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卻墜銀弦
寒嫣冷冷一笑:“你真的相信他會為你這麽做?”見上官顏翎臉色發白,寒嫣又道:“剛才你爹似乎沒看清我的模樣,可卻被你認出,我該殺你滅口才對!”
上官顏翎臉色更加蒼白,她低下頭緊緊咬著嘴唇,片刻,低聲道:“祁姑娘,你的功夫在我之上,殺我易如反掌,隻是我懇請你現下先放過我,半年之後再來取我性命,如何?”上官顏翎的聲音一向高亢尖利,可此時竟輕緩哀怨,簡直判若兩人,讓寒嫣大為驚訝。
“我若是不同意呢?”寒嫣不知上官顏翎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把峨嵋刺在上官顏翎眼前晃來晃去,陽光從樹枝間隙照進來,照在明晃晃的刃尖上,又映到上官顏翎蒼白的臉上。
上官顏翎猛一抬頭,咬牙切齒道:“你若是不同意,我……我便與你拚個魚死網破!”她豔麗的麵孔有些扭曲,眼中含著淚花,卻充滿憤恨,忽然她呼吸急促,兩眼翻白,渾身一陣陣抽搐,寒嫣恐她是舊疾複發,忙解開她的穴道,正欲給她推血過宮,沒料到上官顏翎伸指疾點寒嫣腰間,手指還未觸到寒嫣衣衫,就已被她緊緊攥住。
“我好意解你的穴,你卻暗地偷襲!”寒嫣怒道。上官顏翎神色已然絕望,突然把臉轉向一邊,肩胛一起一伏,似要嘔吐。寒嫣心下疑惑,看上官顏翎一手被自己攥著,另一手本可反擊,此時卻小心翼翼蓋在腹部,身體顯見有恙,不似作偽,便鬆開上官顏翎,伸手搭上她的脈門,上官顏翎卻倏然把手腕抽回來,尖聲叫道:“你不必裝好人,要殺便殺!殺了我們娘兒倆,你也活不過今天!”
寒嫣聞言大驚,隻聽樹枝簌簌響了幾聲,一個人影驟然出現在兩人麵前,寒嫣抬頭一看,來人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身著軒轅派弟子服色,麵容可稱得上俊朗,可惜被一道縱貫南北的刀疤煞了風景,那刀疤略微泛紅,應是傷愈不久,自額角延至下頦,給這張原本就陰鬱的麵孔更增添了幾分可怖。寒嫣不記得杜冠群手下有這等人物,但那條刀疤,卻覺得似曾相識。
“居原?”上官顏翎輕呼一聲,與此同時,寒嫣也想起此人正是夜襲傅家堡時與自己交手的其中一人,一陣怒火騰上胸口,她拈緊峨嵋刺向居原戳來。居原並不擋格,向後矬身躲過,對著寒嫣甩出一個物事,那物事圓圓軟軟,在半空打著旋,無聲無息越逼越近,寒嫣不知何物,用手上的峨嵋刺一擋,隻聽嗤一聲,那物事被峨嵋刺劃破,一團白粉劈麵而來,灑了寒嫣一身,這粉末香氣淡雅,沁人心脾,讓寒嫣頓覺渾身乏軟,峨嵋刺也險些拿捏不住,眼睜睜看著居原將上官顏翎扶下樹去。
周圍暫時陷入沉寂,而寒嫣此時頭腦還清明得很,知道不消片刻,自己便將落入杜冠群之手,於是用盡全身力氣,顫抖著將峨嵋刺舉近咽喉,正欲閉眼戳下,一陣微風掠過,寒嫣頓覺騰雲駕霧一般,似乎有人抱著她在飛簷走壁,那人身上的氣息熟悉而親切。
“少堡主……”寒嫣喚了一聲,之後便不省人事。
“她中了牡泉霜。”石星朗俯身看了看昏睡的寒嫣,“說也奇怪,這毒本是昆侖先祖獨創,後來失傳,卻又怎麽在軒轅派出現?”
