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東京賭城(11)

我和叔父離了大相國寺,便奔朱仙鎮,這一路走得快,隻一個鍾頭多點便到。

朱仙鎮不大,也破敗的很,叔父帶我尋到楊家,不料那裏早已經是破落院子一處,大門緊鎖,院牆坍塌,從外麵能看見院中的情形,荒草叢生,落葉滿地,毫無生氣,至少已經是數月無人居住的跡象。

叔父愕然至極,呆站在楊家門前許久,然後回顧我道:“這,這究竟是咋回事?”

我雖然覺得事情匪夷所思,但是哪裏知道是何因果,隻狐疑道:“這會不會跟異五行有關?”

馬人圭和杜秋興是賭客,但空山大師和楊通明卻不是,四人全都失蹤,不知去向,以常理根本無法可解。除了異五行,我實在想不到別的說辭。

叔父頹然道:“一個熟人也找不見,去哪裏找賭城呢?找不到賭城,又咋找異五行呢?”

我沉默了半天,道:“大,要不然咱們還是回大相國寺吧?”

叔父道:“空山老和尚又不在寺裏,去那裏又能幹啥?”

我道:“好歹大相國寺裏還有和尚,可馬家、杜家、楊家都是荒廢的,咱們回大相國寺看看空山大師的師兄弟在不在,從他們那裏應該也能談聽出些消息吧?”

叔父道:“也隻有這樣了。”

我和叔父其實已經是身心俱疲了,可還是耐著性子,又匆匆往開封城中趕回,這一路上都無話說,隻憋著一口氣。

等到大相國寺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剛進大相國寺,叔父突然拉著我躲往山門之後。我吃了一驚,詫異著想要問話,叔父卻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我便不敢作聲。

和叔父藏在門後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什麽異動,我正覺不著邊際,叔父忽然“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難道是我聽錯了?”

我忍不住道:“到底是怎麽了?”

叔父道:“出朱仙鎮的時候,我約摸著有人盯上了咱們爺兒倆,而且還一直跟到了這裏。不過,這一會兒,又像是沒了。”

我愕然不知所對,和叔父出來朝山門外看看,連個鬼影都沒有,哪裏有人跟蹤?

我道:“大,是疑心生暗鬼吧?”

叔父道:“估計是吧。”

既然無人跟蹤,我和叔父便往寺內走去。寺中的和尚見我和叔父去而複回,雖然疑慮,卻也不敢過問,還唯恐避之不及。

叔父已經是急了,哪裏還顧得上他們害怕不害怕,上前揪住一個中年和尚,直接就問:“你們廟裏輩分兒最高的和尚是誰?”

中年和尚:“啊?”

“啊啥啊?”叔父道:“快說!除了空山之外,誰的輩分兒最高!”

中年和尚:“那,那就是空海師叔了。”

叔父道:“他在哪兒?”

中年和尚:“他,他在藏經樓裏。”

我和叔父舍了那和尚,急奔藏經樓而去。藏經樓在八角琉璃殿之後,是大相國寺內最後一座兩層建築,高七丈,深兩丈,麵闊五間,是大相國寺珍藏經典之地。

我和叔父剛到藏經樓,便瞧見有個老和尚在掩閉屋門,叔父三步並作兩步,搶上前去,把門一抓,道:“空海法師在哪裏?”

那老和尚愣了愣,道:“貧僧就是空海,請問施主有何事?”

“你就是空海啊。”叔父點了點頭,道:“找的就是你,咱們談談?”

空海和尚看上去不過五十歲,卻滿臉滄桑的神色,雙眉低垂,眼角耷拉,一身僧袍不幹不淨,手裏端著一碗粥,上麵浮著幾根鹹菜,似乎是正要關上藏經樓的門,然後食用晚飯。

聽見叔父說要談談,空海和尚又愣了愣,道:“敢問施主,要和貧僧談什麽?”

叔父道:“空山去哪兒了?”

空海和尚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這答案在意料之中,叔父也沒做糾纏,又問道:“你認得我嗎?”

空海和尚又搖了搖頭,道:“不認識。”

叔父道:“我是空山老和尚的好朋友,我姓陳,是禹都陳家村人氏。”

空海和尚“哦”了一聲。

叔父道:“你知道開封賭城麽?”

“什麽?”空海和尚皺起了眉頭,道:“開封賭城?開封什麽時候有了賭城?”

如此一說,我和叔父就知道這空海也不是個知情人。叔父失望的歎了口氣,道:“你認識馬人圭麽?”

空海和尚搖頭道:“不認識。”

叔父道:“杜秋興呢?”

空海和尚搖頭:“也不認識。”

叔父又問:“楊通明呢?”

