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時針就要指向下午兩點，午休時間馬上結束。葉一心放下書，啜了一口就快涼透的茶水，摘下了老花鏡。做了一個深呼吸後，她站起身，活動活動脖子。下午的工作就要開始了，自己還需要加把勁兒。
葉一心將辦公桌上的《追憶似水年華》第三卷拿起，正準備把它收起來的時候，有人敲門走進了辦公室。是公司去年新招進來的一個大學畢業生，不久之前她才剛剛轉正。
“葉姐，那個……”她的麵色有些蒼白，“前台那裏來了兩名警察，說是來找您的。您看……”
“什麽事？”
“不知道，他們隻說想要跟您麵談……我跟他們說您正在工作，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我明白了，那就把他們請到這裏來吧。”
對方答應了一聲，走到門口時又轉過身來。“葉姐，您……沒有什麽事吧？”她壓低聲音問。
“沒事兒，放心吧。你去忙你的工作就好，不用擔心。”葉一心微微一笑，擺了擺手。
待到辦公室的門再次關上。葉一心轉過身，閉上雙眼，平複一下心情。警察應該是為了陶雅的事來的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也沒有必要逃避——她這樣告訴自己。
兩名刑警走進來後，葉一心請他們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他們兩個看上去都是三十多歲，年輕一點的介紹說自己叫周明遠，另一個稍年長的叫於江林。周明遠長得很精神，給人感覺很陽光，而於江林則目光銳利，看起來經驗很豐富。
“您是葉一心女士對吧？”年長些的於江林客氣地問候道。
“沒錯。”葉一心把泡好的茶水放在他們麵前，“不好意思，天這麽熱還讓你們喝熱茶。因為我的胃平時不太好，碰不得涼的東西。”
“沒關係。”於江林笑道，目光又落在了茶幾上的書，“葉女士，您平時好有閑情雅致啊。”
“嗯？”葉一心抿了抿嘴唇，陪笑道，“隨便看看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之前我也曾考慮看這部書，可是一想到它有這麽多冊就打起了退堂鼓。”
“您說的也對。我曾聽別人說起過，要是沒有長時間躲在什麽地方的話，就很難把《追憶似水年華》通讀一遍。”
“哈哈，您說笑了。”於江林說著，從周明遠手中接過一張照片，“請問，這裏麵有您認識的人嗎？”
照片好像攝於某處旅遊景點，背景是像藍寶石一樣的天空，裏麵並排站著年齡不一的一群男女。這張照片是於江林特意向孫玲要的，是去年市中心醫院的部分工作人員一起郊遊時拍的。
葉一心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片刻，而後指著一個女人說道：“這個女的我認識，她是我的朋友，名叫陶雅。”
於江林和周明遠把臉湊了上來。葉一心手指的女人紮著馬尾，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正是陶雅無疑。
於江林愣了一下，與周明遠對視一眼，然後輕聲說：“好吧，我知道了。”
“請問你們給我看這個做什麽？”葉一心麵露不解地問道，“這裏麵的人除了陶雅以外我都不認識。”
“嗯……”於江林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不過他馬上就抬起頭，“你剛剛說陶雅是你的朋友，那麽請問你最後一次跟她見麵是在什麽時候？”
葉一心抬起頭想了想：“大概是在兩三個月以前了吧。我跟她約定好了來公司找我，具體時間就記不清了。”
“是她主動找的你嗎？”
“沒錯，是她先給我打的電話。”
“你們那次聊了什麽？”
“這個……”葉一心蹙眉想了片刻，“時間太長，具體的想不起來了。”
“她有沒有跟你說一些特殊的事情？”
“特殊的事情？好像沒有……”葉一心說到這裏時突然“啊”了一聲，“她跟我提到說她女兒就快要結婚了。不過，我感覺她那天的精神狀態好像不太好。本來是件大喜事，她卻顯得不是特別高興。”
“沒別的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家常話吧。”葉一心說著，看了看手表，“不好意思，請問你們這次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麽？如果沒事的話我想我要開始工作了。”
“哦，抱歉我忘了。”於江林說道，“其實我們就是為了陶雅的事情來的。實不相瞞，陶雅女士已經去世了。”
“什麽？怎麽會？”葉一心吃驚地用手捂著嘴巴，臉色驟變。過了半天，她才又開口：“她是……怎麽去世的？”
