再度開始賭博。除去工作時間,他幾乎都泡在了麻將館裏。很快,他攢的錢又見了底。一次,他在打麻將時輸紅了眼,和對方起了衝突,結果被拘留了七天。

去警察局領人時,他弟弟覺得他已經無藥可救了,決定不再以任何形式幫助他。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從那以後,兄弟兩人再沒見過麵。

而至於最近這一年杜斌勇是怎麽生活的,他弟弟稱他並不知情,他甚至都不知道他還住在那家公寓裏。對於杜斌勇的死,他同樣沒有頭緒。警方給他看了陶雅的照片,他也說從沒有見過這個人。

這裏有些不對勁兒啊?可正當顧詩茵皺著眉頭這樣想著,坐在她對麵的張洋輕咳了一聲,開始發言了:“根據昨天對陶雅女兒和杜斌勇弟弟的詢問,可以看出,他們兩個人的交集應該開始於很早以前。陶雅的丈夫吳澤宏和杜斌勇曾是同一片林區的護林員,兩家人住的地方離得很近。吳澤宏過世以後,陶雅帶著女兒離開了林區。後來,陶雅考取了相關執照,去了市中心醫院做了一名護士,直到現在。大概一年以前,陶雅和杜斌勇重逢。而這一年間發生的事,我想,應該就是本案的關鍵。”

“沒錯,”於江林接著說道,“我想陶雅與杜斌勇肯定不隻一次聯係,等下散會了就立刻調查他們兩個人近一年的手機通話記錄,不出意外的話,我想肯定能查到什麽。”

“啊,對了。”周明遠突然舉起手,“昨天詢問完吳若雪之後,陸佳朋單獨找過我。他說有件事當著未婚妻的麵不好意思講。”

“什麽事?”

“他說大概兩個多月以前,陶雅提出讓女兒吳若雪和他同居。這件事本身沒什麽,可是陶雅之後單獨找過他,說如果自己要是哪一天不在了,請他一定好好對待她女兒。陸佳朋當時覺得陶雅隻是有感而發,可發生這件事之後,他才察覺出有些不對勁兒。”

“你的意思是說,陶雅早就感覺自己會出事?”

“嗯,陸佳朋也是這樣跟我說的。”

在座的人聽到這些話後,麵色都變得有些凝重。

“如果真是這樣,這次的案件有可能是一起蓄意謀殺案。而且根據現場的調查情況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高。”於江林提高嗓音說,“所以我建議,把調查的重點就放在兩名死者身邊的人身上。”

“明白了。”幾名刑警附和著。

“那個,我有一個問題。”顧詩茵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根據昨天詢問杜斌勇的弟弟可以得知,最近這一年時間裏,他沒有以任何形式資助過杜斌勇。不過這就有些奇怪,杜斌勇的積蓄幾乎都輸光了,那麽他為什麽不搬到便宜一些的地方呢?僅憑當保安那點收入,我想他一定住不起這麽好的房子。而且,我去現場看過,那間公寓裏住著的根本不像是一個窮困潦倒人……”

說到這裏時,顧詩茵感覺大家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有幾個人還一直皺著眉頭。雖然她並不認為自己分析的有誤,可還是感到有些疑惑。發過言後,她扭頭看向徐振強和於江林的方向。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於江林像打圓場似的笑道:“哦,對了,昨天詢問杜斌勇弟弟的時候你不在是吧?你剛剛提到的這一點我們昨天已經討論過了,正準備去核實。”

顧詩茵頓時覺得臉上發燒,垂下眼皮眨了好幾下眼後,點點頭說道:“明白了。”

“沒關係,不必覺得難為情。你以後想到什麽直接說就可以了。”徐振強笑道,“好不容易給隊裏調來一名女刑警,我們要是搞得人家不敢發言就不好了。”

顧詩茵低下頭,沒再說什麽。

半個小時之後,會議結束了。顧詩茵整理著材料站起來,一臉不高興地走出會議室。周明遠來到她身邊,安慰似的說道:“剛才的事別在意,能發現這一點就已經很不錯了……”

“我沒事。”顧詩茵冷冷地回了一句,而後沒再理他,直接回了辦公室。

然而沒過幾分鍾,手機便振動起來。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是於江林。

“立刻到樓門口來,我要去調查一些事情。”對方說道。

“馬上到。”顧詩茵答應著,簡單整理一下隨身物品,快速走下樓梯。

大門前停著一輛白色的車子,顧詩茵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於江林看了她一眼,而後踩下油門。

“要去哪裏調查?”顧詩茵問。

“杜斌勇工作的洗浴中心。你不是也想確認一下杜斌勇為什麽看上去不缺錢嗎?”

