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驚魂

深夜十一點的夜班編輯部,隻有安孝永和莊奕秋兩個人。

“阿秋,我走了,今天是十五,你自己小心些。”上完中班的安孝永收拾好東西,臨出門前和其他人一樣說了這麽一句。

莊奕秋從眼鏡上方看著安孝永,忍不住要笑。這段時間,整個報業大樓好像中邪一樣人心惶惶,從總編到送報員都變得疑神疑鬼起來。這句話,每個人下班前都要跟留守的同事說一遍,都快成了口號。

莊奕秋還是笑了起來,她按了按身邊的小錄音機,小錄音機放出一句話:“我會小心的,回見。”

輪到安孝永笑了:“你倒真會省事。”他的兩道濃眉和眼睛一起跳躍起來。他真帥,莊奕秋想。

“我不僅僅惜墨如金。”莊奕秋嫣然一笑,目送安孝永走進電梯,電梯門合上的那一刹,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莊奕秋的預感應驗了,一個小時以後,安孝永被發現死在電梯裏,脖子上有兩個深刻的小洞,洞口凝固著黑色的血,這一幕同時嚇昏了三個掃地的阿姨。

正在上夜班的莊奕秋聞訊急匆匆衝到一樓,正碰上警察把蒙著白布的屍首抬上車,莊奕秋甩開攔著她的同事,踉踉蹌蹌撲上去,一把掀開白布。

死去的安孝永神色平靜,雙眼不鬆不緊地閉著,更像在熟睡,莊奕秋以前無數次半夜醒來,癡癡望著枕邊的這張英俊的臉,現在她雖然站在那裏,卻仍癡癡望著,好像能等他醒來。

“安迪?”莊奕秋喚了一聲。

“神秘浪漫的貴族魔力,讓你在極度幸福中死去。”莊奕秋已然顫顫巍巍的心髒突然撞進了這麽一句話,撞得她不能自抑,向後猛然一仰,昏倒在同事懷裏。

“吸血鬼又殺人啦!”

消息迅速在驚魂未定的報社工作人員之間傳播開來,之所以說“又”,因為安孝永並不是報社的第一個。

嘈嘈雜雜的聲音在莊奕秋耳邊忽遠忽近,她想起數月前和安孝永的爭論,那些話之前仿佛就在半空飄來飄去,而在此時統統聚集到她周圍的空氣中。

“那兩個小黑洞可以有很多原因造成,對吧?尖銳利器、毒蛇的蛇牙或者其他……比如手槍?”第一個同事死去的時候,莊奕秋這麽跟安孝永說,她極力不往吸血鬼這方麵想,也極力說服周圍的人相信這些與吸血鬼無關。可不是麽?太荒謬了!

“利器毒牙或者手槍不會隻有這麽點血留在外麵的,阿芬。”安孝永從顯示屏後麵探出半個腦袋,“聽法醫說,不但沒有血留在外麵,頸動脈附近血管裏竟然能滴血不剩,難道凶手是用連接真空抽氣泵的中空利器殺人的嗎?不是吸血鬼,還能有誰?”

“可這世上……沒有吸血鬼!”

安孝永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阿秋,我不這麽認為,看不見,不等於沒有。”

莊奕秋頹然靠在椅背上,看不見,不等於沒有。一點不錯。

莊奕秋不得不回憶,回憶半年前的那個夜晚。

“公主殿下,您打算這樣隱匿多久?”

空氣中的這句話把正在鏡子前塗麵膜的莊奕秋驚得一跳,手上的瓶子掉到了玻璃台麵上,清脆的撞擊聲回**在窄小的洗手間。

“我嚇著您了嗎?實在抱歉。”

莊奕秋定了定心,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威嚴:“誰在說話?”

“您曾經的仆從,殿下。”

好像被打開了一道魔法門,現代社會與中世紀出現了一個交集。

莊奕秋盯著鏡子裏麵的自己:“艾納克?”

鏡子中的莊奕秋的臉上被厚厚的麵膜遮住,但卻露出一個詭異的笑:“您還是那麽敏銳,殿下。”

“你來做什麽?魔派又要找密派的麻煩了麽?”莊奕秋歎了一口氣。

“敏銳是好事,但不必過敏,我的殿下。”那個聲音吃吃笑著,“如今血族的魔派和密派已經井水不犯河水,我們繼續我們的吸血武力,你們遵循你們的避世戒條。我隻是來傳遞我的陛下的那份好奇——出身高貴的卡瑪莉娜公主殿下,真的心甘情願成為一名人類社會中微不足道的夜班編輯嗎?”