“因為一起案件，具體情況還在調查當中。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跟您多了解一些有關陶雅的事。”
“你們是不方便透露案情吧。這點我懂，我女兒也是一名警察。”葉一心低下頭，“你們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好了。陶雅平時是個非常好的人，我請求你們能盡快破案。”
“我們會的。”於江林稍稍往前探了探，“不滿您說，您的女兒就是我們刑偵隊的同事，她之前跟我們一樣，也負責這起案件。”
葉一心眨了眨眼。“哦，是嗎？那我還要請你們多多照顧她了。”
“哪裏哪裏。”於江林笑著點點頭，“請問你跟陶雅認識多長時間了？”
“哎呦，這可有年頭了。我想大概有三十年了吧。”
“那您和陶雅可是老相識了，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嗯……哦，我想起來了，是我當時的一位朋友介紹我們認識的。”葉一心舔了舔嘴唇，“我記得那時候陶雅要找一份工作，她最先找到了我的朋友，但我朋友那裏不缺人，就把她介紹到了我這邊。”
“你給了陶雅一份什麽工作？”
“就是類似財務助理的工作。”
“不對呀？陶雅她不是一名護士嘛。”
“那都是後來的事了。”葉一心解釋說，“在當護士以前，她做過這類工作。”
“原來是這樣。”於江林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介紹你們認識的人你還能聯係上嗎？如果方便的話請把這個人的聯係方式給我。”
葉一心拿出手機翻了翻，而後說出一串電話號碼，說道：“這個應該可以找到她。”
一旁的周明遠不停地做著記錄。於江林撓了撓頭發，又問：“你跟陶雅的關係怎麽樣？”
“還可以吧，但也不是時常聯係，算是普通朋友吧。”葉一心說。
“是麽。”於江林目光銳利地盯著葉一心的臉，“那你們上一次見麵的理由又是什麽？”
“這個嘛，大概就是想通知我她女兒要結婚了吧。”
“隻是這一件事打個電話就可以了，沒有必要一定見麵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她覺得女兒要出嫁了，沒人陪在自己身邊有些寂寞了吧。”葉一心莞爾一笑。
兩名刑警對視了一眼，像是在交換意見。葉一心的話到底可不可信，仿佛他們在這一刻就已經得到答案。
於江林長出口氣，揚起眉毛。“請問，陶雅得了癌症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什麽？她得了癌症？”
“沒錯，是肝癌，兩個多月前查出來時就已經過了中期。”
於江林的話使葉一心再次睜大眼睛，她用力搖頭說：“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是這樣啊。”於江林眯著眼睛，“我還以為你知道這件事呢。”
“啊？你為什麽會這樣認為呢？”
“沒什麽，瞎猜的。”於江林笑了笑，又取出一張照片放在茶幾上，“這個人名叫杜斌勇，你見過，或是聽說過他的名字嗎？”
葉一心拿起照片，而後搖搖頭說：“從來沒見過。”
“好吧，那既然如此請允許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六月二十三日那天晚上你在哪裏？都做了些什麽？”
“哎？你們這是在懷疑我嗎？”
“沒有沒有，我隻是想確認一下。”
“六月二十三日啊。”葉一心翻了翻手機日曆，“嗯……那天晚上我下班以後還像往常那樣去了附近的健身房，完事之後就回家了。”
“到家大概幾點？”
“應該有九點多了吧，我平時都是這個時間回去。”
“行，那打擾您了。今天我們就告辭了，謝謝您的配合。”於江林和周明遠站起身，行了個禮。
“沒事，這是我應該做的。”葉一心說著，送兩位刑警出了辦公室。
警察們離開後，葉一心重新坐回沙發。看了看時間，已經接近下午三點，要是再不開始工作今天就肯定要加班了。然而，她卻完全沒有想要工作的念頭，看了看手心，上麵全是冷汗。
其實，警察問的所有問題她能從容應對，隻是，“您的女兒之前也負責這起案件”——這句話著實使她心中一驚。葉一心想到了昨天下午女兒的突然到訪，自己幫她撿起照片時的情景——那個丫頭該不會是在故意試探我吧？
葉一心慢慢地站了起來，視線又落到茶幾上。那本《追憶似水年華》的第三卷顯得十分惹人注目，她輕輕將它拿起，摸了摸書的表麵。“要是沒有長時間躲在什麽地方的話，就很難把《追憶似水年華》通讀一遍。”曾對她說過這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陶雅。葉一心淡淡地笑了笑，往事就像源源不斷的泉水一樣，湧進她的腦海。
