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 章

天色才破曉不久,毛毛雨又淅淅瀝瀝地落下來了。

明明昨日傍晚才下過一場大雨。俗話說得好,一場秋雨一場寒。這突如其來的寒潮凍得路人個個都縮緊了脖子。在十六鋪碼頭上,四處都是苦力和商販的吆喝聲。他們踩著地上的積水,迎著那濺起的水花,為生計匆匆往來。

霍森左手撐著一把油紙傘,右手拎著一個手提皮箱,正在往候船大廳的方向趕。因風大的關係,細密的雨水從側麵灌進霍森的脖子裏,冷得他打了個寒噤。他身上披著一件厚重的黑色呢大衣,裏麵照例是一套挺括的西裝,西裝裏麵還穿了一件羊毛開衫,饒是如此,還是抵不過上海初冬的撻骨陰濕。

兩天之前,他在麥高包祿路上的步宅破獲了一起轟動上海的大案,上了報紙的頭條。報上稱其為“洋房血案”。被害人步維賢是個法國人,也是法租界的著名商人,而殺死他的人竟是總巡捕房的探長葉智雄。這樁奇案十分曲折,但破案的手法卻幹淨利落。霍森僅僅用了一個晚上就找出了凶手的漏洞,並將其繩之以法。不,用“繩之以法”這個詞或許還言之過早。這位凶手先生此時還躺在廣慈醫院裏搶救,目前生死未卜。受傷這件事也怪不得別人,誰讓他拒捕逃逸,督察長也是被迫開的槍。

候船大廳裏沒幾個人,四周一片沉靜。霍森找了一把幹淨的椅子坐下,然後從煙盒裏取出一支香煙,放入口中。他伸手入內側袋尋了片刻,發現自己竟忘了帶自來火。

“需要借火嗎?”

一個女聲從他頭頂傳來。霍森抬起頭,瞧見說話的人是黃雪唯。

“你也來坐船啊?”霍森沒有表現出驚訝的樣子,語調平和地問了一句。

黃雪唯沒有答話,而是挨著他坐下來。她從皮革手提包裏取出一盒自來火,遞了過去。霍森接過,從其中抽出一支劃燃,把煙頭湊了上去。

煙霧騰起,霍森轉過頭,對黃雪唯道:“你要不要來一支?”

“我自己有煙。自來火,你也留著吧,我還有。”黃雪唯搖搖頭。

“你不是來坐船的吧?”霍森噓了口煙,將煙盒和自來火盒一起收入大衣的內側袋裏,“為了那個葉探長而來?”

黃雪唯笑了笑,沒有回答。

霍森歎道:“當我發現凶手竟是葉探長的時候,我也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但真相就是如此,不容我們感情用事。黃小姐,你是個出色的偵探家,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麽。”

“殺人犯自然是要被緝捕歸案的,這無可厚非。”

“你明白就好。”

“但前提是葉智雄確實殺了人。”說到這裏,黃雪唯收起了笑容。

霍森將煙灰點在地上:“你的意思是我的推理出了問題?”

“您覺得呢?葉智雄殺步維賢的動機何在?如果說是被唐先生買通了,葉智雄就完全沒有必要封鎖洋房,這樣不是徒增謀殺的難度麽?”

黃雪唯提出的這一點確實不合常理。麵對她拋出的問題,霍森應對得不緊不慢:“這就要問問葉智雄本人了。如果他能醒過來,我就有辦法讓他說出真相。可惜,他現在躺在病**,我們無法知道他最終是死是活。”

“我認為他沒有殺人動機。”黃雪唯道。

霍森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突然搖著頭笑起來,接著轉過頭對黃雪唯道:“你的意思是我的推理錯了?殺死步維賢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是的,我認為你錯了。”黃雪唯從手提包裏取出一張相片,遞給霍森,“以防你質問我‘憑什麽這樣認為?’‘有沒有證據?’,所以這次我有備而來。”

相片拍攝的是步維賢洋房的外立麵,相機的鏡頭正好對準了三樓臥室的窗戶和二樓衛生間的窗戶。相片不是特別清晰,但隱約能夠看清二樓衛生間的窗戶呈關閉的狀態。霍森起初並沒有在意,但他漸漸發現了這張相片的玄機,眉頭不由自主地皺成一團。

黃雪唯向他解釋道:“這張相片是一家報社的記者拍攝的,時間是在案發當晚的十點五十分。按照霍先生的推理,這個時候葉智雄應該已經完成了謀殺。但相片所呈現的場景顯然與您的推理有點出入,不曉得您怎麽解釋這個問題?”

