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或許!

拜倫?法瑞爾在地球上接受的太空航行訓練,大多數隻是紙上談兵。大學中有關太空工程各方麵的課程,雖有半學期花在超原子發動機理論上,可是等到學生登上太空船,在太空中實地操作時,那些理論卻派不上什麽用場。最優秀、最有經驗的駕駛員,他們的技藝並非來自課堂,而是在太空中磨練出來的。

他勉強讓那艘巡弋艦升空,沒有真正發生意外,不過這主要是出於運氣,並非他的技術精良。“無情號”對操縱係統的回應,比拜倫預料中迅速許多倍。在地球的時候,他曾駕駛幾艘太空船飛向太空,然後再重返地麵,但那些都是老舊而穩重的太空船,僅供學生實習之用。它們的動作柔和,而且非常、非常不利落,起飛時需要花費很大力氣,還得在大氣層中緩緩向上盤旋,最後才能到達太空。

反之,“無情號”毫不費力便騰空而起,然後垂直上升,呼嘯著穿越大氣。拜倫從座椅中跌了出來,肩膀差點脫臼。艾妲密西婭與吉爾布瑞特由於毫無經驗,因此反而更加謹慎,將自己緊緊綁在安全帶中,卻被附有襯墊的安全帶勒得到處紅腫。那個被俘的太暴人則緊靠艙壁躺著,他猛力拉扯身上的繩索,口中咒罵不停。

拜倫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將那個太暴人踢得沉默不語,再以雙手輪流抓著艙壁的欄杆,克服了加速度產生的力量,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他打開逆向噴射口,巡弋艦立刻開始顫動,加速度隨即遽減,終於達到人體堪能忍受的程度。

此時,他們來到洛第亞大氣層的外圍,天空呈現一片深紫色。艦身由於空氣摩擦而產生高熱,連艙內都感覺得到。

又過了好幾小時,巡弋艦才進入一條環繞洛第亞的軌道。拜倫不懂如何計算克服洛第亞重力的必要速度,隻好以嚐試錯誤的方式摸索,讓艦艇輪流向前後噴氣以改變速度,同時緊盯著質量計的數據。質量計是借著測量重力場強度,指示艦艇與行星表麵距離的儀器。他的運氣不錯,那個質量計已根據洛第亞的質量與半徑校準。否則,除非經過無數次實驗,拜倫根本無法自行調整這個裝置。

最後,質量計的數據終於穩定下來,在兩小時內,幾乎未曾顯現任何變化。這時拜倫才稍微放鬆,另外兩名乘客則從安全帶中爬出來。

艾妲密西婭說:“你的動作可不怎麽溫柔,牧主大人。”

“我讓它飛起來了,郡主。”拜倫沒好氣地答道,“如果你能做得更好,歡迎你來試試,但我自己要先下去。”

“安靜,安靜,安靜,”吉爾布瑞特說,“我們不能在這麽窄的艦艇裏賭氣。還有一點,既然我們將擠在這個飛奔的牢籠中朝夕相處,我建議我們省略許多‘大人’‘郡主’之類的頭銜,否則我們的交談會囉唆得無法忍受。我是吉爾布瑞特,你是拜倫,她是艾妲密西婭,我建議我們記住這些稱呼,或用其他喜歡的簡稱也行。至於駕駛這艘艦艇嘛,何不請我們這位太暴朋友幫忙?”

那太暴人狠狠瞪著他們,拜倫則說:“不,我們絕對無法信任他。等我摸熟了這艘艦艇後,我自己的駕駛技術就會進步。我沒有害你們喪命,對不對?”

由於剛才那一下撞擊,他的肩膀到現在還在痛,而疼痛照例使他心浮氣躁。

“好吧,”吉爾布瑞特說,“我們該拿他怎麽辦?”

“我不想做冷酷無情的劊子手,”拜倫說,“而且那樣對我們沒有幫助。那樣做隻會加倍刺激太暴人,殺害統治階級成員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但有什麽別的辦法嗎?”

“我們把他放下去。”

“好吧,可是放到哪裏?”

“放到洛第亞上。”

“什麽啊!”

“那是他們唯一不會搜尋我們的地方。而且無論如何,我們也得盡快降落。”

“為什麽?”