“密派的公主隻要遵循六大戒律,選擇怎樣的人類職業,與魔派鬼王安提蒂魯文無關。”莊奕秋望著鏡子裏那張塗著麵膜衝自己擠眉弄眼的臉:“艾納克,我以該隱的名義命令你離開我的鏡像,用你的真麵目和我說話!”

“遵命,公主殿下。”一個黑影倏然出現在莊奕秋旁邊,莊奕秋下意識向一旁讓了讓,這個黑影是個披著黑鬥篷的人,從頭蒙到尾,乍看上去仿佛一隻大蝙蝠,沒有什麽比他更像一個典型的吸血鬼。

艾納克恭敬地向莊奕秋鞠了一躬:“殿下不要生氣,我的陛下不過是擔心你,您每天忙忙碌碌卻收入微薄,公寓還不如王宮的貯藏室大,而且永遠被這些厚重窗簾遮住,您不能參加任何外出遊玩——因為他們都是白日出行,陛下看到這些,覺得很心疼。”

“幫我轉告你的陛下,謝謝他。”

“除了謝謝,是不是應該……”

“請他不必費心,艾納克,我不是你,就算再活三百年,我也不會加入魔派的。”

“公主殿下……”

莊奕秋不耐煩一揮手:“你如果再廢話,我就剪掉你的舌頭!”一聲裂響,艾納克的鬥篷掉下來一大塊,好像蝙蝠被削去了半截翅膀。

“殿下息怒……”艾納克馬上很聽話地消失了。

一如魔法門關閉,中世紀消失,莊奕秋的公寓重新籠罩在現代社會的氣息中。

莊奕秋癱坐在浴缸沿上發呆,麵膜幹了很久,她都沒感覺到。等她想到撕下麵膜時,時鍾已經指向中午十二點,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脈搏輕微得幾乎沒有。

“該吃藥了。”莊奕秋打開冰箱取出藥瓶,數了三顆塞到嘴裏吞下去。這些藥是她親手配的,這點讓她很安心,她不必受製任何人。一直以來,她都在用這些藥維持她的體溫、脈搏和心跳,以免被安孝永發現異樣。

這些藥更重要的功效,是讓她能夠不靠吸食活血生活,她可以和其他人一樣,吃那些人類的食物,甚至可以飲酒。或許這個藥的配方就是安提蒂魯文覬覦至今對她死纏不放的原因,魔派吸血鬼雖然看不起人類,叫囂要滅亡人類,但他們卻對人類有種奇怪的恐懼。

“安提蒂魯文,你不會善罷甘休的。”莊奕秋躺在**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安提蒂魯文隻比她大十歲,這在兩個人加在一起快五百歲的生命中,實在不足一提,論法力二人相當,莊奕秋在揣測他會用其它什麽法子來對付她。

“我親愛的卡門,說得太對啦!”親昵的話語之後是厚重的窗簾忽然被掀起,莊奕秋驚叫一聲,翻身躲在床後,謝天謝地,天已經黑了下來,月亮很圓,正懸在窗外。

三十天後,與莊奕秋同在夜班編輯部的小劉就被發現死在洗手間,脖子上有兩個深深的小洞,洞周圍是凝固的黑血。

從那以後的每個月圓之夜,總有一名同事死去,死法一模一樣,頸部有狀如齒痕的兩個黑色小洞,周圍是凝固的黑血。警方嚴密布控整個大廈,兩個月下來卻一無所獲,死者所在地的監控錄像在凶手作案前一秒總是莫名其妙失靈,幾分鍾後又莫名其妙恢複,而此時的顯示屏上,隻能看見死者驚恐萬狀毫無血色的那張臉以及脖子上醒目的兩個小黑洞。

就這樣,恐怖氣氛如同滿月的月光,每個月準時籠罩整個報業大廈。

第三名同事死於非命後,莊奕秋終於按捺不住。

“安提蒂魯文,我知道你在這裏,你到底想怎樣?”對著空****的編輯部,莊奕秋大聲問道,聲音卻從容不迫,在牆壁上引起輕微回響。

編輯部的電腦全開著,靜悄悄的舞動著各色各樣的屏幕保護,連風扇的聲音都低了下來。

忽然,莊奕秋麵前那台電腦的屏幕保護被打開,一行行古英文字嗒嗒顯現:

——我的公主,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你想要我的藥方?”

——不僅僅是藥方。

“你還要什麽?”