霍森定定地瞧著相片,說不出話來。

他當然說不出話。如果這張相片不是黃雪唯偽造的話——事實上她也沒本事偽造一張這樣的相片——那麽他之前對葉智雄的一切指控就都變成了汙蔑。相片照得清清楚楚,衛生間的窗戶上長滿了爬山虎。如果是葉智雄打開的窗戶,這些爬山虎的藤蔓就會遭到破壞。從相片來看,它們當時顯然沒有,都長得很好。但後來大家去檢查衛生間的時候,窗戶卻已經被人打開過了。

“我問過女傭艾琳,她告訴我,二樓衛生間的窗戶,他們從不打開。換言之,步維賢先生被殺的時候,衛生間的窗戶是關著的,但是有人在他被殺之後偷偷去開了窗。那個人之所以要這麽做,恐怕就是為了栽贓葉智雄。”

別說是一個有經驗的偵探,就算換作是任何一個普通人,麵對這種自相矛盾的證據,也會得出和黃雪唯同樣的結論。

“你沒錯,錯的人是我。”霍森將相片還給了黃雪唯,“看來凶手另有其人。”

“到底是誰,你不好奇嗎?”黃雪唯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

“這個案子太複雜了。說實話,我感覺我們被這個凶手玩得團團轉。”霍森吐著煙圈,臉上隱隱現出一絲不安,“凶手應該就在那些人裏麵,但究竟是誰,我實在不敢胡亂推測。哎,沒想到我竟害葉探長落得這種下場。我實在不能算是個優秀的偵探。”

他將煙頭丟在地上,用腳狠狠踩滅。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保持了十多分鍾的沉默。

霍森站了起來,用手指彈去大衣上的煙灰:“對不起,黃小姐,我的船要開了,我必須走了。如果葉探長醒過來,請你代我問他一聲好。等我下周回上海的時候,我會去醫院探望他,到時候再當麵向他道歉。”

黃雪唯對霍森說的話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她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霍森隻道她心裏還在怨他害了葉智雄而正在氣頭上,所以也不再多言,轉身就要離去。

便在此時,另一個人從大門口朝他走來,來人竟是另一位偵探羅思思小姐。

“這就要走了?我們的話還沒說完呢!”羅思思走到霍森麵前,伸出雙手,將他重新按回椅子上,“霍先生,這次的事件關乎葉探長的清白。你是我們這兒頭腦最好的偵探,一定要幫幫忙,可不能一走了之。”

“我有急事……”

未等他把話講完,羅思思就打斷道:“什麽事比葉探長的命更重要呢?對了,霍先生這麽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兒啊?”

霍森感覺到了她的敵意,冷笑道:“我去哪裏,恐怕和羅小姐沒有關係。”

“沒錯,確實與我無關。但你也曉得,本小姐的職業是偵探,職責就是要抓出殺死步維賢的凶手。所以,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嫌疑人,你說是不是?”

“你懷疑我?”霍森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你倒是可以出去說說,或者讓你們的記者朋友寫成文章登在報紙上,看看上海灘有誰會信你?”

“不是懷疑你。”黃雪唯立起身,俯視霍森,一字字地說道,“而是確信你就是凶手。”

霍森止住大笑,問道:“你們瘋了吧?步維賢被殺的時間是十點三十分,我在此之前就離開了洋房,去屋子外麵透氣了。在洋房門口守衛的巡捕可以證實這一點。”

羅思思道:“這隻不過是你耍的詭計罷了,可惜當時我們都被你蒙蔽了,沒有察覺出來。”

黃雪唯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管家亨利說過,他在十點十分潛入步維賢臥室盜畫的時候,步維賢已經死了。但你卻認為這是他為了自保而說的謊話。那我倒要問一句,如果當時步維賢沒死,又怎麽會眼睜睜看著老管家把這幅名畫帶走呢?”

“也許他睡著了呢?九點二十分的時候,亨利曾帶我上樓去拜訪步維賢。當時我敲門敲了很久,也不見他來應門。”霍森解釋道。

羅思思完全不信他的話,反駁道:“這都是你的一麵之詞。確實是亨利領你上的樓,可下樓的卻隻有你一人。因此,最有可能的是,亨利將你領到門口,然後離開了,你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入了步維賢的臥室,殺死了他!”

“我在九點二十分就動手殺了他?你在開玩笑嗎?當時沒有槍聲!”

黃雪唯冷笑道:“我們沒說你用槍殺了他。”

“可是驗屍報告……”

“驗屍報告確實寫的是槍殺,但你用的卻是刀。”

聽到她這麽說,霍森就不再爭辯了。

黃雪唯繼續道:“這當然也是你的詭計。你在九點二十分時用刀刺中了步維賢的心髒,使他斃命,繼而又將一枚彈殼放在臥室中,用來誤導我們。不過你沒想到的是,在你走了之後,管家亨利竟然偷偷潛入臥室偷畫。他的行為撞破了你的詭計,也啟發了我們,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隨後,你下樓與我們聊天,並借機竊取了葉智雄的配槍。你坐在他身邊,偷像葉智雄這種粗枝大葉的男人的槍,並不是什麽難事。在他講述完童工的故事後,你假意離開洋房透氣。其實你是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準時在十點半的時候開響那一槍,為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

