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蘭兒入宮

1.撲朔迷離的身世

清朝經曆了 “康乾盛世”之後,自嘉慶朝開始走下坡路。嘉慶皇帝在位期間,既沒有橫征暴斂,也沒有發起勞民傷財的舉國工程,對政務也親力親為。可是,“康乾盛世”的積弊開始顯露出來,所以,盡管嘉慶皇帝極力 “維持局麵”,仍無法挽救頹勢。

嘉慶年間,官吏腐敗,民亂四起,尤其是白蓮教起義來勢洶洶。嘉慶皇帝即位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頒詔剿滅白蓮教。這次清剿前後持續了九年零四個月,不僅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還大大阻滯了農業生產的發展。

這時歐洲許多資本主義國家都在進行工業革命,這極大地促進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鞏固了新興的資本主義製度,引發生產關係和社會結構的變化,對世界曆史進程產生了重大影響。

然而,清朝的工業仍停留在手工作坊階段,商業更是受到貶抑,市場處於封閉狀態,非官方外貿一律被視為走私而遭到禁止。經濟凋敝,國庫空虛,一些官吏利用職權大肆斂財、中飽私囊。嘉慶皇帝登基後,扳倒了最大的貪官和珅和一大批貪官汙吏,國庫才稍得充盈。

乾隆朝時,戶部有一個叫吉朗阿的員外郎,生前銀兩虧空。賬麵上共虧銀四萬三千二百兩,不知是他貪汙挪用,還是記賬出現差錯,無法查到實據。他本人沒有什麽不良嗜好,家人的生活也很清貧,現在他人已去世,無法處罰,但虧空還是要補的。嘉慶帝親自過問此事,詔令凡是欠賬官員去世的,由其子孫代為償還。按照規定,還款減半,吉朗阿的兒子景瑞需還銀兩萬一千六百兩,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景瑞的仕途還算平坦,到道光年間已官至刑部山東司員外郎,從五品。景瑞為官清廉,直到道光二十七年 (1847)仍未還清虧空的銀兩。道光帝得知他尚有上萬銀兩未還後,非常生氣,下令將其革職。

景瑞餘下的欠賬隻能由他兒子惠征繼續償還。惠征在道光十一年(1831)到吏部任筆帖式,是一個相當於人事部秘書、翻譯的八品文官。他工作勤勉認真,道光十四年 (1834)經考查被定為吏部二等筆帖式,道光二十三年 (1843)定為吏部一等筆帖式。這是筆帖式最高級別,再升遷就得換崗了。道光二十六年 (1846),惠征調任吏部文選司主事,從五品或正六品。越年,升吏部驗封司員外郎,正五品。但他的父親景瑞隨即被革職,因為要幫父親還債,他不得不加倍努力。道光二十八年 (1848)、二十九年 (1849),他因成績連續一等,受到道光帝接見。

盡管仕途順暢,惠征在經濟上卻很拮據 (道光年間的京官絕大部分比較清貧)。要想撈點實惠,最好是到地方任實職主官。按惠征的品級,稍微提升一下,就可任州府主官,但要等到這種空缺是很不容易的。

據 《內閣京察冊》記載,道光二十九年四月,惠征受皇帝接見後被派往山西任歸綏道(1)道員,從四品。 “洪楊起事”後,鹹豐二年(1852)二月,惠征被調往安徽,任徽寧池太廣道。

惠征的女兒、本書主人公慈禧出生於道光十五年十月初十 (1835年11月29日)。由於文獻檔案記載極少,人們無從得知她的出生地點和時辰。按時間推算,她出生之時,惠征正在京城任吏部二等筆帖式。惠征的夫人富察氏是駐山西歸化城副都統惠顯之女。一個小京官家裏添了一個女兒,除了自家人高興一陣子外,自然不會引起太多人注意。但是,誰也不曾想這個名叫葉赫那拉·蘭兒 (杏貞)的女孩日後會成為鹹豐帝的貴妃、同治帝的生母,又被光緒帝尊為聖母皇太後。有關葉赫那拉·蘭兒童年的記載少之又少,其中傳說的兩段故事非常精彩。

