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 怨氣壓棺

蔣書傑還在驚疑不定,蔣赫地說:“遲則生變,再不快去,真詐屍了!到時候,殺光你們全家,一個都別想活!還有你們幾個抬棺材的,別想著開溜,她已經記著你們了,就是你們給她抬老房子(棺材俗稱)的!”

“去去去!”蔣書傑滿頭流汗,一邊往外開溜,一邊招呼四人:“走,去重新抬口棺材回來!我叫我堂嫂來給嫂子換壽衣,擦臉整頭發。”

“先把你嫂子放回**去!”蔣赫地拽著蔣書傑的頭發,狠命揪掉了一撮。

蔣書傑疼的呲牙咧嘴,也不敢抱怨,把何氏的屍體抬上了床以後,跟著四人落荒而逃。

我看了看瞪著大眼的何氏屍體,咽了口吐沫,問蔣赫地:“真是因為棺材不好,沒穿壽衣?”

蔣赫地眨了眨眼,說:“我猜的。”

我頓時無語,這生死攸關的事情,也好開玩笑。

“這眼睛睜得這麽大,一定是死不瞑目啊。”蔣赫地一邊叨叨,一邊伸手去抹何氏的眼睛。

不成想,蔣赫地用手抹過之後,何氏的眼睛還是睜開的。

“給你買好棺材去了,壽衣也會送過來的,你就不要不開心了。”蔣赫地說:“快點閉上眼睛吧,別嚇人了!”

說著,又伸手抹了一遍,還是抹不平。

蔣赫地搖搖頭:“蔣兄是玩不轉了,要是老陳在,估計就能看出個所以然來。弘道啊,你得多跟你爹學學本事,看你對相術一竅不通!”

我訕訕的一笑:“我腦子笨,想先把六相全功學好了,再學相術。同時學兩樣東西,都學不好。”

“你們家的相功和相術,都是相通的嘛。”蔣赫地說:“你在修煉耳、目、口、鼻、身、心六相的時候,順便把那《義山公錄》上的東西給背會,不就成了?”

“我爹說過,死記硬背是不成的,關鍵是要悟。”我說:“悟不透,悟錯了,還不如不學。”

“你倒是想得開。”蔣赫地說:“多少人想學那本書,學不來呢!據說那《義山公錄》是一脈單傳,隻給嫡長子看,不傳旁支,是不是?”

“好像是吧。”我撓撓頭。

這時候,蔣書傑的堂嫂過來了。

她捧著壽衣,壽衣上放著毛巾和梳子,表情很不樂意,嘴裏嘟囔著:“這天殺的蔣書傑,就會欺負我這沒男人的……”

原來是個寡婦。

一進屋,堂嫂便看見何氏睜著大眼睛,登時嚇了個半死,尖叫一聲,轉身就要走,蔣赫地冷冷的說:“你已經踏進這個屋門了,還拿著她穿的壽衣,要是不給她穿戴好就跑,她會以為你叫她光身下地府,會追你一輩子!”

堂嫂麵無人色,卻隻好又回來。

她哆哆嗦嗦的,先拿毛巾給何氏擦了臉,然後把毛巾蓋在何氏臉上,遮住了她睜著的眼睛,又拿梳子給何氏梳理了梳理頭發,換壽衣的時候,我和蔣赫地外出等候,看見蔣書傑和一幫人抬著一口新棺材回來了。

蔣赫地稍稍滿意:“小鱉孫換了個鬆木的,看著挺厚實,這還算能說得過去。”

蔣書傑的手裏還捧著一堆黃紙,在屋門前燒了,裝模作樣跪著磕了幾個頭,念叨兩句:“嫂子,您安歇吧,嫂子,您可別再嚇您小叔子了,我還得跟咱蔣家留後呢……”

眾人忐忑不安的抬著棺材進屋,何氏已經被堂嫂換過了壽衣,整個身子,穿戴一新。

蔣書傑伸頭一看,然後又縮了回來,哆哆嗦嗦的問蔣赫地:“叔,我嫂子的眼睛為啥還睜著呢?”

“那你去給她抹平。”蔣赫地沒好氣的說:“這麽簡單的問題,就你這蠢貨能問出來,死不瞑目唄!”

蔣書傑打破砂鍋問到底:“我嫂為啥死不瞑目?”

“你自己問你嫂子去!”蔣赫地罵道:“信球貨!”

我聽得心中暗笑,蔣赫地自己也不知道,還裝的高深莫測。

“叔你真會開玩笑。”蔣書傑幹笑兩聲,一揮手,招呼眾人,戰戰兢兢的把何氏又放入了棺材中,迅速的蓋上,然後釘釘子。

這次抬棺的時候,眾人更加小心,也不喊一二三了,都慢慢的起身,結果四個人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棺材卻紋絲不動!

四個人都憋得滿臉通紅,嚇得渾身是汗:“村長,棺材抬不動,死沉死沉!”

“咋會抬不動?”蔣書傑說:“我嫂子那麽瘦,棺材又不重,你們四個大男人能不能下點力?”

“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四人不滿:“要不你來試試!”

