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算上司機,車裏有四個人守著黑根。他們逼著他坐進後座,街上兩個站在他背後的人這會兒坐在他兩邊。索洛佐坐在前排。黑根右邊的男人探身過來,拉下黑根的帽子遮住眼睛,他什麽都看不見了。“小拇指都不許動一下。”他說。

路程不遠,頂多二十分鍾,下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黑根認不出這個地點。他們領著他走進地下室,讓他坐進一把直背餐椅。索洛佐隔著餐桌在對麵坐下,黝黑的臉龐露出禿鷲般的凶相。

“我不希望你害怕,”他說,“我知道你不是家族的打手。我希望你幫助柯裏昂家族,也希望你幫助我。”

黑根把香煙放進嘴裏,他的手在顫抖。一個男人拿來一瓶黑麥威士忌放在桌上,用骨瓷咖啡杯給他斟了半杯。黑根懷著感激的心情一飲而盡。烈酒下肚,手不抖了,腿也不軟了。

“你老板死了。”索洛佐說。他停下來,驚訝地看見黑根眼裏湧出熱淚。他繼續道:“我們在他辦公室外麵的馬路上伏擊了他。我一得到消息就抓了你。你必須幫我和桑尼講和。”

黑根沒有搭腔,他驚訝於自己的悲痛。哀傷的感覺和怕死的恐懼在心頭交織。索洛佐又說:“桑尼對我的生意很感興趣,對吧?你也知道這條路前途無量。毒品是未來。裏麵的錢太多了。用不了幾年,大家都能發財。唐是個上了年紀的‘胡子彼得’[3],他的時代已經結束,隻有他自己不知道。現在他死了,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讓他起死回生。我打算提出新的建議,希望你說服桑尼接受。”

黑根說:“你一點機會都沒有。桑尼會動用全部力量追殺你。”

索洛佐不耐煩地說:“這肯定是他的第一反應。你必須用道理說服他。塔塔利亞家族全力支持我。隻要能阻止雙方全麵開戰,紐約的其他幾大家族什麽都能接受。我們的戰爭會危及他們和他們的生意。要是桑尼接受提議,美國的其他家族都會認為事情和他們沒關係,唐的老朋友也包括在內。”

黑根低頭看著雙手,沒有吭聲。索洛佐接著勸說:“唐在走下坡路。換了是以前,我絕對不可能碰他。另外幾大家族不信任他,因為他任命你當顧問,而你連意大利人都不是,更別說西西裏人了。要是全麵開戰,柯裏昂家族會被碾碎,大家都是輸家,包括我在內。比起金錢,我更需要柯裏昂家族的政治影響力。所以請說服桑尼,說服各位首領,這樣能少流很多血。”

黑根舉起咖啡杯,示意倒酒。“我可以試試看,”他說,“但桑尼很頑固。再說,連桑尼也阻止不了盧卡。你得當心盧卡。要是我讚成你的提議,我也得當心盧卡。”

索洛佐平靜地說:“盧卡讓我操心好了。你隻需要操心桑尼和唐的另外兩個兒子。聽著,你可以告訴他們,弗雷迪本來也會像他老頭子那樣吃子彈,但我嚴格命令手下,不準對他開槍。我不希望造成不必要的仇恨。記得告訴他們,弗雷迪還活著都是因為我。”

黑根的腦袋終於開始運轉。他第一次真的相信索洛佐並不打算殺他或扣他當人質。恐懼解除,突如其來的解脫感流遍全身,他羞愧得臉色通紅。索洛佐帶著心照不宣的平靜笑容看著他。黑根開始衡量情況。他要是不答應幫索洛佐說話就有可能送命。不過他隨即醒悟過來,索洛佐期待他回去傳話,原原本本地傳話,因為這是一名負責的顧問的分內事。此刻仔細思考之下,他同時意識到索洛佐說得對。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塔塔利亞家族和柯裏昂家族之間無限製全麵開戰。柯裏昂家族必須埋葬死者,忘記仇恨,達成交易。等時機成熟,再下手對付索洛佐。

抬頭一看,他發現索洛佐很清楚他在想什麽。土佬在笑。黑根突然一驚。盧卡·布拉齊出了什麽事情,索洛佐為何不把他放在心上?盧卡和他達成了交易?他回憶起唐·柯裏昂拒絕索洛佐的那天夜裏,曾召喚盧卡到辦公室閉門談話。不過,現在不是為這種細節傷腦筋的時候。他必須返回長灘柯裏昂家族的安全堡壘。“我盡量,”他對索洛佐說,“我覺得你說得對,甚至唐也會希望我們這麽做。”

索洛佐肅然點頭。“很好,”他說,“我不喜歡血流成河,我是一個商人,流血過於浪費金錢。”這時電話鈴響了,坐在黑根背後的一個男人起身去接。他聽了一會兒,最後簡短地說:“好,我轉告他。”他掛斷電話,到索洛佐身邊,湊到土佬耳旁悄聲說話。黑根看著索洛佐臉色變得慘白,眼裏閃爍怒火。他覺得又是一陣心慌。索洛佐看著他陷入沉思,黑根突然意識到他恐怕不會被釋放了,意識到發生的某些事情多半判了他的死刑。索洛佐說:“老頭子還活著。一身西西裏老皮吃了五顆子彈,居然還活著。”他聽天由命地聳聳肩,“運氣不好,”他對黑根說,“我運氣不好,你也運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