“嗯。”顧詩茵輕輕點點頭,目視前方。

兩個人在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十幾分鍾後抵達了目的地。從洗浴中心正門進去後,一個大大的月牙形的櫃台出現在麵前。有兩三名服務生站在櫃台後麵,見走進來兩名警察,他們的臉色一變。有個穿著像是大堂經理的女人迎上前來,皮笑肉不笑地說:“請問二位警官有什麽事嗎?”

於江林掏出證件讓她看來一眼,而後又拿出杜斌勇的照片問道:“請問你認識這個人嗎?”

女人接過照片仔細看了看,說:“這不是杜斌勇嗎?”

“你認識?”

“他是我們這裏的保安。”

“他人呢?”

“哎呦,這我可不知道。他已經好幾天沒上班了,我們也聯係不上他。”這位女職員突然露出驚恐的表情,“他是不是又犯什麽事了?”

於江林把照片收起來:“又犯什麽事了?他以前犯過事嗎?”

“啊,我記得大概一年前吧,他因為打架被拘留過幾天。當時我們商量要開除他,後來看在他認錯態度好,再加上他幾個朋友求情才作罷。”

顧詩茵微微點頭。這個女人的證詞和杜斌勇弟弟的證詞沒有太大出入。

“你跟他很熟悉嗎?”於江林問。

“不熟,”女人搖搖頭,“不過有幾個人跟他一起工作,他們應該挺熟悉杜斌勇。”

於江林讓她把這幾個人叫過來。女人不敢怠慢,又把於江林和顧詩茵二人讓到了會客室。時間不長,一個穿著保安服的男人出現在他們麵前。他看上去四十多歲,皮膚發黑,胳膊上的肌肉很結實。

於江林示意讓他坐下,然後笑道:“隻是問幾個問題,你不必緊張。請問該怎麽稱呼?”

“哦,叫我大劉就行。”對方把帽子放在桌子上,然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警察同誌,杜斌勇怎麽了?”

“這個等一下再說。”於江林把剛剛女職員送來的水遞給他,“你們的工作很辛苦吧?我看這大熱天的還在門廳那裏站崗。”

“還好吧。大概兩個多小時換崗一次,平時有車開進來就去接車,沒事的話就站在那裏。也算不上太累。”

“薪金方麵怎麽樣?一個月能給你們這些保安多少錢?”

“哎呦,不瞞您說。”大劉壓低了聲音,“扣除各種保險,一個月到手也就兩千多一點。不僅如此,要是哪天趕上倒黴被經理逮住在工作時間抽煙的話,一次就要扣五十塊錢呢。”

“這樣啊,那杜斌勇被逮到過嗎?”

“他啊,被抓到好幾回呢。”

“他的煙癮很大嗎?”

“反正比我大,一天怎麽也要抽一兩包。”

於江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他最近跟沒跟你說起過什麽事?或者有沒有跟別人起過什麽糾紛?”

大劉想了想,搖搖頭說:“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工作期間應該是沒有,不過杜斌勇很喜歡打麻將,或許和牌友又起了糾紛也說不定。就像一年前那樣。”

“他經常去的那家麻將館在哪?”

“就在這附近,走路的話幾分鍾就到。”他打開手機地圖,給於江林和顧詩茵指了指具體位置。

“對了,你去過杜斌勇的家嗎?”於江林若無其事地問。

“嗯……就去過一次。”

“感覺怎麽樣?”

“羨慕啊,比我家強太多了。我家是三口人住在一個四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裏,我老婆還天天抱怨說我沒出息。”大劉歎了口氣,“唉,誰讓我沒有一個好弟弟呢。”

“他弟弟幫助他的事情你知道?”