“聽我說,這是行政官的艦艇,他用它在這顆行星表麵飛來飛去,它不是為星際旅行準備的。我們在前往任何地點前,必須先準備好各種補給品,至少要確定我們有足夠的食物和清水。”

艾妲密西婭猛點著頭:“沒錯,很好!我自己不會想到這點,你實在很聰明,拜倫。”

拜倫做了個“沒這回事”的手勢,心中卻感到又溫暖又高興。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隻要她願意嚐試,她會相當討人喜歡。

吉爾布瑞特說:“但他會立刻以無線電報告我們的行蹤。”

“我不這麽認為,”拜倫說,“首先,我猜想,洛第亞有些荒涼的地區。我們不必將他丟到某個城市的商業區,或是太暴駐軍的軍區中心。此外,他也許不會像你想象的那樣,會那麽急著聯絡他的長官……喂,阿兵哥,如果一名戰士,讓大汗麾下行政官的私人巡弋艦遭竊,他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那名俘虜沒有回答,但他的嘴唇變得煞白。

拜倫心知這位戰士的處境不妙。其實,他根本不該受到責罰。他所做的,僅是對洛第亞王室成員客客氣氣,沒有理由疑心會惹禍上身。當初他嚴格奉行太暴軍令,由於沒有指揮官的許可,他拒絕讓他們登上這艘艦艇。他曾堅稱,即使執政者自己要求登艦,他一樣會嚴加拒絕。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貼近他,當他發現自己奉行軍令還不夠徹底,應該早將武器掏出來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一柄神經鞭已抵在他的胸口。

甚至在那種情況下,他也沒有輕易就範。直到胸部挨了一記鞭擊,他才終於停止抵抗。雖然如此,他唯一的下場仍是麵對軍法審判,而且一定會被定罪。沒人懷疑這一點,尤其是這位戰士本人。

兩天後,他們在南方市外緣降落。這是他們刻意選擇的地點,因為它遠離洛第亞的主要人口中心。在此之前,他們先將那名太暴士兵綁在反彈裝置上,讓他隨風飄落地麵,落在距離最近的城鎮約五十英裏處。

艦艇在一個空曠的海濱著陸,沒有產生太大的衝擊。拜倫是三人中最不容易被認出來的,因此負責必要的采買。吉爾布瑞特百忙中仍未忘記攜帶的洛第亞貨幣,勉強可以買到基本的必需品,因為拜倫將許多錢花在一輛雙輪小拖車上,這樣才能把補給品一件件運回來。

“你應該可以買到更多東西,”艾妲密西婭說,“如果你沒浪費那麽多錢,買那些太暴漿糊的話。”

“我認為沒有別的食物可以取代,”拜倫激動地說,“你也許認為它是太暴漿糊,但它是營養均衡的食物,比我能找到的其他食物更符合我們的需要。”

他十分惱怒。將那些貨品從城中運出來,再搬到艦艇上,根本就是裝卸工人的工作。他是在太暴人經營的一家軍需店買的,這就代表那是件很危險的工作,他本來希望能獲得讚賞。

而且,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由於太暴人使用小型艦艇,太暴軍方為了配合這點,發展出一整套特殊的補給科技。他們不能像別的艦隊那樣,擁有巨大的貯物空間,可以容納許多動物的全屍,將它們整整齊齊掛在一起。他們必須發展出一種標準的濃縮食品,內含必需的熱量與養分,卻無法顧及食物的色香味。與天然肉類比較之下,這種濃縮食品占的空間隻有前者的二十分之一,而且能存放在低溫貯藏室中,像磚塊一樣堆起來。

“哼,它難吃極了。”艾妲密西婭說。

“哼,你會慢慢習慣的。”拜倫回嘴道,還故意模仿她嗔怒的口氣。她氣得滿臉通紅,怒衝衝地別過頭去。

拜倫心中很清楚,真正令她心煩的是空間不足,以及隨之而來的各種不便。除了必須忍受單調無味的食物以換取最大的熱量供應之外,沒有隔離的睡房也是個問題。這艘艦艇有數間輪機室與一間駕駛艙,這就占了大部分空間。(拜倫心想,這畢竟是一艘戰艦,而不是休閑用的太空遊艇。)此外,還有一間貯藏室,以及一間小寢艙。小寢艙兩側各有三個雙層臥鋪,廁所則是緊鄰寢艙的一個小空間。

這就表示十分擁擠;表示毫無隱私可言;表示艾妲密西婭必須自我調適,以適應這種沒有換洗的女裝、沒有鏡子、沒有盥洗設備的環境。

嗯,她一定得學著適應。拜倫覺得自己為她做得夠多了,已經大大超出他的原則。她為什麽還不高興,不肯偶爾微笑一下?她擁有美麗的笑容,他必須承認,她實在不賴,隻有她的脾氣例外。可是,哦,那種脾氣!

好啦,何必浪費時間思量她呢?

