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扉頁微笑

王久武和實習刑警阿剛在史明帶領下匆匆走出圖書館的時候,陰闌煦並沒有跟著一同離開,反而不動聲色地站到了胸像的影子中。發現負責監視他的男人確實忙於案子無暇顧及到他,這個年輕人便開始享受起難得的自由。

他清楚現在自己走不遠,逃不掉,索性決定到看護最為嚴密的地方轉轉,沒有正規編製的人也想抓住機會參與現場勘驗。表明來意並謊稱受王久武指派後,入口處調度勘驗的負責人不太情願地給他讓開了路。穿戴齊全消毒裝備,年輕人走入密集書庫。

而此時王久武正在長階側麵的偏門研究劃痕與鏽跡,沒有注意到他這個監視對象已經進了凶案現場。

管理員的辦公桌離入口不遠,已臨時征用來堆放儀器設備,走過這張破舊的小木桌才正式踏進被稱作書庫的區域。整整一層樓的大半空間放滿了手搖式書櫃,留出的空隔僅供一個成年男子堪堪穿行,一人高的書櫃彼此遮擋,距離樓頂不過一臂的長度。它們局促不安地挨擠著,它們真的都老實待在原地嗎?也許它們其實在悄悄逼近,趁人在書庫中透不過氣,猝不及防將他砸成肉泥。

如此逼仄的環境下,幾團白色的影子趴跪在地上,不時蠕動,在陰闌煦眼中就成了腫胖的蛆蟲,倒也是會跟著屍體出現的東西;其中一個經過了陰闌煦麵前,小心地放下一個號牌——原來是刑技科痕跡室的勘驗員。地磚上有些零散的水痕,經過數小時的蒸發,幾乎隻剩淡淡血色殘留下來,仿若散落一地的粉色櫻瓣。

然而書庫那幾盞頂燈病懨懨地亮著,投下的光柱尚未觸及地麵便夭折半路,昏黃似將死之葉,本已受限的視野就又被書櫃的影子覆蓋一層陰翳,這才逼得勘驗員們俯下身子打起手燈,生怕踩踏到一片。

年輕人對此並不感興趣,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淺色瞳眸望向書櫃那邊。

法醫的進展相比之下顯得慢了很多,現在仍在第一排。已經搜查過的書櫃敞開著晾在那裏,斑斑鏽跡此刻太容易叫人聯想到血跡斑斑,豎立的簡陋鐵皮棺,血淋淋的真相倉皇從裏麵逃了出去。他名義上的同事們,此刻一個撐著小號盛屍袋,一個拍照,還有一個正小心翼翼地將新發現從書架裏取下。

他們的新發現是一本舊書,準確講是扉頁,但粗糙的紙張與幹涸的鉛字並不重要。法醫檢視這個書櫃時發現這本書奇怪地鼓起,抽出來剛翻開扉頁,就撞進一個諷刺的微笑,笑他們居然才發現。法醫嘖了一聲。

兩瓣明顯是被硬生生撕扯下來的嘴唇,泛著死白,也因夾在書中變得不再似生時飽滿;但隻要試圖從書頁上取下這抽象的笑容,它們就要彈性地震顫,些微幹癟的肉塊耷拉出歪斜的弧形,又在譏笑。嘴唇的斷麵和紙上纖維親吻了幾個小時,血肉植物已在瘠壤中紮根,強行剝離便會枝斷葉爛,不得已,法醫隻好套上密封,將整本書一起提走。

陰闌煦旁觀他們把**扉頁的舊書放進盛屍袋,心念一動。

之前裝滿的盛屍袋排著次序,整齊地碼放在第一排書櫃前,原本墨綠的顏色被昏黃燈光映得隱隱成了腐綠。他走過去,蹲下身拉開了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