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楊兵落難

回到家裏,熊小梅在寢室裏煮紅苕稀飯,桌上放著一盤切好的鹵肉。小家溫馨又甜蜜,透露出濃濃愛意。侯滄海進門後給了熊小梅一個熱情擁抱,道:“有一個好消息,緊接著又是一個壞消息,你想不想聽?”

熊小梅覺得脖子癢癢的,頭朝後仰,道:“先聽壞消息吧。”

侯滄海道:“好消息和壞消息是聯係在一起的,你得從頭聽起。商院新校區有很大一部分在青樹村,這一段時間我都在和商院打交道。趁著這個便利條件,我試探著提出把你調到商院,李院同意了。”

熊小梅猛地扭過身,與侯滄海麵對麵,瞪大眼睛,道:“壞消息是什麽?”

侯滄海道:“商院隻在寒假和暑期討論人事,今年暑期剛剛討論過一批,報到了省商業廳。你的人事關係得放在寒假才能討論。”

熊小梅臉上流出失望之情,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半年時間有太多變數,萬一李院長調走,那就竹籃打水一場空。”

侯滄海緊抱女友,鼓勁道:“你不要太悲觀,前一次絕對是意外,這一次我比較有把握。商院在黑河地盤上,打交道的時間多,李院長肯定會充分考慮這一層原因。你別著急,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

熊小梅將頭靠在侯滄海肩頭,道:“剛才我在家裏跟陳華通了電話,她最近要借調到市委宣傳部。”

侯滄海驚訝地道:“陳文軍運作能力很強啊,我和他比起來相形見絀,真是失敗。”

熊小梅道:“這事不是陳文軍運作的,是陳華自己努力爭取來的。自從分配開始,陳華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兩眼如探照燈一樣,隻要有機會就閃閃發光,毫不猶豫撲上去。據說市委宣傳部長很欣賞她,主動把她要過去的。是不是市委宣傳部長看上陳華了?以前我太純潔了,冷小兵事件將我教育出來了。社會上有好人,也有垃圾。”

侯滄海笑道:“你想錯了,宣傳部長是女的。”

熊小梅吐了吐舌頭,道:“都怪你們這些臭男人,將我的思想都帶歪了。我必須要懲罰你,把眼睛蒙上,不許睜開。”

為了以後聯係方便,她今天為侯滄海買了一部手機,準備給侯滄海一個驚喜。買手機是老早計劃,由於康叔突然跳樓,計劃一直沒有實施。今天終於抽時間買了一部中意手機。

“不許睜開眼睛啊。”熊小梅從臥室拿出盒子,來到男友身前,才道,“可以看了。”

侯滄海睜開眼睛就見到了一個紙盒子,紙盒子上麵印著一個手機圖形。他驚訝地道:“手機?”

“諾基亞,3310,非常好用。”

“多少錢?”

“一千多塊。”

侯滄海拿著沉甸甸的盒子,道:“我平時主要在辦公室,用傳呼機就可以了,你辦公室沒有電話,回傳呼還得找公用電話。你用手機,我用傳呼。”

熊小梅搖頭道:“你經常到場麵上去,沒有手機,會被人看輕的。昨天我去小麵館吃麵,看見財政所那個姓許的人一邊吃麵一邊打手機,很炫耀的樣子。你是男人,不能被人看輕。”

打開了盒子,裏麵是一個諾基亞手機。手機是海軍藍,直板,造型簡潔大方。侯滄海看到這部手機的第一眼,立刻就喜歡上它。

熊小梅喜滋滋地介紹道:“這是2000年上市的新款,有短信息聊天功能,可以一對一移動聊天,有備忘錄提示、秒表和定時器功能,以後一機在手,萬事不求人。而且,這個手機還有貪吃蛇遊戲,有時你在等楊書記開會無聊時,可以玩遊戲。”

作為黨政辦主任,侯滄海經常跟著主要領導外出辦事,有一個手機自然會非常方便,用不著經常借電話。他拿著手機,鄭重道:“為了表達謝意,晚上我會盡心盡力。”

“前麵還那麽點意思,後麵又想占我便宜。”

“我是真心的。”

