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丹霞淨火

火小邪正在浮想聯翩,走在前麵的潘子突然大叫起來:“媽媽啊,嚇死老子了!死人了啊!”

火小邪回過神來,趕忙和甲丁乙走上前去,果然血腥味撲鼻而來,轉過一堆大石,就看到四五個士兵血淋淋地死在亂石中,一看死狀,身子變形得厲害,幾乎跌成了一團肉餅,顯然是從高空墜落下來摔死的。

火小邪仰頭望去,頭頂是百尺高崖,看來這些士兵就是從上麵掉下來的。

潘子驚魂不定地說道:“媽媽的哦,還是第一次見到跳崖摔死的,太惡心了!這幫人想不開啊,當自己是神仙,能夠騰雲駕霧啊。晦氣!晦氣!”

火小邪再四下一看,還有兩隻大狗摔死在石坑中,張著大嘴,摔得稀爛,隻是嘴上還掛著不少動物的黑毛。

甲丁乙翻了翻地上的屍體,哼道:“這是晉軍!看來和張四他們有關,此地不宜久留,晉軍應該會派人下來收屍。快走吧!”

火小邪、潘子都連連點頭,三人匆匆走過這片血腥的修羅地獄,速速離開。

好不容易走得遠了,尚沒見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山野寂靜,不像有人會來的樣子。

潘子以為沒事了,正想說廢話,旁邊密林突然索索作響。

潘子本以為是什麽野兔、貂子之類的東西,誰知放眼看去,一大片亂草已經分開,一個牛犢般大小的黑色巨獸頓時從草叢中跳了出來,向著潘子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上去。

火小邪、潘子都驚叫一聲。

潘子哇的一聲驚叫,懶驢十八滾,避開了這巨獸的撲擊,定眼一看,大叫道:“獅子!獅子!又是那隻獅子!”

火小邪、甲丁乙趕過來,護住潘子,眾人向前一看,那從林中撲出的巨獸,不就是張四爺的豹子犬三嚼子嗎?

三嚼子渾身是血,一咬沒咬住潘子,落在地上,卻有些站立不穩,撲通一下滾倒在地,勉勉強強地站起來,一隻前腳卻高高的懸著,碰不得地麵。火小邪定睛一看,原來它右前腿變形得厲害,顯然已經折斷。

三嚼子凶性不減,喉中低吼著,身子不住地晃動,以求保持平衡,盡管如此,它的目光仍然是緊緊盯著火小邪三人,絲毫不放。這三嚼子彪悍至此,真讓人又敬又怕。

火小邪冒險喊道:“三嚼子!別動,你不記得我們了?我們是張四爺的朋友!”

三嚼子耳朵抖了抖,鼻子抽了一抽,聞了聞味道,認出了是火小邪、甲丁乙。三嚼子凶態頓減,低吼了一聲,身子一轉,再不與火小邪他們對峙,而是一顫一顫地艱難向前走去。

甲丁乙低聲道:“看來剛才摔死的晉軍,就是被它趕下來的,居然它沒有摔死,還真是厲害!”

火小邪說道:“甲丁乙大哥,它這是要去哪裏?”

甲丁乙說道:“它應屬獒犬一類,不是尋常的狗,驍勇好鬥,自尊心極強,但對主人無比忠誠,它應該是去找張四他們。”

火小邪說道:“那還能找得到嗎?”

甲丁乙說道:“難!極難!張四如能逃脫,必然顧不上等它,直奔出山西,這隻三嚼子斷了一條腿,行動緩慢,隻怕再也找不到張四,要成野物了,而且到了夜間,隻怕要死在其他吃肉的禽獸口中。”

潘子嘀咕道:“這麽大隻啥獒犬,讓人殺了賣狗肉,怎麽也有個二百斤吧。可惜了啊,我要是有這麽大的一隻狗,天天帶著出去嚇人玩。”

火小邪看著三嚼子逐漸遠去的身影,三嚼子費力前行,顫顫巍巍,隨時都會摔倒。

火小邪心中一酸,暗歎道:“人有時候真不如一隻狗呢!”

火小邪管不了許多,大叫道:“三嚼子!慢點!”

