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死不入葬

蔣明瑤應了一聲:“中”,而後又瞥了我一眼,低著頭過來要扶我,我臉一紅,連忙說:“我,我自己能走。”

說著,我就趕緊往外邁步,結果我還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兩腿都是軟的,氣也是虛的,一走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幸虧蔣明瑤趕過來攙住了我。

“哼!”蔣明瑤嘴裏嘟囔道:“不行就不行,逞什麽能啊!”

我也不敢吭聲。

蔣明瑤扶著我坐到廳堂裏,她自己去灶房開火了。

我有些坐臥不安,隻好收心凝氣,恢複體力。

過不多時,蔣明瑤便端上來了一碗熱騰騰的糊塗糝(農家飯,酒店美其名曰“玉米羹”),又端上來了一碟醃製的蘿卜絲,一碟泡製的糖辣椒,一盤鮮亮的窩窩頭,兩顆報好了皮的煮雞蛋,三張軟軟的烙饃,還有一小瓶晶瑩剔透的蜂王漿,都堆到我麵前,說:“快吃吧。”

我也真是餓了,“哎”了一聲,就埋頭苦吃,一陣風卷殘雲,差點噎死,飯菜吃了個精光,蜂王漿倒進糊塗糝裏也喝了個幹幹淨淨,放下碗筷,一看蔣明瑤就坐在旁邊眼巴巴的瞅著我,我才猛的想起來,蔣明瑤也什麽東西都沒吃呢!

我不禁尷尬的老臉一紅,說:“你,你也吃點吧?”

“吃?要吃你剩下的空碗空盤?”蔣明瑤一笑:“看著你吃,我就飽了!你再歇會兒吧,我去刷碗。”

蔣明瑤把碗筷盤碟收拾進灶房,開始洗涮,我坐在那裏,心頭一陣恍惚。

剛才吃飯的時候,心裏頭似乎很踏實,那是從未有過的一種奇怪感覺。

再伸頭看看灶房裏忙碌的蔣明瑤,背影窈窕,恰她也扭頭來看,我們四目相對,我臉頓時發熱,站起來,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去看看蔣伯父、明義哥他們……”

沒說完,我就趕緊落荒而逃了。

背後似乎還有蔣明瑤的笑聲,我更覺得臉上發燙。

蔣赫地和蔣明義的手頭快的驚人,也不過是一頓飯再多點的功夫,蔣明瑤的屋子裏已經被他們挖出來了一個大坑。

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方位,離床六尺之地。

“乖乖!”蔣明義看見我進去,說:“還真是你說的情況,這屋裏是有古怪!你來瞧瞧——”

我走近了一看,坑中赫然躺著一具骷髏!骨架大的嚇人,像是男的,但卻又是女人的構造。

寒氣陣陣,站在坑邊都覺得冷。

“就是它搗的鬼了。”蔣赫地說:“故老相傳,生前那些長得醜的嚇人的人,心裏頭又嫉妒的沒邊,一輩子打光棍,那麽死了以後就會變成厲祟,就是醜鬼。醜鬼也找托生,它們會攛掇醜人自殺,也會暗害長得齊整的人。而且啊,男醜鬼尤其喜歡去害漂亮女人,女醜鬼尤其喜歡去害像我這麽英俊的男人。估計這個醜女鬼啊,就是準備害我的,結果弘道很不幸,撞上了……”

我:“……”

“明義,去找個竹籃子,把屍骨起出來,燒成渣渣!”蔣赫地恨恨的說:“奶奶的,看你還作祟不作祟!居然攛掇我閨女自殺!日你八輩祖宗的……”

“爹,她八輩祖宗肯定也醜。”蔣明義說。

“對!”蔣赫地立即醒悟,連忙:“呸呸呸!”

蔣明瑤也過來看了,蔣赫地說:“閨女,就是這個骷髏背後搗鬼,你別怕!爹馬上燒了她!給你換個屋住!還有,這個醜鬼說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誰也不嫌棄你!更何況,弘道已經答應要娶你為妻了,你們現在就算是已經訂過婚,找個日子就可以結婚了。”

“那不算。”蔣明瑤淡淡的說:“現在婚姻自由,不歸父母包辦,得我自己說了算。陳弘道——我跟他不熟,我是不會嫁給他的。”

聽到這句話,我原本應該是高興的,可是現在,不知道怎麽了,心中突然一陣莫名的傷感。

蔣赫地和蔣明義都呆呆的,看看蔣明瑤,又看看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那蔣伯父,時候不早了,我,我回去吧。”我又看了一眼蔣明瑤,她背對著我們坐在**,背影纖弱,楚楚可憐。

我摸了摸剛才被她打了一掌的胸口,那裏現在兀自隱隱的疼痛。

可唇齒之間,還有飯菜的香味已經蜂王漿的甜美。

我在心中歎息一聲,走了出去。

蔣赫地和蔣明義也都跟了出來,把門關上,蔣赫地說:“弘道,吃點東西吧?”