有人考證,慈禧出生在山西長治縣 (今山西長治市上黨區)西坡村一個貧窮的王姓漢族農民家庭,小名叫 “小謙”。四歲時,她被賣給本縣上秦村宋四元為女,改名 “宋齡娥”。十四歲時,又被賣給歸綏道員惠征為婢。有一次,惠征的夫人富察氏發現齡娥兩腳各長一個瘊子,以為她有福相,就收她為幹女兒,改姓葉赫那拉,改名 “玉蘭”(蘭兒),並在衙西花園專設書房中精心培養。鹹豐二年(1852),玉蘭以惠征之女的身份應選入宮,幾年後平步青雲,掌理朝政數十載。如今長治市上黨區還保留著慈禧出生地遺址和慈禧生母的墳,上秦村關帝廟後還有保存完好的 “娘娘院”。

如果此說為真,那麽惠征就犯了欺君大罪。因為清朝自順治帝入關後就為後宮立下規矩:宮闈不選漢族血統的女子,以確保皇室血統純正(2)。清朝曆代皇帝都謹遵這個規矩,惠征一個從四品的道員,又怎敢送漢人秀女 “糊弄”鹹豐皇帝呢?有人認為慈禧本人對她的童年諱莫如深,可能正是因為自己的漢人出身。

有關慈禧的童年還有另一段廣為流傳的傳說,出自曾在光緒帝身邊任起居注官多年的惲毓鼎所著的 《崇陵傳信錄》。

道光末年,湖南副將劉某去世,他的兒子按照規矩扶棺回籍。喪船抵達清河縣 (今河北邢台市)地界時,出於禮貌,他派人上岸向父親的故交、清河縣令吳棠報信。吳棠得知老友過世,甚感悲痛,立馬派人送去二百兩白銀作為奠儀,並一再交代要送到停泊在江麵的喪船上。

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清江浦還停著另一艘喪船,船上富察氏帶著兩男兩女四個孩子,扶著丈夫惠征的靈柩北上。孤兒寡母一路哭泣,悲痛萬分。某天,有人給富察氏送來奠儀白銀二百兩,同時送上了當地的一道名菜 “一品鍋”。

這筆巨款和食物真是雪中送炭,讓富察氏惶恐不安,因為名帖上寫的是清河知縣吳棠,據她所知,惠征生前與此人從未有過交往。富察氏的大女兒蘭兒,十四五歲,聰慧過人,料定是差人送錯了對象,於是趕緊將銀子原樣包好,以免人家來追討時惹出笑話。

事情正如她所料,差人回去稟報後,吳棠才知道送錯了對象,他把送銀子的親隨大罵一通,並想要討回銀兩。這時,跟隨他多年、深諳人情世故的師爺出麵阻攔道:“送出去的錢財,哪有再要回來的道理。硬要回來,雙方都很尷尬。聽說這家人也是乘官船扶靈柩回京,又是旗人身份,將來很有可能發跡。東翁何不做個順水人情,親自去祭奠一番,把人情做足?”吳棠覺得師爺說得有理,便親自登船吊唁。吳棠走後,蘭兒對弟弟妹妹說:“我們將來如果有出頭之日,一定不能忘記這位吳縣令對咱們的好意。”這份莫大的恩情著實讓蘭兒刻骨銘心。她獨立船頭,思緒萬端,深感世態炎涼,難得吳棠有這番情義。後來慈禧執掌朝政,果然沒有忘記昔日的恩人,一次次超擢提拔吳棠,三五年便讓他坐上了四川總督之位,官居一品,其升遷之快令人瞠目結舌。吳棠在任期間政績平平,彈劾他的奏章接二連三,但是因為背靠慈禧這棵大樹,吳棠每次都毫發無傷,這一切皆因當年的二百兩銀子。

不過人們對這個故事提出了質疑。首先,惠征死於徽寧池太廣道道台任上,徽寧池太廣道屬於皖南富裕地區,一個從四品官員怎會如此窮困?其次,故事時間令人生疑。惠征病故於鹹豐二年 (1852)初秋,而在這年春天,蘭兒已經入宮了,不可能出宮扶靈柩回京。

2.來自葉赫的詛咒

蘭兒入宮後的人生際遇,驗證了當時民間長期流傳的一句話 “滅清王朝者必葉赫也”,她也因此被視為 “複仇女神”。這是怎麽回事呢?事情還要從女真族的發展說起。

女真族生活在東北的白山黑水間,是今天滿族的先民。到明朝初期,女真分為建州、海西和野人 (東海)三部分。永樂元年 (1403),明王朝在綏芬河流域設置建州衛,後來任命猛哥帖木兒 (被尊為 “大清肇祖原皇帝”)為建州左衛都指揮使。兩衛輾轉遷徙,都遷到了以今新賓老城為中心的地方,後又分出了建州右衛,這樣就形成了建州衛、建州左衛和建州右衛。