“是的,你在洋房外開了一槍。因為我們在保護步維賢,聽見槍聲,下意識會認為是從他的臥室傳出來的。於是我們立刻趕去了三樓臥室。開槍之後,你用方巾收起子彈的彈頭,回到洋房內部,與我們會合,而後趁我們一不留意,下到二樓衛生間,打開了那扇窗戶,又順手將手槍放回了葉智雄身上。我不知道你是臨時起意,還是蓄謀已久,但我挺佩服你隨機應變的能力。法醫初步驗屍,確認了步維賢因心髒受損而死,但不能確定傷口是否是槍傷。於是你便自告奮勇地護送步維賢的屍體回巡捕房,然後抓住時機,用你自己的手槍對準屍體刀傷的位置,又開了一槍,從而完成了你的整個殺人計劃。這樣一來,即便是再老到的法醫,也瞧不出問題了。因為步維賢的心髒確實遭到了槍擊,隻是在他死亡之後。

“最後,你假裝識破了這個詭計,裝模作樣地在我們麵前進行推理,將凶手的罪名栽贓給了葉智雄。其實你根本沒有爬上屋頂去找子彈。你一早就準備將那枚子彈作為決定性的證據拿出來,畢竟這枚子彈上有彈道痕跡,隻要檢查一下,就能確定子彈是從葉智雄的那把斯密司惠生轉輪手槍中射出來的。這種手槍在上海灘本就不多見,大都是巡捕房探長的配槍。如此一來,鐵證如山,葉智雄不想死也得死。”

霍森安靜地聽完黃雪唯冗長的推理後,鼓起掌來,臉上似笑非笑地道:“黃小姐,你的想象力可真豐富,不去當偵探小說家,我都替你感到可惜。我倒要問問你們,我與步維賢和葉智雄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何必大費周章地去害他們?我圖什麽?”

“你為的是除掉步維賢。”

從身後又傳來一個男聲,聲線很熟悉。霍森不用回頭也知道,說話的人是李亦飛。

“你們都來了?好大的陣仗啊!”

汽笛幾聲長鳴,輪船準備起航。候船大廳裏的人大都跑去登船,隻剩下他們四位偵探。除了霍森之外,其餘三人都站著。

李亦飛對霍森怒目而視,口中道:“大……大偵探霍森與步維賢當然是兩個世界的人,互……互相之間也不會有什麽恩怨。即便有,身……身為偵探的霍森也不會殺害他。”他說話的時候漲紅了臉。

霍森苦笑道:“你這是在替我申辯嗎?”

李亦飛搖了搖頭:“不,我……我是在替大偵探霍森申辯,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黃雪唯接過李亦飛的話頭,高聲道:“對不起,也許我們不應該再稱呼你為‘霍先生’,而叫你‘唐先生’才更合適。”

羅思思也笑道:“是啊,冒牌貨,就別再裝大偵探啦!”

那位“霍森”雖然麵無表情,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笑意,但額上青筋都已暴起。若非內心憤怒到極點,他絕不會有這樣的表現。

“你偽裝得很好,舉……舉手投足之間頗有霍森的風……風範,卻犯了兩個錯誤。這……這兩個錯誤使我們起了疑心。”李亦飛對假霍森豎起兩根手指,“霍森先生是個愛國者,一直倡導大家要用國貨,所以抽的煙是白金龍香煙,喝的是張裕白蘭地,穿的也都是中國產的衣服。而你卻抽哈德門香煙,穿英吉利的手工皮鞋,實在與霍森的行為不符,這是其一。那次我們在寶利咖啡館見麵,並決定一起去步維賢家,你卻推說有事。在麥高包祿路上的洋房裏也是如此。隻要步維賢露麵,你就消失。嗬嗬,你當然不能讓他見到你的真容,因為他一眼就能認出你便是那位叫‘唐先生’的騙子!真正的霍森,現在人還在蘇州,並未回到上海。怎麽樣,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唐先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後,站起身子,對李亦飛道:“說了那麽多,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的指控就是汙蔑。”

羅思思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立刻道:“當然有證據啦。我們不僅有物證,還有人證!‘趙慕英’這個名字,你應該不會陌生吧?‘富華’號客輪,聽說過沒有?”

唐先生沉著臉,沒有回答。

羅思思繼續道:“我哥已經派人將你那艘駛往寧波的客輪截停了。船上的科學家們及其家屬也都已被解救。當然啦,你手下那些嘍囉也都被一個不留地一網打盡!你真的很聰明,想用調虎離山之計來迷惑巡捕。當初葉探長截停的那艘輪船根本是個傀儡船,船上被殺的人質也根本不是科學家們。你安排了一個替死鬼——趙慕英為你殿後。真是差點被你蒙混過關了呢!現在證據確鑿,你就準備好在監獄裏度過下半輩子吧!”

