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兵部尚書府，前廳。
華鋼和王彬兩個不速之客又出現在這裏，這一次華鋼倒是氣定神閑，王彬反倒有些忐忑。
仆役送上茶水之後，屋裏就剩下他們兩個。
不知等了多久，齊泰才慵懶地從後院踱了進來，兩人起來見禮，他也沒給什麽好臉色，徑直坐上了主位。
“兩位，這次來府裏又有何賜教啊？”冰冷的語氣讓人覺得下一句就是要下逐客令了。
王彬尷尬地眯起三角眼，陪笑道：“尚禮兄，我們查到一些東西想來核實一下。”
齊泰一甩袖子，冷哼了一聲，“王禦史，你是要請旨到我這裏來照刷嗎？”
王彬連連擺手，慌忙開口道：“不敢，不敢。”
齊泰盯住王彬，咄咄逼人地繼續問道：“那日大祀殿腐屍的案子查得怎麽樣了？皇帝和各部的大員可都等著結果呢。”
王彬扭頭求救似得看向華鋼。
華鋼不慌不忙地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像一座鐵塔一般杵在齊泰麵前，“齊尚書，大祀殿的案子雖然沒什麽進展，但對於您府上鬧狐仙的案子我們倒是有了些頭緒。”
齊泰抬眼看了看華鋼，氣鼓鼓地說：“本就是無稽之談，你們煞費苦心到底想幹什麽！”
“和我父親一樣，”華鋼咬了咬牙，“來幫齊尚書破案啊。”
提到華正，齊泰垂下了眼簾，整個人的氣勢都沒有了。
華鋼深吸一口氣，高聲道：“齊尚書，你家的書房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吧？”
齊泰猛然抬頭看向華鋼，又急忙將視線移開，磕磕巴巴地說：“什麽……書房，丟什麽東西……我怎麽不知道。”
華鋼背起手，悠悠地說：“齊尚書，上一次我們來，您說狐仙其實是空置房間裏燈火照出的人影，是吧？”
齊泰謹慎地點點頭，“對……對啊。”
“可我們查到那間鬧狐仙的屋子。”華鋼突然轉身盯住齊泰，“其實是您的書房，是吧？”
齊泰急忙搖頭，“不……不是啊。”
華鋼沒有理睬，嘴角上揚繼續緩緩說：“還有那個燈火也有點奇怪啊。”
“什……麽，什麽燈火？”齊泰眼神閃爍。
“那燈火是綠色的，”王彬搶著開口道，“齊尚書，這又是怎麽回事？”
“綠……色，綠色。”齊泰用衣袖按了按額頭的汗水，強作笑顏說：“怎麽會……有綠色的光呢，是吧？”
“要真是綠色……”齊泰哈哈一笑，“不就是真有狐仙了嘛。”
王彬也跟著笑了，看向華鋼，“應該不會吧。”
華鋼停下腳步看著兩個人，緩緩道：“兩位都飽讀詩書，想必知道‘囊螢映雪’這個詞吧。”
齊泰臉色微變，不置可否。
“兩個窮書生用了不同的辦法，照明讀書，”華鋼補充道。
王彬卻如開了竅似得，興奮地站起來，“晉代的車胤幼年家貧，點不起油燈就用紗袋裝了螢火蟲照明，難道這書房中綠光就是螢火蟲的光？”
“說得什麽鬼話。”齊泰冷哼一聲。
王彬想了想，問華鋼：“不對啊，現在是冬天，哪裏來的螢火蟲？”
華鋼點點頭，“是啊，這也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
他又開始踱步，邊走邊說：“所以我在京師周圍的山裏走了走。”
王彬聚精會神地聽著，齊泰則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終於……”華鋼站定，“讓我在覆舟山中找到了一種可以越冬的螢火蟲幼蟲，它們整條可以入藥，藥典上稱之為‘螢火’。”
“更重要的是，”華鋼抬起手，“它是可以發光的，而且發的是綠光。”
“是了，是了，”王彬差點跳起來，“就是這個！”
在一旁早就不耐煩的齊泰一拍椅子，大喝道：“夠了！你們兩個鬧夠了麽！我一個兵部尚書，沒工夫跟你們在這裏玩蟲子，我還要重要的公務要辦，你們請回吧！”
華鋼和王彬相互看了看，華鋼對著齊泰笑了，“齊尚書，什麽重要的公務啊，有比你書房裏丟失的東西重要麽？”
齊泰騰地站了出來，伸手指著華鋼，“你……你在胡說些什麽，我書房好好的，丟什麽東西！”
“齊尚書，我勸你還是靜靜地聽我說完。”華鋼冷冷地說。
“尚禮兄，尚禮兄，”王彬在一旁打邊鼓，“你就聽華百戶說完嘛。”
齊泰扭頭重重地坐了回去。
華鋼又開始踱步，“齊尚書，既然你不喜歡聽螢火蟲的故事，我們就換一個話題。”
“我們來說說一個叫‘如夏’的丫鬟吧。”華鋼說完平靜地看向齊泰。
齊泰端起幾案上的茶碗，緩緩地飲了一口，才開口道：“如夏是我府上的丫鬟，最近失蹤了，難道華百戶有她的消息？”
“失蹤？”華鋼盯著齊泰，“如夏此刻身在何處，恐怕齊尚書你最清楚了吧。”
“華鋼，你什麽意思？”王彬一臉疑惑地望向華鋼，“齊尚書怎麽會知道如夏的下落呢？”
“齊尚書，我也不兜圈子了，”華鋼繼續說：“我查到如夏和若春姐妹倆入府之前一直借居在劉家藥肆，而姐姐如夏精通藥理，師承於劉均美，對‘螢火’應該再熟悉不過了。”
“華鋼，你的意思是如夏利用螢火在書房中偷盜，然後被……”王彬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華鋼點點頭，衝著齊泰說：“這應該叫‘囊螢盜書’吧。”
齊泰黑著臉對王彬道：“你不要信口開河，實話跟你說，如夏因為犯了錯，我把她送回故鄉錢塘了。”
“一個小小的丫鬟在兵部尚書的書房裏偷了一件東西，”華鋼沒有理會齊泰，繼續道：“卻第一時間把有名的神斷，也就是我父親請來查案。”
“這件東西一定很重要。”王彬接口道。
“兵部尚書書房裏重要的東西，一定有關軍機！”華鋼冷冷道。
齊泰裝模作樣地端起茶碗飲了一口茶，茶碗與茶碟碰得“哢哢”作響。
“齊尚書，所謂的狐仙出沒就是你府裏的丫鬟如夏利用‘螢火’偷了你書房裏重要的軍機文書，不巧地是被不知情的妹妹看到，誤認為是看到了狐仙。”華鋼上前一步追問，“難道不是如此嗎？”
齊泰長歎一聲：“華鋼，你父親說的沒錯，你果然聰明過人。”
他停了半晌，才吐出幾個字，“大明兵勢圖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