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身回心未歸

“……現在播報本市焦點新聞,今年以來,我市公安機關認真貫徹‘順民意、破小案’的工作方針,在6月16日全市統一行動中,累計打掉盤踞在我市郊區窯村一帶的扒竊團夥36個,分別給予刑事及治安處罰的嫌疑人274名,同時還在市區查抄了銷贓窩點41個,繳獲被盜手機、筆記本電腦、手表等一大批物品,日前,由市公安局組織的‘贓物發還大會’在我們鳳西廣場舉行,先期認定並歸還的失竊物品2411件,請看現場發回來的報道………”

那是一個喜氣洋洋的現場,還真不是擺拍的,不管記者問哪一位過路的吃瓜群眾,都是豎著大拇指叫好,包括電視裏的和屏幕後的警察,那臉上著實有光了。

省廳,廳長辦公室,梁維卿廳長摁著遙控,摁成了靜音,用於電視電話會議直聯的屏幕,這些日子淨看電視信號了,他輕輕地放下遙控器,看向了兩位坐在他辦公室的。

一位老同學,一位老部下,梁廳笑著道著:“徐總隊長啊,你要現在還想激流勇退,我可以批準了啊,這個攤子不愁沒人接了。”

徐佑正尷尬笑笑,肯定不應聲了,孫韶霜道著:“我們的運氣不錯,敲了這些大團夥一個措不及防,現在IDC統計的日均案發率,已經接近全國的平均水平了,賊村這頂帽子,基本被摘了啊,隻要防控得體,不給他們可乘之機,我想,複發的機會應該微乎其微了。”

“窯村那邊現在怎麽樣?”梁廳隨口問。

“反扒大隊和管區派出所、治安聯防,再加上社區、村幹部幾級都動員起來了,帶頭的成湘林等一夥人被公開逮捕以後,這幾天一直有來投案自首的,情況很穩定,不過牽涉的嫌疑人的案子數目太龐大,全部厘清還得一段時間。”徐佑正匯報道。

這已經不足為慮了,毒瘤切的時候要痛一下子,可要切完,心就是坦的了,不管是警方還是嫌疑人,其實心裏都知道要有這麽一回,從心理上,還是容易接受的。

“好,這些天我終於有勇氣看看電視、網絡對我們的報道了,頭一回啊,看來輿論終究還是站在正方一邊,不會隨便給人抹黑,別有用心的畢竟是少數,這一次連別人用心的人都沒有,那說明這些賊真的是天怒人怨了……嗬嗬,老同學,你這份報告我看了,關於反扒小隊這四字四人,你說我怎麽舍不得放人走啊。”梁廳笑著,臉上竟然閃過不可捉摸的促狹之色。

動心了,孫韶霜不客氣地回道:“他們可連借調都不是,我能挑出來的,都是能獨擋一麵的,你就跟原單位能說通,家都不在長安,他們能願意留下?你少動歪心思,自己慢慢培養吧,挖牆角那麽容易啊。”

“我還真想挖,徐總隊長,您說呢?”梁廳翻著報告,笑著問。

“我連搶人的心思都有了,粱廳長,我建立把人多留一段時間,PCI體貌識別係統培訓,市局正在組織學習,等將來重裝上陣,那我們水平提高的可不止一個檔次。”徐佑正興奮地道,說到此處,又是敬佩服地看了孫教授一眼。

今天是來辦四位偵察員的任務鑒定報告的,盡管依依不舍,可終究還是走到尾聲了,粱廳細細翻過丁安寧的、楊奇誌的、貝琳的任務報告,不時地讚歎一聲,最後一位他有點麵生,多看了幾眼,任務的描述他細看了幾眼,然後好奇地盯著孫、徐二位道:“是他?”

