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來日大敵(3)

沉默中,計千謀忽然笑了笑:“薛老大,你真有意思,這時候還亂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薛笙白看向雷永濟道:“雷老大,你,你是不是已經死了?”

聽見這話,我本來應該覺得很好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不但沒有笑出來,還猛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雷永濟的臉在黑暗中不知道是什麽表情,隻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盯著薛笙白,嘴裏“嘿嘿”的冷笑,也不知道是不屑於回答,還是……

計千謀和袁重山相互看了一眼,然後都悄然的往後挪著步子。

許丹陽卻伸出手來,捏著一張符紙,道:“雷老,我手裏是一張鎮屍符,對活人是沒有用的,我現在給你,你敢要嗎?”

“我敢!你過來給我!”雷永濟的聲音低沉而慍怒。

許丹陽稍稍猶豫,卻還是朝著雷永濟走了過去。

“首領等等!”計千謀道:“袁老大,你覺得雷老大他現在情況到底怎麽樣?”

袁重山搖頭道:“夜色太暗,我相不出來。”

“計禿子!”雷永濟厲聲說道:“你也懷疑我死了?”

“不是。”計千謀道:“雷老大,我是有些奇怪,你剛才不是往北去了嗎?怎麽又和我們撞到一起了?”

雷永濟道:“我不知道啊,我也奇怪,怎麽走著走著就又碰到了你們?”

計千謀似是開玩笑,又像是認真說話,道:“雷老大,你迷方向吧?我聽人說,這天底下隻有兩種動物會迷方向,一種是女人,一種是老母雞。”

“放屁!”

“不是女人,也不是老母雞,那就隻有死人了……”計千謀臉上笑嘻嘻的,眼睛卻死死的盯著雷永濟。

雷永濟沉默半天,忽然冷笑:“計禿子,你剛才不是說要跟我做生死兄弟嗎?還有你們!咱們相交相知幾十年,你們就這樣對我?!”

計千謀還要再說話,許丹陽揮了揮手,計千謀閉上了嘴。

許丹陽道:“雷老,我過去了。”

薛笙白叫道:“首領,小心!”

“沒事的,我相信雷老。”許丹陽離雷永濟隻有一步之遙,停了下來,將手中的符籙遞出,道:“雷老,非常之時,隻能用這非常的手段了,還請您能諒解。”

“嗯……”雷永濟應了一聲,緩緩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伸著手,似乎是要去接著那符籙。

這時候,一抹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了雷永濟的臉上,我站的位置恰好看清了他的五官,他的臉色白的像是刷了一層漆,他的嘴角掛著笑——僵硬而機械的笑。他的右眼眼皮子微微的蠕動,一隻銀色的肉蟲悄悄露出了腦袋……

“小心!”我忍不住大喊一聲:“他臉上有蟲!”

許丹陽吃了一驚,也就在此時,雷永濟猛然跳了起來,“嗷”的一聲厲喝,雙臂大張,猛然將許丹陽抱在懷中,嘴裏“嗬嗬”叫道:“給我藥!快給我藥啊!”

許丹陽奮力掙紮,但是卻被雷永濟抱得死死的,一時間竟然掙脫不開分毫!

袁重山、計千謀、薛笙白全都愣住了,這片刻間,任誰都沒有緩過神來。隻有叔父一躍上前,劈手抓住雷永濟的脖頸,奮力的往後拉!

雷永濟猛地扭頭,麵向叔父,嘴巴張開,一堆肉蟲湧了出來!

叔父“哎呀”一聲驚呼,急忙撤手!

“火!”邵如心叫道:“燒他!”

許丹陽立時醒悟,雙腳分開,沉肩提氣,“哈”的一聲低吼,一張紙符從他的衣領中飛出,飄在空中,他的腳下也咕嚕嚕的掉出一顆丹來,與那紙符連成一道線,迎著微風,“呼”的就躥起來一丈多高的豔火,把許丹陽和雷永濟都給籠罩在其中了!

“啊!嗬……”

雷永濟嘶聲慘呼,無比淒厲,卻仍舊死死的抱著許丹陽不鬆手。

許丹陽也在火中拚命的掙紮,卻終究無法脫身。

“薛老大,快砍了雷永濟的胳膊!”計千謀大叫。

“用,用什麽砍啊?”薛笙白臉上全是汗水,聲音都是顫的。

計千謀道:“你的手術銀刀!”

“啊?哦!”薛笙白這才反應了過來,雙手在衣下褡褳中摸索著,慌忙上前,但見火光中銀芒閃動,血光濺火,烈焰殷紅中,一條人影跳了出來,正是許丹陽!

許丹陽頭發和衣服都已經燒了起來,此時仍然不熄。

雷永濟那一雙胳膊被薛笙白的銀刀給削的齊根斷掉,可這一雙斷臂仍舊十指緊扣,還箍在他的身上!