三嚼子略略回頭看了一眼,但並不停步,還是繼續向前走去。

火小邪三步並作二步,追了上去,三嚼子轉身過來,還是對火小邪十分的警惕。火小邪管不了這麽多,用手去摸三嚼子的大腦袋,三嚼子躲了一躲,目露凶光,喉中又低吼起來。

潘子也趕過來,站在火小邪身邊不遠,緊張道:“火小邪,你小心啊!”

火小邪就當沒聽見,看著三嚼子的眼睛,又去摸三嚼子的腦袋。這次三嚼子猶豫了一下,沒有再避開火小邪的手。火小邪揉了揉三嚼子,說道:“三嚼子要聽話!我是來幫你的!坐下!坐下!”

三嚼子嗚嗚了兩聲,似乎聽懂了火小邪的意思,慢慢坐了下來,但它右前腿折斷,單腿支撐不住,隻能趴在地上,不住舔舐自己的斷腿傷處。

甲丁乙也已走了上來,說道:“火小邪,你要給它治傷?”

火小邪點了點頭,說道:“潘子,你去撿幾根木棍來。”

潘子趕忙應了,到一旁去找木棍,這裏樹木繁密,沒花什麽工夫,就撿了不少。

火小邪問道:“潘子,你又不燒火!撿這麽多幹什麽?”

潘子叫道:“方便你找幾個趁手的啊,磨刀不誤砍柴功,這就來了!”

潘子抱著一堆木棍跑來,放在火小邪身旁。

火小邪從衣服上撕下幾段布條,挑了幾根合適的木棍,剝去了樹皮,對三嚼子說道:“三嚼子,你別動,我給你治腿!”

三嚼子嗚嗚兩聲,算是同意。

火小邪手藝不錯,將三嚼子的斷骨捏正,用木棍支好,緊緊綁了,這才喘了口氣,拍了拍手,說道:“好了!”

潘子喜道:“火小邪,你還會接骨啊。”

火小邪說道:“以前我在奉天的時候,我和我的幾個兄弟,摔斷手腳算是常事,都是我們自己給自己打上夾板接好,接這狗的腿也差不離。”

甲丁乙一直坐在一旁觀望,說道:“火小邪,你接骨接得不錯!三嚼子最重的傷還不是腿,而是肚子上中了一顆子彈,你用我的刀,把子彈挖出來。來,接著!”

甲丁乙從腰間摸出一把細長小刀,丟給火小邪。

火小邪一把接過,把刀子從刀鞘從拔出,這把刀隻有手指寬窄,手掌長短,閃著淡淡藍光,兩側刀鋒銳利無比,火小邪拿在手上,感覺輕若無物。火小邪依稀記得,在亂盜之關的時候,甲丁乙就是用這把刀對著自己的咽喉,差點取了他的性命。

甲丁乙說道:“這把刀跟隨了我多年,叫作獵炎,乃是我立誓取火王嚴烈性命之意,火小邪,這把刀我送給你了,不必推辭。”

火小邪並不是喜歡假惺惺的客氣推脫之人,謝過了甲丁乙,便在三嚼子身上尋找,果然在腹間看到一個血眼,汙血隨著三嚼子的呼吸起伏,仍然汩汩直冒。

火小邪對潘子說道:“潘子,你按住三嚼子的腦袋,叫它千萬別動。”

潘子哆哆嗦嗦地摸上三嚼子的大腦袋,廢話道:“三嚼子,你可不能咬我啊,我們給你治病,你要感恩啊,好狗不咬人,咬人就不是好狗,何況是咬恩人的手,咬一下會爛舌頭的啊。”

三嚼子低低嗚咽兩聲,並不亂動,好像也知道火小邪不會對它不利。

火小邪用手撥開傷口,擦去汙血,手持獵炎刀,手上極穩。火小邪經曆了一趟火門三關,不知為何覺得自己技藝和膽識都大增,所以對用刀剜出子彈頗有自信。

火小邪快刀插入傷口,略略一抖,已經探到一枚子彈,火小邪便手腕一轉,使力一挑,隻聽當啷一聲,那枚子彈已經被挑出,掉落在石頭上。

三嚼子低吼一聲,身子微微動了動,便平伏下來。

潘子叫道:“火小邪,厲害啊,一舉成功,手到擒來。”

甲丁乙也在一旁低聲讚道:“好!”

