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聽兒子說有辦法，華正顯得很高興。
“說來聽聽。”
華鋼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兒子覺得背後之人不現身，是因為諜報的份量不夠。”
“大明兵勢圖還不夠？”
“兵勢圖的暗語本來是個大餌，現在為了引背後之人上鉤，被切成一塊塊小餌，大魚每吞下一次，就會比上一次更警覺。”
華正撚著胡子沉默了一會，點點頭，“你說得有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不是更大更香的餌，大魚是不會再上鉤了。”
“所以我們應該再放一個什麽樣的餌呢？”華正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兒子。
華鋼脫口道：“兵者詭道，燕王對朝廷用間，但他是叛軍，所以他更怕朝廷對他用間。”
“兒子妄言了。”華鋼說完偷眼看了看父親。
華正思索了一會，“你的意思是我們向北平派細作？”
華鋼搖了搖頭，“既然是餌，那就不需要真的派……”
“明白了，明白了。”華正一拍手，喜形於色，“隻要我們宣稱有一份北平細作的名單，自然就是一份又大又香的餌。”
“正是如此。”
父子兩人相視一笑。
京師的惠民藥局始設於洪武三年，隸屬於太醫院，百姓問醫買藥隻收很低的價格，遇到大疫則費用全免，是太祖皇帝的一大善政。
當今皇帝登基以後，推行仁政，惠民藥局又幾經擴建，從一個院落成了現在三進院子，還從太醫院增調太醫來此行醫製藥，已經頗具規模。
隻是這幾年，戰火紛飛，京師流民暴增，惠民藥局再多的人手也還是無法應付。特別是今冬以來，已經發現了不少染了瘟疫的病人，為了防止疫情擴大，宮內的太醫幾乎都被調過來幫忙，可還是捉襟見肘。
為了防止瘟疫擴散，最後一進的院子被作為隔離區，染疫的病人都安置在裏麵，平日隻有做好防護的學徒送食物和湯藥才能進出。
夜已經很深了，百姓一天勞碌的苦痛隨著夜幕緩緩消解，隻是惠民藥局的夜更加痛苦，病人們的呻吟聲此起彼伏，綿綿不絕。
突然，幾個黑影仿佛憑空出現，其中一個縱身攀上惠民藥局的院牆，另外兩人蹲在地上，一個高大的黑影踩著兩人的肩膀伸手拉住已經在牆上的蒙麵客，上麵的人拉，下麵的人送，高大的黑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被弄到了牆上。
又一番折騰，高大的黑影終於跌跌撞撞地踏在第三進的院子裏，黑影一揮手，其餘幾個黑影立即幾個縱躍消失在黑夜之中。
院子裏黑洞洞地排著三間屋子，伴著那些垂死的聲音，顯得鬼氣森森。
黑影啐了一口，嘟嘟囔囔地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他找了一個牆根，躲入陰影之中。
沒過多久。
“主公！”黑影身後傳來一身呼喚，他嚇得差點蹦起來。
“你想嚇死我啊！”黑影呲牙咧嘴地表示憤怒。
蒙麵客卻冷漠地說：“我們白蓮教……”
“我知道你們一向如此，我看你們遲早都要完蛋。”黑影惡狠狠地說，仿佛是口含天憲的判決。
“我們白蓮教完不完蛋，還不是看你們這些上位之人，隻要百姓沒有苦痛，哪裏會有救苦救難的白蓮聖教。”那蒙麵客不甘示弱。
黑影用手撫了撫胸口，生生把火壓了下去，“大事為重，大事為重。”
蒙麵客冷哼一聲沒說話。
黑影也無意再繼續這個話題，沒好氣地問：“什麽碰麵的地方不挑，怎麽挑這個鬼地方。”
蒙麵客突然肅穆起來，雙手合十，“南無彌勒尊佛！我們佛母說‘要拯救世人於苦海，首先要遍嚐世人之苦’，這裏便是京師百姓的疾苦之地。”
黑影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搖搖頭，“真搞不懂你們這些整天把救世放在嘴邊的人。”
“不過這裏倒真是挺安全的，”黑影不願再浪費時間，“還是說正事吧。”
“華正要見你……”
黑影一揮手，“不見，不見，什麽兵勢圖的暗語，都交代完了再說。”
“這次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黑影不耐煩地說。
蒙麵客鄭重其事地繼續說：“他的手上有一份名單。”
“名單？什麽名單？”
“說是北平細作的名單。”
“什麽？”黑影兩眼放光，興奮地嘿嘿怪笑，“怪不得，怪不得，這幾日，那些文臣一個個像發了橫財似的，想炫耀又不能說出來，憋得那叫一個痛苦。”
“趕快，趕快讓他取來。”
蒙麵客有些為難地開口，“他說……他說這次名單事關重大，一定要見到你才能交給我們。”
“一定要見我？”黑影興奮地搓著手。
黑影突然看向蒙麵客，“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套啊。”
“套不套的，我不好說，”蒙麵客舔舔嘴唇，“屬下覺得這裏的關鍵是這份名單對燕王殿下的大業有多大的作用。”
黑影瞪大眼睛看向蒙麵客，“我倒是小瞧你了，這話有理啊。”
蒙麵客撓撓頭，“佛母說……”
“好了，知道你們佛母厲害，”黑影伸手止住蒙麵客的話頭，“那你倒是再說說這名單對燕王殿下重不重要？”
蒙麵客歪著頭想了想，“屬下覺得重要。”
“怎麽說呢？”
“燕王殿下是叛軍，本來人心就不穩，如果有細作混進了北平，將北平的要害暴露給朝廷，搞不好會動搖根基。”
“有理啊，有理。”黑影頻頻點頭。
“呸！”黑影突然啐了一口，“什麽叛軍，燕王殿下那是‘奉天靖難’。”
蒙麵客斜了一眼，沒說話。
黑影自言自語，“這份名單我還非拿不可，如果這是一個套，就是算準了我知道是個套也還是會去鑽。”
“這也太狠了吧。”黑影嘖嘖搖頭。
“確實是個高招。”
黑影瞥了蒙麵客一眼，沉默了。
好半天，他一拍手，“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黑影突然變得神清氣爽，“這麽高的招術，那幫文臣有誰能想得到，就憑那幫酸子根本就不可能啊。”
蒙麵客怔怔地看著黑影獨自表演。
“也就是說，這一切肯定不是個圈套，”黑影哈哈大笑，“真是天助燕王殿下啊！”
“趕快！趕快安排我跟華正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