——你。

“你在做夢,安提蒂魯文。”莊奕秋說,“密派與魔派可以各自為政,但絕不會同流合汙。”

——正在做夢的不是我,是你,我的公主。你在夢想和那個白癡結婚,你在夢想成為一個普通人類,你在夢想除掉身為血族的撒旦烙印,你好像沒有背棄密派的六大戒律,但卻背棄了整個血族。

莊奕秋後背有些涼颼颼,她知道安提蒂魯文說的“白癡”就是安孝永,她與安孝永戀愛已經是公開的事情,同事們成天嚷嚷要吃他們的喜糖。

“我沒有背棄血族,我和安迪不會有後代,我也不會讓他發現我是誰,我想和他結婚,不過是想陪他一輩子……你知道,他一定走得比我早,在他短暫的生命中,我想陪他。”

——多麽愚蠢的想法!我的公主,你必須停止這個瘋狂的舉動。按照密派的戒律,你不能做的事情太多。你不能對凡人用你的魔法,你不能和他們一樣沐浴陽光,你必須遵守他們的規則,履行所有他們都履行的義務,卻難以享受他們的權利,這不公平。當你的丈夫發現你從不能和他一起外出郊遊時,他難道不會覺得不可思議嗎?

沒錯,安提蒂魯文的問題的確是個問題,但很幸運的是,安孝永非常不愛戶外活動,他是個酷愛夜生活的人,白天幾乎都在睡覺,所以他雖然很帥,性格也不錯,卻一直沒有女朋友,他也很詫異為何莊奕秋對他的這個習慣毫不介意。

“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你已經殺了三個人,安提蒂魯文,這是在向我示威嗎?”

——我怎麽敢?公主殿下。我是提醒您而已,讓您不要忘記,我一直會在您身邊,等您願意帶著藥方來找我,成為我的王後,為止。

“我如果不答應呢?”

——請放心,公主殿下,我有足夠的耐心。

“我不許你碰安迪,安提蒂魯文。”

——也請放心,公主殿下,他在您的保護之下,沒有別人能傷害他。

“還有……”

“阿秋,這裏就你一個人?吃夜宵去麽?”人機對話被突然進門的安孝永打斷了。

莊奕秋迅速關掉顯示器,回頭嫵媚一笑:“好啊,安迪。你請客?”

“沒問題!”安孝永燦爛一笑。

“今天你真的有心情吃夜宵?”在小吃店裏,莊奕秋想起了一個多鍾頭前慘死在樓梯間的同事小王。

“為什麽沒有?”

莊奕秋不說話了,忽然,可怕的猜測躍進莊奕秋的頭腦,揮之不去。

安孝永和她一樣,隻在夜晚活動。

他和她一樣年輕,一樣美,一樣充滿活力。他體溫很低,心跳很慢,他把這解釋為運動員的體格。

他吃得很少很少,少得與他看似健壯的體魄非常不相稱。

那三位同事死去的時候,安孝永恰巧都在大廈裏。

難道安孝永也是個隱藏在人群中的吸血鬼?安提蒂魯文就是用他來監視她?

莊奕秋忍不住想對他施法,但還是忍住了,萬一安孝永不是吸血鬼,那她就嚴重違反了密派第一戒律。

書上所謂大蒜、聖水或十字架對真正的吸血鬼都不起作用,那要怎麽試探安孝永?用鮮血?用光明?莊奕秋撫弄著脖子上的銀製十字架,用筷子搗弄著盤子裏的蒜茸雞翅,自嘲一笑。

她不可以讓包括人類在內的其他生物流血,雖然這對她易如反掌,所以想見到鮮血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她和安孝永在逛馬路的時候無意中碰到一個慘烈車禍,而這種概率小得可憐。

她也不可以見到光明,毋庸置疑,她不需要玉石俱焚。

那麽,隻能用第三種辦法。

“阿永,我怕!”兩人並肩走回報業大廈,邁進大廳的時候,莊奕秋怯怯地說,“我怕……下一個月圓之夜,會輪到我。”

“瞎說什麽呢?”安孝永輕輕拍拍她的臉,“有我24小時貼身保護,你還害怕?”

莊奕秋拉住安孝永的手,拈起頸子上的十字架舉到他麵前:“真的麽?那你要發誓,從早到晚,寸步不離!”