袁重山上前,一把將那兩條斷臂都給拽掉了,然後又去撲許丹陽身上的火,許丹陽卻叫道:“撲不滅,用真氣吹滅!快!”

若用真氣滅火,雷永濟是最好的人選,他的山術禦風之法和風刃之法都已登峰造極,可惜的是,雷永濟現在正邪難斷,更何況自己還在火中被燒,又哪裏顧得上許丹陽?

袁重山揮掌連拍,十分賣力,可是許丹陽身上的火卻似越來越大!

“用全力!”許丹陽呲牙咧嘴的叫:“丹符之火遇到微弱的氣息會越來越旺!要把氣息積聚於一處,厚積薄發!”

計千謀和薛笙白也急忙上前幫忙,可在兩人的手忙腳亂之下,仍舊是如火上澆油!

許丹陽已經痛的忍不住慘叫起來。

“都讓開!”叔父喊了一聲,雙掌齊揮,隻聽“嘩”的一聲,就好似瀑布泄地,許丹陽身上那火竟然在眨眼間滅的一星都沒了!

袁重山、計千謀、薛笙白都傻眼了。

許丹陽臉色發黑,頭發、眉毛全都已經被燒光,中山裝也沒了,露出了裏麵的內襯,和計千謀一比,倒像是他的兄弟。

我又是好笑,又是驚懼,再看那雷永濟,早被燒成了灰!

許丹陽那丹符之火,當真是厲害的緊!

如果他不是施術之人,恐怕現在的下場已經跟雷永濟一模一樣了!

“多謝相尊!”許丹陽朝著我叔父深深的一揖,感激道:“我煉製的丹符之火,確實得需要功力遠遠在我之上的人,灌注真氣一擊撲滅才行,人多亂打是沒有用的。”

叔父道:“別客氣了,不過是用了我太虛掌的六成功力,舉手之勞,不值一提!”

聽見這話,袁重山、計千謀、薛笙白的神情都十分尷尬,但也都不好說什麽。

叔父回過頭來,瞧著雷永濟那一堆被燒成的灰燼,喃喃道:“雷永濟為啥會死了呢?他的臉上為啥也有那些肉蟲?”說話間,叔父猛然抬起腦袋,環顧眾人,道:“咱們這一群人中,還有誰是死人?還有誰的麵皮裏藏著肉蟲?”

眾人聞言,盡皆失色!

此時,已經將近深夜,林中越發的黑暗陰沉,四周卻靜的能讓人聽見樹葉落地的聲音。

許丹陽道:“前輩,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叔父道:“既然雷永濟能糊裏糊塗的死過去,那別人自然也能。到時候弄得一個不留神,又從麵皮裏拱出來一大堆肉蟲,那才糟歪!”

這話說的我脊背一陣發寒,許丹陽卻道:“前輩言之有理。”說罷,又看向薛笙白,道:“薛老,你瞧呢?”

醫術裏講究望、聞、問、切,“望”是以目辨色、容,現在的林子裏這麽暗,望是望不出來的;“問”是詢症明狀,如果對於病人也還罷了,對於死人、變屍,那問也是問不出來的,所謂“切”,是切脈號經,至於“聞”,一來是聽聲,二來是聞氣——剛才雷永濟的腿上有個眼兒,血的味兒被薛笙白給聞到了,所以他才懷疑雷永濟是個死人。

許丹陽詢問薛笙白的意見,無非是想讓薛笙白以醫術來判斷,在場的諸人之中,有沒有問題。

薛笙白道:“聽聲音,沒有什麽問題,現在各位身上的氣味兒……等等——”

薛笙白突然臉色大變,怔怔的看向所有人,一個接一個的看,然後自己還緩緩的往後退。

“薛老!”許丹陽道:“你做什麽?!”

“許首領……”薛笙白驚恐的道:“我,我又聞見那種死人的血腥味兒了,和雷老大的很像……”

許丹陽道:“是誰!?”

薛笙白搖頭道:“還,還分辨不出來。”

剛才叔父的懷疑隻是憑空而論,現如今薛笙白又說聞到了那股死人的血腥味兒,那便是有理有據了!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對其餘的人倍加警惕!

隻有叔父過來拉住我的手,問:“道兒,你還活著吧?”

我又好氣又好笑,道:“大,你開什麽玩笑!”

叔父一笑,道:“活了半輩子,還是第一次遇見恁古怪的事兒!”

袁重山突然冷冷說道:“琪兄,你可千萬小心。”

叔父愕然道:“小心啥?”

袁重山幽幽說道:“這個時候,最怕的是自己明明已經死了,可是卻還不知道自己是個死人。”

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這個袁重山說的話真嚇人!

叔父卻“哼”了一聲,道:“經常是賊喊捉賊!老袁,要是你真死了,還冒充活人,準備暗地裏害我們,可別怪我不講舊情,到時候我連全屍都不給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