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禦風之辱

張四爺、周先生、鉤子兵他們全副武裝,都靜靜立於房屋之中的門邊兩側,連豹子犬也拉進了屋內,以免它們在院中喧嘩。院中僅留著兩個鉤子兵,若無其事地巡視,好像萬事大吉。

張四爺他們撤了崗哨,宣布抓到了賊人,王興、孔鏢頭、各院管家都來打聽抓到了誰,張四爺他們一律解釋抓到的賊人共有兩名,臉生得很,但手段高明,請他們暫時不要打擾,容他們問詢一夜之後再說。張四爺說得在理,王家大院的人不好強求。

王興本要請張四爺吃飯慶功,張四爺也都一概推掉,僅僅讓廚房端了些饅頭、花卷、湯湯水水的東西來,眾人快速在院中分頭吃了,便都躲在屋內,點亮燭火,看著像是正在審訊抓來的賊人。

這些人站得久了,有一個站在張四爺身邊的鉤子兵低聲問道:“張四爺,賊真的會來嗎?”

張四爺點了點頭:“會來!一定會來!”

周先生也接話道:“今天來的這些賊都不尋常,似乎在王家大院裏四處尋找什麽,我們這處院子,他們必然不會放過。”

鉤子兵趕忙應了,繼續全神戒備。

張四爺突然輕哼一聲:“來了!說曹操,曹操就到!”

話音剛落,隻聽院中巡視的鉤子兵大叫起來:“誰!”

張四爺手一揮,拉開門閂,口中尖哨聲響起,一眾人迅速湧出屋外,眨眼工夫,院中已經遍布鉤子兵。

張四爺衝著屋頂哈哈大笑:“來者通報!老子不抓無名鼠輩!”

“嘿嘿!嘿嘿!”一條黑影從院中陰暗的角落處拔地而起,跳上屋頂,蹲著身子不住嘿嘿冷笑。

周先生叫道:“布陣!”

院中的鉤子兵得令,使三爪鉤拋上房簷,一拉而起,動作迅捷異常,轉眼之間,已成對黑影的合圍之勢。豹子犬被鉤子兵緊緊拉著,不住低沉惡吼,凶光大盛,牢牢盯著屋頂上的黑影。這些豹子犬受了嚴景天他們的火攻,傷了嗅覺,這幾個月都沒事可幹,之前在王家大院裏抓賊,張四爺他們擔心豹子犬驚擾到其他人,沒讓它們恣意胡來,十分不痛快。這幾個畜生見到張四爺他們布陣,知道正經事來了,興奮異常,隻要鉤子兵一鬆手,三隻豹子犬就能撲過去把人撕裂分屍!

那團黑影嘿嘿笑道:“禦風神捕張四爺?嘿嘿!有趣!今天我是專門來找你們的,嘿嘿,果然名不虛傳,出來得挺快,看來是料定有人來找你們!嘿嘿,有趣有趣啊!”

張四爺罵道:“小賊!敢來我這裏滋擾!算你本事!可惜你能來了,就跑不了!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黑影動也不動,一身黑紗隨風飄舞,如同一團黑霧一樣,嘿嘿叫道:“本人名叫——甲丁乙!”

張四爺和周先生都微微一愣!別看他們一直在東北奉天待著,全國各地傳來的信報從未中斷過,哪裏發生了什麽大案,出了什麽大盜都十分清楚,早已聽說過廣東賊道裏麵出了個專門與賊做對的神秘人物甲丁乙,從來沒有人見過真身!沒想到竟然在王家大院碰個正著!

張四爺和周先生對視一眼,張四爺哼道:“甲丁乙!你在廣東道上是專偷其他賊的贓物定!得罪了不少賊人!怎麽今天也來這裏!你是要找什麽東西!”

甲丁乙嘿嘿說道:“你能來,我怎麽不能來?我要找什麽,嘿嘿,沒必要告訴你!”

張四爺叫道:“甲丁乙!我念你和其他賊勢不兩立,隻要你說出你來王家堡做什麽,可以放過你!”

甲丁乙冷笑道:“嘿嘿,不用,正想領教禦風神捕的高招!”

“好膽!”張四爺大喝一聲,嘴中尖哨吹響,這乃是啟動抓賊陣法,攻擊之號令。

哨聲一響,已經爬上屋頂的鉤子兵快步如飛,一些人跳上牆頭,一些逼近甲丁乙半步,三爪鉤亮閃閃地持在手中,天羅地網,殺氣騰騰。

張四爺又叫道:“嚼子們!給我上!”說著伸手一指屋簷下的石桌。

鉤子兵手一甩,鬆了三隻豹子犬。畜生們對張四爺的指令精熟無比,順著張四爺所指之處,跑了幾步,跳上石桌,再一縱身,騰空四尺,扒拉得屋頂磚瓦紛紛墜落,竟都跳上了屋頂,向著甲丁乙衝來,分襲上中下三路。

甲丁乙陰沉沉地叫了聲:“好個畜生!”

甲丁乙那團黑影中射出一道黑芒,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直直下墜,一下子卷住了衝在最前的一隻豹子犬的脖子,隨即黑芒一收,那隻豹子犬竟被黑芒帶著淩空拔起,甩向一邊。

另兩隻豹子犬絲毫不退,毫無懼色,仍然向甲丁乙衝去。這些動物蠻橫起來,縱然刀山火海,也會上前搏命!

張四爺大叫一聲:“大嚼子!”原來那隻衝在最前麵的豹子犬,張四爺稱它為大嚼子,體型比二嚼子、三嚼子略小,其中又以三嚼子體型最為巨大。

周先生同時叫道:“放!”

唰唰唰唰唰唰唰!連聲激響,七八個三爪鉤,分為前後兩批,鋪天蓋地地向甲丁乙射來!黑夜之中,三爪鉤哢的一聲開合,寒光閃成一片!這乃是張四爺鉤子兵的七網羅漢陣的必殺之招,三爪鉤分前後兩批上前,賊人躲過第一批鉤子,但很難躲得過第二批,就算第二批還能躲過,豹子犬已經撲上來,牽引三爪鉤的繩索還能纏繞,如同在空中拉成大網,隻要鉤子兵手腕一甩,繩索還能將人纏上!若還想再掙脫,後麵還有剩下的鉤子兵手中的十多把三爪鉤候著,縱使你是大羅神仙,也難逃此劫!多少成名大盜,都栽在禦風神捕的七網羅漢陣之下,著實厲害得緊!

甲丁乙見如此凶狠的抓賊招數,心中暗驚:“厲害!”口中也不禁“嘿”地大叫一聲!