“你是指有爭議的這位吧?我也是據實匯報,接下來要對他做一次心理評估,畢竟他在長安呆了半年了,剛剛歸隊。”孫韶霜道。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不能嫌馬兒跑得快,又心疼馬兒吃料多啊。不簡單啊,我在初看你們‘斬手’行動時,是抱著懷疑態度的,真不敢想一個追蹤的小伎倆居然帶來這麽大斬獲。”梁廳道。

孫韶霜笑笑解釋道:“我們驗證過,他化裝偵查時先後在幾個團夥呆過,根本沒機會賣贓,而且我們對扒竊以往的打擊集中在‘人贓俱獲’上,久而久之,逼迫他們逐步形成了立即脫手、贓不過夜的方式,這種模式就是規律,他來長安肩負的任務就是盡可能地多接觸底層扒手,尋找這種可能為我們所用的規律。”

“他描驀易被侵害目標的規律也很好,咱們局裏那一批化裝女警,進場就有一半多被偷了。其實作案也是如此,都是小案小伎倆,但如果運用得當,就可能形成很大的危害。”徐佑正道,這些源於扒竊實踐細節,說起來很簡單,可恰恰是大多數時候被忽略的。

“追蹤到的那位女賊王怎麽樣?”梁廳說到此處,興致來了。

徐佑正卻是稍有失望的搖搖頭:“拍到了臉部,也隻有一個現場的照片,不夠通緝條件,而且,我們總隊考慮,暫時不能公開查,否則打草驚蛇,要是逼她洗手不幹,或者再流竄到其他省市作案,那就更難查了……明星韓英那邊已經跟我們達成共識了,這個事先捂著,我們爭取到了一到兩個月的破案時間,會盡量給她找回失物。”

“哦……我現在隱隱形成這麽一條脈絡,你們看對不對,綽號橋爺的古風城,當時和菩薩薛蘭英,就是那個用聾啞人作案的,是第一拔;古風城被人敲手斷指、薛蘭英鋃鐺入獄。之後就是馬剃刀一家獨大。馬剃刀被人報複之後,才有了窯村這個亂局……對不對?”

“對。”徐佑正點頭道。

“現在像窯村這樣一出半村人大規模的扒竊案已經不會有了,但案發率還有一成,相對於以前一抓一把的毛賊,現在幸存下來,在我們視線之外的,那個我們還沒有掌握層麵的嫌疑人,是不是應該就是老派江湖所謂手藝人那一類了。”梁廳長問。

“難得啊,看來梁廳仔細看報告了。沒錯,基本可以這樣認定,窯村現在人心惶惶,就沒被抓的也溜了,敢扛在這個風頭上的人還真不多。”孫韶霜道。

“如果這個設想正確的話,那其中很多人,就應該屬於古風城一脈,或者馬剃刀一脈,這可是一對專業反社會分子,傳說中的‘大表姑’、‘窯叔’,那就應該和他們有瓜葛,是不是這個關聯?”梁廳問。

“對。”徐佑正道:“很神奇的是,我們這位代號隊長的偵查員,居然把古風城的絕技學了個像模像樣,梁廳,我有一個想法,一直沒敢說……”

梁維卿眼睛發亮,一拍桌子道著:“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有這麽個想法,這不現成的嘛,咱們相當於有個賊王傳人了,當年那些散失的賊子賊孫,還怕刨不出來?”

對呀,兩位有奇思妙想的興奮地看著孫韶霜,終於找到了最佳的留人理由了,孫韶霜忿忿瞪著眼道著:“啊?虧你們想得出來,我剛把這個計劃實施排出來時,都怕擔責,一遍又一遍強調安全問題、身份暴露問題,現在又想好事了?他現在情緒很不穩定,不適合再出化裝偵查任務。”

“孫教授,要不我找他談談?”徐佑正期待地問。

“這樣,讓保密處評估一下風險,詳細了解一下,現在知道他身份的人有幾位……韶霜你別急,我這不才是個想法嗎?再說,肯定是你同意,在他本人自覺自願的條件下才有可能實施,剛說一句就吹胡子瞪了啦……佑正,這個事盡快辦一下,出幾個方案,我覺得可以嚐試一下。”梁廳道,拍板了。興奮得徐佑正起身應是,隻不過看看孫韶霜一臉肅穆,又尷尬地坐下了。

對此,孫韶霜沒有給出確定的意見,因為很確定,平三戈的心態還囿於“背叛”嫌疑人自責中無法自拔。

真正歸來,難!