熊小梅洗澡之時,侯滄海沒有如往常一樣湊到衛生間,而是坐在賓廳玩弄新手機。熊小梅推開衛生間門,朝客廳看了兩次,見侯滄海仍然在玩手機,不覺生了氣,她站在門口道:“侯滄海,你和手機過一輩子吧。”

侯滄海抬起頭,見到秀肩外露的女友,猛然醒悟自己“盡心盡力”的豪言壯語,雄糾糾地朝著衛生間走去。

熊小梅哭笑皆非,伸手擋住侯滄海,道:“新手機,打濕了,你賠我啊。”

她伸出手時,旖旎風光盡現。

侯滄海雙眼放光,退後幾步,將手機放在桌上。

一件黑色小衣飛向椅子,浴室門砰的一聲關上。

急風暴雨過去後,兩人心平氣和。熊小梅覺得眼前生活太過幸福,想起必然到來的開學又心煩意亂,道:“商院調動真不能在開學期間討論嗎?”

侯滄海道:“規則是這樣的,我們要耐心等待,除非在省商業廳找得可靠的關係人。”

熊小梅道:“我看得很明白了,規則隻是約束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小人物,真是大人物,規則會自動調整。如果你是市長兒子,商院絕對是爭著要你。”

侯滄海握緊拳頭,對著鏡子揮舞道:“我們通過努力,一定要彌補起跑錢帶來的天然差距。”

“我沒有發現一個煤礦工人靠挖煤又快又好就當上煤老板,這是幻想。”

“你太消極了,我確實見過一個煤礦工人出身的煤老板。”

“不是我太消極,自從康叔跳樓後,我心裏就有一道很深的陰影,覺得這個社會都黑暗了。有時候我想起陳華,又覺得很滿足,畢竟我們還能在一起。她為了生存付出太多代價,幸好還有陳文軍,否則她內心肯定會變得非常灰暗。”熊小梅在男友後背上弄出許多泡泡,又用手指將泡泡戳破。

侯滄海沒來由地想起冷小兵伸出鼻子的一小撮鼻毛,道:“這個世界上有卑鄙者,比如冷小兵,他就是一個壞人,在學生時代能用利誘的辦法追求女人,心思肮髒。算了,不說他了,我們做點高興的事情,還有兩次呢,我們先去休息。”

從浴室出來,兩人坐在沙發上親熱地聊天。門口響起敲門聲,侯滄海最怕夜晚敲門,夜晚敲門總沒有好事。他站了起來,道:“誰啊?”

“我,楊兵。”屋外傳來低沉的聲音。

侯滄海趕緊回頭對熊小梅道:“是楊兵,沒有提前聯係,突然來絕對有事。”

在家裏,熊小梅穿得極為清涼。這是隻能屬於侯滄海一個人的風景,不能讓楊兵看到。她急忙回屋換衣,出客廳後給楊兵端了一杯冷開水。

頭發亂成一團的楊兵接過冷開水,猛地灌進脖子裏,接連喝完三杯水,他才抹了抹嘴巴,道:“我辭職了。和爸媽又幹了一仗。”

侯滄海早就注意到楊兵眼角青腫,道:“辭職了,辭就辭吧。以後有什麽打算?”

“沒有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先找個地方落腳。”楊兵看了一眼熊小梅,道,“你有沒有陳文軍的聯係方式,你這邊不方便,我準備找陳文軍,在他那裏暫住幾天。”

“我給陳華打電話,今天晚上先約大家見麵。你在陳文軍寢室也沒有辦法落腳。放心,我不會讓你睡街邊。”侯滄海拿出手機,準備給陳華打傳呼。

“等等,你剛才說找誰聯係?”

“有一件事情你想不到吧,陳文軍這小子豔福不淺,把202的另一朵花摘到手中了。”

“陳華不是和冷小兵在談戀愛,為了這事,你還進了保衛處?”

