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王彬雙手抱在胸前,警惕地看向華鋼,“用禦史的身份?”

“是用禦史的一個職權。”華鋼微微一笑。

王彬一時沒想明白,心裏又有些怕他,鼻子眼睛扭成一團,為難地道:“華百戶請直言。”

“刷……卷。”華鋼悠悠地說了兩個字。

所謂刷卷,王彬當然清楚,這是禦史們糾察百官的利器,也是禦史們最大的職權,就是通過對各個衙門往來文書的檢查,發現官員們代天子行權中有沒有貪贓枉法。

“你的意思是想通過我對都督府行照刷文卷之事。”王彬狐疑地看著華鋼。

華鋼點點頭,“我想查五軍都督府的文卷。”

王彬失望地擺擺手:“五軍都督府的文卷我們也不是沒去照刷過,沒什麽用。”

華鋼沉聲道:“老狐狸斷然不會在案牘上留下把柄。”

王彬斜了華鋼一眼,又急忙轉過頭去,“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就想知道這一個月來,他都幹了些什麽。”華鋼眯起眼睛,抬頭望向窗外的暖陽。

兩人計議已定,王彬倒也不含糊,立馬更衣帶著華鋼直奔五軍都督府。

五軍都督府,以前叫大都督府,太祖皇帝為了分權,一分為五,於是就有了,前軍,後軍,左軍,右軍,中軍,五軍都督府,分別由勳貴和宿將擔任都督。

五府一字排開,坐落在直通皇城的千步廊上,他們的對麵就是吏、戶、禮、工四部衙門。

李景隆執掌的左軍都督府是從皇城方向數過來的第二座官署,王彬帶著華鋼昂首走到門口,值守的校尉見了王彬手中的禦史腰牌也不敢阻攔,兩人進了府裏徑直到了經曆司,這裏是經手都督府所有文書的地方。

執掌的經曆不在,隻有一個文吏在抄錄文書,突然見有禦史說要“刷卷”,嚇得臉都綠了。

“禦史大人……”文吏強作鎮定,結結巴巴地說:“這……刷卷……要等我們……經曆。”

“不需要!”王彬瞪了那文吏一眼,“趕緊去把文書都準備好!”

文吏擦了擦額頭的汗,求助似地看了一眼後麵的華鋼。

華鋼咳嗽一下,開口道:“也不用那麽多,隻要近一個月來所有的文書就行了。”

文吏絕望地一閉眼。

“還不趕緊去準備!”王彬又高聲喝道。

“哎,哎……”那文吏隻得點頭,轉身去準備了。

雖說隻有一月的案牘,這量也不少,各部轉來的谘呈,下麵各指揮司的呈狀,皇帝的詔書,足足堆了一桌子。

不過華鋼倒也不犯怵,王彬更是如魚得水,看這些案牘像是尋寶一般,一頭就紮了進去。

兩人一直從白天看到掌燈,才看個七七八八。

華鋼覺得差不多了,便對王彬說:“王禦史,今天就看到這吧。”

王彬心領神會,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大聲呼喚那名文吏。

文吏一直戰戰兢兢地在門外候著,生怕查出什麽紕漏,上麵要怪罪於他,一聽裏麵叫他進去,也不知是福是禍,硬著頭皮換了一副笑臉進到屋裏。

王彬衝著他嘿嘿一笑,起身道:“今天辛苦你了。”

文吏不知王彬到底什麽意思,心裏打著鼓,臉上堆笑道:“禦史大人,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

華鋼有如一麵牆似得堵在了他的身後,一隻手搭到他的肩上。

王彬在前麵看著那文吏道:“今日之事是皇帝命我密查,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

那文吏一愣,剛想說話,站在身後的華鋼手上稍稍用力,他便痛得將話都咽了下去。

王彬得意地笑道,“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

華鋼將手一鬆,那文吏急忙捂住自己的肩膀。

“好了。”王彬看了一眼華鋼,轉頭對文吏說:“我們先走了,你要把這些案牘按照原來的樣子安置妥當。”

那文吏點頭如搗蒜。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左軍都督府。

走過了千步廊,兩人轉到一條小巷。見四下無人,王彬急忙轉頭問:“有什麽發現?”

華鋼反問道:“王禦史可有什麽發現?”

王彬搖了搖頭,雙手一攤,“什麽都沒有,這廝狡猾地很。”

華鋼點點頭,“李景隆的確狡猾,麵上做得很漂亮。”

王彬沒好氣地一甩袖子,“那你說差不多了。”

華鋼摸了摸臉頰的細疤,悠悠地說“做過什麽,怎麽可能不留下痕跡。”

王彬斜了他一眼,急道:“你就別賣關子了。”

“其實我發現,這一個月來左軍都督府有幾次武官的調動。”華鋼背起手道。

王彬有點泄氣,搖頭歎息道:“現在正是整軍經武之際,武官的調動太正常了。”

“是啊,如果是外衛之間的調動,或者京衛往外調動就是理所應當的,”華鋼頓了頓,“如果在外衛所往京師調動是不是有些奇怪?”

王彬的三角眼閃了閃,撚著嘴巴上的胡子,“我也查過那些調動的文書,並沒有發現此類調動啊。”

華鋼轉頭看著王彬:“他把往京師的異動摻進多個平常的調用之中,確實很難發現。”

王彬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怪不得,果然是老奸巨猾。”

“那你又是怎麽注意到的?”王彬有些好奇地問華鋼。

“我差點也看漏了,”華鋼撇撇嘴,繼續說:“但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是誰?”王彬追問道。

“張仁,錦衣衛百戶張仁”,華鋼看了一眼王彬道。

“錦衣衛百戶?”王彬眼皮一跳,“不對啊……錦衣衛是皇帝的親衛,這可輪不到左軍都督府來管。”

“文書上說張仁原是左軍都督府下轄的浙江都司杭州衛的百戶。”華鋼補充道。

王彬點點頭,“杭州衛倒是說得通。”

“不過,這調動好生奇怪。”王彬抿著嘴,往前踱了幾步。

“以前確有地方衛所調入錦衣衛,也有錦衣衛往外衛調遣的事情,”華鋼歎了口氣道:“我們的宋指揮使不就調去了北平。”

王彬默然,他知道錦衣衛指揮使宋忠,當年皇帝派他去北平都司防範燕王叛亂,戰事一起就殉國了。

“可這個張仁,”華鋼皺了皺眉頭,“我在武職選簿上根本沒找到他的名字。”

“啊?”王彬瞪大了三角眼,“所有武官的資料都必須記錄在武職選簿上,難道他的身份是……”

華鋼點點頭,“很可能是偽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