火小邪拍了拍三嚼子的後背,說道:“三嚼子,你沒事了!起來吧。”

三嚼子嗚嗚兩聲,抖擻了一下身子,便站了起來,看起來火小邪給三嚼子接骨、取彈效果頗好。

三嚼子目露感激地看了眼火小邪,並不走開。

火小邪對甲丁乙說道:“甲丁乙大哥,我們行走不快,要不就帶著三嚼子一起吧。”

甲丁乙早有同意之心,當即點頭默許。

火小邪摸著三嚼子的大腦袋,說道:“三嚼子,跟著我們走吧,若能碰見張四爺,你還是跟著張四爺走就是。”

三嚼子是隻通人性的狗,它也明白再找到張四爺不易,火小邪救了自己的性命,理當臣服於火小邪。這三嚼子一旦認了新的主子,便對火小邪等人再無凶狠之態,眼中盡是忠厚老實的神態。

潘子喜道:“嘿!火小邪,這隻大狗好像服了你咧!你看你看,傻乎乎的像隻笨熊了!喂喂,三嚼子,你也得認我當你的二主子啊,我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潘子蹲在地上,三嚼子站著比潘子還高出一頭。三嚼子聽潘子嘀嘀咕咕,盡管聽不懂,還是把大舌頭伸出來,嘩嘩直舔潘子的臉。

潘子樂道:“哎呀輕點,你一舔把我臉皮都舔掉了。”

火小邪也開心了,笑罵道:“你這麽厚的臉皮,刀子都紮不進去,還怕狗舔?”

甲丁乙站起身來,說道:“走吧,不要再耽擱了。”

火小邪把獵炎刀插回刀鞘,用獵炎刀刀鞘上自帶的皮繩,牢牢將刀係在腰間,再謝了聲甲丁乙,三人一狗便起身,準備繼續前行。

潘子剛站起來走了兩步,卻指著一個大石頭,說道:“嘿!黃雀,不怕人的。”

火小邪順著潘子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一隻細小的黃雀,正在一塊大石頭上跳躍著,似乎正在打量著他們。

火小邪一見黃雀,絲毫不喜,反而一股子惶恐湧起,頓時說道:“不好!有人發現我們了!”

潘子驚道:“什麽?”

石頭上那支跳躍著的黃雀聽到人聲,騰地一跳,振翅高飛,眨眼就沒入山林,沒有了蹤影。

甲丁乙走上前來,問道:“火小邪,你說什麽?”

火小邪神色淩冽道:“是水王流川,這黃雀肯定是水王流川的鳥兒,我見過的!”

潘子抓著腦門,愁眉苦臉地說道:“水王流川?我老天,這都是些什麽人啊,我這一天,簡直比我過去十年都見得多,哇呀呀,腦子都轉不過來了。”

三人不敢怠慢,加緊向前行去,三嚼子去了槍傷,腿上也能支撐,跟在火小邪身邊,並不落後。

三人走了一段,已到低窪處的盡頭,必須向山上爬,卻見林中竄出一隻黃雀,在三人頭頂盤旋一圈,嘰嘰喳喳地叫了幾聲,便再度飛入林中,不見了蹤影。

火小邪不知何意,甲丁乙更不明白,他們不敢停步,正要爬山,忽聽到上方有一女子嗬嗬嬌笑:“火小邪,火小邪,你來了啊。”

火小邪、甲丁乙、潘子趕忙站住,看著前方,嚴陣以待,三嚼子更是如臨大敵,站穩了身子,衝著女子聲音傳出的地方嗚嗚低吼。

山路一側的林中,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微晃,無聲無息地跳出來兩人,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火小邪他們。

潘子看著大石上的女子,驚得合不上嘴,低哼道:“娘啊,見過了一堆神仙,收了隻嘯天犬,這次又碰到仙女了。”