王家大院西四閣樓,乃是王家大院中部偏西的一處三層的八角閣樓,在王家大院的建築群中,並不突出,相反顯得有些破敗之象。

三姨太與青柳快步走入閣樓一層房中,這閣樓奇怪得很,房內套著一個圓形大柱,直通到頂,這個大柱子用青石砌成,約有一丈方圓,更像是一個圓形的房間,不見入口,看著十分堅固。

三姨太走進房中,不見王興的人影,皺眉問道:“青柳,王興老爺呢?”

青柳忙道:“應當在三樓吧!”

三姨太冷哼道:“王興耍什麽鬼花樣!青柳!風水珠已經沉下去了嗎?”

青柳看了眼房中的大柱,說道:“已經沉下去了!”

三姨太又冷哼一聲,快步向著一側樓梯走去。

兩個女人走樓梯上了三樓,這個三樓的房間,除了正中有一張石台,別無他物,四周盡管有窗戶,但不過是個擺設,從外麵看不出來,房間裏都用磚石封死。

三姨太抬眼一看,不禁吃了一驚,隻見三樓中站著五個人。一個是王興,倒是平常,但王興身邊站著一個妙齡少女,齊肩短發,穿著翠綠的衣衫,看著溫柔清秀,如同畫中走出的美人一樣,三姨太自然不認得,這少女就是王全的師妹林婉;在這少女旁邊,一個白發老者坐在躺椅內,雙目迷茫,神情不振,看著已經病入膏肓,沒剩幾口氣在,這老者身邊,站著兩個精幹的武師,應是抬著老者上來的,這老者三姨太認得,就是王興的爹爹王全,王全一直住在一處私密的宅院,三姨太和王家大院的人都知道他病得厲害,從來就不出宅院,也不會客見人,怎麽今天竟來到這裏?

三姨太心疑道:“王全這個老不死的怎麽來了?還有旁邊那個小丫頭是誰,看著模樣標致得很,難道是王興這個賤男人的新歡?哼!”

王興見三姨太來了,倒是先迎上一步,十分高興地說道:“青紅,你來了!”

三姨太對王興愛理不理,還是一臉寒霜地說道:“老爺,你來這裏幹什麽?”

三姨太可以對王興不耐煩,卻識得體麵,從王興身邊走過,來到王全麵前道了個萬福。王全嘴巴蠕動了一下,手上不住顫抖地指著三姨太,沙啞地說道:“好!好!我還好!你們小兩口,好好地過日子,不要一見麵就像仇人一樣。”

三姨太回王全的話:“爹,你注意身體,我和王興挺好的。爹,你身子不好,怎麽這麽晚了,還來這裏?別受了風寒。”

王全沙啞地說道:“不打緊,不打緊,今天有貴客到,有貴客……”

王興顯然對三姨太十分愛戀,絲毫不生氣,接過他爹王全的話說道:“咳!今天不是鬧賊嗎?剛好蓋這個閣樓的師父……的徒弟來了,就讓她過來看看。”王興側臉看向林婉,算是向三姨太介紹。

三姨太心中又是一驚,暗想:“這個紫水鎖金陣從蓋好了,就從沒有見過工匠來,怎麽今天什麽事情都趕巧了?還是這麽個小丫頭片子?奇怪啊!”

林婉笑吟吟地上前一步,對三姨太笑道:“三太太,我叫林婉,這麽晚了,還打擾三太太,實在過意不去,三太太請見諒。”

林婉說話聲音十分悅耳,聽著非常舒服,三姨太本來見到容貌比自己還俊俏的林婉,心中隱隱有些醋意,但聽到林婉說話,竟覺得她十分親切可愛,有脾氣都發作不出來。

三姨太擠出一絲笑容:“啊,是林婉妹妹,真沒想到,你這麽個可愛的人兒,竟是紫水鎖金陣的修建者。”

林婉笑道:“三太太,是我師父修的,不是我呢,修這個閣樓的時候,我還很小。”

王興接口說道:“青紅,林師父難得來一趟,你把風水珠升起來,讓林師父看看機關中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吧?本來想明天一早再說,但還是有些擔心鬧賊,還是盡早過來看看。”

三姨太說道:“哦!林婉妹妹,啊,林師父,你都不會升起匣子嗎?”

林婉溫和地說道:“三太太,天下能升起匣子的人隻有您呢,我也沒辦法的。”

三姨太聽林婉說話處處都是謙讓,絲毫不賣弄本事,暗想:“這個叫林婉的倒是個讓人喜歡的姑娘,我若是男人,估計都要迷上她。”

三姨太說道:“那好吧,我就獻醜了。青柳,鎖住樓梯。”

青柳應了聲,返身回到上來的樓梯之處,將樓梯口的一個扳手一拉,隆隆作響,一塊石板從牆麵翻下,將上來的樓梯口蓋住。

三姨太走到房中石台邊,從腰帶邊取出一雙皮手套,戴在手上,用手掌把石台的四角按下,咯咯幾響,似乎有機關開合。三姨太拿住石台兩角一擰,這石台整個頂麵便被轉開,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三姨太把手伸入洞口中,麵色嚴肅,在裏麵不斷地撥弄著什麽,口中念念有詞,似在報數。這樣撥弄了一會兒工夫,又聽咯啦哢啦連響不斷,地麵微微震動。

三姨太叫了聲:“好了!”把手拔出來,將石台歸為原狀,哢的一聲響,這個石台竟慢慢沉下地麵,等沉到和地麵平齊的時候,啪的一聲,石台四周的整塊地麵齊齊斷開,又向下沉去,沉下一尺高低,裂成兩半,向兩側移去,隻留中間的圓形石台,繼續向下降去,水聲傳來,一股子酸甜的味道從地下湧出。

此時房內所在之人,早就退開一邊,都是表情平靜,並不驚訝,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

“噗噗噗噗”,翻滾的水聲漸大,大家湊近一步,隻見地麵沉降之處,露出一個方形大洞,洞中有淡紫色的水花翻滾不息,水下有機簧聲傳來,漸漸那塊圓形石台再次露出水麵,越升越高,下方帶著一個方形的石匣子,足足升到比原來高出了一個人的高矮時,才轟的一聲,停了下來。

三姨太上前一步,摸出飛刀,捅了一下石匣子的側麵,啪啪幾響,石匣子側麵匣壁翻開,裏麵光華升騰、五彩奪目,漸漸露出一個放在石匣中,裝在玻璃容器內的拳頭大小的寶珠。寶珠完全露出,光芒更勝,珠內彩波流轉,好似內藏乾坤一般。

三姨太看得微微有些癡了,慢慢說道:“這就是風水珠。”

林婉並不奇怪,看著珠子笑道:“果然是好寶貝呢!”

