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笨蛹化蝶舞

座落在豐西區康莊寨一帶的香水蘭城是一個很奇怪的去處,你從正規的媒體上看不到任何廣告或者介紹,可如果你要問不管是老司機還是出租車司機長安的好玩去處,脫口而出的第一個名字就是:香水蘭城。

布狄和平三戈是乘著出租車來的,司機輕車熟路,路上車少人稀,往這個傳說中的地方一站,平三戈有點驚歎,真是不管人還是地方,都不可貌相,四方四正的五層樓,是一幢居民樓的下五層,看不出燈紅酒綠、中規中矩的招牌,銀色霓虹大字,單調到絕對不會惹你暇想無邊,隻有兩三人高的玻璃鐵藝大門,才顯得出點低調奢華,沿門外泊了三層車輛,有數位保安在巡邏,一看就是管理很正規的地方。

“這個地方不像不正規的,你逗我玩吧?”平三戈納悶道。

“幹洗浴這行除十塊錢的大眾浴,基本都不正規,外麵越正規的,裏麵就越不正規。”布狄付著車錢,打著酒嗝,話音落時,連出租車司機也咐合了幾聲曖昧的**笑。

“我怎麽覺得不像呢。”平三戈道。

布狄一攬他說著:“學校裏沒老師不行吧!?飯店裏沒廚師,也不行吧?嗨……這洗浴中心,要是沒技師,那肯定也不行啊,一看車就知道生意好,生意好那技師肯定好。”

“這敢去麽?咱們被當賊抓了就夠丟人了,再被當嫖客抓,那不更丟人。”平三戈有點不舒服地聳著肩膀,所有初來乍到頭回光臨的,都會像這麽緊張。

“少尼馬磨嘰,快走。”布狄催著。

平三戈拽著道著:“你等等,我得跟你說清楚,你今天可騙了我幾回了啊,說是教我,結果上場就讓我幹活;說是請吃飯,結果吃完讓我掏錢,今天分贓一共給我五百,你就吃了三百八。”

怒了,布狄這個混球說是去獎勵自己,結果獎金是平三戈掏的,而且布狄還不怎麽領情,他嘿嘿樂著道著:“我是教你學習……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錢不能存啊,口袋裏有錢了,媽的明兒就偷懶不想幹活了。”

“把我錢花了,你當然安樂了……給我手機,我要打個電話。”平三戈伸手要手機,見布狄猶豫,他戳了這麽一下嚷著:“我給我媽打個電話。不說好了的事。”

“真尼馬看不懂,還沒見著妞呢,先想起媽來了。”布狄道。

“你給我,我都一個月沒給家裏聯係了。”平三戈道,把有點不情願的布狄的手機給拽了。

他躲到了路邊冬青叢下,路牙子上,剛拔了號,吭哧吭哧布狄呼著滿嘴酒氣湊到他身邊了,電話一接通,裏麵傳來了一聲慈詳的聲音:“三兒,是你嗎?”

“啊,是我,媽,你還好吧?”

“好……你不說五一回家嗎?咋又沒回來?”

“媽,工作忙,我剛熟悉崗位。”

“那也不能不給家裏打個電話啊,禿小子翅膀一硬了,都不知道著家。”

“嗬嗬……這不給你打電話了麽,哎媽,我過段時間就回看你去啊,我回家和你一起收秋。”

“要忙你就先忙著,家裏這點地又累不著人……三兒,你現在幹啥工作呢?要不跟你爸去海南打工唄,他們那兒一年四季都不缺活。”

“不用,不用,我在長安挺好的,高新區的大工廠,福利可好了,幹活也不累,你跟我爸說,我挺好的,別擔心……那個,那個……等我再幹倆月漲漲工資,我就可以往家裏寄錢了……”

“傻小子,媽還養活不了自己?媽是怕你在外麵累著……”

“…………”

平三戈一捂眼睛,又沒出息地抹了一把淚,娘倆絮絮叨叨半天,平三戈黯然掛了電話,手機遞給布狄時,肥布悻悻裝起手機,忿然道著:“媽滴,聽得老子連性欲都去了一半。行啊,你騙你媽挺溜的,說瞎話都不帶眨眼。”

“那我怎麽說,跟我媽說,我在街上跟人一起偷東西?”平三戈嗆了句。

布狄想想,點頭道著:“哦,也是,你別偷偷偷,賊賊賊掛嘴上,我們一般都叫自己是手藝人。這麽有前途的手藝,有什麽難為情的?”