“知道,他那房子不就是他弟弟替他租的嘛。尤其是最近這一年,他花錢越來越大手大腳了,還經常請我們幾個同事吃飯。更有意思的是,平時休息的時候,他還來這裏洗澡。你說說,來自己工作的地方消費,這不是故意氣人嗎?”

於江林扭頭看了看身旁的顧詩茵。顧詩茵麵色嚴肅,微微點頭。

“這個人你認識嗎?”於江林將陶雅的照片擺在大劉麵前。

大劉遲疑片刻,回答說沒見過。

“請問六月二十三日晚上六點到十點之間,你在哪裏?”

“哎?讓我想一想……哦,那天我白天上班,下班之後直接就回家了。”

“那天杜斌勇也上班嗎?”

“啊,對對對。我們一起當班。”大劉抬起頭來問,“他到底怎麽了?從那天以後我們就沒再聯係上他。”

“他已經死了。”於江林輕描淡寫地說。

“什麽?”大劉吃驚地張大嘴巴,“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出了什麽意外嗎?”

“現在還在調查當中。”於江林向前探探身,“所以,六月二十三日那天,不管是什麽樣的事情都可以,如果你想起了什麽,請立刻告訴我。”

“就算你這樣說,我一時半會兒也……”大劉明顯變得慌張起來,連說話也吞吞吐吐的。

“那我換個問法吧。你最後一次見到杜斌勇的時候都談了什麽,他有沒有說過接下來要做什麽之類的話?”

“這個嘛……”大劉喃喃著,像是想到了什麽,下意識地“啊”了一聲,“我記得他那天的心情好像特別好,而且臨近下班時經常看手機,也不知道他是在看時間還是在等誰的電話。”

“是嘛。除此之外呢?還能回想起什麽嗎?”

“沒什麽了。”

“好吧。”於江林點點頭,“對了,在聯係不上杜斌勇之後,你去過他家找過他嗎?”

“沒有沒有。”大劉用力搖頭,“其實說實話,我跟他的關係也不是特別好,就是工作時經常在一起罷了。他具體是個怎樣的人我也不清楚……”

“行,那就到這裏吧,感謝你的配合。”於江林站起身,跟他握手。

之後,於江林和顧詩茵又見了幾個跟杜斌勇關係不錯的員工,問到的結果基本大同小異,也沒有得到什麽新的訊息。見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於江林和顧詩茵走出洗浴中心大門。外麵的陽光正足,他們找了個陰涼的地方接著向前走。

“現在就去杜斌勇常去的那家麻將館?”顧詩茵跟在於江林身後問。

“對,因為下午還要去別的地方調查。”

“去哪裏?”

“你猜猜看?”

顧詩茵“撲哧”一笑,說:“按照現在的情況看來,需要調查的地方還有很多,我怎麽知道你下一步想去哪兒?”

“那換作是你,你接下來想去哪?”

“嗯……杜斌勇工作的地方調查過了,下一步我想要去陶雅工作的地方看一看。”

“行啊,那就按你說的,下午去市中心醫院。”於江林把雙手背到腦後,慢悠悠地說。

顧詩茵緊走了兩步,來到他身邊,扭頭說道:“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昨天詢問公寓管理員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調查詢問的時候為什麽不直接問問題,而是一開始非要聊一些有的沒的?”

於江林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回答說:“每個人調查的方式都不同,就是個人習慣罷了。而且,一開始讓對方放鬆,對方無意間就有可能會說出一些對案情有幫助的話。再說,我問的問題根本就不是些有的沒的,我才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閑聊上。”

“那就是說,你的問題都是有用的嘍?”

“這可不一定,大多數的調查其實都是無用功。”於江林歪著頭,“不過,我問的問題都是我想要知道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大劉給他們指定的麻將館。剛推門走進去,他們就皺緊眉頭。屋內嘈雜聲四起,盡管開著空調,但煙味依然很大。在看到於江林出示證件後,圍坐在麻將桌邊的幾個男人立刻安靜了下來,都不禁麵麵相覷。於江林給他們看了杜斌勇的照片,其中一個光頭的男人將其認了出來,於江林請他單獨到一旁問話。在說明來意後,光頭男子嚇得不輕,連聲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我們不是在懷疑你,”於江林露出一絲苦笑,“我們就是想知道,你最後一次見到杜斌勇時他跟沒跟你說些什麽。”

“啊,這個……”光頭男子穩了穩心神,“我記得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上周四,當時我們坐在一起打麻將。結果那天他也輸了二百多塊錢,至於他說了什麽,我真想不起來了。”

“這樣啊。他經常輸錢嗎?”