王興說道:“林師父,這個紫水鎖金針有什麽毛病嗎?”

林婉並不回答,而是繞著坑洞緩緩走了一圈,蹲下身子,看著坑中的紫水,說道:“機關器械倒是沒有問題,結實得很,可這些都是花哨罷了,紫水鎖金陣外表看著複雜,其實最防盜的還是坑中的藥水,這麽多年了,看來藥水已經差不多失效了。”

三姨太不解,問道:“藥水失效了?我一直以為是毒酸,怎麽會失效?”

林婉說道:“是的。紫水鎖金陣是一種防盜的陣法,是靠一個大罐中裝盛幾人深的藥水,把寶物沉在罐中最底下,有人要偷寶物,必須潛入罐底,破解罐底的機關後才能取出。若藥水有毒,或者是強酸、強堿之水,那便無論何人,都不能在藥水中久留,否則必死無疑。王全老太爺有好生之德,所以我們這裏的藥水,配置得沒那麽狠毒,是麻藥水,人跳入水中,不至於死,但隻要跳下去,會全身麻痹,動彈不得。”

三姨太問道:“林師父,時間久了,麻藥功效就消散了嗎?”

林婉站起身,柔聲說道:“是啊,麻藥水就是這點不好,時間久了,麻藥勁頭便會散去,和平常的水無異了。”

三姨太算是明白過來,說道:“原來是這樣!那林師父,現在該怎麽辦呢?”

林婉說道:“很簡單,隻要重新施藥就可以啦!”

王興偷偷和林婉對視一眼,王興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王全在一旁無精打采地坐著,略略閃出一絲笑容,但馬上恢複到病態,咳嗽一聲,說道:“林師父,那就麻煩你了。”

林婉笑道:“不麻煩,我就是專門為此來的。嗬嗬。”

三姨太聽林婉一通解釋,早就信了林婉所說,對林婉謝道:“辛苦林師父了!”

林婉點頭回禮,反手從身後的挎包中摸出一個拳頭大小,圓滾滾、灰乎乎的藥丸,拿在手中轉了轉,丟入坑中,這個藥丸在水麵浮了浮,裂成了數塊,就漸漸沉入水麵不見了。

林婉說道:“好了!三太太,可以把風水珠沉下去啦!我聽說王家大院裏正鬧賊,隻鎖在外麵不是很安全。”

三姨太回頭對青柳說道:“青柳,重新沉下風水珠。”說著自己上前,把盛風水珠的石匣子關上。

青柳說了聲是,走到一側牆邊,在牆上一塊青磚處按了一下,再次房中隆隆機關作響,風水珠降下水中,片刻工夫,房中物歸原樣,隻有那露出地麵的圓形石台,濕乎乎的。

這邊回到張四爺和甲丁乙的惡鬥。甲丁乙暗哼一聲:“厲害!”口中亦大叫一聲:“嘿!”

眼見著三爪鉤湧來,甲丁乙身子狠狠一頓,就聽劈裏啪啦碎裂之聲,屋頂竟然被甲丁乙踏出一個大洞,轟隆一聲,甲丁乙墜入房內。甲丁乙揮舞的那根黑芒,也隨即鬆開豹子犬的脖子,但餘勢不減,把豹子犬大嚼子甩落房下,大嚼子在地上摔了個結實,勉強著想站起,但腿上無力,再次跌倒在地,竟似氣絕。

房中磚瓦墜落的響聲未絕,燈光卻已熄滅,房內漆黑一片。

兩撥三爪鉤掠過甲丁乙原來所在之處,紛紛落空。剩下的兩隻豹子犬發狂大叫,在甲丁乙墜下的洞口略一觀望,就要跳下追殺。

張四爺大喝一聲:“嚼子!別動!”

豹子犬嗚嗚悶吼,但還是聽了張四爺的吩咐,止住身子,惡狠狠地盯著洞中。

張四爺見甲丁乙墜入房中,躲過殺招,還傷了自己的豹子犬大嚼子,滿頭青筋亂冒,大聲道:“把屋子圍住!我看他還能往哪裏跑!”

鉤子兵得令,紛紛從屋頂各處跳下,留下幾個守住屋頂上方,頓時將這間屋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張四爺狂吼道:“甲丁乙,你傷了我的豹子犬,今天我要你的命!”

張四爺轉頭對周先生暗哼道:“周先生,今天我要開殺戒了!”

周先生並不說話,隻是默默點頭。

張四爺從腰中摸下一件金屬器具,哢哢套在右手中,亮光閃閃,仔細一看,居然是一個帶著金屬尖爪的手套,掌中有機簧相連,將手掌繃成虎爪狀。張四爺手指略略一展,隻聽哢啦哢啦機簧聲脆響,似有極強彈簧牽引著指尖,能夠加強抓擊之力!若是被張四爺一爪抓住,張四爺的指力加上彈簧的拉力,五根手指上的尖爪卡緊,一爪就能斷骨切肉!

張四爺上前一步,衝著房中大罵道:“甲丁乙!滾出來!老子和你一較高下!”

“嘿嘿!嘿嘿!”房中窗口陰沉沉地傳來說話聲,“張四爺,你手中戴的是什麽?”

張四爺罵道:“此為鐵虎爪,專門用來捏爆你的狗頭!”

“嘿嘿!好極了!這個鐵虎爪,我要了!”甲丁乙說道。

張四爺微微一怔,這個甲丁乙是什麽意思,他要什麽?難道是自己手中的鐵虎爪?

“砰”的一聲,甲丁乙所在的房間窗戶猛然被人大力推開,砸得牆壁亂響,玻璃爆裂一地。

“不好!”張四爺大叫一聲,就要上前。

隻見從窗口呼地晃出一團黑影,如同影子一樣滑在地上,貼著地麵急急向張四爺衝來。

鉤子兵訓練有素,不等張四爺號令,唰唰唰數把三爪鉤已經飛至,而那團黑影貼著地麵,如同泥鰍一樣不斷蛇形遊動,快捷無比,幾把三爪鉤砸中地麵,砰然作響,卻沒能碰到黑影絲毫,而黑影則從繩下縫隙滑過,打了幾個彎折,眨眼就已經來到張四爺麵前不足十步。

“呀!”張四爺和周先生都向後猛跳一步,要給自己留下更多動手的空間。

突突突突突,又是數把三爪鉤擲向黑影,可這黑影貼地而行,專走鉤子兵的腳麵之前,繩索下方。鉤子兵使鉤,半空中那是所向無敵,可進可退,三爪鉤能夠漫天飛舞,抓不住人,還能急速拽回,可對付這種快速蛇形在地麵的甲丁乙,卻萬分別扭,稍有閃失就會傷了自己人。

甲丁乙在地麵快速爬行,乃是用的伏行法,伏行能達到這種靈動快速的程度,已經超出張四爺他們的估計。

張四爺後背發涼,邊退邊暗驚:“甲丁乙的伏行法竟能精湛到這種程度,從未見過,簡直不是人!”