大石上的兩個女子,一穿黑一穿白,穿黑衣的,冷豔不可方物;穿白衣的,嫵媚勾人心魄,在這種深山老林、人際罕至的地方,突然蹦出這兩個一等一的美女,真有點如夢似幻。這兩個女子,盡管神色各異,五官身材卻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水妖兒和水媚兒。

潘子從沒見過她們,這一下子讓他眼睛都直了,如果不是他忍住,口水非流下三尺不可。

水妖兒、水媚兒並不說話,一個冷冷的,一個笑眯眯的,居高臨下看著他們。

火小邪、甲丁乙也都一言不發,與她們對視。

潘子打破了僵局,叫道:“前麵的兩位姑娘,你們是人是妖還是仙女?我叫張潘,江湖人稱八腳張,又稱玉麵小郎君,兩位姑娘幸會啊幸會啊,我看你們肯定不是來為難我們的吧。”

穿白衣的水媚兒咯咯嬌笑:“玉麵小郎君?我怎麽看你像是灰頭土臉小色狼呢。我們不是來找你的,是來找火小邪的。嗬嗬,沒你什麽事情啊,你站到一邊去,小色狼。”

潘子碰了一鼻子灰,不甘心地看著火小邪,酸溜溜地說道:“火小邪,又是找你的,喂,是你相好的不?分我一個行不行?”

火小邪當沒聽見,對水妖兒、水媚兒說道:“水妖兒、水媚兒,你們有什麽事情嗎?”

水媚兒咯咯笑道:“人家想你了,來看看你不行嗎?占了人家的便宜,還想賴掉嗎?你真是薄情郎。嗬嗬。”

火小邪臉上一紅,忙道:“水媚兒,你能不能不要胡說?”

潘子在一旁嘀咕:“火小邪,感情你都睡過了啊,還騙我說你是處男……”

水妖兒站出一步,狠狠道:“旁邊那個瘦子,你再多說一句,我就一刀挖出你的兩隻眼睛。”

水媚兒咯咯嬌笑:“水妖兒,直接讓他當太監就是了,讓他以後幹著急。”

潘子嚇得一哆嗦,屁都不敢再放,縮到三嚼子身後躲著。

甲丁乙嘿嘿冷笑,說道:“兩位水家的姑娘,如果你們找火小邪有事,還請快點說,我們還要趕路。”

水妖兒看著火小邪,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笑意,有點頑皮地說道:“喂,猴子,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火小邪見水妖兒神態恢複到頑皮的模樣,心中微微一顫,水妖兒第一次與他相見的時候,就是這種頑皮的樣子。

火小邪說道:“水妖兒,能不叫我猴子嗎?我為什麽在這裏,你難道不知道嗎。我被火家逐出,流落到此。”

水妖兒笑道:“喂,猴子,那你要去哪裏?我跟著你一起去好不好啊?”

火小邪拿水妖兒叫他猴子,也沒有辦法,說道:“不要了不要了,我要去很遠的地方,你別跟著我。”

水妖兒並不在意,看了眼甲丁乙,說道:“這還不好猜,你是要和甲丁乙去淨火穀對不對?”

甲丁乙並無表情,但火小邪就忍不住,臉色一慌,說道:“你怎麽知道?”

水妖兒嘻嘻笑道:“哈哈,猴子,一下嚇唬你你就露餡了,好玩好玩。”

火小邪狠狠歎氣,知道自己中了水妖兒的計謀,卻又無法挽回,隻好說道:“水妖兒,你怎麽知道淨火穀?”

水妖兒說道:“淨火穀又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水妖兒怎麽不知道,就是不太容易進去罷了,而且我們水家也懶得進去呢。”

甲丁乙嘿嘿冷笑:“謝水王流川。”

水妖兒說道:“水家才不願意摻和你們火家的恩怨呢。甲丁乙,如果你帶火小邪去淨火穀,也帶著我一起去吧。我跟著你們,可是大有好處哦。甲丁乙你不能施展功力,火小邪和那個小色狼也都沒什麽本事,我跟著你們,能保你們一路太平。”

水媚兒一旁驚道:“水妖兒,你真要跟他們走啊,爹爹知道了,那你我都慘了。”

水妖兒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極為犀利,惡狠狠地說道:“我絕不會見鄭則道!是爹爹逼我的!怪不得我!”

