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柳鶯在華鋼的黑臉,皇甫的紅臉輪番上陣之下終於說出了真相。

“官爺,都是洪喜讓我做的,去酒樓之前他就已經跟我說好了,隻要他一踢我的小腿,我就假意靠到他身上,兩人就一起到內間,他就從另一個門溜出去,我一個人在裏麵用口技裝作兩個人的樣子……”

“都是他讓我幹的。”柳鶯痛哭流涕地指著洪喜。

洪喜嘴唇緊閉,肥厚的臉頰一陣紅一陣白。

“洪奉鑾,你還有什麽話說?”華鋼看著洪喜道。

“喜兒……真是你……”李清表情痛苦地望向他,樂工們也都議論紛紛。

“我無話可說,隻是……”洪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華百戶,我承認陷害師兄是我出得主意,席間我也離開了集賢樓,不過師兄的確不是我殺的。”

“華百戶,跟您說得一樣,我怕趙峻嶺還是不敢動手,於是我跟著他回到了教坊司,我目睹了他殺害了雲娘的整個過程。”洪喜歎了口氣,“我有罪,我包庇了他,自然也是為了換取我現在‘代奉鑾’的位置,也想他支持把‘傀儡戲’作為萬壽節的曲目。”

“你的意思是楊俊寶不是你殺的?”

“華百戶,您難道忘記了,有人在夜禁之後見過師兄,我從集賢樓出來就回家了,我不可能在夜禁時躲過重重關卡回到教坊司殺人。”洪喜說完,擦了擦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對啊,鋼子,這麽說來,”皇甫看向華鋼,“洪喜不可能是凶手。”

華鋼胸有成竹地一笑,“從時間上來說確實不可能,但若有一種方法可以隔空殺人就說得通了。”

洪喜聽了,笑得臉上的肉上下抖動:“華百戶,我又沒有法術怎麽隔空殺人……”

在場所有人也疑惑地看向華鋼。

華鋼解釋道:“起初我也十分納悶,甚至想楊俊寶會不會真的是自殺,可是現場的一個疑點讓我十分在意。”

“楊俊寶斷頭而死,鮮血噴到金柱上留下許多血跡,但這些血跡卻很奇怪,好像是被什麽東西阻擋了,”華鋼頓了一下繼續說:“我用類似的湯汁試了一下,一根細線阻擋就會留下這樣的痕跡,而這根細線就是殺害楊俊寶的真正凶器。”

洪喜臉上的肥肉**了一下,其他人一陣**,都有些將信將疑。

“你們都先別急,聽華百戶說下去。”皇甫誌高衝華鋼點點頭。

“來人!”華鋼衝幾名校尉一招手。

幾名校尉分頭行動起來,兩人取出一卷蠶絲將它綁在大廳的兩根柱子之間,另一名將那條黑狗牽了進來,並在它的尾巴上係了一掛鞭炮。

眾人看得莫名其妙,隻有洪喜臉色鐵青。

幾名校尉準備停當,便衝著華鋼一抱拳,“百戶,可以開始了?”

華鋼點點頭,那名牽狗的校尉從腰間取出火石點燃了鞭炮。

鞭炮一響,黑狗受了驚嚇拚命往前跑,但身後的鞭炮聲卻不見小,黑狗就隻好越跑越快,一會就撞到了前麵係好的蠶絲上,隻見那條黑狗連叫都沒叫出聲來,狗頭便飛了出去,身子隨即倒地,頭顱撲通一聲落到地上,狗血灑了一地。

見到這幅情景,眾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等校尉將黑狗的屍身和現場血跡收拾幹淨,華鋼轉身望著教坊司的眾人道:“大家都看見了,就是這細線殺了你們的奉鑾。”

這時,洪喜卻嘿嘿地笑了起來,“華鋼,你拿狗來喻人是不是不太妥當,我們楊奉鑾又不是狗,怎麽會平白無故地去撞那條蠶絲。”

華鋼點了點頭道:“洪奉鑾說得在理,此時此刻堂上明亮可見,楊奉鑾確實不會自己撞到這蠶絲上。”