“冷小兵哪裏配得上陳華,他們分手了。陳文軍這小子在市委辦工作,天天跟在領導身邊,變得人五人六了,和以前學生時代相比,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電話很快響起,是陳文軍回的傳呼:“你們三人到我這邊來,吃烤魚,我知道有一家最好吃的秦陽烤魚,熊小梅家鄉特產。”

三人坐出租車來到烤魚攤時,陳文軍和陳華還沒有出現。

夜晚江州城依然熱鬧,燒烤攤隨處可見,濃煙滾滾,熱鬧非凡。在距離陳文軍宿舍不遠處有一家秦陽烤魚,臨近江州蘭溪,微風拂麵,香味撲鼻,惹得剛剛做完運動的侯滄海口水長流。熊小梅剛剛完成了一次靈與肉的交融,臉色紅潤,在夜晚燈光下嬌如水蓮花。

楊兵是過來人,見到熊小梅肌膚模樣和快樂神情,知道兩人肯定完成了一次生命行動。與侯滄海的幸福生活相比,他的落魄更顯得突出。等到陳華出現之時,他眼睛一下就直了,因為陳華臉上膚色與熊小梅幾乎一模一樣,顯然也剛剛度過了非常美妙的時光。

“沒有想到陳華居然落入了陳文軍的魔掌,沒有想到啊。你們都是成雙成對,讓我情何以堪。”楊兵雙手抓著頭發,發出了一陣哀歎。

陳文軍沉浸在幸福之中,沒有感受到楊兵誇張哀鳴背後真正的傷感,道:“楊兵比我們時髦得多,他搞合同製戀愛,大學期間在一起,畢業之後馬上分手,互相不拖累,瀟灑。”

楊兵一臉晦氣地道:“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我以前覺得自己瀟灑,實則愚蠢,你們兩對要好好過日子,分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要人命。”

陳文軍是熟客,安排了麻辣味和魚香味兩種味道的烤魚,又要了一大瓶生啤。喝過幾杯後,陳文軍問起楊兵的安排。楊兵喝著生啤,道:“沒有打算,走一步算一步,暫時準備在江州落腳。你們幾個如今都是江州土地爺,能不能給弄個工作做?”

侯滄海道:“今天見麵先喝酒,以後的事情喝完酒再說。有我們一口飯吃,就餓不死你。”

熊小梅心裏頗為焦躁。她和侯滄海兩地分居,假期是難得的相聚之日。整個假期如漆似膠,好得蜜裏調油。如果楊兵住進家裏,假期的幸福感必然大打折扣。可是,以侯滄海的性格,絕對不能看著同寢室好友淪落街頭。想到這裏,她表麵上說說笑笑,內心糾結成了一團。

喝了幾杯,楊兵道:“原本想到陳文軍寢室擠一擠,現在不行了,得另找地方。”

陳文軍抱歉地道:“我那個小地方確實不方便,隻有一間房子,標準的單身宿舍。”

侯滄海瞪了楊兵一眼,道:“我是兩室一廳,有你的一間房子。”

侯滄海的表態完全在熊小梅預料之中,她腦裏浮現出楊兵在家裏走來走去的情景,這個畫麵完全徹底地破壞了整個幸福的假期。

楊兵頭搖得如撥浪鼓,道:“我不想當你和熊小梅的燈泡。每天晚上,你們兩人眉來眼去,拉拉扯扯,想過我的感受沒有?跟你們住在一起,我肯定會得神經病。”

“先跟我們住在一起,想到辦法以後再說。楊兵,你再胡說八道,老子要弄人了。”侯滄海和楊兵在一個四年,感情極深。他知道熊小梅的心思,此時寧願讓熊小梅受委屈也要把兄弟安排下去。

聽到侯滄海不容商量的安排,熊小梅發自內心地覺得委屈。她為了掩飾內心深處真實情感,就有意跟陳華在一起咬耳朵。

“後來,你遇到麻煩沒有?”