空海和尚隻會搖頭:“不認識。”

“這都是開封城中的成名人物,你居然一個也不認識?”叔父大為慍怒。

空海和尚道:“貧僧是方外之人,對世俗之事一概不知。名利於我,不過是過眼雲煙。施主,您還有什麽要和貧僧談的麽?”

叔父哪裏還有話說。

空海和尚道:“施主如果沒有別的什麽好談的,貧僧就先休息了。”

說罷,那空海和尚往藏經樓裏退去,且把門給掩上了。我和叔父站在外麵呆了片刻,眼見天色越來越黑,竟有些不知所措。

許久,叔父道:“我還從來沒辦過這麽不清不楚摸不著頭腦的事兒!奶奶的,憋了一肚子火!直想把這廟給燒了!”

我的心情也糟糕的很,可不能火上澆油,隻是說道:“大,要不咱們去找找我三叔,他的想法多,或許從他那裏能得些主意。”

“嗯。”叔父憤憤的罵道:“真他娘的不舒坦!”

我們倆正要離開藏經樓,剛轉過身,下了台階,卻突然聽見“啪”的一聲響,急忙回頭時,隻見一個東西從台階上滾落下來,我和叔父先是一怔,然後又紛紛搶上前去,見是個紙團包著的石頭,各自吃了一驚。

叔父也不拾那紙團,急往藏經樓後麵奔去,我遲疑了片刻,把紙團撿了起來,抖開一看,隻見上麵歪歪扭扭的寫著幾個字:“進藏經樓。”

我驚異交加,見叔父從藏經樓後轉了出來,臉色黑沉,知道他沒逮住人,便把紙團拿給他看。叔父看後,倒抽一口冷氣,道:“自打進了開封,沒遇上一件正經事兒!這他奶奶的是誰寫的!?”

我端詳了片刻,隻覺得那字跡實在是醜陋,幾乎就是剛學會寫字的人才能作出的筆跡,可是隱隱之中,我又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而且那香氣極其熟悉,竟讓我下意識的想到明瑤!可明瑤的字跡娟秀,我是見過的,哪裏似這般拙劣?再說了,明瑤也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裏啊!一定是我自己想她想的出現錯覺了。

重新定了定神,我問叔父道:“大,咱們進這藏經樓不進?”

叔父沉默了片刻,突然一咬牙,道:“進!”

我道:“萬一是個圈套呢?”

“是圈套也要看看是啥圈套!”叔父道:“那個空海和尚,一問三不知,不是個好禿驢!”

說罷,叔父就去推那屋門,一推之下不動,叔父“哼”了一聲,手上用力,隻聽“哢嚓”一聲響,裏麵的門栓已然是斷了,叔父推門而入,我也跟著進去了。

藏經樓裏麵黑漆漆的,不見燈火人影,也不聞聲息動靜。我道:“大,空海法師是不是已經休息了,咱們這樣不好吧?”

叔父默不作聲,先把一樓給尋了個遍,這樓雖然名曰“藏經”,其實已經無經可藏,空洞洞的幾乎是家徒四壁。空海和尚也不在。

我們又輕聲上了二樓,結果二樓還不如一樓,一樓雖然空**,但好歹有些櫃子,這二樓就是個空房,不要說人了,連個桌椅板凳都沒有!空海和尚更是不見蹤跡!

我和叔父都傻了眼,我們明明是眼睜睜瞧著空海端著飯碗進了藏經樓的啊,怎麽進來一看,人憑空消失了呢?

這藏經樓上下也沒個後門,窗戶更是緊緊閉合,空海和尚究竟是怎麽消失的呢?

難不成我和叔父剛才見到的根本不是個人,而是個鬼?!

我和叔父又匆匆下樓,把一樓的藏經架和藏經櫃都打開來看,藏經架中一目了然,空空如也。藏經櫃中倒是發現兩個木盒子,我和叔父各自捧出來一個看,隻見我那上麵寫的是“空山法師”,我霍然一驚,又急忙看向叔父那個盒子,隻見叔父那盒子上麵也寫著四個字——“空海法師”!

我連忙把木盒又放回了藏經櫃中,驚疑不定道:“大,這,這是幹什麽的?”

叔父沉聲道:“存放骨殖的盒子。”

“啊?!”我悚然一驚,道:“那,那空海法師,他,他……”

叔父一屁股坐在地上,嘶聲道:“開封地麵邪,不會是真遇到鬼了吧?”

我咽了口吐沫,道:“剛才沒仔細看,不知道他有影子沒有。可是,既然是廟裏的和尚告訴咱們除了空山大師之外,輩分最高的就是空海和尚,那空海和尚怎麽會是鬼呢?”

叔父眼神古怪的看了我一眼,道:“會不會這廟裏的和尚其實已經死完了?咱們遇到的都不是人?”

叔父這句沒來由的話嚇的我渾身猛然一緊,刹那間,我隻覺背後涼颼颼的直灌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