“幹丟人的事吧,倒也不怎麽難為情。可你說我吧,丟人的事都快幹遍了,活得還沒個人樣,那我不可能不難為情啊?”平三戈道,跟著布狄起身了,他拽著布狄求著:“嗨,你不會又不想掏錢來霸王嫖吧,我身上可沒錢了,要你請也算。”

“我再想想,這地兒太貴了,我可光說請你洗澡了,沒答應別的啊。”布狄道,輪到花錢的事這貨一點也不仗義了,氣得平三戈駐足停下了,卻不料那貨又說著:“別說哥不照顧你啊,今晚教你兩招絕活,用不了倆仨月,你自個就能掙嫖資了。”

一聽這話,平三戈心裏一激動,又跟著布狄進去了………

………………………

………………………

一泡、一熏、一蒸,桑拿的流程一過,晚飯那瓶西鳳酒的酒力就被催發了個七七八八,對於不喝酒都不怎麽正常的布狄來說,酒後能是個什麽樣子平三戈真不敢揣度,就見得這貨貓抓癢癢似的,老在撓自己的胸毛,搓澡也是草草一來就結束了,這貨兩眼潮紅加興奮的,急著要回房間了。

喲,不能,還帶了個拖油瓶累贅著,出了洗浴間平三戈又如影隨形跟上來了,這個時候布狄覺得跟著的小三不那麽可愛了,不請吧,有損他的仗義之名。請吧,又怕那價格疼到他心裏。

“你為什麽很緊張啊?”平三戈心知肚明,故意問道。

布狄慌亂一點頭道著:“對,確實很緊張,大保健是個很危險的活,萬一給查住,又得罰款又得拘留,這你不會不懂吧?”

“我當然懂。”平三戈道。

“所以這麽危險的活,還是我幹吧,你就別幹了。”布狄終於找到了不用請客的理由了,冠冕堂皇一推,顯得好不仗義。

平三戈心裏暗笑,嘴上卻小聲道著:“那我給你望風,有查房的,我在外麵喊,你就趕緊提褲子啊。”

“不用不用,哥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爛人不怕警察抓,扛得住。”布狄很自信地道。

“那我幹什麽?”平三戈故意問著口是心非的布狄,提醒著他道著:“你不說教我兩手麽?又是大舌頭逗我玩吧?”

“嗨……差點把這忘了,對嘍,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崗前培訓還沒給你搞呢,一會兒回房間,你好好訓練,認真學習哈……我給你找點東西去。”布狄說著,又跑回去了。

等一會兒回到房間,平三戈稍等未久,肥布狄屁顛屁顛回來了,手裏拿著塊肥皂,平三戈瞪眼還沒說話,他倒先說了,別亂想,老子對你沒興趣,這不是撿肥皂,是教你夾肥皂,去衛生間放熱水。

布狄切著肥皂塊,平三戈在衛生間放著熱水,洗臉盆裏流了半盆溫熱的水,不一會兒布狄拿著一大堆方形的皂塊,擱那兒一站,試試水溫,還沒開口,平三戈提醒著:“我在拘留所裏聽過這事,熱水裏夾皂片,這是入門功夫,不過現在很多人已經不學了,這辦法笨,來得慢。”

“慢功才出好活。”布狄訓斥道。

“那你會麽?”平三戈反問,直道著:“你把皂片切那麽薄故意為難我是吧?別以為我不知道,現在好多扒手已經不學這一套了,當然,要真練出來的,肯定比一般人手快。”

布狄不說話了,皂片往平三戈手裏一遞,試試水溫,又放熱了點,牛逼哄哄就一句:扔!夾不住老子全吃嘍。

“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平三戈被激起少年心性了,話音未落,嗖一聲一片斜斜入水,不料布狄那肥貨手上像長了眼睛一樣,二指一戳一入水,嘩聲手起,食指中指中間,正夾著那塊皂片。

再來……再來……再來……

平三戈瞪著眼,往進扔的、拋高了往進掉的、故意一吸引布狄注意力,連扔兩塊的,七八塊皂片被他撲咚撲咚全扔到水裏了,不過興奮尚未消失,就轉化成巨大的驚愕了,他扔得有多快,布狄夾的就有多快,一夾一拋,濕漉漉的皂片劃一條優美的弧線落到了他撐著的左手上,出手精準,一塊不落,平三戈最後使壞連扔兩塊,而布狄手伸出來時,中指食指間,無名指小指間,各夾一塊,在手裏揚了揚,把平三戈給看傻眼了。

就這還是欲火中燒,準備大保健之前的發揮水平,平三戈驚得差點把舌頭咬了,一直以為這個大眼賊是個吹牛逼的貨,真沒想到有這麽牛逼的絕技。這時候布狄可拽了,往平三戈手裏一遞,平三戈不信邪地自己往水裏扔,然後夾,卻不料一夾,那滑膩膩的皂片一溜就脫手,再扔,再夾,一擠一滑,又脫手了。

“慢慢練吧啊,這是最簡單的,我聽大表姑說啊,有些老手藝人能手過滾水不傷,捂著眼睛往他身上扔硬幣,他都夾得著……賊山有路勤為徑,偷海無涯苦作舟,學好手藝不吃苦是不行的啊。”布狄道。

差點夾到一塊的平三戈被這話刺激得一哆嗦,又脫手了,他回頭哭笑不得問著:“誰……誰教你的這詞?”

