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城摞城下(8)

我和叔父也沒再搭理那引官,徑直穿過第三層的廊道,走到盡頭,見右側果然有個拐角處可以進去。

進去之後,內裏也是一間又一間的屋子,但看樣子不是賭房,而是居所。我和叔父忖度著距離,約摸著到了十六丈的地方,便停了下來。

那屋的門是木質的,我和叔父悄然走近,貼門而立,先靜聽裏麵的動靜。

“好了。”裏麵忽然傳出一道女人的嗓音:“傷口給你弄好了,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傷的!?”

這房子看起來隔音效果應該是非常好的,如果不是我和叔父修行六相全功修得聽力過人,又貼在門口,還未必能聽得到。不過我和叔父在外麵偷聽,裏麵的人就聽不到動靜了。

“沒事。”一個低沉蒼老的男人嗓音答道:“就是有點不太小心。”

我心中一動,這個聲音正是那個老頭的。

“你也要學那個賴種麽?!”女人的聲音又尖又高,就像是在大聲吵架一樣,厲聲道:“什麽都不告訴我?!好啊,那你死在外麵去吧,以後什麽都別跟我說!”

“小錦,你看看你,怎麽又生這麽大的氣?”那老頭溫言說道:“我不是要瞞著你,就是不想讓你替我操心。我跟他怎麽會一樣?你該知道我的心的。”

“哼!”女人仍舊是餘怒未消,道:“我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麽心思?!你現在還用得著我,我也不算人老珠黃,所以你還肯低聲下氣的哄我,等到哪天,你用不著我了,我的姿容也不再了,你還不是一走了之?!”

“唉……”那老頭歎息一聲,道:“這麽多年了,你總是這麽說,可我那次走過?我真想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你看看!”

女人大聲道:“那你怎麽疑疑哎哎的不說?!”

“你不要提那麽大勁兒嘛。”老頭依舊是溫吞吞的聲音,道:“閨女還在裏麵休息,她受了傷,又在湖裏嗆了水,身子正弱,不要攪了她。”

“你還知道心疼閨女!”那女人的聲音果然輕了些,但依舊是蘊含怒氣,道:“你這傷口和閨女身上的傷一樣,到底是什麽暗器弄出來的!?”

我心中一動,他們女兒也受了暗器之傷,還和這老頭的一樣,難不成他們的閨女就是先前的那個假明瑤?她真是假的!?

那老頭遲疑著不說,那叫做小錦的女人又開始大聲嚷嚷:“你是不是有什麽別的事兒瞞著我?!”

那老頭道:“好,好,你不要生氣了,我告訴你,我告訴你,傷我的人,是麻衣陳家的人。”

“麻衣陳家?!”那小錦尖聲道:“你怎麽知道是麻衣陳家的人?”

那老頭道:“喏。這是閨女一直捧著的木偶,趁她昏睡時,我拿了過來,這男偶上寫的明白,是麻衣陳家的陳弘道,那不是陳漢生的兒子麽?我在湖邊遇到的兩個人,一個四十多歲,一個二十歲出頭,長得模樣和這男偶十分相似,肯定就是陳弘道無疑。”

小錦道:“閨女說過,相脈閻羅陳漢琪和神斷陳漢生的長子陳弘道在開封尋找賭城,既然一個是陳弘道,那另一個就是陳漢琪了?”

那老頭道:“正是。”

小錦道:“那你這傷口是陳漢琪傷的?”

“不是。”那老頭的語氣頗為尷尬,道:“我這傷口,是那個陳弘道用暗器弄出來的。”

“陳弘道,嘿嘿……”那小錦忽然厲聲道:“你去見麻衣陳家的人,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要是告訴你了,你會讓我去麽?”那老頭道:“我拿著木偶坐在湖邊,是碰運氣,我想著未必能遇上他們。我也想瞧瞧,麻衣陳家的本事究竟是不是像傳言的那般厲害,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你連陳漢生的兒子都打不過,對吧?!”那小錦冷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操之過急!如果麻衣陳家那麽好對付,我們又何必忍氣吞聲這麽多年,又何必來到這種鬼地方?!又何必把女兒搭進去?!”

我和叔父不禁麵麵相覷,這兩個人竟然是因為麻衣陳家才躲在這裏的?

莫非他們跟陳家舊有宿怨,是對頭?!

可是如果是麻衣陳家的對頭,叔父又怎麽會不認識他們?

這事情,可真有些出人意料,匪夷所思!

“那個陳弘道的本事,其實也未必比我高明。”那老頭在屋中說道:“就是他用了暗器,出其不意,我一時沒有防備好,才著了道兒。”

“嘿嘿……”那小錦冷笑道:“麻衣陳家的人還算磊落,如果他在暗器上萃上見血封喉的劇毒,現在你還有命麽!?”