“可你很清楚,那天晚上這裏很昏暗,而你用得並不是普通的蠶絲,而是更細更堅韌的冰蠶絲。”華鋼平靜地看著洪喜。

“即使看不到蠶絲,我們楊奉鑾也不會跑起來自投羅網,最多也隻是劃傷。”洪喜臉上的肥肉突突地跳著。

華鋼微微一笑,對洪喜說:“洪奉鑾,對這套手法頗有心得呀。”

洪喜一甩袍袖冷哼了一聲。

“初次勘驗現場的時候,除了柱子上的血跡,我還在雲娘屍身旁發現了一段即將燃盡的蠟燭。”華鋼看了一眼洪喜說道。

“蠟燭?”老皇甫托著大腦袋問。

“就是蠟燭,這段殘蠟就如一團烈火照出雲娘慘死的模樣,而楊俊寶就像一隻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衝了過去。”華鋼淒然地說。

“不對啊,鋼子,還有件事兒,”皇甫誌高皺著眉問,“你說他用了冰蠶絲,我們在現場怎麽什麽都沒發現呢?”

華鋼抱拳道:“千戶,您忘記了,是誰最先發現屍身的。”

“噢,懂了,洪喜第一個進來將冰蠶絲解下來收好了。”皇甫一拍腦袋。

早已淚流滿麵的李清緊走幾步抓住華鋼的手,顫巍巍地問:“華百戶,你是說寶兒看到躺在地上的雲娘,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

華鋼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李清低下頭像是在忍住巨大的哀傷,突然間轉身衝向洪喜,洪喜毫無防備,一下被老人按倒在地上。

“你這畜生!你是不是早就看出寶兒依舊喜歡雲娘!你是不是早就想害死你師兄……”他說一句打一拳,一點都不像個佝僂的老人。

華鋼和幾名校尉趕忙上去把李清和洪喜拉開,再看洪喜臉也花了,烏紗帽也歪了,衣襟都撕破了,狼狽不堪。

“洪喜,你怎麽知道你師兄心裏還裝著雲娘?”華鋼問道。

“哼,我這個傻師兄,一把別人隨手買的單照都用了這麽多年,心裏自然是有她的,”洪喜哈哈大笑起來,“他自己一心想著不要妨礙了雲娘,卻哪知道雲娘到底要的是什麽……”

“楊俊寶那晚一直在尋找雲娘,我猜他是這些日子參詳霸王心性終於悟出了霸王臨終的悔恨,悔恨不能與虞姬偕老。”華鋼歎了口氣說道。

“你是說楊俊寶是想找雲娘複合?”皇甫誌高問。

華鋼哀傷地點點頭。

“不過,鋼子,我有一點還是不太明白?”皇甫又問:“洪喜如何知道楊俊寶會去霓裳樓呢?”

“我問過林歡兒,這些日子楊俊寶幾乎天天如此,夜禁之後就去霓裳樓觀看那副‘霸王別姬’,”華鋼瞥了一眼洪喜,“而楊俊寶傍晚找尋雲娘時又遇到過洪喜。”

皇甫一拍腦袋,“噢,我懂了,以洪喜的聰明,大致能猜出楊俊寶找雲娘幹什麽了。”

“洪喜,你這畜生!”李清又暴怒地跳了起來,被幾名校尉拉住了。

洪喜整了整衣冠,彈了彈身上的塵土,換了一副鎮定的神情對華鋼說:“華百戶,若楊俊寶真是被冰蠶絲割去了頭顱,這冰蠶絲又在哪裏呢?”

“百戶,這是我們在洪喜值房中搜到的。”

樓外幾名校尉走了進來,其中一人懷抱一把琵琶,華鋼接過來,“錚”地一聲扔到洪喜腳邊大聲喝道:“鐵證在此,你還想抵賴麽!”

洪喜臉色大變,撲通一聲撲倒在地上,顫巍巍地去撫摸琵琶上的弦,口中喃喃道:“這是冰蠶弦,斷了就買不到了……”

“洪喜,這根丟失的冰蠶弦果然在你手中。”

洪喜眼睛一閉,整個人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