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談場戀愛

黎嬌嬌知道她這一招挺卑鄙的。

孟景同孟景華兄妹情深,孟景華眼看病危,他不可能錯過這次給孟景華換腎的機會。

黎嬌嬌想救孟景華,但又知道孟景同肯定會在手術結束後直接提結束這場金錢關係,然後丟給她一紙欠條用定期還款讓一切回到原點。

“所以呢,孟景同答應了嗎?”

過了幾天,黎嬌嬌思來想去總覺得良心上有那麽一點點疼,又給心靈導師胡朋打了個電話過去,結果逼逼說了半天,胡朋最關注的果然還是這個問題。

她窩在車後座歎了口氣:“當然答應啦,我那個問題雖然是在問他,但是和逼逼迫他也沒什麽區別。”

“不是,你這怎麽叫逼逼迫呢,現代社會,哪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兒。”胡朋就不認同黎嬌嬌的想法:“換言之,就憑你想找個男朋友,比他帥比他富比他強的不也一抓一大把,你那叫給他個台階,他指不定順坡下驢心裏美滋滋的很呢。”

“他才沒你說的那麽市儈。”黎嬌嬌小小地翻了個白眼:“不許你這麽說。”

胡朋足足梗了五秒才緩過這口氣:“得,您到底是找我來談心還是來找我秀恩愛來了,你倆以後要是吵架我肯定不能管,要不然肯定管一回當一回豬八戒!”

就裏外不是人唄。

黎嬌嬌又被胡朋逗得稍微開心了點兒,又聽他問:“所以那個招財……不是,小妹妹的手術什麽時候做?”

“昨天那個人已經到了,現在已經開始做術前的準備工作了,孟景同說下周就能做手術了。”

所以孟景同這幾天也是在醫院忙得不可開交,基本都睡在醫院裏第二天再從醫院直接去學校,黎嬌嬌好幾天都沒見過他了。

好不容易成了的男朋友還沒捂熱乎就開啟了同城異地模式,黎嬌嬌當然不能就那麽幹等著,周五晚就讓司機跑了一趟給她送醫院去了。

在胡朋的一通操作下孟景華現在已經搬去了位於同層的單人病房,黎嬌嬌進去的時候孟景同正坐在床邊削蘋果,看得出刀工不錯,果皮長長一條也依舊堅挺地垂著。

孟景華看見黎嬌嬌走進來立刻眼前一亮:“嬌嬌!”

孟景同聞言也回頭看了一眼,自上次他點了頭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見黎嬌嬌。雖然不見麵並不是他本意,但兩人關係突然的轉變也確實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要用什麽表情也不知道要用什麽態度去麵對黎嬌嬌。

然而黎嬌嬌進門就無視了他噔噔噔快步走到病床前:

“景華,我聽說你快做手術了,緊張不緊張?”

聽見手術二字,孟景華縮了縮脖子:“哎……別說了,聽說要把我的肚子劃開……到時候要是裝不回去怎麽辦啊……要是給我裝錯了怎麽辦啊……”

“不會的,到時候你睡一覺醒來就都結束了。”孟景同把蘋果在掌心切成兩半,孟景華一半黎嬌嬌一半,“放輕鬆,這樣的大手術裏你的精神狀態很重要。”

孟景華接過蘋果咬了一口,眼睛一下就又有神了,腮幫子鼓鼓地看著黎嬌嬌:“嬌嬌,這個蘋果特別甜,你快嚐嚐。”

黎嬌嬌其實沒想到孟景同會把蘋果也分給她一半兒,好幾天不見孟景同的氣在這一刻消散得幹淨,立刻低頭咬了一口。

“嗯!”

果然很甜,果肉在齒間咀嚼的時候汁水像是摻了蜜,甜得滑入嗓子眼的時候都有點兒齁得慌。

“甜,好吃,哪兒買的!”