就算是時隔了近三十年的今天，她依然能夠清晰地記得那天的事。那是臨近五月的時候，在一家私人醫院工作的朋友給自己打來電話，問是否可以替她幫一個女孩安排工作。這個朋友在大學時跟葉一心的關係很不錯，兩個人曾在同一個社團裏任職。雖然葉一心的專業是會計學，而對方是醫藥學，可她們還是有很多共同話題。
“這個女孩跟我同一個專業，上大學時我就認識她。說起來，她還是我們的學妹呢，隻不過中途退學了。”朋友笑著講道，“她是在看到招聘廣告後找到我這裏的，可是因為她沒有大學文憑，又沒有通過相關考試的證書，所以醫院實在無法雇用她。隻不過就這樣讓她回去有些於心不忍，再加上她又是我認識的人，我就想幫幫她。前段時間我聽說你那裏正缺一個助理，又不需要多高的學曆，所以我就想著你那邊能不能雇用她？”
那就先見一下也無妨，葉一心這樣想。公司裏的工作自己一個人確實有些忙不過來，上邊的人也考慮著給她配一個助理。隻不過這個工作的薪水不高，不知對方願不願意。
當天下午，葉一心就在公司裏見到了這個女孩。對方十分年輕，才二十三歲，長得也十分漂亮。女孩說自己名叫陶雅，她的話雖然不多，但說的每一句都很得體，這種性格正是葉一心喜歡的。公司的人在跟她談過工作的具體事宜後，陶雅接受了這份工作，公司也決定聘用她。
不過有一個問題急待解決，就是陶雅還沒有住處。由於她身上沒帶多少錢，行李也隻有一個小包，所以暫時根本租不起房子。
“沒關係，暫時先讓她住在我那裏吧。”葉一心主動提出這個建議。她知道自己家裏沒有什麽貴重的東西，而且她相信朋友的眼光和自己的直覺。
“這樣不太合適吧？”一位同事說。
“有什麽不合適的？我老公被調到了外地工作，沒個一年半載都回不了家，女兒也是我婆婆在照顧。現在家裏正好多出來一個房間，就讓她住好了。”
葉一心說完，陶雅便激動地不停鞠躬說：“謝謝姐，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的。”
就這樣，陶雅開始在葉一心身邊工作和生活。葉一心發現，陶雅對工作十分認真，個人的生活習慣同樣很好，就連繁瑣的家務她也幫忙做了不少。葉一心對此十分滿意，心想自己真是押到寶了。
在與陶雅生活了一段時間以後，兩個人逐漸聊起了各種話題。葉一心了解到陶雅已經結婚了，還有一個跟自己孩子同歲的女兒。由於丈夫是護林員，所以他們一家一起生活在山區。
“哎，那你為什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葉一心不解地問。
“我們一家又不可能一直生活在那個地方呀。”陶雅表情沉痛地低下頭，小聲說，“就算我和我老公無所謂，也要為孩子的將來考慮啊。我無論如何也不希望我的女兒一輩子就被困在那裏，最後隨便找到一個人嫁了。所以，我就想著出來工作，若是我能有一個不錯的前途，就能把他們兩個人也接來了。”
“是嗎？你老公同意你這麽做嗎？”
陶雅搖了搖頭，說：“我是瞞著他出來的，要是我跟他說了，他一定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外麵闖**。所以，我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是這樣啊。”葉一心點點頭，“你比我小了三歲，咱們的女兒還同歲。這麽說起來你結婚很早嘛。”
“嗯，我和我老公是大學時候認識的。他剛畢業我們就有了孩子，之後便結了婚。就是這個原因，我才中途退學了。”
要是你能順利畢業，現在肯定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葉一心這樣想著，可她沒有說出口，反而問了另一個她一直很在意的問題：“你的行李裏麵沒有多少東西，可是裏麵為什麽裝著那麽重的一套《追憶似水年華》呢？”
“想利用這段時間再看一遍嘛。”陶雅的臉有些紅了，“就是因為這套書，我才跟我老公戀愛結婚的。”
“哎？”葉一心來了興致，非要讓陶雅講一講具體的經過。在她的再三要求之下，陶雅低下頭，用羞澀的語氣說簡單說了那段經曆。
在大一下學期的某一天，下課後陶雅又像往常一樣去了圖書館。她知道《追憶似水年華》這套書放在哪個樓層的哪一個書架，因為她已經看完了第四卷，正打算去借第五卷。可當她來到這套書麵前時，她突然愣住了。在書架前麵站著一個男生，正低頭翻看著《追憶似水年華》的第七卷。
陶雅忍不住大吃一驚，因為她發現之前一直被借走的第六卷此時已經出現在了書架上。那個男生也注意到了陶雅，他抬起頭微微一笑，接著向後退了一步小聲說：“不好意思，我擋住書了。”
“啊，沒關係。”陶雅同樣小聲地回答。可她的全身都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她伸手從書架上抽出《追憶似水年華》第五卷。