潘子低低嘮叨:“完了完了,亂了亂了,要私奔了。”

火小邪突然高聲叫道:“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水妖兒,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我們兩清,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水妖兒刷的一下,又換成一副頑皮的模樣,笑道:“臭猴子,我就要跟著你,你能拿我怎麽樣?”

水媚兒無奈道:“哎呀哎呀,水妖兒,你要是一定要走,我也隻好跟著你們走一段了,要不我可不敢一個人回去見爹爹,爹爹會罵死我的。”

潘子又嘀咕:“火小邪,兩個人一起啊,二女一夫了,答應啊答應啊!”

火小邪厲聲道:“水妖兒,你們為什麽在這裏!”

水妖兒嘻嘻笑道:“猴子,你別生氣啊,你生氣的樣子很好笑呢。我告訴你我為什麽在這裏啊,還不是幫你收拾那個張四,我們把張四爺趕得像耗子一樣鑽來鑽去,好玩死了,那個張四狼狽不堪,好過癮的啊,你看了一定解氣哦,我知道你討厭張四……”

火小邪大罵著打斷水妖兒:“別說了!水妖兒,你還有沒有人性?你知道你這樣做,要死多少人嗎?張四爺惹了你什麽嗎?你要這麽折磨張四爺?”

水妖兒收起笑容,說道:“猴子,你怎麽了?你不是恨張四的嗎?死了幾個人關我們什麽事情?人又不是我們殺的。”

火小邪聽水妖兒這樣說話,胸中一把無名業火騰地一下被點燃了。

火小邪眼睛一瞪,指著水妖兒破口大罵道:“水妖兒,若不是你去偷張四爺的玲瓏鏡,若不是你指使黑三鞭,若不是你將羊糞當玉胎珠塞到我肚子裏騙我,我那幾個小兄弟就不會死!就不會死!就不會死!我也不會糾纏在這些江湖恩怨中!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你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好玩,都是為了你自己,我恨你,我現在才知道我多麽的討厭你,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你!你不要跟著我!你滾開!你滾開聽到沒有?我不是猴子,你不準叫我猴子,你滾啊,滾。你要是不高興,你可以一刀殺了我,我知道你會殺人,來啊,你殺了我你就輕鬆了!反正我打不過你,你也覺得我沒本事!我是沒有本事,我就是沒有本事,我就是一個小賊,小偷,該死的,沒有人要的,我什麽都沒有,我連我爸我媽是誰都不知道!我連我真正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我生在哪裏更不知道!我連我今年多大年紀了我都不知道!水妖兒你懂什麽?你懂什麽?我不要你同情,我不要你跟著,你跟著我,我就去死!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火小邪罵著罵著,幾乎都語無倫次起來,一身的混勁毫無忌諱地奔湧而出,全身各個角落都好像被肆無忌憚的烈火籠罩著,想到哪裏就罵到哪裏,幾乎要把自己這些日子裏所有的委屈、煩悶、憤恨全部罵出來。火小邪罵得雙眼通紅,幾乎要變成一隻口鼻噴出烈焰的地獄惡魔。

三嚼子聽火小邪對水妖兒發怒,大概也明白水妖兒肯定是敵非友,跟著火小邪的罵聲狂吼起來,躍躍欲試,雙眼凶光大盛,隻等火小邪一聲令下,撲上去把水妖兒撕成碎片。

潘子拉著火小邪衣角,也是驚慌得很,他沒想到火小邪發作起來,有這麽厲害,簡直如同天上降下來的雷火,毫無規律地放肆蔓延。

潘子叫道:“火小邪,你冷靜點,我老天啊,剛才還要私奔,一下子就情變了啊,咱們變這麽快行不行,先坐下來喘口氣。”

而甲丁乙並不阻止,反而向火小邪投過來欣慰的眼光。

水妖兒一直愣愣聽著,臉上寒冰一片,直到火小邪罵完,才冷笑道:“好!火小邪,你好烈的火性。”

水妖兒話音一落,猛然轉身,箭一樣的跳開,瞬間就沒有了蹤跡。

水媚兒臉色也不好看,指著火小邪罵道:“火小邪,你會後悔的!”