蘭兒的家族葉赫那拉氏屬於海西女真,追根溯源,可以上溯至元末明初。葉赫部的始祖氏族酋長星根達爾汗來自蒙古,本姓為土默特。這個氏族在他的帶領下於元末遷徙至葉璋,並將當地的女真忽剌溫一部的納拉氏吞並,“遂居其地,改姓納拉”,使用女真語,並逐漸與當地的女真人融合。大約在16世紀初,再次南遷至今遼寧開原市北部,後又移葉赫河 (今吉林四平市鐵東區境內),形成了 “扈倫四部”中的葉赫部,再改姓為 “葉赫那拉氏”,從此強大起來。

葉赫後代分布甚廣,據清朝欽定的 《八旗滿洲氏族通譜》記載,納喇氏 (那拉氏)“為滿洲著姓,其氏族散布在葉赫、烏拉、哈達、輝發及各地方,雖係一姓,各自為族”。葉赫的兩個第八代直係後裔清佳努和揚吉努為首領,他們依險築城,稱雄於海西女真。

明萬曆十一年 (1583),建州右衛的王杲父子舉兵反叛,明朝遼東總兵李成梁圍剿古勒寨(3),誤殺了愛新覺羅·努爾哈赤的祖父覺昌安和父親塔克世。努爾哈赤異常憤怒,向明朝廷討公道。作為補償,明朝廷給了他三十匹馬、三十道敕書,並讓他承襲建州左衛都指揮使一職。但是,這些終難平複努爾哈赤心中的怒火,他用祖父留下的十三副兵甲,拉起了一支隊伍,在赫圖阿拉起兵,首戰討伐尼堪外蘭,開始了長達三十六年的統一女真戰爭。也正是從這個時候起,愛新覺羅氏與葉赫那拉氏之間的糾葛開始了。

有一天,努爾哈赤經過葉赫寨,葉赫的首領揚吉努提出把自己的小女兒葉赫那拉·孟古嫁給他,努爾哈赤答應了。萬曆十六年 (1588),揚吉努的兒子納林布祿遵照父親生前許下的婚約,把妹妹孟古嫁給努爾哈赤為側福晉。據說孟古麵如滿月,豐姿妍麗,莊敬聰慧,詞氣婉順,得譽不喜,聞惡言不改其常,不好諂諛,不信讒言,耳無妄聽,口無妄言,不預外事,殫誠畢慮侍奉努爾哈赤,深得努爾哈赤寵愛,並生下了第四子皇太極。皇太極繼位後,追諡她為 “孝慈高皇後”。

盡管兩族聯姻,但矛盾並未消弭。努爾哈赤起兵後,統一了建州,還想征服海西和野人兩部,海西女真葉赫部受到威脅。同時,海西與大明內地的貿易也受到了影響。開原為貿易基地,女真各部的馬匹、貂皮、人參、鬆子、榛子、蘑菇等重要物產,關內各省的手工業產品都在這裏交易,沿途的烏拉、輝發等部憑借地理優勢從中獲利,葉赫部更是居鎮北關而不勞而獲。而努爾哈赤發動的戰爭斷了他們的財路,使他們產生了不滿情緒,於是葉赫部派了兩個使者去跟努爾哈赤討要額爾敏或紮庫木的任意一塊土地作為補償。努爾哈赤火冒三丈,下令驅逐使者。

葉赫部碰了一鼻子灰,自然不甘心,但又覺得憑借自己一部的力量過於單薄,不能壓服努爾哈赤,於是聯合哈達和輝發,共同遣使去向努爾哈赤施加壓力。努爾哈赤認為側福晉孟古的娘家人太過分了,表示不會停止進軍的步伐。他還將這番話寫成書信,派人當著妻兄納林布祿的麵宣讀。

葉赫部不忍羞辱,於萬曆二十一年 (1593)派兵襲擊了建州的村寨。努爾哈赤針鋒相對,率軍進攻了哈達部的富爾佳齊寨,並大獲全勝。葉赫部不甘失敗,隨後糾集哈達、烏拉、輝發、朱舍裏、納殷、科爾沁、錫伯、封爾察等九部,兵分三路,向建州的古勒寨挺進。努爾哈赤用計誘敵深入,一舉擊敗了九部聯軍,葉赫部首領之一布齋被殺。納林布祿見勢不妙,跳下馬帶著幾個護衛逃走了。此後,納林布祿一直憤憤不平,抑鬱成疾,不久就病故了。