重新回去,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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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由市公安局組織的‘贓物發還大會’在我們鳳西廣場舉行,先期認定並歸還的失竊物品2411件,我台就此事采訪了市公安局新聞發言人任兆文副局長,請問任副局長,這次行動據說動用了長安市的一半警力,是真的嗎?”

“沒那麽誇張,不過治安總隊大部分警力,刑偵上一部分警力都參與這次行動了,這是為了貫徹省公安廳‘順民意、破小案’的工作方針,想群眾所想,急群眾所急,集中解決一批群眾反映強烈的社會治安問題,目前來看,效果是非常顯著的。”

“主要體現在哪幾個方麵,能給聽眾聊聊嗎?”

“主要是案發率斷崖式下降,平均案發比過去少了八九成,更深遠的意義在於,對於創建文明和諧環境、重塑旅遊城市形象,將產生積極的作用……”

“能透露一下,是怎麽樣一夜之間,抓到幾百個扒竊嫌疑人的嗎?網上的評論都炸開了,猜什麽的也有。如果涉及警務秘密,就不用了。”

“嗬嗬,沒什麽秘密,主要依靠的早廣大基層幹警的辛苦工作,在維護治安上,沒有捷徑可走的……”

“……………”

一輛警車疾馳在通向水村拘留所的公路上,廣播裏播放著對任副局的采訪,聽到秘密時,指導員楊立誠笑了,厲闖一摁關上了聲音道著:“有什麽可笑的?”

“這些天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電視上、網上、朋友圈都刷爆了,咱們反扒從來沒這麽風光過啊,以往都是被攪得焦頭爛額的。”楊立誠指導員道,快到這個熟悉的地方時,他感慨道著:“厲隊啊,不服不行啊,記得咱們和孫教授在這兒見麵才多久,當時看她還是個門外漢呢,真厲害啊,出手穩準狠,有時候還真得依靠些技偵上的黑科技啊。”

“不光是技術上,放賊追贓這招玩得真好,一般沒人敢試?擱你,你敢把賊放了,看他把贓賣哪兒,回過頭來再抓賊?萬一疏漏了,那可就被賊玩了一道。”厲闖道,對於這類兵行險招的計劃,感覺勝得實在僥幸。

“對呀,她坐辦公室就把這套玩熟了?”楊立誠指導員一愣,想到一種可能了。

“所以,肯定是省廳和總隊有其他安排,麵上能看到的東西都不重要,看不到的那個層麵,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我猜肯定有我們的人臥底了。”厲闖道。

“喲,那可難了,這些賊團夥一個個精似鬼的,想騙過他們可不容易。”楊立誠道。

“但並不是沒有可能,我們不也放了一個人嗎?”厲闖道。

“我覺得那貨是腳踩兩隻船啊,信不過。”楊立誠道。

“還行吧,好歹給咱們報料了幾樁案子,嗬嗬,這回再撈他一次,我就不信他敢回去也說真話。”厲闖道。

看來是特殊公幹,兩人進了拘留所,不一會兒,帶回來了一位拘僂腰的奇瘦男子,赫然是教黃高向東,吃了幾天拘留牢飯,一出牢門見到陽光,就興奮地直伸懶腰。

“上車。”厲闖吼了句。

“哎,好嘞。”高向東滋溜鑽上車了。

那夜他是被窯村公路上的設卡給拘回來的,不過應了個反扒大隊“特情”的角色,審問中又報料了數樁其他嫌疑人的扒竊案件,等到這光景,他心裏清楚,這一劫又逃過去了。

“教黃啊,根據你的檢舉表現,經反扒大隊研究,暫時給予你寬大處理,釋放。”厲闖道,一伸手遞著蓋著反扒大隊印章的單子,處罰結果是拘留七日,高向東興奮去接,厲闖手一縮警示道著:“你自己清楚,以你的問題,直接判了都不冤,這可是破天荒地寬大了啊。”