缺水的問題是最糟的一環。首要的原因是,太暴星是一顆沙漠行星,水是異常珍貴的資源,大家都知道應當珍惜,因此艦艇上完全沒有洗滌用水。每當登陸某顆行星後,官兵才有機會洗澡,以及清洗個人的衣物、用品。在太空的時候,一點點塵垢、汗水沒什麽關係。即使是飲用水,在長途旅程中也僅僅勉強夠用。畢竟,水既不能濃縮又無法“脫水”,必須原封不動地裝載。由於濃縮食品中的水分相當少,缺水的問題因而更加嚴重。

艦艇上備有蒸餾裝置,可回收人體流失的水分。但拜倫在了解它的作用後,感到十分惡心,決定將排泄物直接處理掉,不願回收其中的水分。就化學觀點而言,循環是個合理的程序,但一個人必須經過長久的學習,才能接受那種事情。

比較之下,第二次起飛可算平穩的典範。升空後,拜倫花了不少時間研究操縱裝置。這艘艦艇的控製麵板極為特殊,袖珍化的程度相當驚人,與他在地球上接觸過的僅有些微類似。每當拜倫判斷出某個開關的作用,或是某個儀表的功能,便將簡單的說明寫在紙上,然後貼在麵板的適當位置。

此時,吉爾布瑞特走進駕駛艙。

拜倫回過頭來說:“我猜,艾妲密西婭在寢艙中吧?”

“隻要她還在這艘艦艇內,就不可能待在別的地方。”

拜倫說:“你碰到她的時候,告訴她我會在駕駛艙搭個臥鋪,我建議你也這樣做,好讓她獨享那間寢艙。”然後,他又喃喃道,“真是個幼稚任性的女孩。”

“你自己有時候也一樣,拜倫。”吉爾布瑞特說,“別忘了她一向過的是什麽生活。”

“好吧,我的確記得,那又怎麽樣?你以為我一向過的又是什麽生活?你也知道,我並非生在某個小行星帶的礦區中,我是在天霧星最大的牧地長大的。可是一旦身陷困境,你就必須盡量適應。他媽的,隻恨我無法將艦身拉長,它隻能裝這麽多食物和飲水。對於缺乏淋浴設備這個事實,我也根本沒什麽辦法。她卻一直找我的碴,好像這艘艦艇是我親自建造的。”對吉爾布瑞特大吼一頓是一種發泄——其實對誰大吼一頓都行。

艙門突然再度打開,艾妲密西婭站在門口,以冰冷的口氣說:“如果我是你,法瑞爾先生,我會盡量避免大吼大叫。在艦艇每個角落,你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一點,”拜倫說,“倒不會令我困擾。你如果對這艘艦艇不滿,別忘了一件事實:若非令尊想把我給殺掉、把你給嫁掉,我們兩個誰也不會待在這裏。”

“別將我父親扯進來。”

“我高興將誰扯進來,就將誰扯進來。”

吉爾布瑞特捂住雙耳。“拜托!”

這場爭辯因此暫時休兵,吉爾布瑞特趁機說:“我們現在是否應該討論一下目的地?照這種情形看來,我們若能早些抵達某個地方,盡快走出這艘艦艇,大家就能少受點罪。”

“我同意這句話,吉爾。”拜倫說,“我們隨便到哪裏都行,隻要我不必再聽她嘮叨就好。太空船上最難伺候的就是女人!”

艾妲密西婭根本不理他,完全對著吉爾布瑞特說:“我們何不幹脆離開星雲區域呢?”

“我不知道你怎麽打算,”拜倫立刻說,“但我必須回到我的牧地,為家父的冤死盡點心力,我要留在眾王國內。”

“我的意思又不是永遠不回來,”艾妲密西婭說,“隻要等到密集搜索結束就行了。反正,我看不出你想為你的牧地做些什麽。除非太暴帝國土崩瓦解,否則你根本不能回到那裏,但我卻看不出你在做任何努力。”

“你別管我打算做什麽,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可否提個建議?”吉爾布瑞特委婉地問。

沒有人答腔,於是他將沉默解釋為同意,繼續說:“那就讓我來告訴你,我們應該到哪裏去,以及我們究竟該怎麽做,才能促使太暴帝國土崩瓦解,如同艾妲說的那樣。”

“哦?你有什麽樣的計劃?”拜倫問道。

吉爾布瑞特微微一笑:“親愛的孩子,你現在采取的態度非常有趣。你不信任我嗎?你這樣望著我,仿佛認為我醉心的任何謀略,都注定是愚蠢的想法。無論如何,我將你救出了王宮。”

“我知道,我萬分願意聽你說說。”

“那就好好聽著。我等待一個逃出他們掌握的機會,已經等了二十多年。假使我是個普通平民,我老早就成功了,可惜我投錯了胎,令我一直離不開公眾的耳目。可是,若非生為亨芮亞德家族的一員,我也不會去參加當今太暴大汗的加冕大典。要不是那個機會,我也不可能撞見一個秘密——總有一天會毀掉那個大汗的秘密。”

“繼續說。”拜倫催促道。

“由洛第亞到太暴星的行程,當然由太暴戰艦負責,回程也一樣。那艘戰艦跟這艘類似,不過大了許多。去程一路平靜無事;待在太暴星的時候,的確有些有趣的經曆,但跟我們現在的話題無關,所以也等於平靜無事。然而,在回程中,卻有一顆流星撞上我們。”

“什麽?”