葉赫部的布齋和納林布祿死後,布齋的兒子布揚古、納林布祿的弟弟金台石繼為貝勒,並承襲了寨主之位。他們二人勢單力薄,隻得與努爾哈赤重修舊好。萬曆二十五年 (1597),布揚古說要將他的妹妹嫁給努爾哈赤,金台石也表示願意將女兒嫁給努爾哈赤的長子代善,希望通過再次聯姻來改善海西與建州的關係。但金台石思來想去,總覺得太委屈太窩囊,自己的兄長被努爾哈赤逼死,如今還要將女兒嫁給他的兒子,這個心結他怎麽也解不開。最後,金台石將女兒嫁給了蒙古喀爾喀部貝勒介寨,布揚古的妹妹也沒有嫁給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心中不悅,但也沒有太計較。不過,接下來的一件事卻讓他怒火中燒。萬曆三十一年 (1603)九月,他的側福晉孟古病危,想見自己的母親。努爾哈赤派使者到葉赫部接嶽母,但金台石不允,僅派了孟古乳母的丈夫前去探視。努爾哈赤大罵來者、金台石和葉赫部,發誓與葉赫部恩斷義絕,從此成為敵人。

孟古去世後,努爾哈赤向葉赫部興師問罪,搶奪其城池,一舉拿下了兩個城鎮、七個村寨。萬曆四十一年 (1613)正月,努爾哈赤再滅烏拉。九月,率兵四萬進攻葉赫,攻下了大小城池、村寨十九處,大勝而歸。

葉赫部吃不消了,卻又無計可施。萬曆四十三年 (1615)六月,布揚古決定將妹妹嫁到蒙古去,以求與蒙古大氏族結盟。這就是十八年前許配給努爾哈赤而未嫁的那個妹妹,名字叫葉赫那拉·布普婭瑪拉,人稱 “東哥”。當年十六歲的少女因待字閨中十八年,被族人稱為 “葉赫老女”,但她天生麗質,三十四歲依然如花似玉,而且十分賢惠。圍繞著東哥的戰爭接二連三地爆發,一個個英雄為她橫屍沙場,她似乎可以和希臘特洛伊戰場上的海倫相媲美。

早先,哈達部 (海西女真扈倫四部之一)有個貝勒歹商愛慕東哥的美貌,於是向葉赫部求婚,正尋隙與哈達開戰的葉赫貝勒布齋和納林布祿讓歹商親自前來迎娶。歹商不知是計,在迎娶途中被葉赫伏兵所殺。接著,“扈倫四部”締結共同對付建州的聯盟,烏拉貝勒滿泰給弟弟布占泰下重禮聘娶東哥。布齋出於結盟的需要,同意了這樁婚事。可是,布占泰一上戰場就被俘虜了,婚事也就無從談起。努爾哈赤打贏了,布揚古轉而又想將東哥許配給他,可東哥一時難以化解與努爾哈赤的仇恨,立誓說誰殺死努爾哈赤,她就嫁給誰。布揚古隻得改變主意。此事不僅強化了努爾哈赤統一女真的決心,還成為他與大明宣戰的 “七大恨”之一。

萬曆二十七年 (1599),哈達部發生內訌,金台石趁機率兵將哈達部劫掠一空。哈達部首領猛哥布祿被迫向努爾哈赤求援,表示願將自己的三個兒子送到建州作為人質。消息傳到葉赫部後,金台石、布揚古驚恐萬狀,最後使出了借刀殺人之計。他們給猛哥布祿寫了一封信,說之前多有冒犯,實屬形勢所迫,現今想重修舊好,願意將東哥嫁給他。猛哥布祿對東哥的美色垂涎已久,想到連努爾哈赤都無緣消受的好事居然落到自己頭上,他一激動就違背了與努爾哈赤的約定,不向建州送人質,還抓了建州統兵將領,並殺死建州士兵。這下徹底激怒了努爾哈赤,他以此為借口,進軍哈達,攻下了哈達城。猛哥布祿為這個不靠譜的婚約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據說,在他之後,葉赫部又以東哥為誘餌,拉攏輝發部貝勒拜音達禮,使輝發部與建州的盟約瓦解。努爾哈赤又有了進攻輝發的借口,並很快將輝發滅亡。