“對,贏的時候很少。不過……”他看上去有些猶豫。

“不過什麽?”

“不過,他好像並不在乎這些。”

“什麽意思?”於江林瞪大眼睛問。

“是這麽回事,警察同誌。”光頭男子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繼續說道,“我和杜斌勇認識快兩年了,總在一起打麻將。大概一年以前,他有一回因為輸了幾百塊錢跟一個牌友打了起來,後來被拘留了幾天。我們本想著不再繼續跟他一起玩了,可是大概過了一個多月,他又來找到我們。他跟我們說他以後絕對不會再因為輸錢急眼了,又請我們吃了飯,我們這才重新讓他加入。還真別說,從那以後甭管他再輸多少錢都沒紅過眼。不僅如此,他還一直笑嗬嗬的,弄得我們都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還算過一筆賬,他輸的最多的一個月有近三千塊錢,有時候我就琢磨,他哪裏來的這麽多錢。”

“你就沒問過他嗎?”

“問過,有一次我們一起喝酒,我想趁他喝醉了套他的話。不過他很賊,隻是說有特殊的發財方法,也不具體告訴我們是什麽。警察同誌,他不會是因為這個死的吧。”

“現在還在調查當中。”於江林又說出了這句話。

接下來,他們給光頭男子看了陶雅的照片,男子同樣稱從沒見過這個人。又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後,他們走出麻將館。

“的確有問題。”顧詩茵說道,“看來最近這一年,杜斌勇在暗中做著什麽‘發財’的事。你說,這會不會與陶雅有關?”

“我覺得這很有可能。”於江林表示讚同。

眼看就要到中午十二點,二人來到這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點過餐後,於江林掏出手機,先向徐振強報告調查結果。然後,他給周明遠打了電話,簡單說了自己一上午的收獲後,又問他和張洋的調查工作進展如何。

“真倒黴,怎麽什麽好事都能被你攤上。我們這邊基本算是白跑一趟了,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有。”周明遠在電話裏抱怨,“我們找到了杜斌勇的前妻和兒子,結果他們兩個稱已經快三年沒和杜斌勇聯係了。他前妻還說像杜斌勇這樣的人死了更好,免得禍害社會。”

“怎麽回事?”

“他前妻說他幾年前因賭博輸了不少錢,而且還不時對她和兒子使用家庭暴力,她忍無可忍才離的婚。而且離婚後杜斌勇也不消停,經常向兒子要錢。那時候他兒子大學還沒畢業,哪有多少錢?最後弄得他兒子都跟他斷絕了聯係。”

掛斷電話後,於江林簡單把這些跟顧詩茵重複了一遍。

“還真是個人渣啊。”顧詩茵邊喝著飲料邊感歎著。

於江林笑著搖了搖頭,低頭吃起已經端上來好久的蓋澆飯。

“對了,我能再請教你一個問題嗎?”顧詩茵放下手裏的筷子,問道。

“說吧。”

“你為什麽對杜斌勇煙癮大不大這件事如此感興趣?”

“嗯?”於江林愣了一下。

“這個問題你不僅問了公寓的管理員,還問了洗浴中心的大劉,我想你肯定是注意到了什麽吧?”

“那個啊。”於江林咧嘴一笑,“我就是隨便問的。”

“不可能。”顧詩茵義正言辭地說,“你剛剛還說過你問的問題都是你想知道的,而且你還問了不隻一次。”

於江林的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想自己還真是小瞧了眼前這位新調來的女警。

“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就請你快點告訴我吧。”顧詩茵得意地微笑著。

“好吧。”於江林聳聳肩膀,“你昨天去現場看過了吧?”

“看過了,不過沒看多長時間。”

“那你注意到客廳裏的茶幾上都有什麽東西了嗎?”

