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曹國公府的正門吱呀呀地自己打開了。
守禮嚇了一跳，趕緊往後退了幾步，從門內呼啦啦衝出兩隊高舉火把，披掛整齊的家丁。
最後在幾個重甲家丁的簇擁下，一名頭戴抹金鳳翅盔，身披明晃晃魚鱗葉明甲，威風凜凜氣宇軒昂的白袍將軍大步走了出來。
守禮一縮脖子，急忙溜到了王彬的身後。
“這大半夜的，”那白袍將軍慵懶地開口道：“是誰在國公府前撒野？”
王彬上前一步，嘿嘿一笑道：“李景隆，你這麽大張旗鼓，看來是早有防備。”
他回身得意地看了一眼華鋼，“我們是來對了。”
“王彬，你有什麽話就直說。”李景隆揮揮手。
“李景隆，我們懷疑你府裏藏有燕庶人的細作！”王彬伸手一指。
“細作？”李景隆笑了，“大半夜的，你到我國公府裏來找細作？”
王彬沒有搭話，衝著身後的皂吏們喊道：“你們給我進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把細作找出來！”
領頭的幾個皂吏眼神畏懼地相互看了看。
“我說，你們不會是把兵勢圖丟了吧？”李景隆戲虐地看著王彬。
“還不快去！”王彬瞪起三角眼衝著身後的皂吏大喝一聲。
幾個膽大的舉起佩刀拉開架勢就要往大門方向衝了。
白袍李景隆仰天長嘯，“這裏是國公府，我們李家父子兩代為大明征戰沙場立下無數戰功，豈容你們這些宵小欺辱。”
國公府的家丁們“鏘，鏘……”腰間的佩刀紛紛出鞘，國公府門前的氣息驟然緊縮。
王彬的身子微微顫動，八字胡翹起，緩緩向前踏了一步，身後的皂吏也跟著向前推進。
李景隆一揮手，國公府的家丁也“哢”地一齊向前一步。
眼看兩邊距離越來越近，華鋼心裏著急，一把將韁繩扔給身後的校尉，三步兩步攔在兩隊人馬的中間。
“華百戶，你這是幹什麽？”王彬瞪著華鋼道。
“王禦史，這樣做是不是太草率了。”華鋼正色回道。
“草率？我們就是在等這一天，都已經太遲了！”說著，王彬又向前跨了一步。
“華鋼，你讓開吧，”李景隆悠悠道：“刀劍無眼，省得傷了你，我也不好向華兄交代。”
華鋼沒有挪動一分一毫，反而張開雙臂。
“聖旨到！聖旨到！……”
正在這時，馬蹄聲隆隆，當先一匹快馬瞬息而至，一名內官翻身下馬，提起下擺，急匆匆跑到國公府前，尖聲道：“曹國公李景隆接旨！”
李景隆不敢怠慢，即刻拜倒在地。
“今疑有燕庶人細作匿於曹國公府，曹國公李景隆須傾力配合兵部尚書齊泰緝拿，盡除奸黨，欽此。”
“臣定當盡心竭力，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李景隆行三拜九叩大禮。
內官將聖旨交給李景隆就告辭離開了。
王彬小步一顛一顛來到李景隆麵前，嘻笑道：“曹國公，咱們這就開始？”
李景隆陰沉著臉，甩出一句，“聖旨上說讓我配合齊泰，又不是你。”
“沒事，沒事。”王彬心情大好，“齊尚書一會就到。”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齊泰領著近百名京衛，風風火火地趕到了，他都沒跟李景隆搭話，直接就下令進府搜查。
李景隆揮揮手，讓家丁們都退到一旁。
王彬沒再看一眼李景隆，趾高氣昂地跨進了國公府，身後的皂吏和京衛一擁而上，守禮引著齊泰也跟了進去。
“華鋼，你不進去？”李景隆掃了一眼華鋼。
華鋼一抱拳，“曹國公，我覺得進去也搜不到。”
“哦？”李景隆有些好奇地望向華鋼，“你覺得我不是燕王的人？”
華鋼想了想，“這個我不好判斷，但如果是我偷了那竹紙本肯定第一時間送出城去。”
李景隆仰頭大笑，“是也，是也，總算有個明白人。”
“我有些不明白的是，曹國公怎麽會提前知道我們要來？”
李景隆整個人突然暗淡下來，轉過臉悠悠地說：“自從兵敗回到京師，國公府方圓三裏我都設了的暗哨，整副披掛都時時放在床頭。”
華鋼一愣，竟不知如何開口。
“不如我們來猜一猜燕王細作如何將兵勢圖送出京城？”李景隆又換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等一下，”他突然一伸手，“我們兩個同時開口。”
華鋼笑了笑，點頭應允。
“水關！”
“水關！”
兩人相視一笑。
“京城城防十分嚴密，隻是這東西兩道水關，這幾天河道清淤，鐵閘並未關閉，還是能出城的。”李景隆得意地說。
“看來這大局真是要定了……”李景隆將頭轉向府門外漆黑的虛空，華鋼看不到他臉上此刻的表情，卻在語氣裏聽出了些許輕鬆。
一個時辰前，離東水關不遠的一處河岸石垛口。
劉生和其他五個蒙麵客都已經換上了牛皮水靠，活動活動四肢，隨時準備下水。
這時，石垛口中的陰影裏，高大的黑影探出身子衝領頭的蒙麵客招招手，“過來，過來，我再囑咐幾句。”
蒙麵客不情願地走上幾步。
“再走兩步嘛。”黑影殷勤地說。
蒙麵客又向上走了幾級石階，此時他們兩人離開其他人已經有了些距離。
“主公，還有什麽吩咐？”
“兵勢圖的抄本帶好了？”
蒙麵客拍了拍前胸，“主公放心，我們一定將兵勢圖帶出城去。”
黑影點點頭，又補充道：“為了安全起見，我將兩個原本放在了劉生身上。”
蒙麵客疑惑地看了一眼黑影。
黑影嘿嘿一笑：“他們幾個換氣用的錫管，我在裏麵放了毒藥。”
“你究竟想幹什麽？”蒙麵客咬牙道。
黑影沉聲道：“你別忘了我們的目的是要結束這場無謂的戰爭，早日讓百姓過上安居的日子。”
“是啊……但這又是為什麽？”
“如果你們都出了城，錦衣衛和文官們必定會揪住不放，說不定就會查到我的頭上。”黑影冷冷地說。
“所以？”
“所以他們必須死，”黑影壓低聲音道：“隻要讓他們找到屍體……”
“還有屍體上的兵勢圖原本。”蒙麵客補充道。
黑影滿意地點點頭，“利用春情竇初開的劉生這招好棋都能想到，這裏的門道你自然也能想明白。”
“如果他們找到了細作的屍體和兵勢圖就能向皇帝交代了，這件事便能告一段落。”蒙麵客低頭道，“一定要如此嗎？”
黑影瞪了他一眼，稍稍提高嗓音道：“你們可以出發了。”
“視人命為草芥，你們這些人都是一路貨色。”蒙麵客怨毒地看了一眼黑影，轉身消失在台階的陰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