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怨來如此(1)

自從蔣家村出了蔣書豪那樁屍媾的怪事後,人心具是惶惶,天色一到晚上,便是家家閉戶,再無人肯胡亂外出走動,連帶著臨近的幾個村子裏也是如此,北馬莊也在其中,各種活動運動也少了許多——倒落個清靜!

蔣赫地卻因禍得福,隻為村裏的人都知道他通曉一些玄乎事務,頗具能耐,紛紛敬畏起來,再沒有人敢找他來做批鬥的“典型”。

就連村裏大小領導侵占蔣赫地家的祖屋,也都歸還了。蔣赫地倒也不為己甚,畢竟自己確實是地主的成分,再住高樓大屋也說不過去,隻是要回來了幾間屋子,夠住就行了。

蔣明義和明瑤兄妹也都從地下密室裏搬了出來,重回家居。

隻明瑤的臉近乎毀容,因此整日裏深居簡出,幾乎是從不在外人麵前露臉。

可惜的是,蔣家兄妹的母親仍舊是杳無音訊,竟是再也不肯回來了。

我到了蔣赫地的院子外麵,未及敲門,忽聽見門樓中有“呼哧哧”的喘氣聲,不禁把臉湊到大門縫上朝裏麵張望,瞥了幾眼,猛然與一隻綠幽幽的大眼珠子對住,嚇得我趕緊抬頭後撤!

退了兩步後,我又不由得啞然失笑——那眼珠子是蔣家大黑狗的!

這貨熟悉我的腳步聲,也熟悉我身上的氣味,所以不但不叫喚,還趴在門縫裏瞅我呢!

“老黑,乖!”我又回到門口,衝著門縫裏的大黑狗道:“快去把你家的主子叫醒!有急事了!”

大黑狗“騰”的就躥跑了,也不知道聽沒聽明白我的話……

片刻間,我聽見院子裏的“乒乓”亂響,似乎是敲打窗戶玻璃的聲音,接著我聽見蔣赫地在屋中大聲叫嚷道:“黑子,你奶奶的大半夜撒啥歡呢!?得瘋狗病了!?”

“啪、啪、啪!”大黑狗一邊用爪子亂敲,一邊狂吠:“汪、汪、汪!”

“快滾蛋!”蔣赫地大罵:“自己找屎吃去!”

我:“……”

蔣赫地這老懶蟲,不肯起來。

我趴在門縫上,正準備喊幾嗓子,卻瞥見屋門突然開了。

一抹光亮撒出,明瑤提溜著一盞用紙酒盒子做的小燈籠出來了。

大黑狗噙著明瑤的衣袖,把她往大門這邊拽來。

明瑤嘴裏低聲說道:“中了,中了,別跳彈了,我知道了。”

院子大門豁然而開,我不由得一愣——這妮子,怎麽不問問是誰都敢開門呢?

“弘道哥,你怎麽這麽晚過來了?”明瑤穿著一件月白色襯衫,外麵套著一件寬大的藍布外套,身量顯得又是單薄,又是嬌俏。那雙明媚清澈的大眼,滿是溫存的看著我,並無絲毫波瀾。

我稍稍愣了愣神,然後道:“你,你知道是我?”

“黑子不叫喚,肯定是熟人。來人又不吭聲,肯定是文氣靦腆。村裏的人晚上不出門,外村的跟我家也極少來往。”明瑤笑了笑,道:“除了你,還有誰?”

明瑤真是心細如塵!我在心中暗暗讚了一聲,連忙道:“明瑤,出怪事了,能不能叫你爹起來,跟我走一趟?”

明瑤猛然一喜,道:“潁水裏的怪物找出來了?”

我吃了一驚:“你怎麽知道?”

“嗐!”明瑤道:“我早就懷疑你腳踝上的傷不是尋常的東西弄出來的,你現在滿身的腥味,跟前天夜裏受傷的時候一模一樣!而且要不是出怪物了,你也不會來找老蔣家的人——你等著,我去把我爹叫起來!”

“中,中!”我忍不住讚道:“明瑤妹子,你真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

明瑤已經跑回屋裏去了。

很快,屋裏頭便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踢鞋之聲,蔣赫地甕聲甕氣的叨叨:“小兔崽子,大半夜的不睡覺,來煩老子,跟黑子一個球樣!”

兩句話沒罵完,蔣赫地那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院子裏了,蔣明義也披著衣裳跑了出來,嚷嚷道:“弘道啊,是啥怪物啊?”

“是個大河貝,比八仙桌還大!”我道:“還有一群泥鰍,把北馬莊的馬新社給咬死了,吃的隻剩一顆頭了!”

“啊?!”蔣明義驚得瞪大了眼珠子:“馬新社?就是那個北馬莊大隊長家的老二?”

“對!是他!”我道:“現在那群泥鰍正托著他的屍骨在水裏來回遊呢!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那大河貝被我和我爹用漁網弄上了岸,一動不動的裝死。”

“陳漢生也在?”蔣赫地瞪著眼道:“他那麽大的本事,還喊我幹啥?!”