“哎,我清楚,我知道……感謝政府,感謝警察同誌……”高向東喜滋滋地拍馬屁道著。

遞給了處罰決定單,厲闖問著:“別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和於大梅聯絡窯村那些貨,偷的東西有藏私的吧?”

“沒有沒有,真沒有,我不把他們都交待了嘛。”高向東否認道。

“你是用坑別人的方式來保護自己啊。”厲闖道,一句把高向東噎住了,不過跟著他又笑道:“別擔心,從某種角度上講,你這也是和犯罪行為作鬥爭對吧?”

“對,肯定是啊。”高向東道。

“那就繼續做鬥爭,你的東西。”厲闖遞回了他的私人物品,不過物品裏多了一張照片,二寸像,打印的,很清楚,一位女人,就聽厲闖問著:“照片上的女人認識不?”

“麵生,不認識啊?要是當過雞的,說不定大梅能認識。”高向東道。

“是個摘掛的(一種扒竊方式),她的消息值五千塊錢,現金。”厲闖道,給了個天價。

從後視鏡裏看高向東一臉懵逼的表情,怕是這錢和他無緣了,就聽這貨道著:“真不知道,能摘掛的可都是高手。”

“那窯叔,究竟是誰,這個消息值兩千。”厲闖問。

“不是叫張軍嘛,聽大梅說,好像叫這個名兒,但我沒見過人,也有人說老杠是,就那成湘林,在窯村是一霸,出來找錢都聽他的。”高向東道。

“要是我下回見到你,你說的還是同樣的話,那我得把你送進再清醒幾天啊,給你一周時間,窯叔和這個女人,務必打聽到,聽到沒有。”厲闖訓道。

“成,那……那錢還算數麽?”高向東期待問。

“當然,舉報一條案情線索一百也有效……給你,可別讓我發現你偷東西啊。”厲闖遞著幾張鈔票,那是對線人的獎勵費用。

樂滋滋地揣起了錢,高向東又仔細看了看照片,小心翼翼地裝好,肯定會認真幹這點厲闖絲毫不懷疑,就衝著錢這些貨也會很上心了。

車駛到城邊一處公交站,把人放下車繼續走了,一直開車的指導問瞅著教黃那賊頭賊腦的樣子,忿忿道著:“就這號吃喝嫖賭抽五毒一樣沒拉下的,我看著就來氣啊,你說也活四五十歲的人了,德性就沒點長進。”

“他這號的要長進了,我們得失業,總隊給各大隊長派的保密任務,又不能公開查,隻能多放眼線了,就教黃這家夥啊,你不給他找點事,他還得去偷啊,有這麽個念想,他要打探消息比我們要方便多了。”厲闖笑道。

“夠嗆,當賊都不是好把式,找大表姑我看懸。”指導員道。

“你錯了,扒手這行高手有句話叫:寧見閻王不見光。這一見光,等於半條命可就丟了,離抓到這個女賊王的日子就不遠嘍。”

厲闖悠悠地道,手裏也拿著同樣的一張照片,他似乎在奇怪,像這種驚鴻一現的高手怎麽可能被捕捉到體貌特征,如果不是總隊專門下令,他都懷疑是搞錯了。

因為實在不像,照片是一位長臉,五官端正,甚至看上去還很漂亮的女人,這類漂亮女人能賺錢的方式實在太多了,哪一種都可以理解,唯獨卿本佳人,奈何作賊,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