“大表姑啊,人家可比你有文化多了,三字賊知道有多少嗎?”布狄道。

“什麽三字賊?”平三戈不明白。

恰在這時布狄的思路被打斷了,篤…篤…門聲一輕響,早等待很久的布狄屁顛屁顛奔上去開門,閃身進來一位提著小包,穿著短裙,長相甜甜得像鄰家妹子的女孩,很清純地問布狄:“大哥,做服務麽?”

“這不都快等急了……哎,這個,換個房間。”布狄道,兩人都看到了衛生間裏伸出來腦袋來的平三戈,這一對咬著耳朵商量什麽,那妹子隨即一轉身先出門等了,布狄急急往外跑,到門口又回頭**笑著安撫平三戈道著:“好好學習啊,等我回來檢查……哦對了,練的時候念三字賊咒,槍烏賊、直娘賊、陋麵賊、光火賊、賣國賊、老家賊、啜人賊、吃劍賊、大眼賊、橫死賊、盜馬賊……嘎嘎,還有老子這個小**賊……”

說話著,這貨一拍門,興衝衝地去了………

房間裏安靜下來了,隱隱能聽到不太文雅的笑聲,以及不太文明的叫聲,平三戈從衛生間出來,看到了**布狄的衣服,那口袋裏鼓鼓囊囊地還有手機和錢,這個貨是穿了條浴褲就走的,莫名地有一個邪念閃過:拿著手機、衣服、錢,然後大大方方從這裏走出去?反正那個蠢貨肯定顧不上。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這個邪念,平三戈的表情有點微微激動,他甚至往那堆衣服邊走了幾步,然後又停下了,像在猶豫,像在糾結,糾結了很長的時間,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奇怪地離開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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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微妙的時間,當心滿意足,發泄一通舒服得直哼哼的布狄回到房間時,敲了幾次門都沒人開,他叫著服務員刷開了門,看看房間和衛生間無人,像是應了他的判斷似的,讓他長長哎聲歎氣一聲,重重地把自己扔到了**。

“媽的,不止一回碰到負心賊了。”

他心裏暗暗如是道著,從來沒有期待過當賊的人品能咋地,每每遇到,不是有點錢就溜了,就是偷上他點錢,也溜了。

嗯?他腿壓在衣服上,硬硬的,這個讓他詫異了,一骨碌起身摸著自己的衣褲,手機,在;錢,在。而且都在,什麽都沒拿走。這下該著讓他驚詫了,喃喃道著:“我操,這個傻逼怎麽蠢得連點東西都不偷走。”

要偷拿點師父的東西他倒不奇怪,偏偏一點沒動讓他想不通了,正糾結中,門聲響了,他赤著腳快步去開門,一開,那傻兮兮的平三戈又鑽回來了,像是也大保健了一回,關上了喜滋滋地笑。

這可把布狄嚇住了,緊張地道著:“我操,你也叫妹子了,那特麽錢可不夠了,這地兒不敢欠嫖資,逮著往死裏揍呢。”

“我沒叫,我回浴池練習去了。”平三戈笑著道,他像窺到布狄的小心思一樣,斜斜地覷著他,布狄一怔神,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裏還拿著錢和手機呢,他不好意思地往褲腰裏塞,平三戈笑笑問著:“肥布,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偷了你的錢和手機,自己溜了。”

“我不是頭回遇到了,你要偷了東西溜了我真不奇怪。”布狄道,加重語氣說後麵:“可你蠢到這程度,我給你機會你都沒偷,我還真有點奇怪。”

“少來了,你這麽精明個大眼賊,把東西扔這兒,八成是故意試我,以為我看不出來?”平三戈點破了,布狄一笑道著:“就算是吧,你不下手以後可沒機會了。想整錢還得自己動手。”

“不管怎麽說,謝謝你啊,其實你心底很善良啊,是怕真把我拉下水,你自己心裏過意不去吧?”平三戈拍拍布狄,進衛生間了。

布狄倚著門框,想了想,把自己的錢分出一半來,遞給平三戈道著:“給你。”

