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東京賭城(6)
我想了想,自己並不需要這麽多的鐵釘,畢竟用暗器不是常態,我全身上下準備五十枚就足夠了。至於如何藏匿,倒是可以參照曹步廊的法子,在袖中有十二枚就好,左右各六枚,這樣既不沉重,也好隱秘。此外,在皮帶上掛個暗扣,吊一皮囊,其中預備些,以便隨時補充也就是了。
計較已定,又和曹步廊談了許久,對飛釘術的種種困惑做些分析研究,直到他再無可教,我再無可學也就罷了。我對曹步廊說:“多謝您傾囊相授了。雖然我不喜歡你這樣的為人,但是授業之恩不能不報,你是我的一技之師。”
說著,我跪倒在地,朝曹步廊俯首便拜。曹步廊吃驚不小,連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哥快快起來!”
他急伸手來攙扶我,卻哪裏能攙扶的動?我連磕了三個頭,以為拜師之禮,然後才站了起來。
曹步廊滿臉漲紅,連連說道:“我哪裏夠格,我不夠格。我還要多謝謝你,其實我有一個姓鄭的徒弟,可是他天賦有限,學不了飛釘術,所以隻教了他別的手藝……如果不是你,我的這門本事是要失傳的。”
“您過謙了。”我道:“我會請我老爹給您一些錢,然後放您走。”
“不用,不用。”曹步廊連連擺手,道:“我哪兒還有臉要錢……”話說到半截停住了,外麵有腳步聲“橐橐”而來。
“路費還是拿一些吧。”老爹和叔父一前一後踏進屋裏來。
曹步廊連忙行禮:“兩位相尊!這麽晚了還沒有休息啊。”
“你教我侄子本事教到半夜,我們當爹做叔的再去睡大頭覺,那也太沒心沒肺了!”叔父笑了笑,道:“再說了,你們倆絮絮叨叨,叮叮當當的,我的屋子就在旁邊,咋睡?”
曹步廊賠笑道:“打攪了,打攪了。”
叔父道:“你不用死了,也自由了。”
曹步廊十分歡喜:“慚愧,慚愧!”
老爹忽說道:“曹先生,陳某有一言相告。”
曹步廊肅容起來,道:“神斷先生請說。”
老爹道:“我觀你的相,形體局促、做事猥瑣,鼻削骨露、背曲成坑,此乃‘鏡花水月無壽之相’。如果今後你安分守己,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足可延壽,否則,不但自己難過耳順之年,恐怕還會連累你的家眷。”
曹步廊悚然道:“多謝神斷先生金口玉言相告!在下一定聽從,以後多做善事,決不會再去做惡事了!”
老爹道:“你天地偏斜,庭閣不正,主多奔波勞累。不過奸門潤澤,魚尾發亮,應該是家有賢妻,右三陽平滿,估計膝下還有個嬌女,左三陽不足,臥蠶隱約可見,像是有個幹兒子,不知道對不對?”
“神斷先生真是相術通神啊!在下徹底服了!”曹步廊拜服道:“在下有一妻一女,而且妻賢女孝。但是在下惹的仇人太多,所以隻能將她們藏在在鄉下,很少回去看她們,恐怕連累她們遭了毒手。她們母女的身體都很柔讓,所以在下曾經收了個徒弟,叫鄭國彬,我把他當兒子看,養在家裏。他也很聽話,在家裏頭幫忙照顧他師娘、師妹,在下是打算,有朝一日叫這徒弟和女兒結婚成家的。”
“嗯。”老爹道:“為你這一家子考慮,你以後也要多行善事,積累陰德啊。”
“一定!”曹步廊道:“在下真的是再也不敢做壞事了。”
我道:“這麽說來,鄭國彬也算是我的師兄,如果他以後遇到什麽難處,可以叫他來陳家村找我,我一定幫忙。”
曹步廊大喜道:“好!有小哥這一句話,可抵得上萬金!多謝小哥!”
老爹道:“那曹先生就在家裏休息休息,明早吃過飯以後再走吧。”
曹步廊搓著手道:“聽說厭勝門的餘孽全都被相尊們給廢了,不會再作惡了,在下高興的很。現在也歸心似箭,恨不得馬上見到妻子女兒,實在是沒有心情睡覺了。要是可以的話,神斷先生能不能允許在下現在就走?”
老爹道:“曹先生已經自由了,想走就走,沒人攔你。這點路費你帶上。”
老爹遞上去一個封子給曹步廊,曹步廊拚命推辭不要,老爹道:“現在世道混亂,路上有許多難處,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還是帶上好。”
叔父也道:“給你你就拿著!推推搡搡的,哪兒來恁多的麻煩!”曹步廊這才收了。
他又把袖子裏的綁帶去掉,遞給我道:“我這些鐵釘也用不上了,就給小哥吧。”我也不推辭,接過來,又向他稱謝。
曹步廊自己拿了行李,又帶了些饃饃,水壺裏灌了水,與我們再拜而別。
眼看曹步廊出了家門,我問老爹道:“爹,你說他以後會學好嗎?”