“嘿嘿,是我哥剛下樓的時候買的,說是有一個老爺爺在醫院門口擺攤兒,看起來挺不容易的就買了點。”孟景華看著嘴不大,吃東西還挺快,半個蘋果三兩口就消滅完了,又看著黎嬌嬌小口小口地咀嚼,“嬌嬌,你吃東西也好斯文好漂亮啊,嘿嘿嘿……”

孟景華每次看見黎嬌嬌都好像變成了個小癡漢,就知道傻笑,孟景同轉身倒水的時候聽見妹妹的感歎,差點兒燙著大拇指。

他一回頭,果然看見黎嬌嬌吃著蘋果朝他得意地挑眉,就好像爭寵的勝利者似的。

“我覺得你也很漂亮底子很好的,等你做完手術水腫消了之後我帶你去買衣服,做頭發,然後再做美白!”黎嬌嬌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頭數,“其實就你現在這個膚色也很漂亮,我有好幾個朋友還特地要去美黑呢,你這自然美黑省了一大筆!”

“是嗎?還有人故意想黑?”孟景華不明白地眨眨眼,“還花錢去曬黑?”

黎嬌嬌笑著點頭:“所以你要放寬心,等你病好了,我有好多想等著帶你一起去做的事情,我跟你說,別的我不行,玩是第一名!”

孟景華更開心了,連連點頭,睡著的時候嘴角都是微微上揚的。孟景同送她送到住院部樓下,由衷道:“謝謝。”

孟景華得知要做手術情緒很緊張,因為之前營養跟不上貧血嚴重難以負擔腎髒手術,但病情又刻不容緩,孟景同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除了剛才那樣蒼白生硬的話之外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緩解妹妹的情緒。

“這有什麽好謝的,我本來就打算等她做完手術帶她出去好好大玩一通的,地方我都選好了!”黎嬌嬌得瑟地轉過身看著孟景同往後退著走,結果還沒走幾步就差點撞上身後的人。

“小心點。”

孟景同皺著眉拉著她的手臂把人拽到了自己麵前。

“好好走路。”

黎嬌嬌完全不以為意,依舊嬉皮笑臉:“對了,說起來我今天是來找人的,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

“找誰?”孟景同想了想:“是你上次說的朋友的叔叔嗎?”

想起那個以為她和胡朋有一腿的老男人黎嬌嬌就想翻白眼,她趕緊搖頭:“當然不是了!他都出院了我來找他幹嘛!”

“那你來找誰?”孟景同想不到其他人了。

“我來找我男朋友啊!”黎嬌嬌說完又比劃起來:“我那——麽大的一個男朋友,說不見就不見了,那麽多天都見不到麵,我來看看他是不是走丟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上揚誇張,咬字卻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尤其是說到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囫圇一下就溜了過去,就好像剛從洞穴裏探出頭生怕被人發現的小白狐,一溜煙兒就躥了個無影無蹤。

時間不早,但住院部門口依舊人來人往,路過的行人聽見了都偷笑著低下頭往裏走,心裏卻不得不感歎現在的小女孩撒起嬌來真是可愛。

黎嬌嬌說完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臊得慌,趕緊擺擺手就準備撤:“咳,估計你也沒看見,沒看見就算了。”

她趕緊轉身,生怕孟景同說些討人厭的直男發言讓她想把這得來不易的男朋友再直接給甩了,結果還沒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人從後抓住。

“我看見了。”

孟景同掌心似乎總是比平常人要熱一點,在夏天時黎嬌嬌很不喜歡他這樣的熱,可現在天涼下來了,秋風掃過,顯得這點溫度也變得珍貴。

“……你看見了?”

要不是他的手掌實在太熱,黎嬌嬌絕對會把剛才那幾個字當做幻聽。

她立刻轉過頭去,卻見孟景同原本注視著她的目光一下別開。

“嗯。”

兩人之間的距離感被剛才黎嬌嬌那番誇張的撒嬌消弭,讓孟景同也放鬆了些。

“在哪?”

“在這裏。”

黎嬌嬌突然對孟景同刮目相看了。

本以為是個榆木腦袋死直男,結果沒想到他不光能接上茬,接的還不是很爛!

“是嗎?在這裏的原來是我男朋友啊?”她一下又來了興致,往孟景同麵前走了一步,“我差點兒沒認出來,我的男朋友看見我怎麽都沒什麽反應啊,這麽多天沒見我難道不應該先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嗎!”