“給我!”蔣書傑不服氣地搶過一個杠子,扛在肩膀上奮力起身,隻聽“噗”的一聲,蔣書傑憋出了響屁,棺材仍舊是紋絲不動。

眾人笑不敢笑,哭不敢哭,各個臉都難看的嚇人。

“叔,咋弄?”蔣書傑無計可施,隻好又向蔣赫地求救。

蔣赫地摸摸胡子,罵了一聲:“一群廢物!滾出去吧,晚上六點之後再來!老子先做做法!”

“好,好!”眾人如蒙大赦,作鳥獸散。

我問蔣赫地:“做法要做到晚上六點之後嗎?”

蔣赫地“撲哧”一笑:“你怎麽這麽老實?鬼曉得這是咋個回事啊,不過六點之後你爹不是回來了,你爹肯定能解決這問題。”

我恍然大悟,這個老精怪。

我也不回去了,準備等著老爹從橋頭過,然後接著他。

中午的時候,蔣赫地帶著我大搖大擺地去蔣書傑家吃飯,人家做了一鍋,他吃了多半鍋,愁的蔣書傑一臉抬頭紋。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我在橋頭看見老爹騎著車回來,連忙攔住,老爹問:“咋了?你怎麽還沒回家去?明瑤好了嗎?”

“明瑤好了,何氏出問題了。”我說:“不知道怎麽回事,她的眼睛睜開了閉不上,入了棺材抬不動。”

“哦。走,去看看。”

我和老爹到蔣書豪家裏的時候,蔣赫地正仰麵躺在屋門口,睡得滿嘴流涎,老爹踹了他一腳,他哼哼兩聲,然後跳起來,瞪著眼罵:“哪個龜孫——哦,老陳啊。”

進了屋,老爹先看了看棺材,試著抬了一把,然後點點頭:“怨氣壓棺,果然沉重。”

我和蔣赫地都連忙問:“她還有什麽怨氣?”

“生者恨,死者怨。”老爹說:“你們不是說她還睜著眼,死不瞑目嗎?我要開館相屍,瞧一瞧她雙目不閉,到底在看什麽。”

我一驚:“她不閉眼是在看東西?”

蔣赫地也問:“人都死了,還能看什麽東西?”

老爹一掌拍在棺材蓋上,“啪”的一聲輕響,如擊敗革,棺材蓋分毫未損,釘入其中的鐵釘卻個個蹦了出來,老爹又伸手一抓,一把揭開了棺材蓋。

“好本事。”蔣赫地讚道:“江湖上都傳你二弟的相功獨步陳家,尚在你這當家族長之上,依我看,倒也未必啊。”

老爹剛才拍棺材蓋起釘的掌法乃是六相全功裏的“懸空掌”,揭開棺材蓋的爪法,又是六相全功裏的“提千斤”。

這兩手相功,被老爹用的出神入化,舉重若輕,看得我目弛神搖,向往不已。不由得暗暗思忖自己什麽時候能修煉到老爹這樣的境界。

老爹淡然一笑,瞥了何氏兩眼,點點頭:“是有心結未了。”

“她眼中有什麽啊?”蔣赫地湊近了,把腦袋伸進了棺材裏去看,看了半天,又伸出來說:“瞳孔都散了,屁都沒有!你是咋看出來她心結未了的?”

“你讓開,不懂還好湊熱鬧。”老爹說:“不是你那個看法。”

“老陳這個神棍啊,就在這兒噴吧!”蔣赫地說:“她有啥心結?”

老爹把蔣赫地拽開,從中山裝內裏口袋摸出來一麵小小的鏡子,銅鏡,老爹拿銅鏡斜著湊到何氏額前,然後又仔仔細細地去看鏡中的影像。

我和蔣赫地都呆呆的看著,蔣赫地喃喃道:“原來是要從鏡子裏看啊。”

“是鬼嬰。”老爹站了起來,收回鏡子,說:“她的眼中留有鬼嬰的影子。”

“鬼嬰?”蔣赫地恍然大悟:“早該想到的!鬼嬰被那賤人給搶走了,所以她死了也不瞑目。”

“鬼嬰出生的時候,她已經死了三天了。”我驚詫的說:“她應該不知道這些事情吧?”

“為護鬼嬰,她本來就沒有死透。而且人死七日之內,殘魂並未遠去。”老爹說:“她確實是記掛鬼嬰。”

“那怎麽辦?”蔣赫地說:“總不能等咱們把鬼嬰找回來以後,再葬她吧?”

老爹默然無聲,轉過身走到門口,把蔣書傑燒過黃紙的灰燼抓了一把,握在手中,又走了回來。

“蔣何氏,你之一死,冤孽已消,而今沉怨,不願安葬,是有心願,你這心願,我也已經知道了。”老爹右手掌中捧著灰燼,左手食指伸出,在灰燼裏輕輕轉動,嘴裏沉聲念叨:“我以麻衣陳家起誓,你的孩子,我一定會找回來,保她平安,消她鬼性。你且安心去吧,莫要再行逗留,否則,將遺禍於你的女兒。”

老爹的話音剛落,我便瞧見何氏的眼角淌出了兩滴渾濁的淚水!

我心中那份驚詫,真是莫能名狀。

“蔣兄,把她的眼睛合上吧。”老爹緩緩灑落紙灰,說:“這次,她應該能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