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餘一子見華鋼的臉色有些異樣，便湊上去問：“英雄，怎麽啦？”
華鋼瞪了他一眼，“把燈舉高一些，照著我的手。”
餘一子不敢怠慢急忙將燈籠舉得老高。
“太高了！”華鋼又看了他一眼。
“噢……”
華鋼開始勘驗屍體，雖然沒有父親留給他的那套工具，但所有的步驟依舊一絲不苟，就差解剖屍體這一步。
但是，越查華鋼的神色越發迷惑。
從第一次觸摸腳踝的時候，華鋼就覺得這屍體的皮膚太過細膩了。經過勘驗，這具華鋼以為是采花賊穀才的屍體居然是個女子！
死者是名十六七歲的妙齡女子，穿著男子服飾，腳踝上有一串鈴鐺，致命傷是胸口幾十處細小傷口，應該是刀傷，又不像普通的刀具所致。
華鋼停下來，出神地望著虛空，根據受害人的描述，采花賊穀才有一串神奇的“迷魂鈴”，平時走路並不發出聲音，一旦他撥開搭扣，女子聽到鈴聲都會神智不清從而被任意擺布。
但對於迷魂鈴這類說法，華鋼不是很相信，他認為很可能是受害人為了掩飾自己的大意而編造的借口，但穀才有一串腳鈴可能是真的。
也正是這具屍體上的腳鈴，讓華鋼誤以為找到了穀才，但是……
“英雄，您是仵作麽？”
華鋼一扭頭，隻見餘一子正一臉崇拜地望著他。
“不是。”
“英雄，您這驗屍的手法如此嫻熟，就如棋品，”餘一子欽佩地點點頭，“棋品可分為九級，您已入最高的守拙之境。”
華鋼斜了他一眼，沒搭腔。
“您是查案來了麽？”餘一子又問。
華鋼點點頭。
“那您怎麽被關在王府的牢房？”
華鋼突然眼神一變，剛才專注驗屍，忘了屁股上還帶著傷，此刻又感到一陣刺痛。
餘一子以為華鋼生氣了，趕忙舉起另一隻手，“怪我多嘴，怪我多嘴。”
兩個人一時都不說話，屋子裏安靜下來，仿佛隻剩下一盞悠悠的燈火和一具蒼白的屍體。
“英雄……”餘一子忍不住道：“您查完了嗎？”
華鋼點點頭。
“那我帶著您出去吧。”餘一子諂媚地說。
“你有辦法帶我出去？”
餘一子一皺眉，“我想想……”
他放下手中的燈籠，搖頭晃腦地在屋子裏來回遊走，嘴裏嘟嘟囔囔：“出門的腰牌我自己倒是有一塊……所以不能從王府正門出去，而且已經過了這麽久了，應該已經開始夜禁了……”
華鋼索性不理會他，再次勘驗起屍體來。
“有妙手了！”餘一子拍手叫道。
華鋼剛想轉頭，卻聽到院子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殮房那邊好像有人……”腳步聲越來越近。
餘一子驚恐地望向華鋼。
華鋼立刻“撲”地吹滅燈火，屋子一下子被黑暗吞沒，他大跨幾步將餘一子拖到窗戶底下。
幾乎同一時刻，雜亂的燈火將院子裏一株老槐樹的影子印在了窗戶上，就像窗外趴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
“小麻子，你沒看錯吧，這是殮房怎麽會有人呢？”
“你麻子哥的眼睛最尖了，剛才這屋子的窗戶裏有亮光。”
“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吧。”
“這白天新裝了一具屍體……不會是詐屍了吧。”
華鋼看了一眼瘦弱的餘一子，心想如果差役們真的進來就隻能拚一拚了。
華鋼把餘一子撥到身後，自己躬著身子對著大門。
這時，餘一子湊到華鋼耳邊，悄聲道：“從這裏往南，會看到一條河，這河叫‘金水河’，金水河一直通到王府外麵，這幾天王府水閘在清淤，可以從那裏出去。”
華鋼一愣，他不明白餘一子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意。
沒等華鋼反應過來，餘一子毫不猶豫地繞到華鋼前麵，一推門出去了。
華鋼隻好貓著腰繼續躲著。
門外幾個差役都嚇了一跳，手中的燈籠差點掉在地上。
“你……你誰啊？”
華鋼透過門縫望去，餘一子整了整方巾道：“我是王爺請來的棋士餘一子。”
“棋士？”
餘一子昂首站定在門口。
“我想起來了。”小麻子一拍腦袋，“這人我見過，名字挺奇怪的。”
“就算你是什麽棋士，這麽晚了，你在殮房幹嘛？”另一個差役問道。
餘一子胸有成竹地說：“我們棋士講究黑白分明，陰陽兩極，所以時常要到殮房這種極陰之地，與陰魂一起打坐。”
幾名差役將信將疑地相互看了看。
“那我問你，可見過一個大個子？”其中一個問。
餘一子低頭想了想，“這裏除了我和一個死人沒別人了。”
差役們覺得脊背發涼，都往後退了半步。
“噢，我想起來了，剛才我過來的時候看到一個高大的黑影往東麵去了。”餘一子拍拍腦袋道。
“東邊？難道是良醫所？”小麻子自言自語道：“有可能，他去良醫所找藥治傷去了。”
“我們還是先進去看一看吧，這人神神叨叨的，靠不住啊。”其中一個建議。
小麻子看了一眼餘一子，點點頭。
“等等！”餘一子突然大喊一聲，“這具屍體死於非命，剛在打坐的時候就感覺怨氣頗重，還是不要打攪她了。”
“來，來。”餘一子搶先走出了院子，“我帶你們去找他……”
幾名差役望了一眼華鋼所在的屋子，心有餘悸地跟著跑了出去。
華鋼長出了一口氣，屁股上的刺痛隱隱傳來。
腳步聲遠去，屋子裏又黑了下來，四周靜悄悄的。華鋼屏氣凝神地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慢慢推開屋子的門走了出去。
華鋼根據餘一子所說，出了殮房的院子一直朝南走去，隻是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這金水河在哪裏……
華鋼忍著疼，不知走了多少路，前麵突然開闊起來，遠處隱隱約約有幾座橋，下麵應該就是金水河了。
“什麽人！什麽人在那裏！”
突然，華鋼身後響起一聲暴喝，緊接著火光熊熊，雜亂的腳步聲傳來。
華鋼暗道不好，估計是追兵到了，頭也沒回就撒腿往橋那邊跑去。
“站住！站住！”
“再跑，我們就要放箭了！”
華鋼自然不會停下來，反而提一口氣，騰空躍起，耳畔幾隻羽箭嗖嗖地掠過。
“哎呦！”
華鋼感覺肩頭一重，完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往前一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