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愛逞強的家夥

此刻,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死寂中,談謹驚得什麽話也說不出,睜大了眼睛直直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回來的家夥。

“嗬。”

“笑個屁啊!”談謹回過神來,感到一絲尷尬。

這麽久以來都這麽小心翼翼了,怎麽還會發生這種失誤呢?還有,在誰麵前出醜不好,偏偏在這混蛋麵前丟人。

“就……”

施燃聳聳肩,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他的眼睛還盯著受驚的談謹看,談謹忍不住咒罵起來。

“看什麽看,給老子滾出去!”

“老子幹嗎要出去,你小子看清楚,這可是公用空間。”

“老子連和你呼吸同一個房間的空氣都覺得惡心!哈,老子為什麽得和你這樣的人合租,世上那麽多人,幹嘛要來和你這種家夥一起住。你小子很缺愛吧,爹不親娘不愛的,缺家教,才會喜歡男人,還是說這是遺傳,你小子的爸爸也……”

“別扯到我爸身上!!!”

談謹嚇了一跳,因為惱羞成怒話語都不經腦子就脫口而出了,施燃生氣地轉過來,他緊緊抓抓住談謹的肩膀,聲音低沉,似乎已經忍無可忍了。

“老子忍你小子忍得夠久了。”施燃冷冷地說道,接下來的動作讓談謹更加睜大了眼睛。

“放開老子,混蛋!”

談謹怎能不被嚇到呢,此刻憤怒的施燃掐著他的脖子,感覺下一秒就要窒息。談謹舉起腳正要朝對方踢去,對方恐嚇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對上對方看過來的眼神,談謹知道他是來真的……

談謹隻能認命,還好,不久施燃便鬆開了掐著他脖子的手,轉身便走了,房間門關上的瞬間,剛剛還嘴硬得不得了的家夥立馬抱緊了前胸,蜷睡在**,他深深吸進一口氣,身體抖成一團。

“沒……沒事的,都過去了。”

此刻,談謹隻能獨自安慰自己。

啪啪啪

“那小子又搞什麽鬼!”

從房間裏氣衝衝出來後,施燃就到廁所去了,他洗了把臉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但非但沒有冷靜一點,他反倒更加鬱悶了,他把手放到清涼的水流那裏,水在洗臉盆周圍四處飛濺。

之後,施燃雙手緊抓洗臉盆邊緣,他深吸了口氣,發現內心的鬱悶並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鬱悶些什麽。

因為那小子罵自己的爸媽;

因為那小子像個弱雞似的卻還在那逞強;

因為那小子明明之前怕得要死,現在卻敢罵自己;

還是,事實上是因為……自己讓那小子哭了。

“蠢貨!”

施燃再次咒罵了一聲,雙手抓在洗臉盆上的力度更大了,他抬頭看向鏡子,鏡中的自己滿臉都是水珠,現在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懂自己了。盡管心裏對談謹那小子的想法感到生氣、厭惡得要死,也想著要報複回去,讓他好好記住不要來惹他這種人,但一切卻都因為對方的眼淚而……消失殆盡了。

“你小子的眼淚對老子沒鬼用。”

施燃重申道,盡管知道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剛剛他很生氣,生氣到想掐死對方,因為對方竟然敢這樣謾罵自己的父母,他自己就算再怎麽混蛋那也是他自己選擇的,不關父母的事,對方這麽說他才會生氣到想給他留個教訓,想著挑逗他,直到他認輸求著自己為止,但是……對方不過低聲抽泣,令人不敢置信的是,自己內心所有的憤怒就都瞬間消失殆盡了。

施燃閉上了雙眼,不曾想過那畫麵會這般糾纏不舍地出現在腦海中。

那個棱角分明的家夥,臉上滿是澄澈的淚水,眼睛閃爍微微發紅,眼淚從中流出打濕了長而密的睫毛,上下唇緊咬著,嘴唇微微發白,高大的身軀此刻卻反倒像隻從鳥巢裏掉下來的小鳥一般,陣陣顫抖著。

這一切讓施燃產生了一種本不應當對談謹這種人產生的感覺。

他想保護他。

“那小子都這麽罵爸媽了,你還同情他?!”施燃臉色一變,又深深呼了口氣,他把手從洗臉盆的邊緣挪開,竭力把所有他認為的由當時的環境導致產生的情緒從心裏清除出去。

施燃把校服往上拉了拉,身上的傷痕出現在眼前,他搖了搖頭。

“對他這麽心慈手軟,又得到了些什麽回報呢,施燃?謔,同情那小子幹嗎?”嘴上這麽說著,施燃又捧了把水往臉上潑,然後走出了廁所,與此同時,他拿起手機撥通了死黨的電話。