“什麽意思?”平三戈不接。

“你沒走我很高興,你要是走了,我也不難過,大表姑說過,幹這活得自己心甘情願,強拉下水的,說不定會結一時仇,造一世的孽……你有家,還有媽,不像我,沒啥牽掛。”布狄道,頭回見到這隻大眼賊,眼睛裏閃出來的不是賊光。

“如果早一天,說不定我會走,現在,晚了,我決定了。”平三戈道,他在微笑,像是已經接受了這個渾身惡習的肥布。

“決定什麽了?”布狄好奇問。

平三戈沒說話,把洗臉台上的皂片遞給布狄,布狄不解,平三戈催著:“試試,有文化人有時候也能創造奇跡的,信不信?我已經出師了。”

“切,這小牛逼吹的……來一個。”布狄一接,單手一彈,那皂片弧線一起,咚聲落進了剛放的洗臉水裏,隻見平三戈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手一伸,嗖地進水,然後躊躇滿誌地亮出了二指,那指間,正夾著一塊皂片。

布狄一下子眼瞪直了,嗖一聲又扔,平三戈再伸手,左手,入水夾物毫無滯礙。

還扔,布狄咚…咚…咚變著手法往水裏扔,平三戈雙手如穿梭入水,一個個夾得精準無比,瞬間把剛入熱水的皂片全夾出來,放在台麵上了,他搓搓手,笑著看布狄。

雖然比布狄的動作差了點,也沒有那麽優美,可人家是個新手啊,布狄死活不相信,驚愕地盯著平三戈問著:“我操……賊王爺轉世了?你要說不清楚,該著老子被嚇跑了。”

“摸摸。”平三戈一伸手,遞給布狄。

布狄一摸,指間奇怪很澀,甚至有皂液都很澀,他不解地皺皺眉問著:“怎麽回事?這個力度很難掌握,輕了夾不住,重了要滑走,也夾不住,隻有力度掌握到恰到好處,才能夾住,起碼你得練上一兩個月……手指這麽澀,我操,你作弊了。”

“對呀,我一下子掌握不對力度,但我可能把手紋變澀,那力度就容易掌握了,隻要我夾得住,就拿得出來……不一定非要因循守舊,有很多方式可以變通的,我在拘留所裏聽過見過他們玩,其實要下手,也就是膽大心細,再加上今天學的,引開別人的注意力,說起來扒手這行萬變不離其宗,沒有多大神秘的。”平三戈道。

“噝……怎麽做到的?”布狄摸著平三戈的手,還是理解不了。

“日用化學品……我出去到大浴池找了點84消毒液,它的主要成份是次氯酸鈉,對金屬的織物都有腐蝕作用,當然對皮膚也有了,我想,如果腐蝕一下外麵的角質層,手指的感覺就會更靈敏,而且皮膚會變得粗糙,發澀,想再夾住滑溜的皂片,就容易多了。”平三戈道。

布狄仔細看看,果真是手指發紅,像被挫了細細一層,平三戈揚著手道著:“你想過沒有,這相當給你提供一個扒竊技術的速成法,手指褪皮,靈敏度會提高很多,一個新手沒準也能辦到很多事……”

這一出唬得布狄一愣一愣的,他入神盯著平三戈的手指,嘴唇耷拉著掛著滴亮晶晶的口水,傻傻問著:“辦到什麽事?”

“你說呢?”平三戈微笑著問,布狄不解,不過順著平三戈的視線往下,然後表情極度難堪,他剛剛掖在褲邊上的錢,一失神的功夫,已經到了平三戈的手上,平三戈揚著手吸引他的眼光,成功地擺了這位老司機一道,就像上午被導演玩得團團轉一樣。

“天才呐,天才呐……老子就做個大保健的功夫,一個名賊居然誕生了……厲害,太厲害了,來來來,哥給你講講這裏頭的門道,咱們得好好幹幾回漂亮活,等有錢了就呆在香水蘭城,天天住標間,夜夜大保健……嘎哈哈哈……”

布狄驚愕之後是狂喜不已,拽著平三戈回到了床鋪上,開始興高彩烈給平三戈講有關賊之一門的邪乎故事,怎麽設計、怎麽掩飾、怎麽下手,開始從細節上和平三戈探討,當然,目的絕對不純,估計是為了實現能在這裏夜夜大保健的夢想。

平三戈聽得很仔細,他心裏的清楚,數月進出拘留所,形形色色的毛賊耳染目睹,量變積聚到今天實戰才了這樣一個質的飛躍,這才算是真正登堂入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