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劉民將這幾天疑心的事情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他早就察覺這幾天弟弟劉生有些怪異，整日心神不寧而且行蹤詭秘，便開始留意著他。
就在昨日，劉民發現劉生在給齊府小少爺配製安神藥時所用計量不對。
“這用量怎麽會看出有問題？”華鋼開口問。
劉民隨即道：“我們熟悉藥方的人都知道哪味藥幾匙的用量，雖然還要上秤，但一般差不了多少。”
華鋼點點頭，繼續聽著。
“父親給齊府小少爺開的安神方子裏有一味朱砂，小弟劉生多用了一倍的量。”
趴在地上的劉均美身子一顫。
“這會有什麽後果？”齊泰急問道。
“朱砂是有毒的，所以醫家對此味藥的用量特別謹慎……”劉民舔了舔嘴唇沒往下說。
“所以這次齊府小少爺發病是劉生加大朱砂計量造成的？”華鋼將手伸到臉頰的細疤上。
劉民想了想，又看了看幾乎縮成一團的父親，開口道：“可以這麽說。”
“看來這劉生謀劃已久啊，”王彬捋了捋八字胡。
劉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官爺明查，這些都係劉生一人所為，與我們劉家其他人沒有任何關聯啊。”
齊泰怨毒地看了看地上的劉均美，咬牙道：“劉均美啊，劉均美，枉我這麽信任於你。”
“草民，草民，”劉均美痛哭道，“草民罪該萬死……”
“現在還不是追究的時候，”華鋼皺著眉說：“當務之急，是要知道劉民拿了竹紙本去了哪裏？”
齊泰和王彬一同點頭。
“你們有誰知道劉生去了哪裏？”齊泰對著劉家所有人高聲問道。
王彬冷冷道：“這是你們將功補過的機會。”
劉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幾位官爺，我們確實不知道小弟去了哪裏，”劉民抬頭道，“我隻知道，他跟著父親一同從尚書府回來後就直接進了自己的屋子。”
這時搜查屋子的皂吏們也陸續回來稟報，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
齊泰和王彬一齊看向華鋼。
華鋼背起手，開始慢慢踱步，劉生拿到竹紙本會到哪裏去呢？他突然抬頭問王彬：“王禦史，我讓你查那幾個人的來曆有確切消息了麽？”
“哪幾個人？”王彬一愣，轉而恍然大悟地點頭，“有了，有了，去杭州衛的人回來了。”
華鋼上前一步，“怎麽樣？”
王彬嘿嘿一笑，“果然如你所料，那邊根本沒有這個張仁，而且這個張仁我們還查到跟多年前陝西的白蓮教作亂有關。”
“噢……”王彬突然提高了聲調，“華百戶的意思是劉生去找張仁了。”
華鋼點頭，“很有可能。”
齊泰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兩個，“你們在說什麽呢？”
華鋼一抱拳，“齊尚書，時間緊迫，容後再解釋。”
齊泰不甘心地轉過頭去。
“尚禮兄，追到竹紙本要緊！”王彬激動地整個人差點蹦起來。
齊泰極不情願地看看王彬，轉身吩咐守禮：“今夜為了追查竹紙本，一切都聽華百戶的安排。”
“你們立刻去北城，”華鋼也不客套，立刻對守禮吩咐道：“包圍錦衣衛百戶張仁的住所。”
守禮立即帶著兵馬司的皂吏往北城去了，華鋼想了想還是先去找了上司皇甫借了兩個旗的錦衣衛趕往北城，但是等他們到了張仁的住所，發現他早就人去樓空，屋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像重來沒有這麽一個人。
一行人急忙轉向其他四個可疑人物的住所，結果都是撲了個空。
王彬氣喘籲籲地問：“華百……戶，這……這怎麽辦？”
華鋼此時也心亂如麻，好似久候的漁翁收起魚線，卻發現什麽都沒釣到，更慘的是連鉤子都不見了。
齊泰像丟了魂似的，來來回回地轉圈。
“對了！”王彬突然蹦了起來，“李景隆！”
華鋼和齊泰一起看向他。
“李景隆啊！”王彬的三角眼像是挖到了珍寶一般，閃閃發亮，“張仁這幾個細作就是李景隆安排的，如果他們偷了竹紙本一定會先躲到李景隆那裏，再想辦法出城。”
齊泰興奮地一拍手，“對啊，我們現在就去他的國公府，來個人贓並獲。”
王彬得意地將眼睛眯成一條線，“這下不光能找回竹紙本，還能徹底將他扳倒。”
華鋼抿著嘴巴一直沒說話。
王彬背著手踱了幾步對齊泰道：“尚禮兄，還得麻煩你去一趟禁中，跟萬歲請一份旨意。”
齊泰捋著胡子道：“還是你想得周到，必要時還得調用京衛。”
“是啊，李景隆這廝在京師還有些根基，如果他不肯就範，我們也無計可施，”王彬轉向華鋼，“華百戶，你能不能再去調些錦衣衛來。”
“不一定是曹國公吧，”華鋼搖搖頭。
王彬眼睛瞪了一半又縮了回去，一甩袖子，對守禮說：“快，帶著人去曹國公府。”
守禮應聲而去。
“那我立刻去禁中。”齊泰拱了拱手，便上了轎。
“華百戶，我們先趕去曹國公府。”王彬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轎子。
華鋼望著匆匆遠去的背影，無可奈何地跨上馬，帶著兩個旗的錦衣衛也跟了上去。
夜色下的曹國公府安靜地有如一副水墨，隻有府門前的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仿佛活了一般隨時準備撲向來犯之敵。
突然闖入的兵馬司皂吏，如同翻倒的墨汁將整個畫麵攪得紛紛亂亂。
王彬搶先跳下轎子，意氣風發地將手一揮，“將國公府團團圍住！”
皂吏們在劉家藥肆可以逞威風，但這是國公府，雖然有上官的命令，但真要動手還是有些畏懼。
“你們不要怕，”王彬高聲道，“今日正是朝廷危難之時，各位隻要盡心竭力，改日我在皇帝麵前為你們請功。”
“齊尚書已經趕往禁中，一會就帶著聖旨和京衛的軍士到了，”王彬順了順八胡子，“真到那時，也就沒各位什麽事了。”
皂吏們當然能聽懂禦史王彬的意思，隻能硬著頭皮將國公府圍了起來。
此時，華鋼帶著錦衣衛的人也到了。
“王禦史，你準備怎麽進去？”華鋼牽著馬，看了看偌大的國公府門問道。
“怎麽進去？”王彬不屑地一晃腦袋，“光明正大地進去！”
“守禮，去叫門！”王彬吩咐道。
守禮點頭，幾步走上國公府的台階來到府門前，深吸了一口氣，剛想拍打門環，哪知道這門“吱呀呀，吱呀呀”地自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