“好,我發誓!不過你也別叫我阿永,怪土的,要叫我安迪。”

但是莊奕秋注意到,安孝永麵對貼到臉前的十字架,下意識皺了皺眉。

其實安孝永和莊奕秋本來就形影不離,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做稿子,安孝永那天發過誓後,他們隻在原先基礎上更加如膠似漆了些,連帶去洗手間都互相陪同,當然彼此僅限門外等候。

“安迪,我是不是限製你太多了?”莊奕秋見安孝永毫無怨言,不由有些內疚。

安孝永伸手環住莊奕秋的腰,一寸寸吻著她的頸,吻得莊奕秋有些心慌意亂。

“你不可以出事,我的公主。”安孝永溫柔地說。

公主!

莊奕秋打了個激靈,想起剛才他的唇在自己頸下遊移,好像在極力抑製某種渴望,她猛然掙脫安孝永,回身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安孝永被她的反常舉動弄得不明所以,“怎麽了阿秋?你聽到什麽了?還是看到什麽了?”

“Who art thou?”莊奕秋壓抑住剛才的情緒,試探性問出一句“你是誰”,如果安孝永是血族,對如此熟悉的語言,不可能絲毫反應都沒有。

安孝永一臉迷惑:“阿秋,你說的是英語麽?”

“當然不是啦!”莊奕秋迅速恢複常態,嘻嘻笑著,“我逗你玩兒呢!”

他們這樣如膠似漆了將近一個月,再過一天,就又是一個月圓之夜。

為了保護員工,報社索性宣布這一天大多數員工放假,除了夜半編輯部雷打不動要留守之外,因為第二天的新聞隻能前天晚上準備。編輯部除了莊奕秋和安孝永,還有編輯小張。

“小張,你先回去吧,這裏有我和安迪就夠了。”臨近午夜,莊奕秋催促小張下班。

小張正好也樂得不做燈泡,應了一聲,收拾公文包走出辦公室,莊奕秋看著他進了電梯,心才放下。現在大廈除了巡邏的警察,隻有她和安孝永,如果安孝永是安提蒂魯文派來的,那麽他沒有別人好攻擊,隻能和她單挑;如果不是,那麽安提蒂魯文也應該不敢造次。

“阿秋,你渴麽?我給你倒杯水。”安孝永拿著紙杯下樓去了,他們那一層的飲水機正好沒有水,隻好去樓下那一層用。

不多會兒安孝永回來了,莊奕秋接過水喝了幾口,心裏卻有說不出的煩躁,好像什麽事情沒有做,又好像什麽事情做錯了。

忽然間警鈴大作,一隊警察衝上樓來。“吸血鬼又殺人啦!”他們喊著,在夜半編輯部的樓下一層跑來跑去。莊奕秋和安孝永麵麵相覷,也奔到樓下,隻見警察從洗手間裏抬出編輯小張的屍體,小張的手想必剛剛洗過,還是濕漉漉的,莊奕秋估計他是進了電梯後突然想如廁,於是就在樓下的這層用,誰知……

莊奕秋呆呆看著警察把小張抬走,又呆呆地跟著安孝永返回夜班編輯部。“剛才,你也去了樓下?”莊奕秋突然問。

安孝永點了點頭:“去給你倒水。”

莊奕秋咬住嘴唇,把快要出口的那句給咽回去,她讓安孝永24小時貼身保護她,其實是想自己24小時貼身監視他,而剛才隻幾分鍾時間他不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小張就出事了,是巧合?還是故意?

兩種解釋似乎都合情合理:一種,安孝永就是安提蒂魯文派來的吸血鬼;另一種,吸血鬼另有其人,因為安孝永在莊奕秋的保護下,所以隻能殺小張。

而現在,所有解釋都隻好隨風而逝,莊奕秋曾經愛過的也曾經懷疑過的人,用死驗證了自己的清白。

回憶結束。

莊奕秋一個人呆呆坐在夜班編輯部,幾個小時一動不動,麵色蒼白,她摸著自己的脈搏,脈搏越來越低,自安孝永死後,她無心去配藥,和她最親近的人已經不在,她也無須再費力遮掩。

“安提蒂魯文,你言而無信!”莊奕秋咬牙切齒,“你曾說過不會碰安迪,你說過的!”