原來,在了解到案件的真相後,羅聞就立刻向警務處高層申報了這一情況,並得到攔截船隻的批準。他們與華界警方聯手,在“富華”號客輪靠岸之前,逮捕了一幹匪徒,並成功解救了一部分科學家及其家人,成功搗毀了以唐先生為首的詐騙團夥。

“閉嘴。”唐先生怒喝了一聲。

此時的他已經紅了眼,額上的青筋暴起。他一改之前儒雅的形象,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暴戾之氣,令人膽寒。

“你……你想幹嗎?”李亦飛到底是個學生,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唐先生單手緊了緊領帶,冷眼看著他們:“你們膽子不小啊!三個人就來抓我?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們。”

黃雪唯卻不怕他,微微仰起臉道:“信啊。不過,唐先生,你該不會蠢到以為,我這次來找你,隻帶了他們兩個人吧?”

隨著李亦飛的一聲哨響,原本沉靜的候船大廳裏驀然響起了橐橐的腳步聲,空****的大廳瞬間被三四十個荷槍實彈的巡捕填滿了。巡捕手持槍械,將他們四人團團圍住,帶頭的人正是薩爾禮的翻譯薛畊莘。

見到此情此景,唐先生隻是苦笑:“你們太愚蠢了,實在是太愚蠢!”

羅思思對他道:“在監獄裏繼續做長生不死的美夢吧!”

唐先生突然仰天長嘯起來,聲音中充滿了不甘、憤怒和仇恨。他這突如其來的行為驚得巡捕們紛紛舉起了手槍,將槍管對準了他的腦袋。嘯聲停止後,唐先生又開始歇斯底裏地狂笑起來。他弓著背,將雙手插入頭發,攪亂了塗滿發油的頭發。

“差一點就成功了,就差一點。”唐先生瘋瘋癲癲地說道,“你們放我走,我讓你們都長生不老,好不好?我真的就要成功了,隻差最後一步。不信你們可以去問那個叫‘陳應現’的教授,他親口和我說的,人可以不死,我是可以不死的。”

話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住,用警惕的目光掃視在場的人。

“不,你們不行。”他又改口了,“你們這群底層人憑什麽和我一起長生不死?不行!不可以!隻有我這樣的人才有資格不死。我擁有這麽多,我憑什麽該死?你們什麽都沒有,死了也無所謂,是不是?哈哈哈哈!”

李亦飛湊近羅思思的身旁,問道:“他……他是不是瘋了?”

羅思思道:“誰曉得呢?這家夥詭計多端,說不定是在裝瘋賣傻!”

李亦飛又問:“那參加五老會是……是不是真的管用?”

羅思思白了他一眼,嫌棄道:“你不會連這種都信吧?當然是虛構出來、用來斂財的組織!你連這都不懂,真笨!”李亦飛被她罵得不敢回嘴。

“是啊,”他看著羅思思的側臉,心想,“在你麵前,我總是這麽笨。”

薛畊莘抓準時機,對巡捕們下令道:“把他拿下!”

眾巡捕得令,一擁而上地撲向正自癲狂的唐先生!誰知這唐先生身手了得,四五個巡捕都近不了他的身,有幾個還被他一拳一腳打暈了過去。薛畊莘見他們久攻不下,心裏十分焦急。這樣一來,不僅巡捕因傷者太多而丟了麵子,而且他回去也不好向薩爾禮交代。於是他便端起手槍,瞄準唐先生的右腿,打了一槍。

中彈後的唐先生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就在此時,十多個巡捕像疊羅漢般,一個個撲到他身上。唐先生功夫雖好,但因手腳受製而無從發力,就這樣被他們擒住了。有幾個方才被他打傷的巡捕站起身來,朝他臉上狠狠跺了幾腳,又啐了幾口唾沫。唐先生雖然被他們踢得狼狽不堪,卻兀自大笑不止。他癲狂的模樣讓羅思思和黃雪唯心生幾分恐懼。

四個人將唐先生從地上架起,往候船大廳外走去。薛畊莘走到黃雪唯、羅思思和李亦飛麵前,向他們三人道謝:“辛苦了。若不是三位神探出手相助,我們都要中這廝的詭計!”

“他會被定什麽罪?”黃雪唯問道。

薛畊莘搖了搖頭:“不知道,這得看會審公堂怎麽判了。不過他既然敢在法租界殺洋人,這罪就輕不了,多數是要賠命,除非……”

羅思思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一絲猶豫,便追問道:“除非什麽?”

薛畊莘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隻是笑了笑:“沒什麽。總之謝謝各位!十分感謝!”

他既有難言之隱,他們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追問。與薛畊莘互相道別後,三人便離開了候船大廳。大廳裏又再次恢複了寧靜。

薛畊莘回到總巡捕房後,接到一個關於唐先生的電話。打電話的人希望總巡捕房能夠立刻放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起初,薛畊莘以為這是某人的惡作劇,因為巡捕房常常會接到這種電話。他剛想出言責罵,誰知對方直接亮明了身份,並讓他別再插手此事。之後,唐先生案件的相關材料都被移交到了警務總監費沃利的手中。

從此之後,關於這個案件的始末,巡捕房就再也沒人提起了。

夜色漸濃,黃浦江上一片霧氣。即便打了探照燈,江麵上的能見度還是很低。

平靜的江麵上波光粼粼,一艘小漁船在江麵上緩緩行駛。漁船的船長坐在船尾的船舷上抽著煙鬥。有個船員正在檢查漁網,還有幾個正準備去睡覺。除了捕魚,船長偶爾還會用這艘船接一些擺渡的工作,賺點小錢。甲板上那位紳士正是這次搭他船的乘客。