這裏可是住院部門口。

孟景同知道黎嬌嬌估計又是故意在刁難他玩兒,他皺著眉看著人來人往:“去別的地方再抱。”

“為什麽,我不要!”黎嬌嬌立刻跳了起來,“看來是我找錯人了,這裏的不是我男朋友!”

“……”

眼看這小祖宗又要開始作,孟景同隻得一把把她拉到了路燈旁燈光照不到的死角,然後手臂摟在她後腰,上半身直接把人壓在了牆壁上,同時另一隻手還為防止她後腦磕碰在水泥牆上而提前墊了上去。

“別鬧了。”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但距離讓人自然而然放低了音量。濕熱的氣息從男人的唇齒間籠罩住黎嬌嬌的耳廓,就像是黑暗中影影綽綽的火舌,似有若無地灼燒著她耳朵尖的皮膚。

“我才沒鬧呢。”

黎嬌嬌很想理直氣壯地說話,但聲帶卻格外沒出息地軟了。

“但是我可提醒你啊,孟景同同誌,你現在不是單身漢了,得有點做人男朋友的自覺,雖然我說的是交往試試,但是你要是太消極敷衍我我可不會如你所願提分手的。”

這都哪跟哪啊。

孟景同看她整個人都被擠在那麽小小的地方,想叉腰也伸不出手,隻能束手束腳地站著虛張聲勢,讓人看著有些好笑。

“好,我知道了。”孟景同點頭:“我是第一次當人男朋友,你要是有什麽不滿就直接提,我改。”

“……”

你當這是修廁所呢你!

黎嬌嬌深吸一口氣,反複告訴自己三遍不用和這死直男計較,才勉強平靜下來,伸出手幹巴巴地環抱住孟景同的腰。

“那男朋友,今晚你還要在這守著妹妹嗎?”

“不用。”畢竟已經連續守了好幾天的夜,今天母親特地囑咐讓他回學校好好休息。

“那去我那裏?”黎嬌嬌嘟嘟嘴,又壓低了聲音:“我都半個月沒見你了。”

孟景同沒聽清:“什麽?”

“沒什麽。”黎嬌嬌看他那副怔愣的傻樣,心情又好起來了,“傻子,回家了。”

她鬆開孟景同的腰,把手揣進他的口袋,一副循循善誘的好老師模樣:“以後看見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牽我的手,知不知道,真傻。”

“……”孟景同從小到大也沒被人說過傻子,他頗為無奈地看了又不知怎地高興起來的黎嬌嬌,把手伸進口袋握住了裏麵柔若無骨的小手,“是這樣嗎?”

男人的大掌將她的手整個包在裏麵,卻讓黎嬌嬌聯想到一張有溫度的餃子皮兒。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歎了口氣:“你怎麽這麽笨啊!”

孟景同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又怎麽笨了,就感覺掌心的小手一動,手指像是纖細柔軟的小觸角一般填滿了他的指縫。

“學會了嗎?”黎嬌嬌又側頭看他,癟癟嘴:“你那叫牽嗎,你那叫抓,叫握!”

“好。”孟景同看她那張小嘴張張合合,就像是嘰嘰喳喳的小雀,卻沒讓他覺得聒噪。

車停在公寓樓下,兩個人上樓的時候黎嬌嬌的手還賴在孟景同的衣兜裏,隻不過握的那一方變成了孟景同,黎嬌嬌的手就那麽懶洋洋地窩著。

“吻我。”

進了門,黎嬌嬌把手從孟景同的口袋裏抽出來,卻沒有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脖子,隻懶懶地背靠著門發號施令。

孟景同的吻很快落了下來,唇舌隻片刻的糾纏便很輕易地點起了火。

這一吻持續得很長,很久,黎嬌嬌的後腦被孟景同的唇舌壓在門上,緊緊地貼著那金屬的門身,卻感覺不到涼。

洗澡的時候,黎嬌嬌泡在浴缸裏把廢人二字展示得淋漓盡致。

孟景同給她簡單洗了一遍之後又把人從浴缸裏撈出來去花灑下衝洗,過程中浴缸重新換上了新的水,衝好再抱著等一會兒放回去,係列動作無比熟稔行雲流水,讓黎嬌嬌都隱隱地產生了一個想法——

她好像孟景同養的狗。

“孟景同,你不會還給別的女人洗過澡吧。”

孟景同正在淋浴頭下洗頭,衝到一半聽見黎嬌嬌的問題,手上翻弄頭發的動作停也不停。

“小時候給我妹妹洗過。”

“那長大了呢?”

