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華鋼看方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方兵馬有什麽要說?”

方劍三角眼轉了轉,皺著眉頭道:“就是您嶽父,李清李司樂……我們聽到一些傳聞。”

“而且有一件證物對他很不利。”方劍偷眼瞧了瞧華鋼。

“我嶽丈有嫌疑?”

方劍一跺腳,下了決心似得說:“華百戶,你有沒有看到楊俊寶身邊的那柄劍。”

“這劍怎麽了?”華鋼眉毛一蹙。

“這柄劍是李司樂的。”

“即使劍真是我嶽父的,還不能證明什麽。”華鋼道。

“我們也隻是懷疑,李司樂說這柄寶劍在幾天前遺失了,但突然出現在凶案當場……”方劍看了看華鋼。

華鋼沒說話,作為凶器的主人確實有嫌疑。

“我們也問了一些樂工,近來你嶽父對楊俊寶也頗有怨言。”方劍又拋出了一條證據。

殺人的緣由和凶器都有了,華鋼摸著自己臉上的橫疤想了想說:“方兵馬,多謝你直言相告,我想先勘驗 gv。”

方劍點了點頭,側過身子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華鋼也不客套,大步走向兩具屍身,他先來到男屍的近前,他俯身看了看地上的血跡,伸手試了試幹涸的程度,楊俊寶死去的時間應該已經超過五個時辰,也就是說案發之時應該在昨日夜禁以後的亥時。

他又查看了一下屍身手部,又將左手的衣袖拉開看了看,果然已經出現了屍斑,而且屍斑都在手臂下方,屍身應該沒有被移動過,再查看了一下頸部的傷口,整整齊齊,應該是極其鋒利的銳器所致。

華鋼又順著噴濺的血跡看到了梁柱上,這時他發現了柱子上的血跡有些異樣,應該不是自然流下的痕跡。

他又走向那具女屍,查看了一下胸口的那道傷口,形狀是菱形的和男屍身邊的劍身形狀大致相當,離屍身不遠處有一根即將燃盡的蠟燭,華鋼伸手拿來看了看,又聞了聞,發現就是一根隨處可見的紅燭。

方劍一直靜靜地跟在後麵,這時他開口問:“華百戶,可有什麽發現?”

華鋼搖了搖頭道:“暫時還沒有,你還是盡快通知我們鎮撫司,我要把屍身帶回去再次勘驗。”

方劍點頭道:“兵馬司的呈文我已經差人送去你們錦衣衛了,估計也快到了。”

“多謝方兵馬,我想先去找李司樂問話。”華鋼神情肅穆。

“華百戶,請便。”方劍拱手道。

華鋼也衝他一拱手,轉身往大門方向走去。

轉過“韓熙載夜宴圖”屏風,卻沒有看到自己嶽父李清和小廝福喜的身影,華鋼正想跨出門去找尋,卻感覺有人在身後扯他的衣袖。

華鋼轉頭一看,一張肉嘟嘟的臉孔映入眼簾,沉溺於聲色的日子將他原本端正的五官一一挪位,泛著油光的臉頰,臃腫的眼瞼耷拉下來,嘴角也彎了,像個蒸糊了的包子。

華鋼在記憶中搜尋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原來是洪司樂。”

洪喜笑起來五官聚成一團,整張臉就更像一隻包子了,“華百戶,您記性真好。”

因為是嶽父李清的徒弟倒也是有過幾麵之緣,隻是胖的有些認不出來了。

“有事?”

洪喜沒出聲,左右看了看,又擠眉弄眼地衝華鋼招了招手。

華鋼心道洪喜是第一個發現屍身的人,正好可以了解一下案情,便跟著洪喜來到大門右邊的樓梯口。

“華百戶,你聽說了沒?”洪喜刻意壓低的聲音像一隻興奮的鴨子。

華鋼搖了搖頭:“聽說什麽?”

“沒人跟你說過啊,項王敗陣曲。”

華鋼眉間一跳,“什麽意思?”

“我們奉鑾是走火入魔了。”洪喜因為太過激動,白皙的臉孔漲得通紅,“前些日子我們教坊司舉行一年一度的‘掐尖試’……”

“什麽是‘掐尖試’?”

“這‘掐尖試’是各個地方教坊將那些有潛質的新人送到我們京師教坊司進行考試,合格的就有資格留下來研習,甚至在教坊司任職。”

華鋼點了點頭,“你繼續說。”

“這次的考試,有潛質的新人不多。”洪喜歎了口氣,“不過我們奉鑾看中了一名蘇州府送上來的樂工,她當時就用琵琶彈了一曲‘十麵埋伏’裏麵就有一段‘項王敗陣’。”

“這跟你們奉鑾的死又有何關係?”

洪喜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喘了喘氣,接著說:“我們奉鑾十分欣賞這樂工彈的曲子,想是要將它完善了,作為九月萬歲爺壽誕時教坊司敬獻的戲目。”

“所以這些天來一直與那女樂日夜研習這‘項王敗陣’曲。”洪喜補充道。

華鋼疑惑地搖了搖頭。

洪喜有些急了,喘息急促起來,“這……”

他用蓮藕般的手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地說:“我明白了,想是華百戶沒聽過我們奉鑾彈的這首曲子。”

“此話怎講?”

“華百戶,你是不知道,我們奉鑾那曲‘項王敗陣’無比精妙,聽者就像真的看到了楚霸王刺死虞姬,然後自刎的情形,我可看到了,楊奉鑾死的那個場麵,還有那個雲娘……”洪喜抄起雙手,搖頭晃腦地口中不住地嘖嘖歎息。

“你是說你們奉鑾是走火入魔才學了楚霸王自刎,又把雲娘當成了虞姬?”華鋼摸了摸臉頰的橫疤問。

洪喜湊到華鋼的耳邊:“雲娘跟我們楊奉鑾早就勾搭成奸了。”

華鋼挺起背脊,正色道:“據我所知,你們楊奉鑾和雲娘都未婚配,何來勾搭成奸一說。”

洪喜猥瑣地笑了笑,五官又擠作一團:“我就是那意思嘛,他們兩個早就……”

華鋼沒有搭茬,繼續問:“洪司樂今日為何來這霓裳樓?”

“昨日傍晚遇到我們楊奉鑾,他讓我一早來霓裳樓與他商量萬歲爺壽誕曲目的事。”他搖了搖頭,歎口氣繼續說:“沒想到就看到了這樣的場麵。”

華鋼沒搭茬,卻突然問了一句:“你昨夜在哪裏?”

洪喜愣了一下回答說:“昨夜我與左韶舞趙峻嶺一起喝酒到很晚才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