這人打扮入時,身上穿著一件筆挺的西裝,襯衫如同打過蠟般光潔,領帶當然是鮮明的紅色。江風太大,所以他把帽子戴上,接著又把襟角間的花手帕抽出來,折疊齊整後再小心地插好,最後還悠然地整理了一下他的那條紅領帶。他的耳輪上有一顆鮮紅如血的紅痣,麵貌很是英俊,雙目散發出一種令人不敢逼視的威棱。

船長別過頭,不去看他。像他這樣體麵的客人坐這種船,著實很少見。但近五十年的人生閱曆告訴他,在上海這座城市,想要活得長久,就少管閑事。

船身隨著波浪緩緩起伏,不少江水也湧上了甲板。

“船家,稍微慢一點!”那位紳士忽然叫起來。

“為啥?”船長立刻來了精神。

“水裏廂有個人,在右艏方向。”

循著紳士所指的方向看去,船長果然看見有個白色的小點漂在水麵上。他沒想到這位紳士的視力竟然這麽好,離得如此遠,就能看清那是個人。

船長控製著船的舵輪,讓船身漸漸靠近那個漂在江麵上的人。

隻見那人雙手緊緊抱著一塊殘木,麵色一片慘白,身上還流著血。若不是看見他雙手還死命抓著木板,簡直就要以為他是一具已溺死的屍體。船長忙指揮船員用繩子將他套起,從江麵拉回船上。那人已經昏迷了,但手還是死命地抓著木板,無論如何就是不鬆手。船員隻得讓他帶著木板一起回到艙內。那位紳士也緊隨其後。

漁船上的汽笛鳴響了一下,聲音十分尖銳。

也許是被這汽笛聲驚到,那人慢慢睜開雙眼,眼神迷茫地看著他們。

“我……我死了嗎?”他斷斷續續地問。

“差一點就死了。”紳士說完這句,又問了他兩句,“你是誰?怎麽會掉江裏的?”

有個船員多嘴,說了一句:“大概是自殺。”接著被船長狠狠地瞪了一眼,就不敢再說話了。

那人用雙手捧著腦袋,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我不知道,我……我頭好痛……你們是誰?”

“我姓羅。”紳士發現,這人竟有六根手指,“你還記得點啥事情?”

“我好像在一個雜技團工作……”他拚命回憶自己的過去,“沒錯,我是在雜技團工作。我怎麽會到這裏?這是哪裏?”

“黃浦江上。”船長回道。

“上海?”

“是的,你在上海。你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落水的嗎?”紳士又問。

那人先是吐了口氣,接著用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搖了搖頭。

“那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紳士關切地問道,“或者你在雜技團裏從事怎樣的工作?”

“小醜。”他很快答道。

他又想了半天,還是沒能想起自己的名字。最後,還是隻能回這兩個字。

而這“小醜”兩個字就是他對自己身份的唯一印象。

(本書完)

NO.1 霍桑

程小青筆下的霍桑是當之無愧的民國第一名偵探。按照小說《江南燕》中助手包朗對霍桑的介紹,我們可以對霍桑的外形、經曆與性格特點有一個大致的了解:“霍桑是我的知己朋友,也可稱之為‘莫逆之交’,我們在大公中學與中華大學都是同學,前後有六年。我主修文學,霍桑主修理科。霍桑體格魁梧結實,身高五尺九寸,重一百五十多磅,麵貌長方,鼻梁高,額寬闊,兩眼深黑色,炯炯有光。性格頑強,智睿機警,記憶力特別強,推理力更是超人,而且最善解人意,揣度人情。”

探案能力無人能及的大偵探霍桑一方麵被稱為“東方福爾摩斯”,以凸顯其出色的探案能力,另一方麵霍桑又和福爾摩斯有著很大不同:“霍桑的睿智才能,在我國偵探界上,無論是私人或是職業的,他總可算首屈一指。但他的虛懷若穀的謙德同樣也非尋常人可及。我回想起西方的歇洛克·福爾摩斯,他的天才固然是傑出的,但他卻自視甚高,有目空一切的氣概。若把福爾摩斯和霍桑相提並論,也可見得東方人和西方人的素養習性顯有不同。”(《無罪之凶手》)而根據文史掌故名家鄭逸梅的說法,霍桑與包朗這一對組合其實是有著現實生活的原型的,即霍桑就是以程小青自己為原型,包朗則是根據程小青的好友趙芝岩而設計出來的人物:“小青的偵探小說主腦為霍桑,助手為包朗,趙芝岩和小青過從甚密,又事事合作,所以吾們都承認他為包朗。”(《記偵探小說家程小青軼事》)