水媚兒身子一晃,極快地追著水妖兒去了,片刻之後,消失無蹤。

四野一片寧靜,好像從來沒有水妖兒、水媚兒出現過。

火小邪見水妖兒、水媚兒他們走了,急火攻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用手撐著山路邊的大石不斷喘氣。

甲丁乙走過來,拍了拍火小邪,說道:“她們走了。火小邪,你火性精純熾烈,若好好引導,應有大成。”

火小邪緊閉著雙眼,急促喘息,他心中隱隱浮現出一絲後悔,但馬上又被體內澎湃的烈火燒盡,隻覺得還沒有罵得痛快。

火小邪急促地說道:“甲丁乙大哥,我沒事了,咱們一定要小心剛才那兩個丫頭,她們行蹤不定,潛行的技術極好,不要讓她們跟上,發現了淨火穀。”

甲丁乙說道:“火小邪,淨火穀就算她們跟著我們,發現了入口,也不見得進的去。”

火小邪說道:“那好,甲丁乙大哥,咱們趕快走吧。我怕她們再折回來,這兩個丫頭,都是性格多變,忽冷忽熱,實在信不過。”

潘子還在呆呆看著水妖兒和水媚兒離去的方向,滿是惋惜的神色:“哇,仙女啊,美人啊,兩個美女,生氣發脾氣都那麽好看,哎呀,我還沒看夠,就走了啊,可惜啊可惜啊,給我一個當老婆,我這輩子就滿足了。”

火小邪、甲丁乙、潘子、三嚼子離開了此地,向著南方行去。

這一路走下去,就是一個月不停,一路上並沒有發現有人跟蹤的跡象。但他們一行人,還是倍加小心,風餐露宿,終於有驚無險地進入了廣東境內。

三嚼子身體壯碩,自從跟隨了火小邪之後,二十多天的工夫就已經能夠活蹦亂跳。潘子覺得三嚼子這個名字不好,於是非要給三嚼子改名,喚作“黑風怪獸”,說這樣氣派,大街上一叫,保證人人注意,火小邪堅決不同意,潘子隻好喚作“黑風怪”,火小邪還是反對,最終三嚼子正式改名叫作“黑風”,但潘子仍然黑風怪或者黑風怪獸的亂叫。

三嚼子聽多了大家叫它黑風,漸漸也就認了自己的這個新名字。

黑風腿傷已好,經常鑽到山林裏去追逐野豬野鹿野雞,咬死了叼來,自己從來不敢先吃,十分的忠誠。這讓火小邪他們時時能夠吃到野味,甲丁乙盡管總是一張冷臉,但烤肉的手藝極好,烤出來的肉類外焦裏嫩,香氣撲鼻,火候十足,潘子次次都要吃到肚子滾圓,才肯罷休。

潘子管錢管賬,也是做得盡職盡責。由於他們三人從來不進市鎮休息,都是在外麵露宿,采賣雜物的事情都是由潘子負責。盡管潘子見了錢如同見了親娘一般,但不是個見利忘義之人,每次買來的東西都是精挑細選,價廉物美,而且次次都會記賬,把甲丁乙交給他的錢當成性命一般的保管。

火小邪除了從奉天獨自一人去了一趟山西,從沒有出過遠門,更沒來過南方,有些孤陋寡聞,所以行走過四川、湖北、湖南一帶,不禁驚歎中華大好江山,竟然如此秀麗多姿。潘子喜歡說話,這些年行走過不少地方,便沒事就拉著火小邪胡吹各地的奇聞軼事,甲丁乙更是見聞多廣,沒事也會插幾句話,說些風土人情的事情,每每都能聽得火小邪、潘子連連咋舌。

甲丁乙帶著火小邪、潘子一路前行,除了生火做飯,沒事聊上幾句以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鍛煉,做些投石、舉重物、爬樹等的事情,以求恢複一些功力,盡管作用不大,但功夫不負有心人,甲丁乙已能做到尋常人所能做到的所有事情,可僅限於此,再沒有可以提高的辦法,論身手還遠不及潘子。

