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道法真源(9)
那道士正說之際,台上忽然有水傾倒而下,我和叔父連忙閃開,那道士被潑了滿身,隻聽上麵有人罵道:“你才發神經呐!”
那道士搖了搖頭,也不怎麽著惱,低聲罵了兩句,自去進殿裏了。
叔父不禁好笑,道:“咱們在台下說話,他在台上也能聽得見,耳朵倒是真濟事。”
我道:“剛才那道長也是好脾氣,居然不怎麽生氣。”
叔父道:“不是好脾氣還能咋著?誰不怕瘋子?!瘋子打死人都不犯法。”
“你他娘的才是瘋子!”
罵聲中,又是一汪水潑了下來,我和叔父又連忙跳開。
我低聲道:“是不是真源先生?”
叔父道:“聽聲音有些像,又有些變了,咱們上去看看再說吧。”
“嗯!”
老君台有四丈三尺多高,全以古式大磚堆砌而成,狀若鐵桶,隻是底大頂小。
仰望山門,青石台階十分筆直,我和叔父拾級而上,我暗中數著,那台階一共有三十二層,直到山門內,台上有正殿三間,正殿門前又有一層台階,便總共是三十三層。
傳言太上老君是在三十三層離恨天上兜率宮裏居住的,這台階應該是暗含此意。
台上周遭都是磚砌築的圍牆,兩尺來高,建的跟城牆幾乎一模一樣。
台上的麵積也不十分大,約摸一畝多地,種著十多株古柏。當年日軍轟炸老君台,便有一枚炮彈是落在柏樹上的。
三間正殿門簷下麵,掛著匾額,上書“道德真源”四個大字,殿內有老子的座像,殿外有“孔子問禮處”,殿左又立著一根大鐵柱子,說是老子的“趕山鞭”。
“趕山鞭”旁邊,落個大水桶,有個披頭散發、衣衫淩亂的人,揮著一根大拖把,正蘸著水桶裏的水,在地上“揮毫”大書特書,嘴裏還念念叨叨,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除了此人之外,老君台上再無第二個人。
我心中暗道:“想必這就是真源先生了?”
“真源!”叔父仔細看了那人幾眼,竟也不敢確定,道:“你是不是真源?”
那人連頭也不抬,仍舊是在地上亂寫,嘴裏亂念。
我忍不住好奇,上前走了幾步,想看看他在地上寫些什麽字。
但是走近了,我才發現那桶裏裝的都是清水,他用拖把寫在地上,轉瞬間便窨入磚石之中,根本分辨不出。
我又走得近了些,靠近那人,要看他筆劃,他卻忽然抬起來頭,衝我笑了笑。我看見他滿臉汙漬,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了,須眉又極長,胡**纏在一起,成縷成揪,肮髒無比,隻一口牙是雪白的,笑起來傻傻的,十分滑稽,我便也衝他微微一笑,低頭看去,冷不防他把拖把從右手交到左手中,右手抬起來,“呼”的一掌,朝我打來,正中胸口!
“唔!”我悶哼一聲,猛覺劇痛。
“哎!”叔父大呼一聲,急忙上前,我人已經倒飛了出去,徑直越過老君台上的圍牆,往台下跌落!
我身不由己,無處攀拿,好在叔父來得極快,身子探下,伸手一把撈住了我的手腕,將我又提了上去。
我們兩人都坐在地下,“呼呼”喘氣。
我已嚇出滿身的冷汗,這台高四丈多,摔下去,不死也得落個殘廢。
叔父也是臉色煞白,連忙問道:“快提一口氣試試,看內髒受傷了沒有?!”
我調息運氣,遊走周身,隻覺胸口處隱隱作痛,卻是骨頭疼,內髒倒是沒什麽問題,便吐了一口氣,道:“沒事。”
剛才那人出手太過突然,而且又委實太快,我跟他幾乎挨著,完全沒有防備,因此著了一招!若是為此把命給丟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叔父伸手把我外套解開,看了一眼,臉色頓變,我低頭一瞧,也是駭然——我身上穿著的那件寶甲之上,胸口處一個大手印清晰無比!
那寶甲雖然彈性極好,正在慢慢複原,但可以想見,那瘋子剛才打的一掌有多厲害!
要知道,這寶甲是連飛釘都打不出一個印子的!
叔父恨恨道:“要不是你體內真氣夠多,能自然而然的護著心脈,又穿了這件寶甲,命是不用想了!”
說著,叔父回頭去看那人,那人恍若沒什麽事情似的,仍在用拖把寫字。
叔父站起來就朝那人走去。
叔父對那人雖一言不發,但我卻知道,叔父心中必定是憤怒到了極點!過去是要下毒手的!