老爹沉吟了片刻,突然緩緩搖頭,道:“觀其麵相,聽其音相,是有心學好,看其行相,恐無力回天啊。”
我道:“什麽意思?”
老爹道:“我看他多半是活不到六十歲了。”
“啊?!”我一陣駭然。
“人各有命,不必強求。”叔父道:“曹步廊有自己的造化,不提他了。道兒啊,你也收拾收拾然後歇一會兒吧,等到天蒙蒙亮,咱就得走啦!”
我道:“何衛紅呢?”
叔父道:“睡了。你趕緊趁她睡著的時候收拾東西去。我們也該歇會兒了。”
“中。”我應了一聲,便奔臥室去,弘德睡得死,我隨便提了兩身衣服,打成包裹。找來暗扣、皮囊,從曹步廊給的綁帶裏取下來三十枚鐵釘放在皮囊裏,拿針線來,把綁帶縫在自己的袖子裏,雖不美觀,可試著用手指勾動鐵釘,倒也十分方便。
(禦風樓主人暗表:厭勝門餘孽尚有馬藏原隱匿未出,躲過此劫。曹步廊回鄉以後,隱姓埋名,帶著妻女和徒弟鄭國彬走街串巷以木工糊口,因妻子身體羸弱,患病難醫,曹步廊難為之下,收受惡人好處,又重設厭勝術為害。結果事有湊巧,曹步廊所下之厭,被馬藏原發覺,告知屋主。屋主大怒,命馬藏原結果曹步廊。曹步廊帶鄭國彬亡命,中途被馬藏原之子馬乂星追上,兩人鬥厭,曹步廊被悶死於棺材之中。終年未過六十,不幸被陳漢生言中。曹步廊之妻也病死膏肓。可見一人為惡,害己害親,為禍實在匪淺!世人常談他人之惡,但凡臨到自己頭上,反而不覺,也屬可笑。且說曹步廊夫婦死後,鄭國彬攜妻逃亡,曾入陳家村,尋求陳弘道幫助,後收一徒弟,名喚陳木郎。此乃後話,按下不表。詳情可參閱拙作《失落的桃符》)
言歸正傳,且說我收拾完畢,坐在床邊,拿出和合偶摩挲片刻,聽著外麵沒了動靜,心想老爹和叔父應該都去睡了,我便又偷偷溜出屋子。
貓王在門口狐疑的看我,我朝它擺了擺手,低聲道:“這次不帶你。”
貓王的眼神十分不屑,我悄悄地推了大門樓裏的自行車,抬出門檻,跑了幾步,然後騎上去,往蔣家村飛馳而去。
到了蔣赫地家外,我把自行車往門口一紮,先爬在門縫上往裏麵瞧了瞧,院子裏黑壓壓的無燈無火,屋門屋窗都緊閉著,料想這檔口他們都已經熟睡了。
又瞅了幾眼,連大黑狗也不見撲來看看,以它之能,應該是聽見我的動靜了吧?這懶貨!
我有心想叫幾聲明瑤的名字,但是這黑燈瞎火的,如果叫鄰居們聽到,說是有男人半夜隔牆叫門,不指定會怎麽想,亂嚼口舌出去,沒來由壞了明瑤的名聲。也會惹的蔣赫地不高興。
要不然我翻牆進去,跑到明瑤的臥室窗戶底下,去拍拍玻璃?那樣明瑤必定能聽到,也不會吵到左鄰右舍。
可是翻牆進院好似做賊,實在是有些下作。
我在蔣家大院門口就躊躇起來, 心中暗罵自己愚蠢,其實是應該帶貓王來的,叫貓王翻牆進去,隔著玻璃叫喚兩聲,明瑤也必定會知道是我來了,現在倒好,大黑狗不知道睡死在哪裏去了,連麵都不露,有心喚它幫忙,此時也不能為——總不能再回家去把貓王帶來吧?
思來想去,驀地一咬牙關,男子漢大丈夫,不拘什麽小節!又不是真做賊,翻牆!說什麽也得見一麵!
我倒退後,助跑幾步,然後輕輕躍上牆頭,往院子裏張望一番,仍然沒有見著大黑狗,心中雖然稍稍狐疑,但還是跳了下去。
不提防,我雙腳剛一沾地,背後就猛然起了股惡風,不及回頭,我立時斜刺裏閃過,扭頭看時,兩道綠幽幽的光迎麵撲來!
是大黑狗!
這貨怎麽連我也咬!?得了瘋狗病?
我側避開,伸手在大黑狗背上揪了一下,把它掀翻在地,嘴裏低聲喝道:“是我!”
那大黑狗見不是對手,“嗷”的一聲就叫喚起來。
我吃了一驚,這狗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