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禾乃登

“少了一個人?”,華鋼摸著自己臉上的橫疤想,如果是少了一個人,那此人必定是凶手無疑,可這個凶手又是怎麽從上了鎖的房間裏逃出來呢?

華鋼衝著劉通和皇甫一抱拳,“卑職,還有幾個疑點要去查證,先告退了。”

劉通三角眼微微一凜道:“想必華大人已經有了頭緒。”

“卑職自當竭盡全力”,華鋼抱拳轉身而去。

高建德還想說些什麽,被劉通一個眼神止住了,皇甫誌高看著華鋼的背影走遠了,便也抱拳離去。

華鋼下去後,立刻找到了案發時當值的兩名校尉,一名叫周小七,另一名叫吳福。

“你們兩人確實將鎖鎖好了?”,華鋼問道。

周小七是個直爽人,開口便回道:“華大人難道不信任我們倆。”

吳福也說:“這鎖是小七鎖的,我又檢查了一遍,肯定沒問題。”

華鋼點了點頭,思索了一會又問:“昨晚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兩人都搖了搖頭。

華鋼疑惑地輕輕撫摸著臉上的疤痕。

這時,周小七突然開口道:“對了,大人,約莫寅時有個工匠上過一次茅房。”

“哦?是誰?”,華鋼精神一振。

“你說馮小寶啊”,吳福說道:“我們不是看他進了屋後,又重新把鎖鎖好了麽。”

“你們看著他進屋了?”,華鋼追問道。

那兩人點了點頭,不過周小七遲疑了一下說:“那時我們聽到報恩寺塔那邊好像有人在爭吵,便轉過頭去看了下,等回過頭來,他已經進去了。”

“那你們有沒有進到屋裏確認過”,華鋼又問道。

兩人對望了一眼,緩緩地搖了搖頭。

華鋼心中了然,那馮小寶根本沒有進到屋裏,這時屋裏的工匠已經悉數被毒死,估計馮小寶已經設置好了延時點火的機關,一段時間以後大火自然就會燃起。

“那你們後來有沒有發現報恩寺塔那邊究竟是誰在那裏爭吵?”

吳福答道:“我們後來去看過,那裏沒有人。“

華鋼點了點頭,心想這爭吵聲太過湊巧,十分可疑,但現在隻能說這寺中有馮小寶的同黨,卻無法查證了。

“你們兩個趕快將馮小寶的戶籍黃冊找來”,華鋼命令道。

兩人對看一眼,自知犯了大錯,趕忙應了一聲,急匆匆地找馮小寶的黃冊去了。

可是找來馮小寶的黃冊,卻發現這人極度乏善可陳,父親馮老五在前朝就入了匠籍,大明建立之後重新核定戶籍,馮家依然是匠籍,不過馮老五早些年在一場事故中不幸身亡,唯一有用的就是馮小寶的住所在南城的木匠營。

華鋼立刻帶著人去南城緝拿馮小寶,可是到了那裏卻發現馮家饅頭鋪早就一把火燒成了灰燼,連帶著旁邊的鄰居也遭了殃。

兵馬司的人在馮家的廢墟中找到了兩具燒焦的屍體,華鋼親自勘驗也沒發現什麽有價值的線索,至於這兩具屍體的身份更是無法辨認。

華鋼帶著人去周圍鄰居家查問,才知道馮家一共有三口人,馮婆婆和馮小寶以及馮家的媳婦鶯鶯,但屍體卻隻有兩具,而且據鄰居說在不久前,馮家曾住進了一對神秘的男女。

總之,這馮小寶似乎是一個隻存在於黃冊中的人物,就此消失於無形,至於那對神秘的男女,華鋼的心中隱隱有了答案。

時光荏苒,一晃又過了數日,戲台工地失火的案子依然毫無進展,這戲台的工程卻如期完成了。

再過些天便是秋分,也就是夕月大典的日子,整個京師都沉浸在節日的氣氛裏,街麵上比平日裏更熱鬧了,連皇城裏也到處是忙忙碌碌的身影,鍾鼓司和教坊司的伶人和樂工們更是忙著排練祭禮和祭樂。

不過今年的祭月與往年略有不同,在夕月壇大典之後,新君要移駕大報恩寺塔與民同樂,雖然要表演的南戲和傀儡戲都已經安排妥當,但太常寺卿黃大人還是提議實地排練一次比較穩妥。

時間轉到八月初十,這天便是參演的伶人和樂工們在大報恩寺塔實地彩排的日子。

夕陽西下,映得周邊的彤雲如灑滿天際的點點血斑。

華鋼的右眼皮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跳個不停,他揉了揉眼睛揮去心頭的不安,跟上了搖頭晃腦走在前麵的上司皇甫。

兩人一前一後登上大報恩寺塔,剛進到裏麵就有小內官引路,把他們帶上了六樓,寶塔的這一層足可容納四五十人同時飲宴被稱為“秋閣”,窗子早就被拆除了,從這裏望出去正好對著高聳的戲台,麵對窗戶排著兩行太師椅。

在另一邊,並排放了兩張桌子,這時有三個人正圍坐在一張桌子上品茶。

皇甫趕忙帶著華鋼上去見禮,三人之中華鋼隻認得內官監少監劉通,另一個慈眉善目須發皆白的老內官被皇甫喚作“曹公公”,華鋼心下思量應該就是內官監的掌印了,最後一位皮膚蠟黃,笑眯眯的中年人應該就是太常寺的黃子澄黃大人。

三人雖然位高權重倒也沒什麽架子,客套了一番,皇甫領著華鋼在下首入座。一會陸陸續續又進來幾個人,其中一個便是華鋼的嶽父教坊司的左司樂李清,聽皇甫介紹還有幾位是內廷鍾鼓司的人。最後進來兩人,其中一個便是內官監的高建德另一個卻是兵馬司的王方,這兩人自從那次失火之後便走得頗近,這次想必是高公公帶他來開開眼界。

人到齊了,天也黑了,戲台上點起了數十盞大小燈籠。為了看得更清楚,屋內並沒有燃起燈火。

曹公公眯起眼睛,笑了笑說:“各位,請入座吧。”

等大家按次序坐定,鑼鼓便響起來,南戲要開場了。今兒演得是《琵琶記》,講得是書生蔡二郎與結發妻子趙五娘的故事,書生一出場就咿咿呀呀地唱,老父親要他辭別新婚的妻子赴京考科舉,雖然內心萬分不情願,但是父命難為,內心有千言萬語要與妻子言說。

華鋼看得有些漫不經心,太祖皇帝當年十分鍾愛這部戲,大明各地每到大慶典都會演這一出,裏麵的台詞他早就爛熟於心,倒是前排教坊司和鍾鼓司的幾位湊在一起小聲品評這個唱段,他又看了一眼坐在他旁邊的王方和高建德,隻見王方正在奉承高建德,弄得他眉開眼笑,華鋼心頭一陣惡心,趕緊轉過頭去。

戲演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進來一個小內官在高建德身邊耳語的幾句,高建德便跟著他出去了,華鋼從即將關上的門縫裏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心中一沉,他怎麽又來找高建德了。

《琵琶記》總算是結束了,華鋼鬆了鬆腿腳,終於可以一睹傀儡戲的真麵目了。

在座的人似乎都十分期待,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不一會,一陣急促的梆子響起,曹公公拍了拍手道:“各位稍安勿躁,好戲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