……………………………

此時在窯村村口,已經不複往日的繁華的嘈雜,往日沿村口窩幾十輛的黑車不見了,村口的小超市門可羅雀,不知道誰家的小土狗懶洋洋地蜷在蔭地,連駛進村的警車那麽大聲響也沒有讓它眼皮子抬一下,肯定是司空見慣了。

村口幾麵牆上,蓋著公安局朱紅大印的布告《關於敦促扒竊嫌疑人投案自首的通告》赫然已經被人撕了一半,車嘎然而停,總隊外勤隊長聶寶文跳下車,司機又拿出一份來,找著固體膠,片刻,重新貼好一張。

“聶隊啊,我就不理解了,您哪兒整了哪麽多偷拍視頻?”

後座豐城區反扒大隊長尤維好奇問了句,總隊那批編號視頻時間跨度長達五個月,幾乎把窯村幹這行的都給攝進去了,很多還是在作案現場,想想都覺得不可思異。

聶寶文賊賊一笑,眉色挑著道:“你猜。”

上車駛離,直進村中,尤維思忖道著:“不猜也知道咱們的人進去了,總隊可真有耐心啊,愣是讓追了大半年,現在敦促投案的,連作案的都不怎麽記得清了。”

“目的在於懲前宓後,治病救人,而不在於必須追回多少贓物來,當然,能追回來還是要追回來的……劉兒,那家,沒換大門那家。”聶寶文道,指示的去向。

是老支書家,端掉窯村當夜,這位支書驚豔的現身給警方記憶深刻,這不又專程拜訪來了。

人正好在家,正彎腰拾掇著院子裏幾秧黃瓜,來拜訪的警察免不了俗禮,給老人家提了箱奶,二十塊錢一箱的那種,柳根根老頭的臉色不咋好看,很尷尬且鬱悶地道著:“你們別老往俄家跑,搞得都以為都是俄說小話打的小報告。”

“柳大叔啊,他們那些個事,還需要您打小報告,全市聞名、天下皆知啊。”聶寶文笑道,尤維攙了起身的老人一把笑道:“以您老這聲望,誰還敢把你怎麽著?”

“俄一把老骨頭啦還怕啥?就是娃娃們可惜啊,都還年輕著呢。”柳根根支書歎道,順手接了聶寶文遞的一支煙,點上火,警惕道著:“小同誌啊,俄這個人也有原則啊,具體那個娃娃當賊啦偷啥啦,你就別問俄,俄就知道也是聽說,不能亂說。都還小著呢,你們關兩天教育教育就行啦,再咋還有婆娘娃一大堆呢。”

“是是,支書您老厚道,我們是其他事,向您打聽個人。”尤維道。

“誰?”柳根根支書好奇問。

“傳說中,窯村主持大局的,叫窯叔。”尤維問。

“是啊,那不就是俄!?”柳根根道。

啊!?聶寶文、尤維聽傻眼了,那可是警方走訪多位嫌疑人得到的消息,據說窯叔心狠手黑,長安周邊景區但凡有團夥撈到大票,必須給他上貢,否則後果很嚴重,輕則留財走人,重則重則留財丟命。當然,也不是要殺人滅口,而是按道上規矩敲手斷指,殘上兩根手指,對扒手而言基本相當於丟了賊命,吃不上這行飯了。

可麵前這位身單力薄,就剩個骨架子的老人家,又是極力協助警方辦案的,會是窯叔?

愣了一下,聶寶文解釋道著:“不是不是,柳支書,江湖傳說……不,是根據被捕嫌疑人的交待,都說窯村一帶,賊頭稱窯叔,叫張軍。我們查了你們村幾個張軍,都好像不是啊。”

“嗯,搞錯咧,肯定搞錯咧,早些年俄也不是個好百姓,窮得揭不開鍋,急火了就領著村裏人上路要錢,說起來慚愧呐,那時候這條二級路一帶不認識柳根根,可都知道有我這麽個窯叔,一準是那個狗日貨冒我的名啦。”柳根根支書道,看樣也是當過車匪路霸的主。

