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不見
華鋼和崔晧兩人跟著那名校尉急匆匆穿過二進的院子，二進院子也有個庭園，不過沒有後院這麽精致，隻種了兩排銀杏，正是黃葉時節，遠遠望去像是一片金碧輝煌的天上宮闕，一行三人匆匆的腳步帶起滿地金色銀杏葉，好像驚動了一群休憩的蝴蝶飛起又落下。
校尉帶著兩人徑直來到正堂，門前己經圍了不少使團裏來的看熱鬧的人，校尉分開眾人讓華鋼和崔皓進到屋內。
正堂分為前屋後屋兩部分，兩人穿過正堂後半間屋子，一跨進前屋，衝天的血腥讓華鋼一皺眉，崔晧趕緊用手捂住鼻子，橫梁之上果然掛著一個人，華鋼和崔皓兩人心中都是一驚。
這人是頭衝下倒掛在那裏的，一根麻繩結結實實綁住雙腳，繩子的一頭繞過橫梁幾圈又結了一個死扣，一雙手臂自然垂下，隻是……本該是頭的地方空空如也，頭沒了！
地上的血跡顯然已經清理過了，饒是如此，現場還是讓人從腳底生出一股寒氣。
華鋼瞥了一眼崔晧，往屍體方向走了過去，崔晧一張俊美的白臉泛起一絲紅暈，忙不迭地放下捂鼻子的手跟上了華鋼。
從衣著上看，此人穿了一身號衣，腳上一雙皂靴，應該就是這裏的驛卒。
華鋼剛想湊近了看看脖子上的傷口，隻聽靠近二進一側的門那裏一陣**。
“主官在此！爾等還不快快閃開……”
聽到這聲音，華鋼和崔晧同時一皺眉，心裏都已經知道誰來了，兩人轉頭朝連接前後屋的埡口望去，隻見一個人影“嗖”得飛進前屋，“哎呦”一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韓道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緊張兮兮地檢查自己的酒壺就沒有碎，發現完好無損，才想起來對著後屋方向大聲喝道：“誰？是誰剛才絆了我一腳？”
屋外的人群突然齊刷刷望向天空，一陣清冷。
“韓主事！”，華鋼和崔晧兩人過來見禮。
韓道拍拍身上的塵土沒有太在意，他的注意力已經被眼前掛著的屍體吸引了過去。
他沒有理會華鋼和崔晧，著魔似的看著屍體，身子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口中喃喃道：“就是它了，就是它了……”
其他兩個人麵麵相覷。
韓道兩眼放光，手舞足蹈地道：“我就知道，這趟沒白來。”
“韓主事，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崔晧走上來抱拳問道。
韓道轉頭望向崔晧，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奇怪，眼珠往外突，嘴巴緊閉，喉結不住地蠕動，似乎有什麽東西要從他的肚子裏鑽出來。
崔晧忙上前扶住韓道，急切地問：“韓主事，你還好吧。”
韓道神情迷離地望了一眼崔晧，掙脫了他的手臂，想往門外跑卻正好一頭撞到華鋼身上，兩人都一愣。
韓道再也忍不住，“哇”一口，將一清早的菜兒，飯兒，酒兒一股腦兒都吐在了華鋼的身上。
華鋼眼睛一閉，一股無名大火熊熊燃起，嘴巴裏說著：“第一次看到屍體是這樣的”，手裏的拳頭卻已經蓄勢待發。
韓道痛苦萬分地抬起頭來看著華鋼，兩行鬥大的淚珠子就這麽翻滾而出。
華鋼鐵青著臉，忍受著那混合食糜氣味，拳頭卻下不去了。
崔晧看著這個十分微妙的場麵，想笑又不能笑，一張俊俏的白臉憋地通紅。
“我的燒春啊，最後一壺燒春就這麽沒啦……”，韓道抑製不住滿腔的悲憤，雙手擊地，蹲在地上幹嚎起來。
“夠了！”華鋼暴喝一聲。
韓道“哧溜”一聲，吸了一口鼻涕，不敢再哭了，眼淚汪汪，可憐巴巴地望向華鋼。
華鋼忍著這五穀精華的奇詭氣味看著韓道的樣子，那頭在心裏橫衝直撞地怪物又平靜了下來。
這時，崔皓上來抱拳道：“華百戶，您……”聞著這味兒他下意識地想轉頭，卻又裝著咳嗽了幾聲“……還是先去換套衣服吧。”
華鋼無奈地點點頭，五官扭曲，僵直著上身，以無比奇怪的姿態轉身往後屋走去。
一盞茶的時間，華鋼換了幹淨的衣服重新來到前院的正堂，門外的看客已經散去，幾名錦衣衛校尉守在前後屋的門口。
屋子裏，崔皓恭恭敬敬地垂首站立，韓道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抓了些幹果正往嘴裏送。
兩人見華鋼進來，崔皓趕忙上前施禮，韓道一顆幹果已經入口，似乎也想做出個乖巧的樣子，沒想到這顆幹果將吞未吞，堵在喉頭，急忙手腳並用像隻垂死的蟲子。
華鋼歎了口氣，走過去朝他背後拍了一掌，韓道身子往前一探，口中那枚幹果“吧嗒”一聲落到地上。
華鋼不再管他，徑直來到屍體的前麵，重新仔細查看。
屍體的衣物、姿態，捆紮的繩子都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隻有屍體的衣帶有些奇怪，兩邊隆起不少褶皺，這一般是受了大力拉扯才會產生的效果，這根衣帶之前究竟拉過什麽樣的重物？
想到這裏華鋼回頭問崔皓：“崔副使，是誰最早發現的屍體？”
崔皓立刻抱拳答道：“華百戶，是我們使團裏的一名仆役在清晨準備打掃屋子的時候發現的。”
華鋼點點頭，他知道由於驛站的驛卒都失蹤了，這裏平日的灑掃都由他們朝鮮使團的仆役來做。
“華百戶，其實也不算是我們那名仆役發現的，他清晨來正堂時發現門從裏麵上了栓，後來叫了人一起撞開門，才發現裏麵的屍體的”，崔皓補充道。
“從裏麵上了拴？你確定？”華鋼眼神一閃，追問道。
“我確定”，崔皓抱拳道。
“不對啊，怎麽會是這樣……不可能啊”，華鋼一手摸著自己臉頰上的細疤，一邊慢慢地踱步。
崔皓低頭一聲不響地跟在後麵。
這時，韓道卻突然叫了起來：“你們兩個快過來看看。”
華鋼的思緒被生生拉了回來，朝韓道那邊看過去，隻見韓道正站在屍體前麵不知在擺弄些什麽。
“韓道，你在幹什麽！”華鋼緊走兩步，一把把韓道從屍體旁邊拉開。
“華兄，我沒幹嘛，我不是在幫你檢查屍體嘛”，韓道幽怨地望了一眼華鋼，委屈地說。
“那你發現什麽啦？” 華鋼沒好氣地說
“這人的右手背上有一塊胎記”，韓道獻寶似得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對華鋼說道。
“胎記怎麽了？”
“那晚來我房中的驛卒黑豆，替我添燈油時，我看到了他的右手背上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