“原來你也正在看這套書啊。”男生笑道，“我之前注意到這套書一直有兩冊是處於借出狀態，一冊是我借的，另外一冊該不會是你借的吧？”
陶雅點了點頭，鼓起勇氣說道：“學長，請問你是叫吳澤宏嗎？”
“哎？”男生驚訝地說，“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裏寫著呢。”陶雅抽出夾在書裏的借書卡，莞爾一笑。
對方接過來看了看，借書卡上借閱人的最後一排正寫著“吳澤宏”三個字。他“撲哧”一聲笑了：“是這麽回事呀。”
陶雅紅著臉點點頭。
吳澤宏撓撓頭發，緊接著伸手抽出《追憶似水年華》第三卷的借書卡看了看，笑道：“原來你叫陶雅呀。你今年剛大一嗎？”
“嗯。”
“剛上大一就能堅持看這麽難的書嗎？”
“沒什麽，上了大學之後總感覺自己像是身處另一個世界之中，這不正是把這套書通讀一遍的好機會嗎？”
“是嗎，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呀。”吳澤宏用讚許的語氣說，“那我猜想，除了這套書以外，你還讀過許多別的書吧？”
“也沒有啦。”陶雅笑道，然後列舉出來幾本她最近看過的書。
“你說的那幾本書有的我也有看過，你覺得怎麽樣？”
“嗯……我馬上就要去上課了。”陶雅猶豫了片刻，“請問你常來這裏嗎？”
“對，幾乎每隔兩天就會過來一次。”
“我也一樣。那麽下次遇見時，我再跟你聊吧。”
“好。”吳澤宏小聲說，“不出意外的話，明天的這個時間我就會來。”
“我知道了，再見。”
接下來的一整天，陶雅都興奮不已。她回味著與吳澤宏之間的對話，不由得心中竊喜，其實她早知道自己眼前的這個男生就是吳澤宏。這並不是陶雅第一次見到他，如果再準確點說，陶雅之前就對吳澤宏有好感。
早在半年多以前，她剛上大學時就曾注意過他。那天下課以後，她和室友在操場角落散步時，看到一個男生正在調整著跳高時用的竹竿，竹竿下還疊著幾個厚厚的墊子。他把竹竿調整好後，慢慢遠離了那裏。在稍微做了做熱身運動後，他雙手握住地上的長杆，深吸口氣，而後便開始向竹竿方向衝刺過去。
快速奔跑以後，他撐起長杆縱身一躍。他的身體在竹竿上空劃過了一道優美的弧線，而後落在了墊子上。成功之後，他並沒有停下來，而是一次次調整竹竿的高度，再一次次地練習。
陶雅的目光一直沒有從他身上離開，直到室友說要著急回去，她才回過神來。半個月之後舉行了校運動會，在撐杆跳項目中，陶雅再次看到了這個熟悉的身影。在一次次的掌聲與歡呼中，這個人獲得了第一名。就是在這個時候，陶雅知道了他叫吳澤宏。
那時，陶雅還對吳澤宏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直到她在《追憶似水年華》的借書卡上發現了他的名字。當她看到第三卷的時候，她注意到在借書卡上又一次出現了“吳澤宏”三個字，同樣的名字在前兩卷的借書卡上也出現過，而且借書日期就在前些天。這時，她突然想起這套書的第六卷被人借走了。不久之前，第四卷和第五卷也曾被借出去過。她這時才想到，原來這個叫吳澤宏的人很可能在跟自己同時看這套書，而且對方還要比自己看得時間還要早。想到這裏，她內心開始不由得小鹿亂撞。
陶雅本以為這個人隻是自己生命中的匆匆過客，可她卻沒想到有一天竟能和他說話。在與吳澤宏約定的第二天，她早早地來到圖書館，卻發現對方已經在那裏等候了。他們打了招呼，坐在一起各自讀起書來。
“這麽說，你讀過的書要比我多呐。”休息時間，陶雅感歎道。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讀書多也不一定能學以致用。”吳澤宏苦笑道，“不過說起來，我昨天回去以後才想到，我之前好像在借書卡上見到過你的名字。”
“哎？是那本書？”
“嗯……有點想不起來了……”
“……”
走出圖書館，兩人又相約去食堂吃飯。他們聊了很多，學校的事、讀書的事、未來的事，還有各自的家庭。陶雅第一次感覺到，原來自己也可以這樣健談。
“下次，我們還可以再見麵吧？”臨別之時，吳澤宏小聲問她。
陶雅的心跳加速，輕輕點頭說：“好啊……”
之後，他們每個星期都會見一兩次麵。如此一來二去，陶雅很快就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吳澤宏。之後的一次見麵中，她鼓起勇氣跟他表白了。待她說完之時，吳澤宏立刻臉紅了，他笑了笑說：“我也喜歡你。”
“你知道嗎？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感覺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陶雅的臉上露出少女的光輝，看著葉一心說。