老頭無語。半晌才道:“那小子不錯,閨女稀罕他,也不算埋沒。”

“麻衣陳家的人當然不錯!”那小錦道:“可惜啊,咱們閨女和他做不了同路人!”

老頭道:“我瞧著閨女是動了真心。”

那女人道:“動了真心又怎麽著?不照樣用暗器傷她!”

我不禁一愣,這話是什麽意思?

那個假明瑤也對我動了真心?

我心中驚疑交加,恨不得馬上撞開門,闖進去,問個清楚,看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可叔父卻朝我搖頭,示意先不要輕舉妄動。

我隻好暫且忍耐著,繼續聽。

那老頭道:“你去把這木偶還放到閨女的床頭吧,免得她醒來以後找不著不高興。”

“還放什麽放?!讓她趁早死了這份兒心!”小錦又道:“我可告訴你,這檔口,你少亂來,不要壞了我的大事!”

“我知道了。”老頭道:“放心,我聽你的話。”

“咦?不對啊。”那小錦忽然訝然一聲,道:“陳漢琪、陳弘道叔侄倆,那樣難纏,你是怎麽逃脫的?”

老頭道:“我,我是跳湖逃走的。”

“羅經匯,你!”那小錦大怒,道:“你是當著他們的麵跳湖的!?”

羅經匯“嗯”了一聲,聲音極其微弱,像是嚇得不輕,道:“小錦,我,我當時不跳湖就被他們抓住了。”

“你個蠢材!”那小錦罵道:“麻衣陳家的人是何等厲害的角色?!你當著他們的麵跳湖,又不浮上去,他們難道就不會懷疑這湖裏有古怪麽!?”

“就算是他們起疑,也發現不了這湖底的秘密。”羅經匯道:“水裏的暗道,除了賭城的人,外界一概不知。”

小錦道:“如果他們尾隨你而來呢!?”

羅經匯道:“賭城外有那麽多的看守,他們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闖不進來啊。”

小錦沉默不語。

羅經匯又安慰道:“放心吧,陳家的人雖然厲害,可畢竟沒有那麽神。不然,他們何必在外麵一直兜圈子,翻來覆去都查不到賭城的所在?嘿,要不是閨女出去告訴那個陳弘道,他們現在連‘城摞城’的秘密也未必知道!”

小錦憤憤道:“你要是壞了我的大事,哼哼……”

“放心吧。”羅經匯道:“我已經連贏了八房二十九場了,再贏三場,就能拿到咱們想要的東西了!屆時,報仇不難!”

小錦道:“剩餘三場,你有把握麽?”

羅經匯道:“有你幫忙,我怎麽會沒有把握?前麵八房,咱們不都贏了嘛。放心,不會出問題的。”

小錦道:“可我聽說,這賭城裏從來沒有人連贏三十二場的。”

羅經匯道:“那是因為他們沒看明白這賭城裏頭的門道。”

小錦道:“難道你看明白了?”

羅經匯“嘿嘿”一笑,不無得意,道:“我暗中觀察了半年,把每個賭房都看遍了,然後得了個規律。”

小錦道:“什麽規律?”

羅經匯道:“但凡是你在一個賭房之中,隻賭一樣,賭贏了三十一場之後,便會出現一個高手,將你擊敗!而這個高手,在之前是從未露過麵的。那個鬥雞的馬人圭,鬥蟋蟀的杜秋興,還有鬥五毒的連子緣,是何等厲害的角色?!可都是在連贏三十一場之後,在第三十二場被人敗下來的!你知道為什麽麽?”

小錦道:“為什麽?”

羅經匯道:“從未露過麵的賭客,卻在關鍵的最後一場戰敗連贏三十一場的高手,那就說明,這賭客是賭城刻意安排的人。這種人是輕易不出手的,他們隻暗中觀察,觀察那些連贏不敗的高手。譬如秋房,他們就一直暗中觀察杜秋興,研究杜秋興的本事,研究杜秋興的蟋蟀,然後想方設法尋找破解之道,等到第三十二場的時候,便出手擊敗杜秋興!馬人圭和連子緣也是如此。”

“哦……我明白了。”小錦道:“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你在每房中,最多不過是賭四次,為的就是不被那些藏在暗中的人看出你的破綻。”

“是的。”羅經匯“嘿嘿”笑了幾聲,道:“隻剩三場了,他們連這三場我賭什麽他們都不知道,想贏我,恐怕很難!”

小錦道:“那你剩下的這三場,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