張四爺跳開兩步,身子剛剛站好,甲丁乙已經貼地衝至張四爺腳邊。

張四爺大吼一聲,抬起鐵虎爪向地上的甲丁乙抓去,甲丁乙身子橫向一閃,就已躲過。哢啦一聲,鐵虎爪插入地麵,一爪就挖下一大塊磚石。張四爺和周先生心裏都明白,甲丁乙伏行攻來,正是張四爺、鉤子兵的軟肋,鐵虎爪威猛無比,但彎腰攻擊地麵上的敵人,卻失了身法,有招式也使不出來!

張四爺一擊不中,又要再攻。甲丁乙借著張四爺身子下伏,後退不便,貼著張四爺的腳邊滑至身後。張四爺心裏透涼,知道甲丁乙繞到身後空門,隻需一刀就能結果自己性命,心中哀歎一聲:“我命休矣!”

甲丁乙並未下殺手,從張四爺背後一繞,貼著張四爺的腿部,騰然一起,一團黑影繞在張四爺的腰際,兩道黑芒射出,纏住張四爺的左右小臂,把張四爺就此拿住,將鐵虎爪拉到腰間。張四爺掙紮不止,卻感覺胳膊關節之處被大力推擠,力道都被引開。

張四爺啊啊大叫,拚力想甩脫甲丁乙,但為時已晚,套著鐵虎爪的手上一鬆,那隻鐵虎爪竟被甲丁乙瞬間摘下,在眼前一晃,就被收入甲丁乙身上的黑紗之中。

甲丁乙偷到張四爺的鐵虎爪,又如靈蛇一般脫開張四爺,滑向一邊,一道黑芒卷上牆頭,一拉一縱,呼地翻上牆頭。甲丁乙所在的位置,已經擺脫了鉤子兵的合圍,成為對峙之勢,進可攻,退可守。

甲丁乙蹲在牆頭,嘿嘿冷笑:“張四爺,你們果然厲害,佩服!嘿嘿,可惜今天,我隻想要你的鐵虎爪!”

鉤子兵嘩啦嘩啦已經衝了過來,豹子犬也已躍下屋頂,向著甲丁乙衝來,咆哮不已!鉤子兵又要擲三爪鉤,張四爺伸手阻止,大吼一聲:“慢!”

鉤子兵頓時愣住,不知張四爺要做什麽。豹子犬更快一步,前爪都已經扒住牆頭,聽張四爺號令,大為不甘,卻不敢違抗,隻好搖晃著巨大的腦袋,瞪著上方的甲丁乙,喉嚨中雜亂低吼。

張四爺衝著甲丁乙大聲說道:“甲丁乙!剛才你可以殺了我!為何不殺!”

甲丁乙陰陽怪氣地笑道:“張四爺,嘿嘿!殺了你,就無趣了!嘿嘿!嘿嘿!嘿嘿!”

張四爺繼續叫道:“我輸給你,心服口服!隻問你一件事,就是你為何要我的鐵虎爪!”

甲丁乙嘿嘿冷笑:“我要在王家大院內,集齊四件以虎為名的鐵器,你的鐵虎爪,正合我意!嘿嘿!”

張四爺叫道:“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甲丁乙冷笑道:“那你就管不著了!嘿嘿!張四爺,咱們後會有期!”

甲丁乙身子一晃,一道黑芒射出,纏住遠處的屋簷,整個人橫飛出去,隻留嘿嘿冷笑聲不絕於耳,頓時不見!

有打頭的鉤子兵來報:“張四爺!咱們追不追?”

張四爺默不作聲,轉身就向院內走去。

鉤子兵大惑不解,緊緊跟上,周先生搶上一步,抓住鉤子兵的肩頭,沉聲道:“不用問了!我們已經敗了,不必再追!”

張四爺獨自一人快步走回屋內,將房門關上,靜立片刻,突然長歎一聲,一拳打在牆上,悶然巨響,震得屋頂灰塵飛落。

張四爺慘聲道:“敗了,又敗了!敗給嚴景天,又敗給甲丁乙!丟了玲瓏鏡,傷了豹子犬,失了鐵虎爪!張四啊張四!你還有臉叫禦風神捕第九代傳人嗎!唉!”

張四爺屋外,所有鉤子兵都靜立在門邊,一個鉤子兵忍不住,低叫一聲:“張四爺!都是我們無能!”兩行熱淚滾出,撲通跪倒在地,一磕到底,嗚嗚不住痛哭。

嘩啦嘩啦,頓時滿院子的鉤子兵跪成一片,這些鉤子兵,都是萬裏挑一的驍勇好漢,男人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此時都忍不住,想起今日所受的奇恥大辱,無不淚如泉湧。豹子犬走到人群中,再沒有凶暴之氣,伏在地上,垂頭耷耳,嗚嗚低吠,看著也是萬分悲切。

周先生盡管沒有跪下,但站在門邊,垂首靜立,眼睛都已紅了,一言不發。

咣的一聲,房門拉開,張四爺眼睛通紅,指著跪了一地的鉤子兵罵道:“都給我滾起來!這點委屈都受不了嗎!我們還要不要抓賊?回答我,要不要?”

眾鉤子兵齊聲叫道:“要!”嘩啦嘩啦,眾人都趕忙站起!一時間,院中殺氣騰騰!

張四爺大喝道:“好!這才是禦風神捕的威風!弟兄們,打起精神來!今天,就算把王家大院鬧個天翻地覆!就算我們全數命喪於此!也不能再折了禦風神捕的威名!”

眾人齊聲大喝:“與四爺同生共死!”

三姨太、青柳、王興、王全、林婉等人出了西四閣樓,三姨太抬眼望向遠方,冷冷說道:“張四爺那邊的院子中,怎麽鬧得慌?是又有賊人來了?”

王興皺了皺眉,說道:“不應該吧,不是已經抓到兩個了嗎?還有賊?”

三姨太轉身對王全說道:“爹!你趕快回去吧!我看今晚事情還沒完呢!”

王全病怏怏地說道:“哎呀,怎麽會鬧賊啊!多少年沒見過鬧賊了!”