吉爾布瑞特舉起一隻手:“我很清楚這是極不可能的意外。太空中出現流星的幾率實在太小,尤其是恒星際太空,流星跟船艦相撞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不過你也知道,這種事故仍會發生,而在那次航行中,就真被我們遇上了。當然啦,一旦流星真的撞上船艦,即使它隻有針頭般大小(其實大多數流星都是這麽大),那麽除非是擁有最厚重裝甲的戰艦,否則一律會被流星貫穿。”

“我知道,”拜倫說,“那是由於它的動量很大,而動量等於質量乘以速度。雖然質量很小,它的高速足以彌補過來。”他神情嚴肅地背誦公式,像是在學校上課一樣,卻發覺自己還在偷偷望著艾妲密西婭。

她坐在一旁聆聽吉爾布瑞特的敘述,跟拜倫的距離很近,兩人的身體幾乎挨在一起。拜倫突然注意到,即使頭發變得有點髒,坐著的她依然有著美麗的輪廓。她沒穿那件小外套,而即使已過了四十八小時,她身上那件雪白、蓬鬆的外衣仍毫無皺褶,他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他相信,隻要她學得乖巧些,這趟旅程會很有意思。然而,從來沒有人好好管教她,問題就出在這裏。她的父親當然沒有,才使她變得如此任性。假如生在普通人家,她會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

他正要滑進一場小小的白日夢中,夢見自己將她管教得服服帖帖,讓她對自己既尊重又感激。此時她突然轉過頭來,與他的目光默默相交。拜倫趕緊別過頭去,將注意力集中在吉爾布瑞特身上,結果發現自己漏掉幾句話。

“戰艦的熒幕為何失靈,我連一點概念也沒有。天底下有許多像這樣的事,沒有人找得出答案,反正它就是失靈了。總之,那顆流星向戰艦攔腰撞來。它隻有小鵝卵石那麽大,當它穿透艦身後,速度變慢了些,剛好使它無法再從另一側鑽出去。假使它鑽了出去,損傷會很輕微,因為艦身立刻可以暫時補上。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它衝進駕駛艙,又從艙壁反彈回來,然後在兩側艙壁間撞來撞去,直到完全停下為止。整個過程不會超過幾分之一秒,但它原來的速度大約是每分鍾一百英裏,一定已在艙中穿梭不下百次。兩個艦員的身體被打得稀爛,而我還能活著,隻因為我當時在寢艙中。

“流星剛鑽進艦身的時候,我聽見一個微弱的叮當聲,接著是它撞來撞去的一陣劈裏啪啦,還有兩名艦員發出的短暫而可怕的慘叫。當我衝進駕駛艙時,隻見一片血肉模糊。後來發生的事,我隻有模糊的記憶,可是許多年來,我不斷在噩夢中重溫那些恐怖的經曆。

“空氣外泄的細微聲響,將我引到那個破洞去。我拿了一個金屬盤,將它貼上去,艙內氣壓馬上將破洞封牢。我在地上找到那顆撞爛的太空鵝卵石,它摸起來還熱乎乎的,但我用扳手將它敲成兩半後,暴露出來的部分立刻結上一層霜。換句話說,它仍維持著太空中的低溫。

“我在兩具屍體的手腕各套一條纜繩,又在兩條纜繩上各綁了一塊拖曳磁石。準備好後,我把兩具屍體由氣閘丟出去,隨即聽到鏗鏘一聲,代表磁石已經吸住,我就知道不論戰艦航向何方,那兩具凍僵的屍體也會跟來。懂了吧,我知道一旦回到洛第亞,我必須拿他們的屍體當證據,證明他們是被流星打死的,而不是我殺害的。

“可是我要怎麽回去?我感到相當無助。我根本不會駕駛那艘戰艦,而陷在星際太空深處的我也不敢隨便亂試。我甚至不懂如何使用次以太通訊係統,所以無法發出求救訊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戰艦循著既定的航線前進。”