“冷小兵犯了原則性錯誤,留下把柄,我能有什麽麻煩。分手時,我身心得到解放,與不愛的人在一起完全是一場惡夢,度日如年。”

陳華稍稍彎了腰,露出了胸前旖旎風光。陳文軍盡管看過和享有過所有風光,可是望到胸前一片雪白,仍然心馳神往。如今陳華名花有主了,其風景陳文軍可以看,侯滄海和楊兵作為同學絕對不能看,一時之間眼光都受到了拘束,不自在起來。

楊兵在這一段時間生活頗不如意,很容易就酒精上頭,回到黑河鎮宿舍後倒頭便睡。

熊小梅沒有在喝酒吃燒烤時當場發作。回到宿舍,關上房門以後,她生起悶氣,不理睬侯滄海。侯滄海知道熊小梅為何生氣,道:“楊兵落難來到江州,難道我能置之不理?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我們還有一間屋,平時想做點什麽事情,把門關掉,沒有任何影響。”

熊小梅想起原本完美的暑假大打折扣,一時之間跳不出這個陰影,睡在**,臉朝著裏麵。

侯滄海勸說一陣,見沒有效果,便施展耍賴大法,俯身擁抱熊小梅,道:“今天晚上說好了,我要做一夜三次郎,將功補過。”

“走開。”

“我不。”

“陳文軍和陳華各有一間宿舍,條件比我們好,完全可以騰一間房子給楊兵。陳文軍壓根沒有考慮楊兵的住宿問題,一句話推得遠遠的。我們兩地分居,一年才兩個假期,他們天天都可以在一起。”

“小聲點。不能這樣比較,楊兵和我在一起住了四年,關係更近,是同一個寢室的兄弟。”

解釋了一會,熊小梅仍然無法釋懷,情緒始終壓抑,還掉了幾滴淚水。侯滄海能充分理解女友心情,溫柔又堅定地開始行動。熊小梅用手抓緊衣服,道:“不要,沒有心情。”侯滄海用猛烈而熱情的行動來回應女友表達憤怒情緒的反對。

一陣激烈搏鬥以後,熊小梅又有了幸福的懸浮感。事畢,她的心情奇異地變得平和了,溫柔地道:“你這個強拐拐,以後就跟兄弟夥在一起過算了,在你的心目中,我沒有你的兄弟重要。”

這時,外麵傳來了嘔吐聲。

“楊兵上次在畢業前差點跳樓,情緒不穩定,我得出去看看,免得出事。”

侯滄海在客廳站了一會,就見到楊兵從衛生間走了出來。楊兵在日光燈下有一張蒼白的臉,格外落魄。他要了一支煙,道:“我沒事,處於秦瓊賣馬、楊誌賣刀這種時期,終究會挺過去。明天我出去找房子,先租一個月。你別勸我,你不是一個人,還有熊小梅,夾在你們中間,你們不自在,我更不自在。”

突然,侯滄海腦中靈光閃現,道:“我有一個好地方,就是條件差點,可以免費住。”

楊兵用手揉了揉亂發,道:“我現在這個樣子,隻要有住的地方就行,其他不講究了。”

侯滄海給楊兵找的住房是青樹村辦公室的幹部值班室。包青天等村幹部原本就住附近,實在沒有必要留一間值班室,值班室有床有電扇,睡覺完全沒有問題。

楊兵對村裏值班室條件很滿意,握著包青天的手,道:“包書記,給你添麻煩了。”包青天道:“你是侯主任的朋友,就是我包青天的朋友,這間房子反正空著,隨便住。”楊兵道:“改天,我請包書記喝酒。來來,包書記,抽支煙。”

在侯滄海印象中,楊兵是大大咧咧的人,本性純真,不太講究待人接物的禮儀,沒有料到一年多時間過去,他也懂得這些套路了。

安頓好楊兵,解決了家庭問題,又照顧了兄弟之情,這讓侯滄海覺得生活還不錯。

他原本想多陪楊兵喝幾頓酒,結果一直未能如願。由於暴雨持續往下砸,黑河鎮境內有季節性河流蘭溪,平時靜悄悄讓人遺忘,在暴雨季節就變成吃人猛獸。鎮政府要防洪,要防山區地質災害。侯滄海作為黨政辦副主任跟著書記楊定和東奔西走,到各處檢查防災準備情況。

楊定和是追求完美的人,事必躬親,哪怕有一個易發災害地沒有走到,都不放心。開始下暴雨以來,天天泡在村裏。侯滄海每天早上起床與熊小梅吻別,要到晚上八九點鍾才回家。熊小梅雖然知道侯滄海做的是正事,仍然禁不住開始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