聶寶文和尤維互視一眼,相顧為難了,本想賊眾一拿,賊梟自然授首,卻沒想到,這趟水深得很,抓了這麽多賊眾,連真正的窯叔也核實不了。

“柳叔啊,那最早吃上這碗飯,你村是誰啊?”聶寶文換了一種方式。

“誰家最富,誰家修的房子最好,誰家威信最高,還不就是誰?”柳根根道。

對了,應該是這個簡單的道理,尤維脫口道著:“那應該是老杠成湘林了。”

“俄沒說啊。”柳根根強調到,一直不以舉報人自居。

“知道您老有原則,哦對了,有個人想問問您……您認識不?”聶寶文同樣掏著一張二寸照片,大表姑的,遞給了柳根根,這老頭眯著眼,舉遠了點,眯著眼瞄了半天,半晌搖頭道著:“麵生,誰家媳婦啊?”

“我們也正在找,據說是老杠成湘林家的。”聶寶文故意岔走話題了。

“不能不能,那家夥缺德帶不冒煙,隻有個娃還是個腦癱,十八九啦還屙在**。”柳根根道。

事情就卡在這兒了,沒有意外的是,在村裏生活六十幾年的老支書認不出“大表姑”,這個嫌疑人應該不是出自窯村;但意外的是,連傳說出身窯村的“窯叔”都無法證實,甚至柳支書領著兩位警察拜訪了該村的三位張軍家,俱是舊房窮戶,唯一一家剛蓋好房子的還沒等弄夠錢裝修,人就給關進去了。

一直忙碌到中午,和以往一樣,查訪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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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抓捕開始,執法記錄、筆錄、審訊記錄,移交檢察起訴或者移交治安處罰的,不管是嫌疑人還是贓物,在警務信息中反映出來,那就是越來越多的各式信息,從市局檔案科到IDC中心、犯罪信息庫,海量的信息一直開足馬力消化了一周才漸見成效。

此時尚未解密的一個信息中轉站,可就清閑了一周了,由於工作的特殊性,反扒小隊四人仍然被禁足不得離開,即便出行也僅限於黃昏以後出去購個物吃頓飯什麽的,而且不能單獨出行。或者根本不必要出去,兩位心細如發的保密處同誌比大媽還貼心,連女人用品也不會忘了給準備好,更別說吃穿日用了。

於是外麵越忙越亂,這邊就越閑,一上午又是毫無新意地過去了,丁安寧是個電腦迷,愛睡懶覺,楊奇誌和貝琳又是個健身狂,室內煆練了兩個小時,至於那位戈三平,有點病秧秧地,不是看書就是玩電腦,很少出來。

“小小,咱們什麽時候走啊?這咋沒音了?”

無聊做附臥撐的楊奇誌隨口問了句。

提著一兜飲料水果加盒飯的貝琳回著:“你問我,我問誰去?嗨,奸商,出來吃了。”

“嗨,知道了。”房間裏傳來了丁安寧的聲音,一開門,伴著遊戲砍殺聲音,這家夥玩得廢寢忘食。

楊奇誌一躍而起,跑回房洗手,順帶敲敲門喊著戈三平:“三兒,出來吃了。”

片刻後齊聚到工作台前,任務期間沒那麽多講究,飯都是就著業務一起吃的,不過告一段落那兩位保密員可輕鬆多了,不像平時總板著臉。坐下時,貝琳一把搶了丁安寧的手機,埋怨他老玩,丁安寧憤憤要往回搶,幾次都拿不到,等扔給他,早耽誤了,氣得他要示威,可不料這位特警出身的女警一捏手指節咯咯作響睥睨道著:“你確定,想跟我過招,我可求之不得啊。”

“你……”丁安寧被噎住了,很嚴肅地扶扶眼鏡道著:“真以為我不敢跟你打是吧?”