“但你不可能僅僅那樣做,對不對?”拜倫懷疑這些都是吉爾布瑞特虛構的,若非出於單純的浪漫幻想,便是為了某種極為實際的目的,“超空間躍遷又是怎麽進行的?你一定設法做到了,否則你不會在這裏。”

“太暴人的船艦,”吉爾布瑞特說,“一旦操縱係統設定妥當,就能自動進行無限多次躍遷。”

拜倫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難道吉爾布瑞特把自己當成傻瓜?“這都是你胡謅的。”他說。

“我沒有胡謅,那是他們先進的軍事科技之一,我們就是敗在那些該死的科技上。不論人口或資源,五十個行星係都超出太暴星數百倍,他們並非靠兒戲征服這些世界,你該知道。他們當然是采取各個擊破的戰略,並巧妙利用內奸,但他們也絕對占有軍事優勢。人人都知道他們的戰術優於我們,部分原因正是由於自動躍遷技術。這代表他們的船艦機動性大增,可以研擬出極精致的戰鬥計劃,我們根本望塵莫及。

“我敢說那是他們的最高機密之一,我是說那種科技。本來我並不知道,直到我單獨困在‘吸血鬼號’中——太暴船艦都用難聽的字眼命名,這是最討人厭的一種習慣,不過我想它也是很好的心理戰。總之,直到那時我才有機會看到它在無人操縱的情況下,完全自動進行躍遷。”

“你的意思是,這艘艦艇也能這樣做?”

“我不知道,即使可以我也不會驚訝。”

拜倫轉向控製麵板,上麵還有好幾十個開關,他尚未推敲出用途為何。沒關係,以後再說!

他又轉身麵對吉爾布瑞特。“結果那艘戰艦把你帶回家了?”

“不,沒有。當那顆流星在駕駛艙中來回穿梭時,控製麵板也沒有幸免於難。如果不是這樣,那才是最不可思議的事。儀表都被打碎了,外殼也被打得破破爛爛、凹凸不平。我無法判斷設定好的操縱係統怎樣改變,但它一定有了變動,因為它始終沒將我帶回洛第亞。

“當然啦,後來它終於開始減速,我就知道,理論上這趟旅程即將結束。我無法看出身在何處,但我設法啟動了顯像板,因此看到附近有顆行星,在艦上的望遠鏡中,它已經是一個圓盤。那實在是天大的好運,因為那圓盤漸漸變大,戰艦正朝那顆行星飛去。

“哦,當然並非不偏不倚,誰要是那樣希望,就太不切實際了。假使我讓戰艦一直漂移,它和那顆行星的差距至少會有一百萬英裏。但在那種距離下,已能使用普通的以太電波通訊,而我知道如何使用。在這個事件告一段落後,我才開始自修電子學。我下定決心,如果再有這種情況發生,我絕不要再那麽無助,那可不是什麽有趣的經驗。”

“所以你使用了通訊設備。”拜倫連忙把話頭拉回來。

吉爾布瑞特繼續說:“正是這樣,結果他們便出動了,將我攔截下來。”

“什麽人?”

“那顆行星上的人,那是一顆住人行星。”

“好啊,好運接二連三。那究竟是哪顆行星?”

“我不知道。”

“你是說他們沒告訴你?”

“很有趣,是不是?他們沒說,但它一定在星雲眾王國之間。”

“這點你怎麽知道?”

“因為他們知道我乘坐的是太暴戰艦。他們光憑目視就認得出來,還差點把它轟掉,幸好我及時說服他們,讓他們相信我是艦上唯一的生還者。”

拜倫將一雙大手放在膝蓋上,一麵揉搓一麵說:“等一下,退回去一點,我還沒搞懂。如果他們知道那是一艘太暴戰艦,而且準備轟掉它,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據,證明那個世界不屬於星雲眾王國?不論它在哪裏,反正不會在那裏,不是嗎?”

“不,我向銀河發誓。”吉爾布瑞特雙眼閃著光芒,聲音變得越來越興奮,“它的確在眾王國之間。他們將我帶到地麵,那個世界簡直難以想象!我從他們的口音便能判斷,那裏有來自各王國的人馬,而他們都不怕太暴人。那地方是個軍火庫,你無法從太空中看出來。表麵上它像個荒廢的農業世界,但該行星的活動全在地底。它位於眾王國之間某處,孩子,那顆行星如今還在那裏。它不怕太暴人,而且準備摧毀太暴帝國,就像假使當時兩名艦員還活著,他們必定會摧毀我那艘戰艦一樣。”

拜倫感到心髒怦怦亂跳,一時之間,他幾乎要相信了。

畢竟,或許,或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