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何夕 第一節

兵部尚書府門前,來了一高一矮兩個不速之客。

看門的仆役立刻認出了王彬,笑著施禮道:“原來是王先生,許久沒見您了。”

王彬也急忙回禮,“生了一場小病,近來一直在家靜養。”

“那您可要保重身體,”仆役一臉關心地說。

王彬撇了一眼華鋼:“小事,小事,已經大好了。”

“齊尚書在府裏嗎?”王彬接著問道。

仆役點點頭,“我們家老爺正在書房呢。”

王彬遞上了拜帖,那仆役雙手接過,轉身進去通報。不一會,那仆役出來引兩人進到府裏。

王彬是熟門熟路,華鋼雖然是第一次來尚書府,因為京師的官房都是按當初劉伯溫“前廳、中堂、後房”三進的布局建造,跟禦史們的太平門內私署相差無幾,所以也不覺得陌生。

仆役領著兩人穿過第一進的院子,到前廳落座,端上茶水便退了下去。

“文質,文質……”人未到聲先至,兵部尚書齊泰如一陣疾風快步進入前廳。

王彬和華鋼急忙從椅子上起來見禮。

“文質,身體恢複地如何?”齊泰過來就拉住王彬就問。

“沒事了,沒事了。”王彬故作輕鬆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一點事兒都沒有了。”

齊泰急忙攔住他道:“文質,文質,大病新愈,還是得悠著點。”

“這位是……”齊泰注意到了站在王彬身後的華鋼。

王彬轉身將華鋼拉了過來,對齊泰道:“這是錦衣衛的百戶華鋼。”

“華正的兒子。”王彬又補充道。

齊泰愣了一下,隨即上上下下地打量華鋼,嘴裏不停地念叨:“像,太像了……”

華鋼和王彬奇怪地對望了一眼。

“失態了,失態。”齊泰急忙解釋道:“華百戶,你實在跟令尊年輕時長得太像了。”

“我與令尊在兵部共事了很長時間。”齊泰對華鋼補充道。

華鋼點頭道:“這個我聽說了。”

“令尊的事……”齊泰低下頭,眼眶有些紅了。

華鋼鼻子一酸,也扭過頭去。

王彬見氣氛不對,皺了皺眉,開口道:“兩位,我知道失去親人和摯友的悲痛,但人死不能複生,我們現在應該做得就是想盡辦法查出真凶啊。”

華鋼用袖子在眼睛上按了按,轉過頭來道:“王禦史說得對,齊尚書,我們今天就是為了我父親的案子而來。”

齊泰也擦了擦眼淚,“賢侄,有什麽我能幫忙的,盡管開口。”

“來,來,坐下說……”齊泰招呼兩人坐下。

三人分賓主重新落座。

華鋼當即開口問道:“齊尚書,既然您是父親的好友,我父親又是應您之邀才來得京師,我有些疑問想請教齊尚書。”

齊泰點點頭,“令尊確實是我力邀他進京的。”

王彬也開口道:“尚禮兄,你邀華兄進京究竟是查什麽案子?”

“案子?”齊泰一皺眉:“什麽案子?”

華鋼身子前傾,追問道:“您不是請我父親來查一樁案子?”

齊泰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不,我邀令尊來京可不是查什麽案子的。”

華鋼和王彬兩人茫然地對望了一眼。

“尚禮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王彬身子往齊泰那邊靠了靠問。

齊泰長長地歎了口氣道:“文質啊,你應該也很清楚,燕庶人在北平的勢力已經十分穩固,官軍雖然名義上舉全國之力,但將帥無能,幾年大戰下來精銳已經所剩無幾。”

王彬點點頭,“來年開春的戰事也不樂觀啊。”

“是啊。”齊泰滿臉愁容,緩緩道:“當年與華正兄共事時,他不光對查案頗有心得,於兵法也是頗有研究。”

“尚禮兄,你的意思請華兄來是……”王彬試探道。

“我請他來,是想與他共商來年開春的戰事。”齊泰重重地拍了拍扶手道。

“可我家的老仆人說,”華鋼提高了聲音道:“您請我父親進京是為了查案。”

齊泰尷尬地一笑,“賢侄,你也知道京師這裏遍布燕庶人的細作,說為了查案隻是掩人耳目罷了。”

王彬讚同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華鋼有些坐不住了,直接站起來問:“齊尚書,一個月半前,應天府接到府裏報案說有狐仙出沒又是怎麽回事?”

齊泰頓了一下,身體前傾劇烈地咳嗽起來。

王彬急忙也站了起來,“尚禮兄,你沒事吧?”

齊泰低下頭一手按著胸口,一隻手揮了揮,半天抬起頭說:“沒事,沒事,突然嗆了一口風。”

“齊尚書……”華鋼眼睛緊緊地盯住齊泰。

齊泰又扶了扶胸口,緩緩道:“狐仙一事,實在是難以啟齒。”

“究竟是怎麽回事?”王彬頓了頓,“尚禮兄,你慢慢說,慢慢說。”

齊泰一跺腳,重重地歎了口氣,“都是我管教無方,家中有幾個丫鬟將後房的燈火誤認為是狐仙出沒,拙荊也是個無主見的人,她見我公事繁忙,便自作主張讓仆役去應天府報了案。”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王彬頻頻點頭。

華鋼給了他一個白眼,又問齊泰:“齊尚書,把房間裏的燈火誤認成狐仙,未免有些大題小做了吧?”

齊泰一抬手,緩緩道:“賢侄啊,怪我沒說清楚,那間房本來已經空置了許久,無人居住,晚上突然有了燈火,那幾個丫鬟才覺得奇怪。”

“空置的房間?”華鋼眉毛一挑,“這燈火確實有些奇怪啊。”

王彬轉過頭看向華鋼,點點頭,“是啊,是啊,確實有些奇怪。”

齊泰沉默片刻,開口道:“這事也是我的疏忽,戰事吃緊的時候,與前方往來的公文都堆在那裏,這幾日找了個小廝在那裏整理。”

“原來如此。”王彬又點頭。

華鋼瞪了他一眼,繼續追問,“齊尚書,整理公文不在白天,為什麽要在晚上?”

齊泰有些不高興了,麵露慍色,“賢侄,你是什麽意思?”

華鋼剛想開口,王彬急忙打圓場道:“尚禮兄,華百戶為報父仇心切,也是情理之中啊。”

齊泰抿了抿嘴,沉聲道:“這小廝十分伶俐,平日裏都要跟在我左右,幫我處理一些公務。”

王彬剛想點頭,又望向華鋼,華鋼一時也想不到有什麽破綻,場麵一時冷了下來。

片刻之後,還是華鋼打破了沉默,大聲道:“齊尚書,可否讓我們盤問府裏所有的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