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暮夜像一張無邊的大網罩下來，將霸王的軍營緊緊困在其中，搖曳的燈火就像楚軍不安的眼神，隨時都會熄滅。

絕死的氣息同樣彌漫在中軍大帳，失了鬥誌的將軍們低著頭像一隻隻待宰的羔羊，仿佛抬頭說話的勇氣都耗盡了。

高大的幾案後麵，霸王神情自若地端坐著，還是那樣盔明甲亮，威風凜凜地像一尊戰神。

“就是打了幾場敗仗而已。”霸王拉開嘴角，哧哧一笑，但這笑聲裏眾人都聽出了一絲苦寂。

“明日，兒郎們就跟著本王一起殺將出去，漢軍都是些膽小鼠輩，怎能擋住我們大楚的鐵騎。”霸王奮力一拍桌子，謔地站了起來。

大帳裏冰封的氣息突然被衝破了，如同躍出海麵的朝陽，瞬間迸發出萬丈光芒。

將軍裏第一個人抬起了頭，又有人抬起了頭，第三個，第四個……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我大楚鐵騎無敵！”

將軍們望著他們的戰神，沐浴在這樣的光芒下，心中的怯懦都被驅散了。

“無敵！無敵……”

所有人同時喊起來，大帳像一爐沸騰的鐵水。

霸王點點頭，這樣的士氣才可以一戰，才有一線生機。

將軍們昂首挺胸，帶著決勝的氣概一個個魚貫而出，似乎又回到了剛剛渡過黃河，破釜沉舟的時候。

“霸王，我們會勝吧。”

大帳的屏風後麵轉出一名身著絳紅色深衣的女子。

“放心吧，虞姬，與當年一樣，霸王怎麽可能會輸呢。”霸王爽朗地笑起來，最後一絲的陰霾也掃去了。

“來，美人，陪我飲酒。”霸王一把將虞姬攬入懷中。

虞姬假作掙紮，霸王將她摟地更緊了，兩人溫存了一番，她才提起幾案上的酒壺將爵中斟滿了。

“霸王。”虞姬遞過酒爵，嫣然一笑。

霸王接過酒爵，一仰頭將爵中酒一口喝幹了。

虞姬又將酒爵倒滿。

大帳外隱隱傳來歌聲，霸王手中的酒爵微微一顫。

“霸王，”虞姬說：“這歌聲好熟悉。”

霸王放下酒爵，眼神緩緩結成了冰，這歌聲他最熟悉不過了，高亢而婉轉，嘹亮而悠長，那是他家鄉的歌。

“楚歌？”虞姬叫起來：“是楚歌啊。”

霸王微微頷首，營帳外的楚歌越來越大聲，似乎是千百萬楚人在同時放聲高歌。

霸王就像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塔，一點點地塌下來。

“霸王，你怎麽了？”虞姬擔心地問。

“楚歌是從漢軍營寨裏傳來的。”霸王像是被重錘擊倒了，低頭道：“我大楚已經被漢軍占領了嗎，怎麽漢軍裏都是楚人……”

虞姬瞪大了眼睛，“那我們……”

霸王點點頭，“回不去了。”

虞姬眼神灼灼地看著霸王說：“我們還有您啊，霸王。”

霸王出神地看著虞姬，半天又伸出手摸著她的臉頰：“虞姬，下輩子我們一定要白頭偕老。”

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夜聞漢軍四麵皆楚歌，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之。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項羽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