蔣赫地依舊是滿腔的怨氣,我一時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爹,遇著靈物、怪物,誰能比您厲害?”明瑤換了身緊束衣服出來,身段愈發顯的苗俏,頭發也紮成了馬尾,精神幹練。她陪著笑,對蔣赫地說道:“陳大叔知道您是這方麵的行家,所以才叫弘道哥來請您,咱們快走吧,除怪要緊,別叫人家以為咱不中!”

“哼!少拿話擠兌我!”蔣赫地乜斜了我一眼,道:“那大河貝張嘴兒了沒?”

“沒有。”我道:“嚴絲合縫的。”

“就知道你們沒本事弄開!”蔣赫地啐了一口:”現在想到我了?”

我心中暗道:“弄不開就弄不開,砸死算了,有什麽稀罕?就是泥鰍群嚇人,所以才來找你。”但是這話隻能想想,不能說出來。

“明義!”蔣赫地滿臉驕傲的衝蔣明義說道:“去,裝一桶火油,勻一勺黑磷粉撒進去,提出來。”

蔣明義應了一聲,趕緊去了。

蔣赫地又對明瑤說道:“去拿幾隻火折子,再把咱家的鐵撓帶著。”

明瑤“嗯”了一聲,也立即去了。

蔣赫地站在台階上,背負著手,鼻孔朝天,都不看我。

大黑狗像是知道了要大幹一場似的,興奮的在院子裏上躥下跳,蹦來蹦去。

蔣家兄妹的效率驚人,轉瞬間就擺置好了器具物什,出來回報。蔣赫地大踏步走下台階,像領導一樣發號施令:“走!”

四人一條狗,出得院子,直奔河堤大橋案發之地。

夜空中當頭一輪殘月,越來越亮,照的大地清輝如洗。

明瑤在我旁邊,我替她拿著鐵撓,聽著她的腳步聲,嗅著她的香氣,隻覺周身三千六百毛孔無一處不是舒坦的,心情大好!

“妹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興致勃勃的說。

明瑤道:“什麽?”

我正準備說,蔣赫地突然插過來一句話:“你娘跟你爹離婚了?”

“不是。”我一陣尷尬難堪。

蔣明義吃吃的笑,蔣赫地嘿嘿的道:“那還有啥好消息?”

“爹!”明瑤嗔道:“說的什麽話?!弘道哥,你甭搭理他,你說你的——”

我道:“是阿羅和阿源來了。”

“真的?!”明瑤大喜,幾乎雀躍起來:“他們怎麽來了?!”

“他們也是剛到的,我還沒來得及問呢。”我道:“他們幫了大忙,要不是他們,我和老爹也不一定能把那大河貝給弄上岸來……”

“爹,大哥!”明瑤興衝衝的道:“就是我之前跟你們說的太湖的那一家姐弟來了!”

“嘁……”

“是麽……”

談笑間,早到了大河貝出水之處。

那河貝還是一如之前,紋絲不動,水裏頭的泥鰍群也仍舊拖著馬新社的屍骨在徘徊遊動,白骨在月光下愈發顯得森森可怕!

老爹跟蔣赫地打招呼,蔣赫地也不理會,自顧自的圍著那大河貝轉悠,時不時的用手敲打幾下,偶爾又回頭看看河裏的死屍和泥鰍群……

阿羅和明瑤手拉手,有說有笑,樂成了一團。

蔣明義則瞪大了眼睛盯著阿羅,眨也不眨。潘清源過來跟他打招呼,他都不覺。直到我連咳嗽帶拽他,他才醒悟過來,訝聲道:“她,她怎麽這麽好看?!”

我:“……”

潘清源道:“那是我姐。”

“哦!”

蔣明義上前一把抓住潘清源的手,使勁握了幾下,神情突然變得深沉起來,幹咳一聲,道:“你們一路上跋山涉水,遠來中原,真是辛苦啦!辛苦!我家就在附近,讓阿羅,嗯,還有你都來休息吧!”

潘清源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蔣明義到底要說什麽。

“明義!”蔣赫地突然喊道:“過來把火油往這貝殼上澆一層!”

“哦!”

我這才擦了擦汗,和眾人都湊了過去,阿羅道:“要燒這河貝?”

“不然呢?”蔣赫地道:“這麽大的河貝就是個怪物,我要瞅瞅它裏麵到底長成了啥樣子!”

“阿羅姑娘,想要這河貝張嘴,隻有四個辦法,第一是叫它置於清水之中,默默守候,靜待它自行張開,不過此法用時較長,很是煎熬;其次是將其置於烈火或燙水之中,以高溫逼迫它張開,不過此法容易將其弄熟;再次是用數人合力,用鐵鉤刺入殼縫之中,用大力將其拉開,不過此法容易把貝殼弄爛;最後一種法子則是用我蔣家祖傳的禦靈之術,不過那樣極耗費功力——嗯,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我就是明瑤的親哥哥,禦靈蔣家第……”

蔣明義正吐沫橫飛的侃侃而談,冷不防蔣赫地一腳踹上來:“閉上你的鳥嘴吧!快點上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