“還有誰會像你一樣一動不動等著我幫她洗澡?”

孟景同頭發上的泡沫已經所剩無幾,從他後頸滑下的水流逐漸變得清澈,順著他的肌肉線條在他的身體上開枝散葉,流淌過線條相對柔和的小腿和腳背。

黎嬌嬌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出去拿個照相機拍下來以後當做練手素材。

“那你得感謝我讓你點滿了一個新技能,你想想你最開始的時候再看看現在。”

孟景同聞言沉吟片刻:“那還真是謝謝。”

其實第一次孟景同被黎嬌嬌要求幫她洗澡的時候,心裏是極不情願的。

他覺得黎嬌嬌是在故意折騰他,甚至有些羞辱他的味道。

但他沒得選擇。

所以當時孟景同憋著一股氣抱黎嬌嬌進浴室的時候滿腦子隻想著盡快交差了事,一會兒讓她的腳踝磕到這裏,一會兒手臂碰到那裏都是常事兒,每次都像是抱小孩洗澡一樣浴室裏一通吱哇亂叫。

但黎嬌嬌在這件事上還是很堅持,不管上次磕青了哪一塊兒,碰紅了哪一塊兒,她這次氣得打人下一次還讓孟景同抱她去洗。

久而久之,孟景同也習慣了,知道要怎麽抱才能讓她最舒服、最乖巧地窩在他懷裏,怎麽放才能讓她平穩地躺進浴缸裏……就像是養了一隻精致嬌貴的小動物,處處都是講究。

現在轉眼,這隻小動物已經和他相處半年了。

孟景同洗幹淨頭發關了花灑,閉著眼摸到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臉才扭頭看了一眼坐在浴缸裏正對他笑的黎嬌嬌。

還成了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三個字至今讓孟景同也沒什麽實感,他們關係的轉變看似突然,但理性地看,卻是已經鋪墊了太久,現在這樣的相處也沒讓孟景同感覺到哪裏突兀。

“你洗完了沒有啊,我好困。”

黎嬌嬌兩隻手疊在浴缸上把腦袋枕上去,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來是真的挺困倦了。

孟景同把人從浴室抱出來,給困得都快坐不住了的黎嬌嬌吹了頭發之後看著她躺下,轉身準備去處理一下自己換下來的衣服的時候手腕被人從後抓住。

“你還去睡沙發啊?”

黎嬌嬌就像是早就不滿於孟景同放著她這麽一個嬌嬌軟軟的女孩子不抱,硬要去和那張沙發較勁,哪怕現在眼睛都睜不開了也不肯放開孟景同的手。

他有些無奈地轉過身回握住黎嬌嬌的小爪子:“我收拾完就來。”

他的頭發還濕著,浴室裏一片狼藉也在等著收拾,反正黎嬌嬌這個小祖宗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裏知道整潔幹淨的背後需要付出的努力。

黎嬌嬌聽他這麽說才收回手:“那你快點。”

“好。”

少女白淨的小臉藏在軟被中,雙眼因為困倦半闔著,看著格外的安靜無害。

孟景同俯下身幫她撥開臉頰上落著的碎發:“撐不住就睡,別等我。”

“那可不行。”黎嬌嬌嘟起嘴,“我一閉眼你肯定又自己睡沙發去了……我明天幹脆把那沙發給丟了算了。”

孟景同感覺今天的黎嬌嬌好像一直在致力於惹他笑,讓他的嘴角幾次三番差點溜出大腦的控製管轄。

“沙發是無辜的。”他說。

“我知道啊。”

少女的聲線因為睡意更為嬌軟。

“那我又不能把你丟了,隻能丟它撒撒氣了。”