“耶?那太好了,吃完飯就來?”貝琳邀道。

“嘿嘿,我說的是打遊戲,槍戰、格鬥、謀略,類型隨你挑。”丁安寧賤賤一笑,找到理工男的優勢了。

貝琳嗤鼻切了聲,不屑一顧了。風風火火楊奇誌拉著凳子一坐,直問著:“嗨,我說奸商,你一天到晚就玩遊戲有意思?”

“確實沒意思,可我找不到有意思的事啊。”丁安寧道,一看同伴,再看保密員,他直道著:“完全不如我當奸商給別人刷機的臥底生活。”

“你那能叫臥底?”貝琳牙疼地道。

“怎麽不叫了,完全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有當臥底警察的機會啊。”丁安寧道。

“嗬嗬,你就支個修手機的攤,天天坐櫃台後,那能叫臥底?”楊奇誌挖苦道。

“那也是化裝偵查啊,不叫臥底叫什麽?”丁安寧不服氣地道。

楊奇誌吃著,鄭重告訴他:“叫:臥槽。”

貝琳噗地噴笑了,丁安寧有點惱羞地往楊奇誌眼前直豎中指,楊奇誌笑著道著:“當臥底得有這種中指豎在眼前,都不待搭理的心理素質才行……或者,像他這樣,誰也不搭理也算。”

後一句話,是說給戈三平的,他坐下來,就在丁安寧的身側,埋頭吃飯,又如往常那樣一言不發,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失魂落魄的感覺,丁安寧扭頭看看,這位隊友從歸隊就像換了個人,以前看上警銜的份上都尊重他了,頭回見麵就很禮貌地敬禮,不像楊奇誌那麽吊兒郎當的。

“嗨,三兒,你別一個人老悶著啊,原來不這樣的啊,怎麽變成這樣了。”丁安寧道。

“我不一直就這樣麽?你剛才都說了老沒意思了,非讓我覺得被關在這個小空間裏有意思啊。”戈三平道。

“這點上我們還是有共同點的,咱們看來得交流一下,給我講講你的臥底生涯。”丁安寧湊上來了。

戈三平白了他一眼,揚揚頭示意著電腦道:“自己看報告,經過已經詳細向組織匯報了。”

“一形成公文那就沒意思了……哎對了,咱們此行可是抓賊,但要真正了解賊,學他們技能,嗨,還就你行,他們排不上隊。”丁安寧道。

戈三平眼珠子一移,表情未變,卻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麽了,替他道著:“噢,你又想找樂子?”

“對呀,知我者,三兒也……我還沒明白,你玩石頭子,和偷東西有什麽關聯?”丁安寧問。

“人的兩隻手在力量和準確性上是不均衡的,這是要速度、準確性、協調性,就像練武先練功一樣,打好底子,你才可能有機會卻捕捉到那個刹那……其實相對於反扒,就像捕捉到人贓俱獲那個瞬間一樣,必須經驗豐富的老反扒才能做到。”戈三平道。

太深了,楊奇誌、丁安寧、貝琳,包括那兩位保密員,都疑惑地盯著他,那一臉懵逼的表情,能讓戈三平想起他初入行見識到賊技的樣子。

“哎,子非賊,焉之賊之樂。”戈三平搖搖頭,悠悠道。

這話聽得眾人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沒心沒肺的丁安寧呲笑道著:“咱們四字四人,看來數你牛逼……那個,三兒,真像你說的那麽神奇,想偷啥就偷啥?”