我搖了搖頭:“回去再說吧,現在沒有胃口。”

“那我們送你出去。”

一路上,我們都默默無言,到了暗門入口,那裏有一個小孔,嵌著一塊拇指肚大小的透鏡,蔣明義趴在那裏往外張望了一番,說:“沒人,可以出去。”

“你留下吧,守在你妹妹門外,看好她。”蔣赫地說:“我送弘道走。”

走出暗門,我說:“蔣伯伯,你們家有這樣一個密室,你為什麽不躲起來,還要出去挨批?”

“我在明處,這暗處的一切才會安全。”蔣赫地說:“再說,我也不喜歡老見不了光,反正他們整不死我。走吧,我再送你一陣,還要去蔣書豪家裏,給他們說一下鬼嬰的事情,正好順路。”

走到蔣書豪的家門外時,我們看見蔣書傑正在探頭探腦的往屋裏觀望,蔣赫地一把抓住蔣書傑的衣領子,嚇得蔣書傑“娘啊”一聲慘叫,扭頭一看,才拍拍胸口:“叔,您想嚇死您的侄兒啊!”

“看啥呢看?”蔣赫地說:“鬼鬼祟祟的,跟做賊一樣。”

“那個,那個我嫂子生了沒有?”蔣書傑緊張的問。

“生了。”蔣赫地說瞎話不眨眼:“生下來就死了,神斷先生特意找了個地方做了法事,然後埋了。”

“那就好,那就好……”蔣書傑如釋重負的長出一口氣:“嚇死我了。”

“你這禽獸!”蔣赫地一巴掌打腫了蔣書傑的臉,罵道:“那就好?那是你親侄女!你還巴望她死?!”

“不是我巴望她死。”蔣書傑捂著臉,雙目含淚,委屈的說:“這世上哪有死人生孩子的事兒?我嫂子都死了三天了,全村兒的老少爺們兒,人盡皆知!這要是抱出來個侄女,別人還不當鬼看啊。我娘都受了大驚,現在臥床養病呢。”

“畜生!”蔣赫地瞪了他一眼,估計是想想蔣書傑說的也有道理,就沒再打他。

“叔,我嫂子已經生了,是不是可以下葬了?”蔣書傑說:“老放在家裏也不是個事兒啊。”

“埋吧,埋吧!”蔣赫地說:“準備口好棺材,別拿草席一卷,就扔溝裏了。”

“放心,放心,棺材昨天都買回來了,上好的桐木棺材!”

“滾你奶奶的腿去,桐木棺材還敢說上好?”蔣赫地又準備開打,蔣書傑一溜煙跑的跟兔子似的,邊跑邊說:“叔,我去叫人來抬棺材安葬我嫂子了。您隨便溜達溜達,村裏已經貼出來公告了,重新給您定了成分,算是中農,不用挨批了,也不用住牛棚了……”

“這兔崽子!”蔣赫地還不高興,說:“又不打老子了,還不叫住牛棚了,那以後睡在哪兒?”

“可能是叫您回家睡去。”我說完之後,突然又一想,蔣家大院都被瓜分了,他哪裏還有家?

蔣赫地也觸動了心事,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我趕緊轉換話題,說:“蔣伯伯,他們就準備草草的把何氏給埋了嗎?不辦喪禮?”

“她是懷著孕跳河自殺的,又連累了蔣書豪,還發生了屍合,是不祥之身。對於她這種,村裏有很多忌諱,不辦喪禮,也不叫入祖墳。悄無聲息的一埋,就算了事了。”

我想了想,這蔣書豪一家還真慘,不過也算是他們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蔣書傑去的快,回來的也快,這一會兒就已經帶著四個村民大漢抬著口薄皮棺材往這邊趕來了。

等到門口,蔣書傑“嘿嘿”一笑,說:“叔,陳兄弟,你們兩個站遠一點,別沾上晦氣。”

蔣赫地“哼”了一聲,讓開了路,讓他們把棺材給抬進了屋,我和蔣赫地也跟著進了去。

也沒有壽衣,就用床單裹著何氏的屍體,往棺材裏一裝,蓋上棺材蓋,釘上釘子,四個人便開始往外抬。

四個大漢,前麵兩個,後麵兩個,把抬杠往肩膀上一扛,喊聲:“一、二、三,起!”

四人立馬蹲襠,憋一口氣,使勁起身,棺材緩緩抬起,眼看著四人站直了身子,準備邁步,突然間卻“砰”的一聲響,棺材轟然落地,連帶著把四人全都壓趴了下去,腰差點沒閃斷!

整個棺材也四分五裂,何氏的屍體露了出來,她那原本閉合的眼睛不知道怎麽又睜開了,瞪的大大的,滿臉青氣!

蔣書傑驚叫一聲,就往外躥,我也嚇了一跳,還是蔣赫地反應快,劈手抓住了蔣書傑,提溜回來:“鱉孫,準備往哪兒跑?”

“詐,詐屍了!”四個抬棺的人也驚駭無比。

“叔,快跑吧!”蔣書傑叫道。

“跑你奶奶的腿!這是你嫂子不樂意了!”蔣赫地瞪著眼說:“怎麽說,這都是你親嫂子,死者為大!她做啥對不起你們家的事兒了?你就這麽糊弄著埋呢?去買口好點的棺材,讓人給你嫂子穿上壽衣,擦擦臉,整整頭發,再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