好在甲丁乙就算丟了功力,但頭腦還是以前的那個甲丁乙,在江湖中行走的經驗豐富,帶著火小邪、潘子,數次避過山匪、強盜、亂寇,驅蟲避獸,解毒防病更是不在話下。火小邪跟著甲丁乙,一路上真是學到不少荒野生存的本事。潘子擅長在市鎮裏求生,在野外就隻能幹瞪眼,所以也萬分地佩服甲丁乙,虛心求教。

甲丁乙自從丟了功力,性格也大變,不再是以前那副無所顧忌、出口不遜、目中無人的模樣,對著火小邪、潘子兩人,言語也逐漸溫和,說到高興的時候,也能幹笑幾聲,不再是以前凡是發笑必然是冷笑的態度。盡管如此,甲丁乙還是說話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對火家以前發生的事情更是少言寡語,從來不願多說。

火小邪天天和潘子在一起貧嘴,幾乎寸步不離,恨不得撒尿拉屎都湊在一起,火小邪受了潘子樂天派的感染,把自己的那些煩心往事統統丟到腦後,恢複到在奉天的時候,頑皮胡鬧的性子。火小邪做事情本來就有點邪氣,潘子更是一個滿肚子歪招的痞子,兩人沒事就窩在一塊,謀劃些整人的“高招”,什麽在饅頭裏麵夾大糞,麵湯裏麵摻尿,往睡著的人嘴巴裏麵丟屎殼郎,說得能夠哈哈大笑,得意忘形。這兩人盡管沒有拜把子,這風餐露宿一路下來,走到廣東境內,早已是無話不談的生死之交。

三嚼子自從改名叫了黑風,更是對火小邪、潘子、甲丁乙死心塌地的忠誠,隻要任何一個人一叫喚它,都必然風一樣跑過來,陪在身邊,寸步不離,若讓它走,也隻需一揮手,它就離開,絕不像普通的狗兒那樣賴皮賴臉的。

潘子人比較瘦小,黑風腳傷痊愈之後,沒事把黑風當馬來騎,黑風樂不可支,駝著潘子滿山岡的瘋跑。潘子見黑風力大無窮,更是會想省力的法子,找了幾個袋子,把采買來的鍋碗瓢盆雜七雜八的一概讓黑風馱著,真要把黑風當驢子一般使喚。本來火小邪還罵潘子盡出些餿主意,但黑風根本不怪,還十足的樂意如此,駝了一次就上了癮,每次動身出發,都要玩了命的把東西駝著,不讓它駝,它還要嗚嗚嗚嗚地鳴冤,滿眼裏都是委屈。火小邪見已經如此,也就隻好讓黑風幹這些苦力活。黑風駝著幾十斤重的東西,奔跑跳躍,仍然混若無事,絲毫沒有不便的地方,白天跑在前麵開路,晚上豎起耳朵值守,尋到山洞也是一狗當先衝進去巡視。連甲丁乙都覺得,黑風真是一路上幫了大忙,火小邪帶著它乃是英明的決定。

黑風跟著張四爺的時候,不是追人就是咬人,時時都要保持戰鬥狀態,哪像現在這樣無拘無束的快活。火小邪和潘子抱著黑風當枕頭睡覺的時候,火小邪看著黑風憨傻忠厚的大腦袋,真想不到黑風以前凶狠無比,還曾經想一口咬死自己。豹子犬畢竟是狗,就算再凶再狠,一旦認了你當主子,你對它好,它就千百倍的對你好,真心實意,毫無一點虛假。

一行人進了廣東境內,甲丁乙更是輕車熟路,他不再是一身黑紗的打扮,而是換了普通人的常服,戴著鬥笠麵紗,遮蔽著麵部傷痕。甲丁乙叮囑潘子去旁邊的市鎮中買上幾把好柴刀、數捆結實的麻繩,以便進山,並告訴潘子粵語難懂,隻需如此如此便可。潘子聽了吩咐,帶著火小邪出去賣貨,果然聽人說話,如同天書,一字不懂,好在潘子和火小邪都是精明,連連比劃著,這才把東西買齊了。