“大!”我連忙起身跑了過去,攔住叔父,道:“跟一個瘋子計較——”
話音未落,身後一股掌風暴起,我不假思索,反手便也是一掌,隻聽“砰”的一聲響,我連退兩步,被叔父扶住,那人身形隻略晃了晃,朝我罵道:“你才是瘋子!”
我胸中血氣翻滾,手臂微微顫抖,片刻間說不出話來。心中卻對那人佩服至極,真好厲害!
我也知道了,這人喜怒無常,萬萬不可接近於他,更不能在他跟前提“瘋子”、“神經病”,否則要吃大虧。
剛轉過這個念頭,身邊影子一晃,叔父已閃了過去,身子前弓,雙臂平擎,掌心向下,十指張開伸直,臨到那人跟前,十指突然彎曲成鉤,驀地抓下,去拿那人的左右肩頭!
這正是“六相全功”中“提千斤”的第七式——“擒龍手”!
若是誰的雙肩被擒龍手拿住,則至少有六處大穴被十指所控,任憑他雙膀有千斤力氣,也施展不出來!
叔父去的極快,那人反應也是極快,拖把一丟,肩膀一聳,疾往後滑!
叔父雙爪落下,沒拿住他的肩,倒是拿住了他的雙臂!
叔父“嘿然”一笑,雙手翻轉,往內一扭,那人大叫一聲,忽然上半身後仰,把雙腳平地倒蹬而上,踢向叔父的下頜!
這招敗中求勝,乃是不可思議的一招,且極其陰毒,又出其不意,我不禁心中“砰砰”亂跳,隻怕叔父中招!
不料,叔父卻“哈哈”大笑,把手一放,倏忽而退,那人翻身落地,怒吼一聲,又要上來對打,叔父卻把手一擺,喝道:“ 慢住!”
那人一愣,叔父道:“你是真源先生!你不認得我了!?”
那人目光閃爍,盡是茫然之色,忽然怒吼一聲,又要上來打叔父,叔父叫道:“陳漢琪!相脈閻羅!你認不認得?!”
那人怔住,呆呆的看著叔父,喃喃道:“陳漢琪,陳漢琪……”
叔父道:“剛才你踢的那一腳,還是當年陳漢琪教你的!叫做‘倒踢天宮’!你忘了麽?!”
那人忽然臉色一喜,“哈哈”大笑,道:“倒踢天宮!倒踢天宮!你是陳漢琪!你是陳漢琪!”
笑聲中,那人上前一把抱住叔父,叔父也不嫌他髒,也抱住他,兩人就在台上大笑大跳大叫起來。
我也不禁高興,看來這人就是真源先生無疑了,隻是,他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你娘的!”叔父突然錘了真源先生一拳,罵道:“你居然把老子給忘了!一見麵,還差點弄死我侄子!你奶奶個腿,好端端的裝什麽神經病!?”
“神經病”三個字一說出口,真源先生臉色立變,“呼”的一拳便朝叔父臉上砸了過來,叔父急忙躲過,喝道:“你他娘的真瘋了!?”
真源先生神情越發慍怒,上前又踢叔父,叔父側身閃過,還要說話,我連忙上前拉住叔父,道:“大,千萬不要說那三個字!”
叔父一時氣惱,竟愕然問我道:“哪三個字?!”問完便即醒悟,“哦”了一聲,道:“他好端端的,咋會變成這副模樣?”
“嗐!”叔父上前,道:“真源,我陳漢琪問你,你為啥不在太清宮裏做道士了?”
真源先生道:“誰說我不做道士了,我做了幾十年道士,怎麽不做了?我等會兒就要去太清宮!”
叔父道:“那你為啥跑來這邊老君台上,大半夜的,胡亂寫啥呢?”
真源先生道:“你不懂!我寫的是詩!”
叔父道:“我咋不知道你還會寫詩?”
真源先生道:“你就會打架,還會幹什麽?我把我寫的詩念給你聽啊!”
正在此時,台下忽然又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便有人問道:“道長,請問真源先生在這裏麽?”
我和叔父都吃了一驚,那聲音似乎是許丹陽的。
我和叔父都跑到圍牆邊往下看去,果然是許丹陽和計千謀,正站在台下跟剛才那道士說話。
那道士道:“在台上呢,已經又一撥人上去找他了,剛才在上麵又叫又鬧的,你也趕緊上去吧。”
許丹陽和計千謀仰麵一看,正瞧見我和叔父,四人都覺尷尬,各自笑了笑。
笑罷,許丹陽和計千謀踏著台階往上來了。
叔父道:“他們剛才去太清宮原來也是找真源的,他們找真源幹啥?”
真源先生衝過來,對著叔父的耳朵叫道:“我念詩呢,你聽不聽?!”
叔父被驚得渾身一哆嗦,罵道:“去你奶奶的腿吧,不聾也叫你喊聾了!你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