“有機會一定讓你試試。”戈三平道。

“別介,現在就試試唄……你偷我東西瞧瞧,這個口袋有手機,這個口袋有錢,這個口袋有證件。”丁安寧摸著自己口袋,拉近了椅子,想看真正的實戰。

“這個技能可不是用來表演的,偷的樂趣在於把東西據為己有。”戈三平道。

“拽得你,能偷走歸你,不能趁我睡覺時候偷啊。”丁安寧挑恤道。

嘖……戈三平無語了,伸手拿了瓶飲料,往丁安寧麵前一放,又把他的盒飯往桌沿邊推推,不耐煩地道著:“偷要趁人不備,你防備這麽強怎麽可能偷走?吃吧吃吧,我還不知道你,真把你錢偷走,你肯定反口不給。”

丁安寧一看大家都瞪著眼睛看他,這麵子須是掛不住了,正色道著:“小看誰呢?你沒本事就說沒本事的話,搞得那麽玄乎,切。”

他擰著飲料,可奇也怪哉地是,其他人都在看他,那眼神是那麽的複雜,像是他臉上有不可描述的內容一樣,他愣著看楊奇誌、看貝琳,愕然問著:“咦?怎麽了?”

“這個家裏有監探啊,吃完飯自己看就知道怎麽了,吃吧吃吧,剛才說的話算數啊。”戈三平道。

“當然算數。”丁安寧不服氣地道。

貝琳終於憋不住了,噗哧笑了,楊奇誌噗哧噴了,那兩位保密員驚愕之後,也是笑意一臉,因為在兩人的口角中出現過一個細微的動作,戈三平左手拿飲料,又給丁安寧移移飯盒,嘴沒停說話,手也沒停,另一隻右手,就那麽從左腋下伸過去,掏了丁安寧拍著說有錢的右胸口袋。

笑聲中,戈三平變戲法似地把錢拿出來了,往貝琳麵前一扔:“小小,下午給兄弟們加餐。”

“好嘞,一定吃完。”貝琳伸手一拿,總有一兩千的樣子。

丁安寧一噎,手一捂口袋,整個人僵住了,他眼睛凸得看著戈三平,噎得半天說不上一句話來,因為剛拍過錢還在的口袋已經空空如也,都不知道錢怎麽就變走了。

“這門手藝有助於耳聰目明,會方便學習者發現別人注意力以及智商上的缺陷,看我這隻手,你真的覺得九星連環是個沒用的小把戲?”戈三平道,右手隨手拿起了一支筆,在指間飛轉,快速幾圈之後,拇指一彈一頂,那筆打著旋,像螺旋槳一樣飛起來了,丁安寧注意地看著,隻見那筆飛到高點,又疾速下落,戈三平笑著道著:“如果你心足夠靜,就會找到那個最佳出手的刹那,夾住筆的中間。”

說話著,嗖聲出手,準確無誤地夾住了,筆旋一停,恰在中間。

“這個不難吧?我也能辦到。”楊奇誌出聲道。

坐在戈三平斜對麵的貝琳又噗哧笑了,這一笑丁安寧明白,趕緊摸口袋,一摸傻眼了,剛剛抬頭的一刹那,東西又丟了。

戈三平一亮左手,一部手機已經赫然在手了,他放到了丁安寧的麵前睥睨問著:“這是入門級手法,偷東西之前,先偷走你的注意力,從心理學上講,人們常說賊不走空路、偷東西有癮等等,其實因為是這個職業能給人帶來的滿足感太過強烈,而且在滿足控製欲方麵,比大多數犯罪方式都來得快,危險係數又低,所以,它才延續了這麽久。”

沒人搭腔,驚愕和可笑之後,都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這位警員到現在還沉迷在其中不能自拔,也隻有談到這個話題他才顯得神采飛舞,其他時候嘛,都是一副病懨懨心事重重的樣子。

戈三平也感覺到了那種和昔日隊友間無形的隔閡,他不說了,端起盒飯。默默地回了房間,關上門了。

餘下隊友麵麵相覷,相顧無語,不止一次這樣不歡而散了,戈三平像有沒有打開的心結,可他偏偏又是學心理學的,誰又能勸得了他啊?

於是這支即將離開的隊伍,又和往常一樣高興不起來了,大表姑沒有找到匹配體貌,窯叔是誰沒有下落,還得加上這位剛顛倒回本名的戈三平,名字倒是換過來,可似乎整個人卻像顛倒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