甲丁乙並未解釋采買這些東西是做什麽用的,三人一犬日夜趕路,穿山越嶺,走得很急,漸漸已經到了人際罕至之地。

眾人又走了一日,登上了一處高崖,甲丁乙才指著前方層層疊疊的奇峰俊嶺,說道:“到了!前方就是丹霞山,淨火穀就在此處。”

丹霞山位於粵北,距仁化縣城尚有半日的腳程。丹霞山並不算高,但它的山崖,遠看似染紅霞,近看則色彩斑斕,許多懸崖峭壁,像刀削斧,直指藍天,無數奇岩美洞,隱藏於山中,景色相當奇麗。因而有人曾說過這樣過譽的話:“桂林山水甲天下,不及廣東一丹霞”。丹霞山的岩石含有鈣質、氫氧化鐵和少量石膏,呈凡紅色,是砂岩地形的代表,地質學稱為“丹霞地形”。

火小邪看著眼前無數的奇峰怪崖,看得有些癡了,他生長在北方,北方的山脈多是雄偉高大,氣勢恢弘,要說奇巧俊秀,不及這丹霞山萬一。淨火穀身處丹霞山中,必然是極難被人發現。

潘子看著眼前的風景,也是讚道:“我老天,這些山怎麽都紅彤彤的!一眼看過去,岩洞簡直比螞蟻洞還多,我要是藏在裏麵不露頭,隻怕要找我出來都是大海撈針啊。”

甲丁乙悠悠地說道:“淨火穀乃是我父親炎火威發現,就連火王嚴烈都不知道在何處,若不是有淨火穀,炎火堂眾人實難躲過嚴烈的追殺。火小邪、潘子,這就走吧!”

火小邪、潘子應了,帶著黑風緊跟著甲丁乙,繞下高崖,向著丹霞山而去。

眾人揀著山路而行,又走了半日,這才走到了丹霞山的山腳下。有數條溪流從丹霞山下穿山而過,溪邊密林幽深,水道九曲回轉,簡直像是一個天然的迷宮,要是沒有人帶領,再往裏走,真不知會走到哪裏去。

甲丁乙帶火小邪、潘子坐在溪邊修整了片刻,食用了不少幹糧,略略睡了片刻,養足了精神,這才吩咐火小邪、潘子,一起去旁邊的竹林砍伐毛竹,需要做一條竹筏,沿溪而下。

火小邪、潘子知道很快就要到目的地,都有些興奮,趕忙拿著進山前就買好的砍刀,和甲丁乙一道,進林中砍竹子,沒多久就砍了二三十根,那毛竹有人的胳膊粗細,已經足夠使用。

三人把毛竹拖出來,甲丁乙取出麻繩,由火小邪、潘子一旁協助,把竹筏紮好,推入了溪中。

甲丁乙讓潘子把沒用的鍋碗瓢盆全部丟掉,隻要帶足幹糧,潘子心疼了半天,也沒有辦法。三人清點好物品,輕裝上陣,再不讓黑風駝著,而是一個人紮了一個布包,牢牢捆在後背上,看來這一趟水路,必然會十分的艱險。

甲丁乙見日頭西沉,低喝道:“走!”

火小邪、潘子、黑風一片雀躍,紛紛登上了竹筏,甲丁乙掌舵,火小邪、潘子兩人撐筏,借著夕陽餘光,沿著溪水向下劃去。

竹筏剛行了幾丈遠,隻見前方一處山崖上撲棱棱飛鳥驚飛,炸成一團。潘子叫道:“媽媽的,那山頭上是有人還是有野獸啊?”

緊緊抓著竹筏的黑風,也昂起大頭,警惕地看著山崖之上。

火小邪也是心裏一緊,回頭看著甲丁乙,說道:“甲丁乙大哥,我們一路上都沒有發現有人追蹤,會不會是有人等在最後……”

甲丁乙望了望遠方,冷冷說道:“不必管他!我們快走!”

火小邪、潘子趕忙應了,奮力撐筏,向著丹霞山山中快速劃去。

日頭已經沉入山梁,轉眼天便黑了,那道溪水如同墨龍一般,蜿蜒曲折而去,看不見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