在探案能力方麵,霍桑固然擅長現場勘探、邏輯推理、跟蹤嫌疑人,乃至追拿罪犯等當時偵探的全套本領,可謂“文武雙全”。此外,他還特別擅長喬裝易容,程小青就曾在《案中案》中專門強調過霍桑易容手法的熟練與迅速:“霍桑有一種特技,在緊急的關頭,舉動的敏捷會出於人們的意想之外。有一次我見他卸去西裝,換上一身苦力裝來,又用顏料塗染了臉部,前後不過兩分另六秒鍾。”

與此同時,霍桑還有著強烈的愛國主義情結。比如霍桑的吃穿用度與日常生活用品都被明確地聲明為“中國製造”“國貨”。程小青的兒子程育德就曾回憶說:“對於霍桑這樣一個人物,我父親十分注意宣揚他的愛國行動,連霍桑的衣著、生活也要突出其愛國的一麵。看《霍桑探案》不難發現,霍桑吸的紙煙是南洋兄弟煙草公司生產的白金龍牌紙煙,用的牙刷是梁新記雙十牌牙刷,牙刷杯是江西景德鎮的產品,穿西服的麵料是章華毛紡廠出品的羝羊牌毛料,甚至連他寓所會客室裏的地席也注明是溫州產。這樣不厭其煩地描述霍桑,無非是我父親一片愛國之心在其作品中的反映。”(《程小青和〈霍桑探案〉》)甚至於程小青還會專門在小說中強調“這時候黃包車夫也在吃大量銷行的外國煙了,他吸的還是那快近落伍的老牌子”,“紙煙還是白金龍”(《霧中花》),其愛國偵探的形象由此可見一斑。

NO.2 魯平

“魯平”是作家孫了紅筆下塑造出來的“另類”偵探形象,被稱為“俠盜”。魯平一方麵有著絕對醒目和與眾不同的“商標”——永遠打著鮮紅的領帶,左耳廓上有一顆鮮紅如血的紅痣,左手戴著一枚奇特的鯉魚形大指環,酷愛抽土耳其香煙。但另一方麵,他又讓人感到難以捉摸,比如他行蹤不定,有著至少一百個名號,更有著高超無比的喬裝易容手段,在江湖上被稱為神秘莫測的“第十大行星”。同時,魯平還是一個神秘組織的“歇夫”(chef,法文“首領”之謂),手下有胖律師老孟、“上海百科全書”韓錫麟、“小毛毛”郭澤民、“黑鳥”等一班得力幹將。

在不同的案件故事中,魯平幾乎都是以不同的形象、身份和相貌出現,令對手防不勝防,他甚至還曾多次假扮偵探霍桑來獲取情報、迷惑警方,甚至連霍桑的助手包朗有時都“難辨真偽”,是一個令“東方福爾摩斯”都感到十足頭痛的“東方亞森·羅蘋”式的人物。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魯平自身的“本來麵目”還是非常英俊瀟灑的,比如在小說《烏鴉之畫》的開篇,某公司地下餐飲部的一群年輕女服務員就對魯平究竟是像勞勃脫楊(Robert Young,現一般譯作“羅伯特·揚”,好萊塢男明星,曾與秀蘭·鄧波兒合作電影《偷渡者》)、喬治賴甫德(George Raft,現一般譯作“喬治·拉夫特”,好萊塢男明星,曾主演《疤麵人》《熱情如火》等影片),還是貝錫賴斯朋(Basil Rathbone,現一般譯作“巴茲爾·拉思伯恩”,好萊塢男明星,曾主演《出水芙蓉》《巴斯克維爾的獵犬》等影片)而爭論不休。她們還時時不忘用眼神與話語和魯平調情,魯平也經常向她們做出電影銀幕上常見的“飛吻”手勢,浪漫與魅力十足。而女服務員們拿當時最流行、最當紅的好萊塢小生和魯平的外貌做比較,足可見出魯平長相帥氣迷人之一斑。

此外,魯平身為“盜”,絕對是手段高超、無人可及,他經常能通過綁架、冒充、詐騙、撬保險箱等手段從囤積居奇者或者富家大戶那裏大撈一筆“橫財”。比如在小說《鬼手》中,魯平假扮霍桑,一下子就拿走了十二顆大鑽石。但魯平身上又確實少有餘財,經常是左進右出,口袋空空,更不用說置有產業。小說《三十三號屋》一開始就交代了“那位神秘朋友魯平,生平和字典上的‘家’字,從不曾發生過密切的關係。”甚至於連煙不離手的魯平抽的也隻是低等而廉價的土耳其紙煙,他自己便親口承認:“你知道,我是專吸這種下等人所吸的土耳其紙煙的。”

當然,我們不能將魯平簡單地視為一名“盜賊”,而更要看到他身上“俠”的一麵,比如他所“盜竊”和懲辦的對象,通常都是那些為富不仁、唯利是圖、在戰爭時期通過囤貨居奇大發國難財,甚至裏通外國的“惡富”與“豪強”。而在對待弱勢群體(孤兒寡母或者被欺淩的底層舞女等)時,魯平則經常是“義務”出手相助,甚至自己慷慨解囊。同時魯平還抱有一顆拳拳愛國之心,比如在《藍色響尾蛇》一篇中,他就曾冒著生命危險和女特務黎亞男鬥智鬥勇。