東哥似乎成為發動戰爭的借口。東哥被葉赫部利用,客觀上卻促進了努爾哈赤統一女真的大業。努爾哈赤很想得到東哥這個大美女,一次次以此作為征伐各部的借口。在女真三大部即將統一的時候,葉赫部將東哥嫁給蒙古喀爾喀部莽古爾岱,東哥終於結束了漫長的待嫁生涯。努爾哈赤又借此將戰爭引向了蒙古。開戰前,他很不甘心地說:“無論此女聘與何人,壽命不會長久,毀國已盡,構釁已盡,死期將至矣。”巧合的是,努爾哈赤的預言成真,東哥嫁到蒙古後,僅一年多就去世了。

萬曆四十四年 (1616),努爾哈赤割據大明遼東,宣布自己為金國大汗,改元為 “天命”,國號金,史稱後金。

萬曆四十七年 (1619)八月,努爾哈赤攻打海西女真葉赫城 (今吉林梨樹縣葉赫鄉),數次進攻均因明朝派兵幹涉而失敗。於是,努爾哈赤轉而率兵伐明。經過數次大戰,明軍在遼東的實力受到打擊,葉赫部也因此陷入孤立狀態。八月十九日,努爾哈赤親率數萬建州大軍,再次攻打葉赫部,直逼葉赫城。八月二十二日晨,後金軍逼近城下。努爾哈赤分兵兩路:一路由皇太極、代善率領,進攻布揚古所據之西城;他自己親率一路,進攻金台石所據之東城。後金軍進入城內,將金台石及其妻子圍困於城內高台。金台石欲縱火自焚,但被虜獲。西城的布揚古得知東城失守,也開城投降。金台石臨死前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詛咒:“我生前不能存葉赫,死後有知,一定不使葉赫絕種,哪怕我葉赫部隻剩下一個女人,也要讓愛新覺羅家族滅亡!”

正是以這個傳說為藍本,清朝宮中定下了皇後不選葉赫的祖製。這顯然是唯心主義曆史觀,但曆史的巧合,無疑為葉赫那拉·蘭兒傳奇的一生平添了一層神秘色彩。

3.受封蘭貴人

鹹豐二年 (1852)一個春寒料峭的深夜,滿蒙八旗海選出來的六十名秀女按各旗排列順序坐在數十輛騾車上,由本旗的參領、領催帶領,前往紫禁城等候閱選。排車上豎有雙燈,上有 “某旗某佐領某某人之女”的標識。淩晨,排車進入地安門,到神武門外等待宮門開啟後下車。

蘭兒坐在鑲藍旗的排車上,心裏既激動,又有些忐忑不安。清朝的選秀製度嚴苛,僅通過戶部的海選就很不容易。首先必須是滿蒙血統,而且隻有八旗官員家中十三歲到十七歲的少女才能列為入選對象。蘭兒雖然符合這一標準,但17歲的她已到了選秀年齡上限。其次,容貌端莊,品行端正。秀女不一定非常漂亮,但五官端正、身材勻稱是基本要求。最後,門第越顯貴,入選的希望越大。蘭兒的父親隻是一個從四品道員,優勢不大。她隻能盡量不去想這些,給自己積極的心理暗示,在閱選中好好表現。

閱選主要由皇太後、皇帝進行 “麵試”,宗人府、內務府也派員參加。參選秀女一般按八旗的順序,七八個人站成一排,每排都列有名單,稱為 “秀女排單”,由皇帝、皇太後閱示、問話後選出優秀者。初次閱選被挑中的秀女名字會被寫入一張單子,由兩府存檔;沒被看上的落選者,會被賜給皇室的諸王爺、阿哥們。

這次閱選,從六十個秀女裏共選出二十二人。落選者或在宮內做侍女丫鬟,或分派到皇親國戚的府邸去。運氣好的可以成為王妃,就是大福晉、側福晉之類,運氣不好的則可能一輩子做丫鬟,能否飛上枝頭變鳳凰全看她們的造化。