孟景同的嘴角終於失守。

等到孟景華血液中的紅細胞勉強恢複到正常水平的時候又過了近二十天,眼看孟景華精神狀態一天不如一天,別說孟景同,就是黎嬌嬌看著也心急如焚。

她也不指望孟景同這個鐵直男能想出什麽辦法讓孟景同開心一些,隻能自己每天都往醫院跑,每天都帶不一樣的東西給孟景同玩兒。

“景華,你看這個顏色多好看。”

黎嬌嬌前些天把自己的數碼產品都帶過來讓孟景華玩了一遍,今天實在沒辦法了就把自己的美甲包帶來了醫院,因為沒法給患者做美甲,就幹脆在自己手上做,讓孟景華看。

手術就安排在兩天後,現在孟景華身體的各項指標已經達到了手術要求,黎嬌嬌就在周末跑來醫院給孟景華放鬆心情了。

“真的,好好看啊……”孟景華每次隻有黎嬌嬌來的時候才有精神一點,平時基本都是吊著水就睡過去了,身子又腫,睡也睡不好,醒又醒不來,別提多難受。

“我跟你說,這個叫做豆沙色,特別顯白,我還喜歡豆沙色的唇膏,基本買哪個牌子都不會踩雷……”

“景華,吃橘子嗎?”孟景同送主治醫師下樓順路買了點水果上來,就看見兩個女孩子腦袋又湊一塊兒去了。

這兩個人似乎格外的投緣,每次孟景華看見黎嬌嬌來了就滿臉笑容,也隻有在那個時候能稍微提起點食欲來。

“哥,你先過來看,嬌嬌的手指甲好漂亮!”

孟景華看黎嬌嬌弄得好看,比自己弄得好看還興奮,一個勁地招呼孟景同過來:“你看,好不好看,嬌嬌太厲害了!”

隻見黎嬌嬌的指甲蓋上覆著剛才她口中豆沙色的瑩潤甲油,看著技術不錯,塗得均勻平整。

他認真地看了看:“還行。”

“你什麽都還行還行的,就沒點別的詞。”黎嬌嬌聞言抬起頭,朝孟景同萬分嫌棄地努努嘴:“你要沒事幹就幫我們倆剝橘子吧,剝好了待會兒正好方便吃。”

“……”

你倒挺會統籌計劃的。

奈何黎嬌嬌的提議立刻得到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孟景華的強烈支持,本著手術之前病人最大的原則,孟景同還是在床邊坐了下來開始剝橘子。

秋天正是吃橘子的季節,表皮還微微泛青的橘子看著酸,實際上卻是酸甜對半開的,用手把橘瓣掰開,裏麵包著瓤的膜都嫩得會碎,黎嬌嬌最喜歡。

給自己塗完最後一個小拇指,黎嬌嬌滿意地把手小心地擺在一旁等晾幹,然後自然地探過頭去:“給我吃一個。”

孟景同剛剝好一個橘子,看見黎嬌嬌探過頭來也沒想太多直接送了一瓣進她嘴裏,然後聽見孟景華沒憋住的笑聲才回過神來彌補似的也給妹妹送了一瓣。

“哥,我覺得這橘子怎麽這——麽甜啊。”

短短二十來天的相處,孟景華說話已經有了幾分黎嬌嬌的味道。孟景同垂眸睨了她一眼,又連著給她塞了幾片橘子:“小心嗆著。”

吃過橘子之後黎嬌嬌就得走了,孟景華做手術的時間黎茂根是知道的,昨天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說是準備回來看看,讓黎嬌嬌這幾天回家陪他住。

“喏,公寓鑰匙。”

黎嬌嬌下了樓還不忘把鑰匙交給孟景同。

“這回總不會再拒絕了吧!”

孟景同抬手接過鑰匙,麵前的女孩子就像粘人的奶貓似的又鑽進他懷裏。

“等我爸一走我們立刻會合,記得要想我,不許偷看小護士!”