“我記得好像有一個手提包,一個煙灰缸,還有個果盤吧。”

“沒錯,你記不記得當時煙灰缸裏有什麽?”

顧詩茵思考片刻,而後搖搖頭:“好像沒什麽吧?”

“你說對了,裏麵除了一層煙灰以外什麽都沒有。”於江林看著顧詩茵迷茫的眼神,又補充了一句,“換句話說,裏麵沒有抽剩下的煙頭。”

“哦,所以你才問杜斌勇煙癮大不大,要是煙癮大的話裏麵應該會有煙頭……”顧詩茵說到這裏時停頓了片刻,而後又是滿臉疑惑,“不對呀,說不定杜斌勇剛剛清理過煙灰缸呢。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就是這一點很奇怪。”於江林擺了擺手,“我問你,家裏來客人以後如果看見煙灰缸滿了,是不是應該馬上收拾?尤其是在家裏主人煙癮很大的情況下。”

“一般來說的確如此,不過如果當時煙灰缸裏的煙頭還沒有多到要清理的程度,不就沒有必要了。啊,不對不對,當時煙灰缸裏一個煙頭都沒有。”顧詩茵把額前幾絲亂發頭發攏到耳後,又想了想說,“可能是一開始裏麵有幾個煙頭沒收拾,客人來了以後煙灰缸滿了,這才有人收拾。”

“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很可惜,這次它並不成立。”於江林說,“我仔細在現場找過,垃圾桶裏沒有發現煙頭,可是卻在廁所的馬桶沿上發現一些煙灰。這說明煙灰缸裏的東西是被倒進馬桶裏的。現場的煙灰缸容量很大,如果裏麵滿是煙頭,馬桶很有可能會堵。所以我想煙灰缸裏麵當時應該並沒有多少東西。”

“這樣啊。不過,如果事先清理了煙灰缸,之後也沒再往裏麵放煙頭,這樣的話不是也能解釋的通嗎?”

於江林笑了笑,回答說:“這就是我想知道杜斌勇煙癮大不大的原因。如果煙癮很大的話,在與客人交談時,是不太可能不抽煙的。除非有什麽特殊的理由。”

“要是交談的時間很短呢?不就有可能了?”顧詩茵繼續反駁道。

“你還真是窮追不舍啊。”於江林喝了口水,“茶幾上還擺了一個果盤,裏麵有吃剩下的果皮。”

“這能說明什麽?”

“如果隻是簡短的交談,是完全沒有必要去特意準備水果的。況且果盤裏的水果都被吃完了,這說明主人完全不是為了客氣客氣。”於江林靠到椅背上,雙手環抱胸前,抬頭望著顧詩茵說,“還有什麽問題嗎?”

顧詩茵還是一副無法完全信服的樣子,小聲嘟囔著:“所以說,煙灰缸隻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清理的?”

“我想應該就是如此。”

“難道說煙灰缸裏有什麽特殊的東西必須要清理掉嗎?”

於江林肯定地點點頭,表示讚同。

“原來是這樣。”顧詩茵用手拄著下巴,興奮地說道,“聽你這麽一說,我突然感覺這次的案件就跟小說裏寫的似的,或許這個煙灰缸就是破案的關鍵呢。”

“不過以我的經驗來看,我勸你還是不要死揪住這一點不放。”

“為什麽?”

“等案子破了你可能會發現,原來事實跟自己想象中的差了十萬八千裏。”於江林無奈地笑了,“或許我想的根本就不對,真實情況可能就是有人隨手一丟也說不定。”

“不會吧,真的嗎?”

“騙你幹嘛,現實中是不可能發生小說裏描述的案件的。既沒有什麽密室,也沒有什麽死前留言,更不會有什麽偽造的不在場證明。至於殺人現場也絕不會是哪座孤島,動機也往往是一時衝動。況且以現在的刑偵手段,凶手作案後還能全身而退的概率幾乎為零。別看咱們現在在辛苦地調查分析,可能等監控錄像分析好後直接就鎖定嫌疑人了呢。”

“是麽,我知道了。”顧詩茵撅起嘴巴。

於江林緩緩站起身,看著顧詩茵表情落寞的側臉笑道:“行了,休息好了我們就接著幹活。按照你的想法,下一站去市中心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