NO.3 李飛

李飛是民國文人陸澹安創造的偵探形象,最早在小說《棉裏針》中登場時年僅十七歲,是一名和工藤新一同歲的學生偵探。他與王韞玉女士結婚後,又陸續破了《古塔孤囚》《合浦還珠》《三A黨》等知名疑案。

相對而言,李飛是頭腦派偵探類型,最擅長的還是“通過灰色的腦細胞”(波洛語)進行邏輯推理,而非追擊、格鬥與抓捕罪犯。其在《夜半鍾聲》中“戴一副羅克式的玳瑁邊的眼鏡,披著一件厚呢的大衣,左手插在衣袋裏,右手卻拿著一頂哈德門的呢帽”的登場造型,似乎也說明了他的文質彬彬和“小開”氣質。

此外,李飛還是一名十足的“電影迷”,很多客戶和警察登門委托李飛幫忙查案時,他都泡在電影院裏看電影,並且還不一定在哪一家電影院。因此,想要李飛幫忙找出犯罪凶手,你首先得能找出李飛又躲到哪家電影院裏“擼片”去了。

NO.4 徐常雲

徐常雲是著名作家張天翼在十六七歲時以“張無諍”為筆名創造的偵探形象。徐常雲既善於觀察推理,又能夠親自參與抓捕行動,可謂文武雙全,再加上助手龔仁之的相助,更是如虎添翼。

徐常雲較為擅長密室類案件(比如《空室》《玉壺》),大概是民國時期最早破解密室犯罪的偵探。而在《X》一案中,他成功破獲了神秘匿名案、醫護被襲案、河邊槍殺案,並最終將八年前的黑社會組織“二十五人團夥”查得水落石出,從此成為一位堪與霍桑比肩的名偵探。

但徐常雲為人性格特別“悶騷”,經常通過刻意的“有話不說”來製造一種懸疑感與自己“高深莫測”的姿態,甚至經常連自己的生死搭檔龔仁之也一並蒙在鼓裏。有時候,到了大家一起潛伏在指定地點等待凶手出現的關鍵性時刻,卻隻有徐常雲自己一個人知道到底誰才是凶手。所以,結果往往是徐常雲看到凶手出現後就率先撲上去,然後警察一眾人等再一起跟著蜂擁而上,抓捕凶犯。其過分自大與個人主義的性格或許是徐常雲的致命弱點。

NO.5 宋悟奇

宋悟奇是張碧梧“家庭偵探宋悟奇探案”係列的偵探主角。這一偵探係列小說有五十多篇,在民國時期可以說是除了“霍桑探案”之外故事最多的本土偵探小說創作。不同於霍桑、魯平經常需要麵對重大案件,比如連環殺人、甚至是間諜案等,宋悟奇被稱為“家庭偵探”,他所破獲的案件的背景、主要線索及相關人物多囿於家庭內部,故格局相對較小,情節也普遍比較簡單。爭奪遺產是最主要的犯罪動機,下毒殺人是最常見的殺人手法(有時甚至就是仆人偷主人財物一類雞毛蒜皮的小案子)。而身為“家庭偵探”, 宋悟奇也沒有魯平等一票團隊手下,甚至沒有一個助手幫忙,全靠自己一個人偵查、搜證、談話、推理、破案。或者我們可以視宋悟奇為“蜘蛛俠”一般的“鄰家好偵探”。有他在,雖不一定能對付得了“江南燕”或者“藍色響尾蛇”,但起碼能夠保衛一眾街坊鄰裏的平安生活。

楊芷芳是民國偵探小說評論家朱“楊芷芳探案”係列中的偵探主角。楊芷芳與其助手吳紫雲的破案能力或許並不如霍桑-包朗、徐常雲-龔仁之這樣的名偵探與助手組合,但卻可以稱得上是民國時期最癡情的偵探與助手。在小說《伊人》中,楊芷芳有一個夢中情人,每日睹像思人,難以自持,整篇小說也正是圍繞著這個夢中情人而展開的。而在另一篇小說《情癡》中,助手吳紫雲也陷入了戀情,甚至還對女友(後成為其夫人)勵操有過一段頗為直接的“表白”,這在當時的偵探小說中非常少見,大概可以稱得上是“言情偵探小說”了。

與此同時,楊芷芳所破的案件也多半是“情殺”案,《自殺之人》《可憐蟲》《歌舞場中》《銀海明星》等都是一些“關涉著曖昧的案件”,“是一幕戀愛活劇,酸化發作罷了”。不過話說回來,由“情種”偵探去破情殺案件,或許是再合適也沒有了。