王興趕到王全身邊,十分懇切地說道:“爹!你趕快回去吧,這邊有我招呼著,爹爹放心吧!”

王全說道:“也好,也好!王興啊,若是真的鬧賊,你多擺一些銀錢在外麵,讓這些賊取了走吧!咳咳,樹大招風,破財免災啊!”

王興應了,對林婉說道:“林師父,你是貴客,就住在老太爺的私宅吧!”

林婉溫婉一笑,說道:“好的。”

兩個武師抬起王全就要走,猛聽旁邊三姨太大喝一聲:“誰!”

眾人連忙扭頭,三姨太手中兩把飛刀已經向一側的黑暗中激射而去!

飛刀射入黑暗裏的草叢中,哧哧兩聲輕響,似乎紮入地麵,草叢中並無其他異樣。

三姨太跳上一步,就要去草叢搜索蹤跡,王興趕忙把三姨太拉住:“青紅,你去哪裏?”

三姨太一直看著草叢中,不悅道:“剛才草叢中有動靜,萬一是賊呢!”

王興說道:“青紅,你不要疑神疑鬼的!一點點風吹草動,你就這樣神經兮兮的!要是有賊,你這兩刀過去,還不跑出來嗎?就算有賊,咱們也趕快一起護送爹爹先回去!你看你今天,哪有一點婦道人家的樣子,就算是抓賊,也不能是我的老婆親自去吧!”

王全也氣喘籲籲地說道:“別去!危險啊!”

王興畢竟是自己丈夫,三姨太再蠻橫也要在眾人麵前客氣點。三姨太隻好向著草叢中瞪了幾眼,仍無任何異狀,心想:“是我弄錯了?今天晚上是把我弄得頭昏腦漲的,唉……”

青柳在旁邊低語:“青……三太太,也許是院中的野貓路過……”

三姨太瞟了青柳一眼,青柳把後麵的話都憋了回去。三姨太說道:“青柳,你還是帶著武師在此值守!眼睛瞪大一點!野貓也不準靠近閣樓!”

三姨太轉身對王興和王全說道:“老爺!爹爹!是我不對,咱們這就走吧!我就是總覺得這裏氣氛古怪得很。”

這一行人匆匆而去,隻留下青柳和負責此地巡視的武師繼續在此巡視。

等這一行人走遠,青柳重新回到西四閣樓中以後,草叢中才微微一動,似乎裏麵有什麽東西爬開。

躲在草叢中的正是火小邪,三姨太的飛刀來得狠毒,火小邪根本無法躲開,好在三姨太隻聽到細微的聲音,不能確定草叢中是什麽東西,純屬亂發刀,才沒有命中火小邪的要害。但盡管如此,兩把飛刀中的一把從火小邪身側紮入土中,而另一把則將火小邪大腿外側撩開一道血口,才紮入泥地。

原來火小邪逃出了三姨太的院子,向西門摸去,一路算是順利,眼看著西門就在前方不遠時,聽到院中有豹子犬狂吼大叫。火小邪心驚,怎麽張四爺他們又鬧起來了?這次又是抓哪個賊?火小邪自然不知道,張四爺碰上的是甲丁乙。

盡管張四爺不是抓自己,火小邪還是有些心驚肉跳,張四爺的厲害,火小邪想想就覺得害怕,若是他被張四爺盯上,趁早舉手投降才算上策。

火小邪提起精神,撿著暗處的草叢前行。西門附近比較僻靜,不像前院規矩齊整、人丁眾多,有很多道路溝渠兩邊,都長著厚厚一叢雜草,倒是極好的藏身之地。

等火小邪來到西四閣樓附近,本想快速繞過這棟不起眼的三層小樓,但隱隱覺得地下有震動傳出來,仔細感覺,這震動就是從身邊的閣樓中發出的。火小邪心想:“莫非這棟樓有古怪?該不會是三姨太藏風水珠的地方吧?”

火小邪略一思量,還是繞了西四閣樓一圈,躲在門口邊的草叢中,打算看看三姨太是否就在此處。火小邪本以為所在之處漆黑一片,又有雜草遮擋,就如躲在三姨太的床底,輕易不會讓人發現,可略等片刻,見到三姨太、王興、王全、林婉等人從樓中出來,還是大吃一驚,怎麽會這麽多人?

火小邪沉得住氣,伏在草叢中屏息靜氣,一動不動,所以三姨太剛出門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而火小邪向三姨太他們打量時,卻見到三姨太身後的林婉突然轉頭向著他的方向微微一笑!

火小邪本來就覺得林婉這個貌美如花的妙齡少女和三姨太、王興、王全他們一起進出,萬分古怪,林婉此時向他突然一笑,盡管目光溫柔,表情平靜,還是驚得心中狂跳,腦袋趕忙向下方一躲,身子一動,還是觸動了雜草,發出沙沙之聲,草叢微動。

火小邪剛暗喊了一聲糟糕,三姨太的飛刀已經射出。

火小邪腿上吃痛,知道三姨太已經察覺到草叢中有東西。火小邪中了一刀,並沒有慌亂地立即起身奔逃,而是咬緊牙關,發誓此時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不能亂動,一動就絕對讓三姨太確定有人躲著。

火小邪在奉天剛入榮行的時候,有一次被安排去偷客棧的貨房,本來躲得好好的,但有人詐他,火小邪當時以為被人發現,想躲開一邊,反而暴露了行蹤。火小邪這種虧吃得多了,才明白做賊的人,隻要不是被人確定藏身之處,就必須以不變應萬變,無論外麵的人怎麽吆喝,都不可被騙住。

民間防賊,咋呼著騙賊算是一招,比如有些養雞的人家,經常被偷雞賊騷擾,為了防偷雞賊,主人晚上出來巡視的時候,往往突然衝著黑暗中大喊一聲“出來!看到你了!敢偷雞!看我不打死你!”類似這樣的騙賊話語,實際上他什麽都沒有發現。有膽小的偷雞賊就會嚇得魂飛魄散,真以為主人發現,跳出來逃走,露出蹤跡,結果讓主人抓住暴打送官。

盡管偷雞賊和火小邪目前所處情況千差萬別,但也有異曲同工之處。

三姨太和王興、王全、林婉他們走了以後,火小邪才終於一塊大石落地,知道自己堪堪躲過一劫。

火小邪從草叢中快速爬向一邊,撿了個角落處停下,才感到大腿的刀傷疼得厲害!火小邪撕開褲腿,檢查自己的腿傷,本以為傷得不重,誰知伸手一摸,才發現傷口處已經腫起老高,流出的血腥臭得很,一按下去,疼得鑽心,絕對不是普通的皮外傷!