“婁柯,你還在學校不?一起去吃飯。”

這會反倒是他自己進不了宿舍了,當然,要不是這樣的話,他倆可能早就吵得不可開交了。施燃從宿舍門口走過,他稍微瞥了瞥房門,心裏這樣想道,然後走開了,沒必要可憐那個逞強的家夥。

“伯伯、伯伯,真的有球場讓我打球嗎?”

“就在那棟房子後麵啦,那裏有個遺棄的球場,很大的,你跟伯伯來就知道了。”

別去,談謹,別去,你別去。

模糊的夢境中,談謹夢見那個滿臉胡子、幾乎見不到臉上五官的家夥,正如惡狼般盯著眼前年僅12歲、笑得一臉單純的男孩。男孩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危險,正為著有個場地可以玩球而開心不已,他不知道,對方正用著怎樣惡心的眼光看著他。

別去,你別去,別和那畜生去。

談謹在一片漆黑中大喊,他拚命想拉住那個孩子,卻感覺手臂無力,就連喊出來的話也被消音了一般,隻能眼睜睜看著男孩一臉信任地跟著那個混蛋去了。

那個男孩……就是他自己。

談謹被自己的想法刺激了一下,他努力想用手拉住那小孩,但對方卻一步步地越走越遠。

“想逃到哪去呀?小朋友。”

嘿!

就在此時,滿臉胡腮、因奸笑而露出牙齒的臉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瘋子一般的笑聲在腦中響起,內心潛藏已久的恐懼瞬間如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

放開……放開老子,混蛋。

談謹拚命掙紮,眼淚直往下掉,全身都被汗水浸濕了,他用力想逃離,卻發現身體沉重地讓人害怕。

“放開我,放開我,別傷害我。”

男孩求饒的聲音並不是很大聲,他努力想將雙手從繩子中掙脫出來,卻不過是徒增傷痕。他的內心逐漸被恐懼占據,全身都在發抖,可憐極了。

誰能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醒醒,談謹!!!”

“老子讓你小子醒一下,談謹!!”

這聲音,施燃那混蛋,施燃那混蛋對吧,救我,施燃救我。

“老子讓你立馬醒過來,聽到沒,談謹!!!”

響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張令人作嘔的臉終於從腦海中消失,正在恐懼中苦苦掙紮的談謹隨之清醒了過來,睜眼所見,浮現在那個大聲叫醒自己的家夥臉上的,不是嘲笑,而是……擔憂。

“幸好你小子醒過來了。”有力的懷抱緊緊抱住了談謹那被汗水浸透的身體。

此刻,談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他知道的隻有……他安全了。

“老子還是先回去好了。”

“老子這是瘋了麽!”

施燃鬱悶地罵著自己,是他自己把已經回家了的朋友叫出來一起吃飯,但剛點完菜,他自己反倒總有種說不出的不安,沒幾分鍾就跟朋友說要先回去了,之後他立馬從店裏出來,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去,滿是淚水的臉龐浮現在眼前,施燃腳下的步伐邁得更快了。

“嗯?沒鎖?”

剛走到門口拿起鑰匙要開門,卻發現門並沒有鎖上,施燃詫異不已,不由得自言自語起來。

談謹那小子從來沒有不鎖門的。

此刻,整個屋子的燈一片漆黑,隻剩**躺著的家夥,見此,施燃心裏一鬆,並繼續朝屋裏走去。

“靠!都那樣子了你小子還能睡得這麽舒服?”

施燃不爽地罵道,他累死累活地趕回來,這個讓自己擔心的家夥反倒睡得安穩,還一副毫不在意剛剛被人怎麽對待的樣子。但當他正要過去跟談謹說他回來了的時候,雙腿反倒定在了原地。

“放……放開我……放開……求你了。”

沉重的呼吸聲變得清晰起來,**的人不安地挪動著身軀,施燃立馬打開了燈,直往談謹那裏跑。

“談謹,你小子怎麽了!”施燃衝到床邊,深吸了口氣,他發現一直以來都很逞強的家夥此刻臉上滿是汗水,仿佛正遭受著折磨不得不求饒。

“救……不……救……我……啊……”

“醒醒談謹!!!”施燃兩手抓住談謹的肩輕輕晃動,想把這個正在噩夢中掙紮的家夥叫醒,然而談謹的身體卻比原來顫抖得更厲害了,眼淚從兩頰直往下掉,施燃再次抓緊了他的肩膀,更加用力地搖晃起來,另一隻手輕輕地拍著談謹的臉。

“給老子醒醒,談謹!!!”