“我的確沒有碰他,我的公主殿下。”

一個黑影出現在編輯部門口,他很高大,也很瘦削,他穿著黑色燕尾服,低低的帽子把他的臉遮去了三分之二,隻能看見蒼白沒有血色的下巴。

“安提蒂魯文!”莊奕秋憤然站起,霎時黑雲乍現,把她整個人包在裏麵,雲霧散去,她的工作套裙也變為從頭到腳的黑鬥篷,中世紀裝扮的兩個人物這樣出現在現代化的辦公室裏,仿佛在拍電影。

安提蒂魯文笑了:“我激怒您了嗎?公主殿下。”

“是的!”莊奕秋一抬手,一道弧形閃電向安提蒂魯文劃去。

“喏喏喏,這樣並不好,公主殿下,您不該發怒,這樣會有損威儀。”安提蒂魯文拿起手杖舞出一個圈,擋住弧形閃電,“還有,這樣的玩具不可以亂玩,會引出更明亮的炫光,您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現在,我們言歸正傳。”安提蒂魯文晃了晃手杖,手杖末端開出一朵玫瑰,玫瑰花層層綻放,露出一個戒指。

“你這算求婚麽?”莊奕秋哼了一聲,兩指一彈,玫瑰花頓時枯萎,戒指也變成了燒紅的烙鐵,縮成一團。

“公主殿下,我實在不明白,到底您留戀人類世界的什麽呢?自然法則是弱肉強食,您何必要護著這些弱不禁風的人類呢?”

“人類根本不是弱不禁風,你要消滅他們,因為你嫉妒,你嫉妒他們有一切你沒有的東西,你嫉妒他們沒有魔法卻能生活得開心快樂。”莊奕秋冷冷地說,“你可以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但你卻因此失去千金不換的自由。”

“你瞧,我親愛的……”安提蒂魯文的口氣忽然變得很怪異。

“請稱呼我卡瑪莉娜公主殿下,安提蒂魯文。”

“很好,那麽,請卡瑪莉娜公主殿下也稱呼我為安迪,我喜歡這個名字,喜歡極了。”

安提蒂魯文把帽子緩緩拿下。

出現在莊奕秋眼前的是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安孝永。

“沒有別人能傷害我,阿秋,除了我自己。”

莊奕秋如五雷轟頂:“你?你就是……”

“是的,是我。我就是安提蒂魯文,正如你是卡瑪麗娜一樣。我接近你,讓你愛上我,給我大把的機會得到藥方。但是,你連我都瞞得那麽好,別說藥方,連藥的模樣我都沒有見過,這讓我很煩惱,於是半年前,我換了個方式行動。這段時間,我知道你開始懷疑我,隻好詐死,然後回來,讓你在憤怒中施法,喏,就像剛才的這樣。”

“然後?”

“隱入人間的血族成員施法之後,必須返回血族一百年,再重回人間,難道這個條款,你忘記了嗎?”

莊奕秋倒抽一口冷氣,沒錯,她的確忘記了,憤怒和悲傷讓她把這個條款忘記得幹幹淨淨,狡猾的安提蒂魯文!但她對眼前這個家夥,卻有一種奇特的情愫,安孝永與安提蒂魯文重疊在一起,讓她愛不得也恨不得。

“你忘記了,我看得出,你完全忘記了。”安提蒂魯文柔聲笑著,“那麽,跟我回去吧,親愛的。”

“你欺騙了我,安迪。”沉默許久的莊奕秋輕輕說,“你用了人間最美好的東西來欺騙我,那麽你就將要受到最嚴酷的懲罰。”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宏亮,震得四麵牆壁出現裂縫,石塊開始從天花板上掉落。

“你要做什麽?”安提蒂魯文有些緊張,“戧害同類是戒律所不允許的,你要被反叛血族麽?”

“Thou art forbidden to destroy another of thy kind. The right of destruction belongeth only to thine Elder. Only the Eldest among thee shall call the Blood Hunt.(禁止戕害同類,隻有長者有毀滅權。)”莊奕秋低聲唸著,牆壁裂縫越來越大,天花板幾乎坍塌了下來,萬道金光射進來——原來天光已經大亮。

光明永遠是吸血鬼的滅頂之災,安提蒂魯文在慘叫中漸漸灰飛煙滅。“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莊奕秋覺得自己也漸漸變得透明,“大概……因為……我……幾乎……變成一個人……的緣故……”

是的,這麽多年來,莊奕秋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食過人間煙火後,寧肯忍受輪回之路,也不願重返嗜血成性的日子。

報社的“吸血鬼殺人事件”神秘出現,又神秘消失,警方再次墮入五裏雲霧中,然而隻要日子太平,誰也不會多想那麽多,至於失蹤的兩個編輯,隻要家屬沒報案,就當沒有失蹤。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每個角落,仍舊有一群晝伏夜出的人,他們中有的是學生,有的是白領,有的是自由職業者,或許裏麵也有那麽一兩個頗為奇特的夜班編輯,點綴整個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