火小邪眉頭一皺,暗叫:“這火辣辣的疼痛,不像平常!看來那飛刀刀刃上淬了厲害的毒藥!好狠毒的三姨太!操她祖宗十八代的!”

火小邪猜得不錯,三姨太的飛刀都是淬過了毒藥的。舊時練飛刀的高手,大多都會在飛刀上淬毒,以增強飛刀傷人的威力,用於實戰之中,絕不是武俠小說中描述的隻有陰險下流的小人才用帶毒飛刀。中國武術,說是強身健體,但實際上仍算是殺人奪命的生存之道,真正的江湖綠林人士,一招製敵的招數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全是鎖喉、撩陰、挖眼、插肋這些極為陰毒狠辣的法子,飛刀帶毒都算客氣的!

火小邪強忍疼痛,拔了幾根韌草紮緊大腿根部,阻止毒素上移。可惜傷在大腿外側,無法用嘴吸毒,隻好用手拚命擠壓傷口兩側,以求擠出毒血,減緩傷勢。火小邪牙齒咬得咯蹦作響,不出一聲,擠了一段時間毒血,直到累得頭昏眼花方才停下,整條大腿逐漸動彈不得,疼得如同這條腿被放在炭火上炙烤一樣!

火小邪暗歎:“完了!沒準這條腿會廢掉!就算不死,今天晚上也別想走動了!”

火小邪身子往角落中一靠,無計可施,恨不得別人,隻怪自己本事不濟。火小邪疼得臉上抽搐不止,幹脆把眼睛一閉,默默忍受。

火小邪正忍著疼痛,耳邊卻窸窸窣窣一陣輕響,火小邪一愣,趕忙睜開眼睛,一隻潔白纖細的小手已經按住他的肩頭,溫柔的女子聲音細細傳來:“別動,別出聲,我是來幫你的。”

火小邪本已翻身而起,但聽到這細軟的聲音,竟心中一鬆,坐了下來。

火小邪轉頭一看,雙眼發直,他身邊的人竟是和三姨太他們從西四閣樓中一起出來的俊俏少女。她一雙美目,飽含愛憐之情,秋波流轉,看著火小邪像是看著自己的情郎一樣。

火小邪看得癡了,不知是疼得還是羞得,耳朵燙得厲害,喃喃問道:“你,你是誰?你,你怎麽找到我的?”

林婉輕輕一笑,伸出手指按住火小邪的嘴唇,毫不忌諱男女有別,說道:“我叫林婉,你剛才見過我了。現在你別問我,我先看看你的傷。放心,我不會害你的,因為我和你都是盜賊呢,嗬嗬。”

火小邪目不轉睛,看著眼前的俏佳人,說不出的感覺,心中又驚又喜又羞,隻好點了點頭,算是答應林婉,不再說話。

林婉衝火小邪笑了笑,繞到火小邪受傷的腳邊,打量了一下傷口,說道:“挺好的,你擠出了不少毒血,毒性不深,就是疼得厲害,不能動彈吧?隻要上一點藥膏,就不會有事了。”

林婉說著,手從身後的挎包中一摸,摸出一個小鐵盒,打開蓋子,用一把小銀勺挖出一些粉末,小心地撒在火小邪的傷口之上。火小邪頓覺傷口處一陣清涼,把疼痛感壓了下去。

火小邪疼痛減了近半,已經明白這個女子手段高明,趕忙點頭。

林婉微微一笑,手上一晃,眨眼便萬分準確地在火小邪傷口內側割開一道小口,速度快得讓火小邪根本沒有感覺到疼痛。

林婉見傷口中有血流出,手指一展,那把小刀就已然不見,也不知放到哪裏去了。

林婉抬頭向火小邪道:“好了!隻要靜候一盞茶左右的時間,就能夠活動自如了。”

火小邪傷口處分外清涼,疼痛慢慢地褪去,見林婉如此體貼,十分慚愧,低聲說道:“林,林……”

“我叫林婉,你應該比我大半歲,叫我小婉就可以呢!”

“小……小婉……我……謝謝你救我……這……你為什麽救我……”

“你叫什麽名字?你還沒告訴我啊!”林婉說著,側著身子,坐在火小邪身前。

“火小邪,火小邪……”

“哦!好名字啊,第十一位的火小邪,嗬嗬。”

“你,你怎麽知道我的排位?你是青雲客棧的人?”

“不是的,嗬嗬。若你能成為火家弟子,就知道我是誰了。”

“你幫我治傷,我該如何謝你?是我本事不大,才受的傷,算是自作自受,你幫我會不會壞了火家的規矩?”

“嗬嗬,火小邪,別想這麽多規矩了。你被人用飛刀傷了,其實要怪我呢,我不來幫你治傷,過意不去的。”

“我……這怎麽能怪你……”

“要不是我看了你躲著的草叢一眼,你就不會被三姨太發現啊!所以嘛,嗬嗬。”

“你一出門就發現我了?”火小邪十分好奇。

“嗯!”林婉輕輕點了點頭,“你身上帶了胭脂之類的香料吧,氣味很濃的。”

“這……”火小邪說不出話,那胭脂被油紙包著,裝在懷中,自己都聞不到氣味,她怎麽就能聞到?

“我知道你很奇怪,我怎麽能夠聞到?嗬嗬,我的鼻子可是很好使的哦!”

“我躲在這裏,你也這樣找到的?”

“嗯,你身上的血腥氣味更重呢!”

“啊,是,是啊!”

火小邪說到這裏,腿上的疼痛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隻有一點皮肉刺痛,已經不打緊。火小邪一抬膝蓋,毫無異狀,算是好了。

火小邪嘖嘖稱奇,還有這麽快解毒的法子,從來不曾聽說過。

火小邪本想挪動身子,林婉按住火小邪的胳膊,輕聲說道:“現在還不要動,再等一會兒,才會完全好的。”

火小邪對麵前小鳥依人一樣的林婉,說不出的感激,好感頓生,就算此時林婉找他要任何東西,隻要他能做到,也要依了她。火小邪從小孤苦,哪有過這麽漂亮的人兒無比體貼地為他療傷,對他如此細致入微地關心,不厭其煩地與他聊天講話,既不故作神秘,也不嫌棄他本事低微。此時,火小邪心中暖融融的,真想兩人能一直在這裏待下去。

火小邪急道:“怎麽!你要走了?”