NO.7 葉黃夫婦

長川的“葉黃夫婦探案”係列以警察葉誌雄和妻子黃雪薇作為夫妻偵探來進行破案。其實早在二十年代陸澹安的“李飛探案”係列中,偵探李飛與助手王韞玉女士就是以夫妻的麵貌出現的。但實際上,當時的“李飛探案”本質上仍是在模仿福爾摩斯探案中福爾摩斯與華生的組合模式,隻不過陸澹安把華生的身份置換成了李飛的妻子,以便其更容易且合理地見證、參與和記錄李飛所偵破的每一樁案件。但“葉黃夫婦探案”則不然,他們夫妻二人在案情分析和案件破獲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是旗鼓相當的,完全脫離了福爾摩斯探案的“偵探+助手”模式,而采取了較為新穎的“雙偵探模式”,可以稱得上是“夫妻雙雙把案破”。

在很多案件的破獲過程中,妻子黃雪薇在探案能力上還要更勝丈夫一籌。在角色設計方麵,長川將丈夫葉誌雄設定為警察,幹練、勇武、隨身配槍,是警界的一名得力幹將。而妻子黃雪薇則由於愛讀偵探小說而漸漸成長為一名私人偵探家。並且在具體處理案件的過程中,長川一反中國傳統故事裏“夫唱婦隨”的基本模式,而讓妻子黃雪薇表露出了更多的偵探才華(詳見《一把菜刀》《怪信》等),並且在有意無意間將黃雪薇的這種偵探才華和女性的纖細、敏感、善於觀察等特點聯係在了一起(如《翡翠花瓶》)。

NO.8 狄大頭

狄大頭是鄭狄克“大頭偵探案”係列中的警察名偵探。不同於民國偵探小說或模仿福爾摩斯,或師從亞森·羅蘋,“大頭偵探案”更充分學習和借鑒了西方偵探小說黃金時代的寫作手法,比如小說裏經常能看到諸如模仿阿加莎·克裏斯蒂、埃勒裏·奎因等作家作品的痕跡。比如偵探“狄大頭”的形象:“狄大頭是個肥胖有經驗之偵探,他的頭特別大,有人給他一個綽號曰‘大頭偵探’,此人年約四十左右,天性幽默,喜說笑話,穿著一套半舊西裝,褲帶上掛著一支六寸白郎寧(即勃朗寧)手槍。”這樣一個生得肥肥胖胖、動作搖搖擺擺的偵探,顯然是借鑒了阿加莎·克裏斯蒂筆下的名偵探波洛(Hercule Poirot)的相關特點。而鄭狄克也的確曾經閱讀過甚至親自翻譯過阿加莎“波洛係列”的偵探小說,可為參證。

NO.9 夏華偵探事務所

在位育筆下的“夏華探案”係列小說中,偵探夏華有著自己的偵探事務所和分工明確、各有所長的助手及探案團隊做後備支撐。按照小說中的描述,夏華的偵探事務所名為“夏華偵緝事務所”,地址在上海靜安寺路一〇〇〇一號,主要偵探是夏華,助手有鄭旦(專門負責驗屍)、郭中(專門負責調查和行動)、許良(夏華的秘書)等人。此外,還有警察總局刑事警察處科長葛世弘做外援支持。其團隊規模和正規化、職業化程度甚至連霍桑、徐常雲、李飛都無法比擬。

NO.10 胡閑

作為民國時期最著名的“失敗的偵探”胡閑的創造者,趙苕狂本人有著“門角裏福爾摩斯”的稱號,而在其早期(20世紀20年代)的“胡閑探案”係列小說中,幾乎處處可見其有意為之的對經典偵探小說(從“福爾摩斯探案”到“霍桑探案”)的“戲仿”(Parody)。比如,在人物形象上,偵探胡閑的助手是一個跛子:“這位助手,喚作夏協和,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年,生得一表人才,但是我所以選取他的,卻不在此,實因為他是一個跛子。”司閽則是一個“天聾地啞”之人:“講到這位司閽,那更妙了。他姓皮,並沒有什麽名兒,因為是寅年生的,乳名就喚作老虎,大家也就喚他皮老虎,倒是一個大名件,天聾還兼地啞。”這就與傳統偵探小說中的助手和司閽(看門人)即使不如偵探神勇智慧,卻也起碼是“得力幫手”的形象設定形成了有趣的差異和對照。

至於偵探胡閑本人,其實也完全不像是一個偵探。而這種“不像偵探”的人物特點,竟然成為了胡閑被邀請去查案的理由:“因此我到你這裏來,想把這樁事煩勞你。因為你的外貌,絕不像是個偵探,使他見了,不致起疑呢。”而在具體的查案過程中,胡閑也是處處犯蠢,比如在小說《榻下人》中,胡閑在勘查犯罪現場時,一方麵忙著模仿福爾摩斯等名偵探趴在犯罪現場的地上找頭發和指紋,另一方麵卻竟然沒有看到“靠牆的地上的一柄手槍”以及“塌下”藏了一個大活人,其“眼大漏神”的程度實在讓人驚歎!而到了四十年代,胡閑則好像變得靠譜一點了,無奈命運捉弄或案件確實太過疑難(如《少女的惡魔》),他仍然沒有逃脫“失敗的偵探”的名聲與“噩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