“真好啊。”葉一心雙手托著下巴，羨慕地說道，“我就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曆。”
“沒有這種經曆也不一定是件壞事，至少你不是安安穩穩地走到今天了嗎？”陶雅搖頭苦笑道，“不像我，現在找個工作都怎麽困難。”
“這麽說，你後悔沒畢業就結婚了嗎？”
“談不上後悔，因為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陶雅抿著嘴唇，“不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我們一家人的命運。”
“所以，你這次才一個人跑出來工作？”
“嗯。”
“這樣啊。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幫助你的。”葉一心笑道。
“姐，謝謝你。”陶雅低下頭，“不過，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什麽打算？”
“因為我大學時的專業和醫學有關，我又想從事相關工作。可是我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成為醫生了，所以我想要自學考取護士執業證書，然後當一名護士。”
“是這麽回事啊。”葉一心聽後點點頭，鼓勵她說，“好吧，那麽在工作之餘，你就在我家安心準備考試吧。你若有什麽困難隻管對我說好了。”
於是從這一天開始，陶雅便開始準備考試了。這期間，葉一心幫了她不少忙，她問了幾個當護士的朋友一些相關事宜，又跟陶雅提出了很多建議。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期間葉一心與陶雅相處得十分融洽，就跟一對親密無間的姐妹一般。
眨眼間近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距離陶雅參加考試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葉一心卻發現陶雅的情緒開始變得很不穩定。她有時能看到陶雅邊看書邊掉眼淚，或是呆呆地注視著手裏的紅色發卡。
“這是什麽？”一天夜裏，葉一心又見陶雅在坐在床邊，在微弱的燈光下看著那個發卡，她忍不住坐在她身邊這樣問道。
“這是我女兒的。”陶雅輕聲回答，“我離開前從我女兒頭上取下來的。”
“你是想你女兒了？”
“嗯。有時我閉上眼睛，我女兒小小的臉龐和清澈的眸子就浮現在我眼前。那時我就會想，在我離開以後，他們兩個是如何生活的啊？”
“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給家裏打個電話嘛。”
陶雅用力搖了搖頭，說：“我不敢給家裏打電話。我知道，如果我聽見丈夫或者女兒的聲音，我一定會傷心得不行，甚至會立刻放棄自己的想法回到他們身邊。可是我不想啊，我不甘心就這樣回去了……”
說到這裏，陶雅的眼淚順著臉頰劈裏啪啦地往下掉。看著她的樣子，葉一心的心裏難受極了，她撫了撫陶雅的後背，安慰道：“你聽我說，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是為了那個家才選擇這樣做的。”
“可是，我想要成為一名好妻子，更想成為一名好母親。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麽。其實這些天我就一直覺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不應該遠離家人跑到這裏來。你說，我這樣一個人跑出來，是不是很自私……”
“怎麽會……”
葉一心雖然這樣答應著，可是她感覺自己的胸口發熱。這時的她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從來就沒有這樣想過。之前聽說丈夫要被調到外地一段時間，婆婆又提出照顧女兒，她的心裏竟然感到一絲解脫。丈夫和女兒不在自己身邊，她感覺好像放下了長久以來壓在心中的石塊。一個人生活的過程中，她雖然有時感覺有些寂寞，卻很少想到他們。尤其是在陶雅搬進來之後，她甚至都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名妻子和一名母親。
望著淚眼婆娑的陶雅，葉一心的心裏開始變得五味雜陳，她不知道此時在她心裏生出的那種想法是否真實。那時的她根本料想不到，眼前的這個人會對自己此後的人生產生多麽的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