林婉說道:“嗯,我不便在此久留,你一定會再見到我的。”

林婉站起身來,從火小邪側麵一躍而上,跳上矮牆。

“小婉,我……” 火小邪萬分遺憾,但又不好勉強,隻能轉頭目送。

火小邪仍然在喃喃道:“你……我怎麽……”可火小邪轉過頭去,身後寂靜無聲,隻見野草微微晃動,剛才陪伴在身邊的可人兒,早就不見。

“後會……有期……”火小邪如同心中丟了一塊肉似的,惆悵感油然而生,長喘一聲,仰頭呆呆看天。

滿天星辰都像是林婉眼中的光芒,不斷閃爍著。

火小邪按照林婉的吩咐,靜靜在角落中坐了一盞茶時間,活動了一下身子,知道已無大礙,便找準機會,繼續向西門摸過去。

王家大院西門附近更是僻靜,房屋略顯簡陋,沒幾個屋子裏亮著燈,半晌都見不到個人經過。這一帶空地不少,盡管大多數都栽種著花花草草,但雜亂的灌木草叢更多,而且上了年頭的大樹分立成排,更易藏身。

火小邪躲在一塊大石後,看了看天色,應該已是子夜時分,不由得想起鄭則道與自己的約定,清了清嗓子,用手掩著上唇,“喵”地學了一聲野貓叫。

火小邪叫了幾聲,無人回應,火小邪心想,不會鄭則道和胖好味還沒有來吧?

火小邪等了片刻,才聽到不遠處的一堆亂草後,呱呱呱的蛤蟆聲響起,一長二短,很有節奏,火小邪心中一喜,知道是與胖好味約定的蛙鳴暗號,趕忙又衝著蛤蟆叫聲的地方學了兩聲貓叫。

呱呱呱,蛤蟆聲等貓叫一停,便回應起來,隨後草叢微動,裏麵探出一個圓滾滾的腦袋,正是胖好味。火小邪連忙半蹲起身子,也探出腦袋,向著胖好味打了個招呼。

這兩個賊接上頭,胖好味伸手指了指旁邊的一處草坑,火小邪會意,從大石後挪出身子,鑽到草坑中,胖好味隨即擠到火小邪身邊。

兩人剛想說話,又聽到外麵有尖銳的蟲鳴慢慢響起,胖好味壓了壓火小邪的肩膀,自己把嘴巴一鼓,呱呱叫了幾聲。蟲鳴繼續回應,聽聲音已向他們這邊靠近。

火小邪略略探出頭一看,隻見鄭則道還是一副貴公子的模樣,大搖大擺,不躲不藏,背著手向他們這邊走來,火小邪暗暗吃驚,這個鄭則道怎麽膽子這麽大?就不怕人看到他?胖好味此時也探出頭查看,見鄭則道這樣混不在意,驚訝程度不亞於火小邪,趕忙伸出手招呼鄭則道:“這裏,這裏!”

鄭則道微微一笑,加快了腳步,走到草坑邊,跳了下來。三人彼此點擊示意。

鄭則道笑道:“這一帶根本就沒有人,不會被人看到,不必躲著。”

火小邪四下一看,這一帶黑沉沉的,舉目之內,連一點燈光都看不到。

火小邪低聲說道:“鄭大哥,不會有人躲在暗處監視吧?”

鄭則道十分自信地說道:“我來這裏之前,已經把附近查過一遍,不會有問題。兩位兄弟,你們不用太緊張了,放開來說話。”

這三人圍坐一圈,都把各自的所見講了一遍。

胖好味從西南角爬牆進到王家大院的時間還不足兩個時辰,他在西南一帶尋了幾十間屋子,發現了一扇“庚”字門,撬開門一看,與其說是間屋子,還不如說是個嵌在牆中的櫃子,裏麵空空如也,隻有一個油燈的底座擺在一角。胖好味把這油燈的底座收了,再尋了一些房間,毫無進展,隻好先來到此處和鄭則道他們會合。胖好味猜測,每扇門中都有一個油燈部件,恐怕不把王家大院所有地方都走一遍,找到所有的門,油燈是組合不起來的,又或者,油燈的部件隻是障眼法而已。

鄭則道和火小邪覺得胖好味說得有理,沒再多問。鄭則道看了眼火小邪,沒等火小邪開口,就先講述起來。

鄭則道進王家大院的方法十分簡單有趣,他居然是大搖大擺從南大門走進來的。鄭則道回了一趟紅馬客棧,從一個客商那裏偷到一塊牌子,叫作“行入牌”,就拿此牌進了王家大院。原來這王家大院在南門一帶設有尊客居,專門招待那些要與王家直接談生意的商人居住,還能代為保管錢物,說白了就是會客的一個大宅院,與王家直接談生意的商人,多是富貴之人,往往還要在王家堡再開一個房間,方便自己閑暇時消遣娛樂,所以有人進進出出,並不奇怪。這些情況,鄭則道早就打聽清楚。

鄭則道打扮富貴,南門那邊的武師都是認牌不認人、以貌取人之輩,鄭則道根本不需多言,他們也不細問,就恭恭敬敬請鄭則道進了王家大院。

鄭則道進了王家大院,並不著急,在尊客居的膳房點了道香茶,與幾個已經住在此處幾日的商人一通胡侃,這些商人都是王家大院的熟客,所知不少,鄭則道十分善談,沒多久便問出王家大院幾處閣樓的大致情況,料定西四閣樓、西二閣樓、東三閣樓必有古怪。

鄭則道繞到尊客居後院,撬開一道門鎖,就進了王家大院內宅,此時張四爺他們四散分布著抓賊,爆炸的房屋火勢未滅,到處都亂哄哄的。以鄭則道的身手,沒費什麽工夫,就先到東三閣樓中摸了一圈出來,倒是在東三閣樓中見到了一扇“己”字門。

胖好味聽鄭則道說見到“己”字門,十分高興,謝了鄭則道半天,鄭則道一笑置之,並未多說。

火小邪聽鄭則道說完,不禁問道:“那西四閣樓中到底是什麽機關?”

鄭則道說道:“依我看,房中的巨大石柱,裏麵必定注滿了毒水,寶貝平時就沉在水底,輕易不會讓人碰到,而西四閣樓內有個升降機關,能夠從水底下升起寶貝。這可能是紫水鎖金陣。”

胖好味驚道:“紫水鎖金陣,是個什麽玩意?乖乖隆地隆的,到水底下偷東西,什麽身法都不好施展!憋都憋不住氣!更別說水裏還有毒了!”

鄭則道微微一笑,說道:“最厲害的就是石柱中的毒水鎮寶,其他機關都是些畫蛇添足的擺設,這個機關,算得上木行防盜術中的佳作。木生火,金克木,水克火,火克金……”鄭則道緩緩念著五行相生相克,若有所思。

鄭則道琢磨了片刻,才突然對火小邪笑道:“火賢弟,還是你先說說你的任務如何了吧!”