同年五月,二十二名留牌的秀女被通知在啟祥宮後殿平台接受鹹豐帝的 “複試”。這次皇貴太妃沒有參加,她正為自己沒有被冊封為皇太後而生氣呢。這也使鹹豐帝有了更多的主動權。他把這些秀女仔細比較一番,封了兩位嬪,即貞嬪和雲嬪。貞嬪為鈕祜祿氏,其父是廣西右江道穆揚阿(4),雖然隻是一個道員,但他有世襲爵位三等承恩公,是真正的貴族。而且,鈕祜祿氏在鹹豐帝即位之前就服侍過他。雲嬪武佳氏則是鹹豐帝在藩時的侍女,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鹹豐帝的性格和生活習慣。鹹豐帝和她有感情基礎,封她為嬪也在情理之中。鹹豐帝還封了四位貴人,其中一位就是蘭兒。鹹豐帝發現她純樸而秀氣,既有一種小家碧玉的清新可愛,又神態自若,落落大方,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而且她聲音柔美,眼眸有攝人心魄的靈動,性如幽蘭,高雅而不俗,於是封她為蘭貴人。一起受封的其他三位貴人是麗貴人、婉貴人、伊貴人。麗貴人他他拉氏,為主事慶海之女;婉貴人索綽絡氏,為左都禦史奎照之女;伊貴人伊爾根覺羅氏。

按清朝宮闈定製,後宮妃嬪分為皇後、皇貴妃、貴妃、妃、嬪、貴人、常在、答應八個等級。蘭兒屬第六等,品級較低。盡管如此,她心裏依然歡欣雀躍,畢竟跨進了皇宮的門檻。

剛入宮時,蘭貴人整天無所事事,既不用服侍別人,也沒有人服侍她。雖然紫禁城很大,但她品級低,沒有專用的宮殿。除非有內務府的通知下來,否則她一般也見不到皇帝,更別提承受皇帝的雨露之恩。蘭兒也知道後宮處處彌漫著爭寵鬥狠之氣,在未來的日子裏,擺在她麵前的道路隻有兩條:一是竭盡所能獲得皇帝的寵愛,平步青雲;二是聽任命運擺布,這樣很有可能成為後宮傾軋的犧牲品,孤獨到老,默默無聞地死去。她的心更偏向第一條路。可蘭貴人麵臨著極大的競爭壓力,她如果不爭取主動,不另辟蹊徑,根本見不到皇上,更別提蔭庇家人和族人了。她心高誌大,絕不容許自己湮沒無聞。十月,貞嬪已被立為皇後,皇帝新封的嬪、貴人,每一位都不容小覷,要想超越她們實屬不易。況且三年後還會有更多的新秀入宮,這讓她有了一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

就在蘭貴人一心想要出人頭地的時候,忽有噩耗傳來:她的父親惠征因督導 “剿匪”不力,擅自逃到江蘇避難而被革職,後多方尋求官複原職未果,抑鬱病倒,月餘竟一命嗚呼。父親的棺柩運到京城後,她也沒能去看父親最後一眼。因為她的品級太低,皇太妃和皇帝都不可能破例恩準她回劈柴胡同 (慈禧娘家住址,1905年改名為辟才胡同。另有一種說法稱慈禧娘家在錫拉胡同)一趟,這成為她一生中的憾事之一。

父親的病逝令蘭貴人悲痛萬分,也給她的前程蒙上了一層陰影。她的兩個兄弟照祥和桂祥都指望不上,他們既沒有爵位也沒有本事,很難躋身仕途,即使做了官也難有升遷。而且,他們根本沒打算發奮圖強,整天不務正業,提著鳥籠子到處溜達,一家人勉強靠田產生活,日子過得非常艱難。蘭貴人心裏明白,娘家靠不住,今後的路隻能自己走了。

在與後宮其他嬪妃進行比較後,蘭貴人逐漸發現自己也有很多優勢。比如,性格外向活潑,不像其他嬪妃那樣含羞生澀;有較好的口才,交際能力強;粗通滿漢文字,會寫草書,會畫蘭竹,還會唱小曲,不像一般的滿族女子那樣 “養在深閨人不識”。據文獻記載,她 “年十六時,五經成誦,通滿文,二十四史亦皆瀏覽”,在滿族女子中可以說是多才多藝了。她在宮中還經常幫助別人,且從來不叫苦,不抱怨,待人溫和,因此大家都很喜歡她。

(1) 歸綏道:清朝時山西的四道之一,道台衙門在歸化城 (今內蒙古呼和浩特市舊城)。

(2) 在清代史料筆記 《永憲錄·卷二下》中有 “按國製,皇後諸妃及凡滿洲之正室皆不與漢人聯姻”,“大臣妻皆滿洲命婦,漢人不與”的記載。在皇家而言,凡是能夠參加選秀女的漢族女子,多出身漢軍旗。

(3) 古勒寨:明代建州女真王城,位於遼寧撫順市新賓滿族自治縣上夾河鎮古樓村至勝利村一帶。

(4) 穆揚阿:滿洲鑲黃旗人,慈安太後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