“嘿。”然而,談謹再次發出了不安害怕的聲音,施燃看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煎熬。

“救救我……施燃……施燃……”

“給老子醒醒,談謹!!!!”

話說完,施燃就用雙手抓住談謹的肩將他扶起,再次使勁地晃他,同時,努力喚醒對方的聲音也逐漸大了起來。

這聲音終於讓談謹睜開了眼皮,滿含淚水的雙眼出現在了眼前,再細看,那裏麵滿滿都是恐懼。那種恐懼讓施燃無暇顧及其他,身體先腦子一步上前去了。

他抱住了談謹,他一把拉過談謹緊緊抱住,兩人緊密相擁著。

“幸好,幸好你醒了。”聲音裏鬆了好大一口氣,與此同時,施燃的另一隻手也在談謹的後背輕輕撫摸拍打著。

“沒事了,談謹,沒事了,你隻是做了個噩夢。”

但他到底夢見了什麽?

施燃在心裏疑惑道,仔細觀察後不難發現,談謹以前肯定經曆過可怕的事情。想著,本在後背的那隻手轉移到了談謹的頭上輕撫著,似乎在安撫孩子一般。

“沒事了。”

對方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慢慢抬起來緊緊抓住自己校服的時候,施燃心髒停跳了一秒,然而就在此時……

啪!

對方兩手一把推開了他,拳頭往施燃的臉上直招呼,坐在床邊的施燃差點掉到地上去,但他還沒反應過來說老子被這小子打了,談謹的聲音就響起了。

“少管老子!!”

這句話成功點燃了施燃內心的火氣,他回過頭來看著談謹,另一隻手還扶著正疼著的下巴。

“你他媽的又發什麽瘋!老子好心叫醒你。”

“誰求你了?”

談謹說道,牙齒咬得咯咯響,要不是身體還在發著抖、眼睛還紅腫著的話,他可能比這還要可怕。聽到他這句“忘恩負義”話,施燃馬上從**站了起來,他低頭冷冷地說道:“你小子沒有求老子,老子隻是心懷慈悲,見不得壯得像頭牛似的家夥還害怕自己的噩夢罷了……”

“老子沒有害怕噩夢,你什麽都不知道,少來管老子!!!!”談謹立馬頂了回去,與此同時,他握緊了拳頭,一副隨時要衝上去打施燃的樣子,當然前提是他還有力氣的話。看著他的動作,施燃重重呼了口氣。

“那你小子怕什麽呢?”

“老子什麽都不怕,沒什麽東西能讓老子這樣的人害怕的。”

“哦,那你渾身發抖在那哭,是什麽都不怕咯,哈,少在那逞能了。”

“老子逞能也是老子自己的事,老子告訴你,就算老子哭死,老子也絕不會向你求助的!你記住了。”

愛逞強的家夥嘴還是那麽硬,盡管睫毛上的眼淚還沒幹呢。他的話讓施燃氣瘋了,他立馬轉身回來,盡管自己還沒吃飯,卻也沒心情吃了,他再次開口道:“你小子還要逞能到什麽時候?”

“那是老子自己的事!”

施燃握緊了拳頭,努力抑製自己因為對麵那個家夥一直跟自己對著幹而產生的怒氣,不敢相信這和剛剛求他的家夥是同一個人,但換個角度想想,他可能是夢到自己對他做了什麽不好的事了。

這麽想著,施燃又冷靜了一點,與此同時,失望之情湧入心間。

也許他並不是哭著求他幫他,他可能隻是在逃離他。

“那對不起了,是我多管閑事了。”施燃說完,把包扔在了**,他從衣櫃裏拿了浴巾及睡衣,徑直從正坐在**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的家夥麵前走過,走出房間去了。

房門關上的瞬間,談謹雙手抱住了頭,半是害臊半是驚懼地閉上了眼。

“沒有,老子沒有求他幫忙。”

盡管拚命這樣告訴自己,但放在頭上的雙手卻清楚地知道,剛剛……他差點就要回抱施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