火小邪本聽著鄭則道念五行相生相克的口訣,腦海中亂成一片,總覺得能想到什麽,但卻始終摸不到頭緒。鄭則道喊他,他才回過神來,略略回憶了一下,把自己進入王家大院的所見所聞慢慢道來。

火小邪講了如何進了王家大院,找到三姨太的庭院,三姨太是飛刀的好手,亮八抓豬被三姨太擊退,風水珠好像是她的嫁妝,三姨太房內有一道“戊”字門,他躲在床底見到神秘男人和三姨太**,三姨太用飛刀刺傷了自己的大腿這些事情,卻把見到鬧小寶要偷的“伍”字鏢師號牌,以及林婉給自己治傷的兩段事情略去不講。

鄭則道一直用心聽著,沉默不語,還製止住胖好味的插話,讓火小邪一口氣講完。

火小邪講完之後,鄭則道才說道:“火賢弟,你見到的事情不少啊!那個急匆匆來西四閣樓的美豔少婦,腰上帶著飛刀,竟是三姨太。現在看來,恐怕競盜之關的所有任務,都可能彼此有關聯。”

胖好味說道:“我一路過來,還真的見過小豬一般大小的動物,一身黑毛,跑得飛快,嚇了我一跳。那個亮八真的在追豬?笑死了!”

鄭則道想的卻是其他事情,看著火小邪慢慢問道:“隻是,那個和三姨太**的男人,身法這麽好,會是誰呢?”

胖好味說道:“奶奶的,我看就是那個甲丁乙,殺人,玩小妞,裝神秘。”

鄭則道說道:“我看不然……神秘人物,不止火賢弟說的一個……其實我之所以離開西四閣樓,也因為看到一個神秘的人……是一個小姑娘。”

火小邪知道鄭則道說的可能是林婉,心中狂跳不止。

胖好味驚道:“一個小姑娘怎麽個神秘啊?”

鄭則道說道:“我在西四閣樓的二樓藏著,自認為無人可以發現。那個小姑娘跟著王興一起前來,在上樓的時候,突然轉頭向我飛快地一笑!好像是發現我了!”

三人一片沉默。

胖好味猜道:“也許是個喜歡傻笑的丫鬟?就是隨便一看?”

鄭則道說道:“我也原以為是我多心,可越想越心寒,那小姑娘你們是沒有見到,長得清純俏麗,眉目含情,絕不是普通的丫鬟,她那眼神定是發現我了!不知為何,她並沒有當場點破!我強行忍住不走,一直等那個三姨太來後,開動了閣樓裏的機關。我確定可能是紫水鎖金陣,想到那小姑娘又要下來,便不敢久留,離開西四閣樓,先避一避她。慚愧,本來覺得說出來你們不信,聽火賢弟說到神秘男人,也就說一說吧!”

火小邪心想:“鄭則道果然和我一樣,隱瞞了見到林婉的事情,不知道他還瞞了我們什麽事情。要不是我說出那個神秘男人,他一定不會說的。反正鬧小寶和林婉的事情,我絕不告訴他們。”

火小邪說道:“看來王家大院裏,不止我們這些過競盜之關的人。”

鄭則道說道:“這些人身手不在我們任何一人之下,他們到底是要幫我們,還是僅僅旁觀,他們又是什麽身份,恐怕不過關,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胖好味說道:“這些妖蛾子的,我看就是青雲客棧的人!火家的弟子!沒準見誰不順眼,怕我們過關後,搶了他們的身份地位,就不讓過關呢!”

鄭則道說道:“我早已覺得,青雲客棧在王家大院地下,就十分奇怪,這個王家大院和火家有什麽關係?他們難道不知道地下有這個青雲客棧?或者說王興、王全都是火家的弟子?”

三個人推理一番,不得其解。

火小邪不禁想起林婉所說的話:“若你能成為火家弟子,就知道我是誰了。”火小邪心中一寒,想道:“要是我不能成為火家弟子,林婉隻不過是我做的一個夢?永遠不會再見?”

火小邪心中煩躁,怨恨自己起來,怎麽一個林婉,短暫相處,就讓自己如此優柔寡斷,頗多顧慮?能再見一麵林婉,真的很重要嗎?比水妖兒的生死還重要?

三個人都各懷心思,一時間氣氛凝滯。

火小邪猛然抬頭,看著鄭則道,鄭則道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火小邪暗叫:“鄭則道!你!”

火小邪麵露一絲難色,微微皺眉,把身子挪了挪,把傷口藏在鄭則道看不見的一側,說道:“啊,不要緊的!刀上沒有毒,現在沒事了。”

鄭則道說道:“火賢弟,你可不要大意啊,還是給我看看傷口,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火小邪忙道:“真的不要緊!不要緊!”

鄭則道心中已然明了,輕輕一笑:“那好吧!火賢弟,有的毒不會疼痛,沒有感覺,和普通刀傷無異,你如果真的覺得沒事,那就算了。”

火小邪鬆了一口氣,點頭謝過。

胖好味嘟囔道:“火兄弟何必這麽在乎麵子!我看看!”

胖好味一下擠到火小邪身邊,把火小邪的腿一拉,將傷口展現在眼前。火小邪不便強行掙脫開,但心中惴惴不安,若是被他們看出自己的傷口是被人施救過,恐怕有點麻煩。

胖好味看了眼,說道:“火兄弟,傷口看著挺深……你自己給自己上的藥啊?這應該是沒事了!”

鄭則道轉頭也看了一眼火小邪的腿傷,笑道:“真看不出來,火賢弟還有這麽高明的療傷手藝!倒是我逞能了。”

胖好味鬆了火小邪的腿,說道:“火兄弟,你怎麽不早說你會治傷,還讓我們白白擔心一番。”

火小邪幹笑一聲,並不說話。

鄭則道說道:“胖兄弟、火賢弟,我們互通了信息,目前看來,我們的任務都十分艱巨,事不宜遲,我們都繼續做事吧!”

胖好味說道:“慚愧啊,好像我得了不少好處,卻沒有幫到大家。”

鄭則道說道:“不妨事!胖兄弟做得也很好!”

胖好味說道:“那咱們還要聚一次嗎?”

鄭則道說道:“二更時分,如果大家方便,還可以來此處商議,但不強求,完成手頭的任務才是大事。青雲客棧一定是想到我們會彼此合作,才將完成任務的時間定得這麽緊!”

眾人點頭稱是,彼此客氣了幾句,就各自分散開,離開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