傅中彥坐在床頭,握著寒嫣的手,寒嫣安靜地躺著,雙眼緊閉,嘴唇微微發白。“她要多久才能醒?”傅中彥擔憂地問。
“這迷藥味淡勁狠,要自然醒轉至少三天,不過剛才我給她服了點雪花蜜,不用半個時辰藥勁便可過去。”石星朗答道。
傅中彥舒了口氣:“石掌門,真是多謝你了!”
石星朗哈哈大笑道:“你莫謝我,若不是欠你的情在先,你即便求我,我也不會動一根指頭襄助。我向來不喜欠人恩惠,有欠必還,若真要謝,還是謝謝你自己罷!”笑畢,石星朗呷了口茶,低頭望著寒嫣,若有所思道:“這小妮子看起來弱不禁風,竟能隻身去尋軒轅派的晦氣,這等勇氣,你我恐怕也可望而不可及。”
傅中彥也凝視著寒嫣,輕聲道:“寒嫣的性格使然,平日裏連講話都不會大聲,可一旦被惹怒,整個傅家堡都得地動山搖。而且聽六叔說,她的個性像極了她娘,靜時堪比秋水,動處猶勝猛虎,似冰更似火。”
“你見過她娘麽?”石星朗突然問道。
傅中彥搖了搖頭:“在我記事起,就隻見過六叔和寒嫣,聽說她娘生她的時候難產而歿,所以我爹娘心疼她幼年喪母,待她如同親生女兒。”
石星朗把茶杯放在桌上,背著手慢慢踱著步。這時,**的寒嫣輕輕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寒嫣!”傅中彥驚喜地叫了一聲,寒嫣望著傅中彥,眼睛裏閃著光,石星朗見狀,知趣地離開房間。
“寒嫣,你既然懷疑殺死祁六叔的人藏身軒轅派,卻又你為何引我去昆侖山?”傅中彥心頭千言萬語,不知怎麽問,隻好從他最先想到的事問起。
寒嫣慢慢從**坐起來,擁著被衾,淡淡一笑:“軒轅派掌門為當今武林盟主,打狗須看主人麵,稍不留神,便會引火燒身。換作少堡主你,會令傅家堡去冒這個險麽?”
傅中彥剛想說什麽,寒嫣立即伸手掩住他的嘴:“少堡主,你什麽都別說,就算你願意,我也不會同意。傅家堡的今天,是堡主和你的心血,若是因我前功盡棄,我這個仇即便報了,這輩子也絕不會釋懷!”
傅中彥忍不住捉住寒嫣的手,按到自己胸前:“寒嫣,你的仇也是我的仇,家仇不報,傅家堡有何麵目存於天地間!”說著便攬寒嫣入懷,緊緊抱著,好像一鬆手,伊人就會隨風飄去。
寒嫣輕輕掙脫傅中彥,她裹緊被衾,向角落略靠了靠,傅中彥有些詫異,隻聽寒嫣低聲道:“上官顏翎有了身孕……你知道麽?”
“哦?”傅中彥有些驚訝,隨後沉默片刻,自言自語道:“原來是這樣,難怪……”
“難怪什麽?”寒嫣迅速問道。
傅中彥聽她的聲音有些異樣,仔細端詳了一下,見寒嫣緊盯著他,眼圈漸漸紅了起來,便笑道:“寒嫣,你不會以為是我和她……?”
“我不知道。”寒嫣把頭轉到一邊,淚水仿佛斷線的珠子滴落下來。
傅中彥哭笑不得,心中暗暗叫苦,遇上這等事情,女人向來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男人再努力解釋,也隻是雪上加霜,可不解釋也不妥,會被看作默認,於是問寒嫣道:“我要怎樣你才會信我?”
寒嫣滿麵淚痕抬起頭,居然努力笑了一笑:“是我胡思亂想……少堡主,隻要你開心就好。”
這時房門被輕叩幾下,石星朗走了進來,笑道:“打擾二位——傅堡主,剛剛收到了這個東西,你看看,實在有趣得很!”說著把一幅絲帛丟到桌上,傅中彥站起來走近一看,隻見雪白的絲帛上寫著幾個大字:“同宗同脈,莽崖雪原。二十天後,二十年前。”
絲帛沒有抬頭,亦無落款,傅中彥迷惑地望著石星朗,石星朗斜睨著絲帛,道:“我爹說的一點不差,那人終究不會死心,遲早會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