黎茂根的性子就是吃軟不吃硬,黎嬌嬌從小就在察言觀色中學會了撒嬌這一套,嗓子一嗲起來,用黎茂根的話來說那真是神仙都擋不住。

誠然,孟景同不會和黎茂根一樣恨不得每天高舉嬌嬌世界第一可愛的牌子去遊行,對黎嬌嬌的抵抗力基本為零,但聽她這樣呢噥軟語眸光也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好。”

司機早就在醫院門口等著,孟景同把她送過去,看她不情不願地上了車才轉身回住院部。

黎嬌嬌回到家時黎茂根已經到了,阿姨做好了飯,量不多但都是她喜歡的,熱騰騰地擺在餐桌上。

“哇,果然還是我爸最愛我,一共四個菜,三個都是我的愛。”

黎嬌嬌進玄關的時候心裏還惦記著孟景同,進了廚房就又是黎茂根最貼心的小棉襖了。她拉開椅子坐下,阿姨盛好米飯的碗就放在了她麵前。

“謝謝李阿姨。”黎嬌嬌朝阿姨也笑得甜甜的,誰看了都忍不住心花怒放。

“那我除了我家嬌嬌還能愛誰啊。”黎茂根滿臉是笑,拿起筷子第一件事就是先給女兒夾菜,“都是你的愛就多吃點兒,我感覺你好像又瘦了。”

來了來了,女兒奴的十大錯覺之一,女兒最近又瘦了。

黎嬌嬌手撐著下巴故意誇張地翻了個白眼:“爸,我最近明明胖了好不好,貼了秋膘了都。”

“不貼點秋膘怎麽過冬啊!”黎茂根振振有詞,“要你一年四季都那麽瘦,到時候冬天風一刮不就吹跑了嗎!”

黎嬌嬌都快笑死了:“爸,我在你眼裏是不是就是一風箏啊?”

“就算是風箏也是全世界最可愛最漂亮的風箏!”

“……”

所以重點隻要是全世界最可愛最漂亮的就行了嗎?黎嬌嬌哽了兩秒決定還是低頭先吃飯,要不然待會兒可能會被親爸的奇妙發言給嗆死。

“對了,嬌嬌啊……”

飯吃得差不多了,黎茂根把最後一塊回鍋肉放進女兒的碗裏:“你沈明堂叔叔前陣子打電話給我,我不是當時在外地嘛,就準備明天約著聚一聚,你陪我一起去。”

要說起來其實也神奇,這沈明堂是個做學問的大學教授,而黎茂根才不過初中文化,但倆人的關係在黎茂根發家前就鐵得不行,隔三差五便小聚,黎嬌嬌小時候粘爸爸粘得緊,經常跟去他們的朋友聚會,也自然和沈明堂很熟悉。

“然後你明堂叔叔的兒子,正好前陣子回了國,現在工作穩定下來了,聽說是一表人才……”

“爸!”

黎茂根的話還沒說完,黎嬌嬌就嘟著嘴打斷:“上回還說舍不得我出嫁,現在就開始給我安排對象,有你這樣的嗎!”

“不是,這怎麽是介紹對象呢,你們以前也不是不認識,”黎茂根很委屈:“之前你跟我去聚餐的時候不是還吵著要嫁給人家嗎,後來他跟著明堂出了國,你還在家裏哭了三天呢——”

“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黎嬌嬌記得那時候自己才剛上小學,誰還沒有個小時候啊!

“我還以為我跟你說了你會很高興呢。”黎茂根說:“而且我聽說他學的也是設計專業,好像是建築那塊兒的,你們肯定會有共同語言的。”

“一個建築一個服裝,能有什麽共同語言……我連他長什麽樣都忘了!”

“見了麵不就想起來了!”

那頭,因為手術臨近,孟景同離開的時間越來越晚,今天索性直接坐最末班的地鐵回的學校。

寢室馬上就要熄燈鎖門,好在孟景同手裏還拿著今天黎嬌嬌走之前給他的公寓鑰匙,不需要去趕這個時間。

去單人公寓的路已經不知不覺從陌生到熟悉,孟景同上了樓用鑰匙開了門,漆黑而寂靜的客廳用熟悉的香氣迎接了他。

是黎嬌嬌沐浴乳的味道。

這樣的氣味在這樣的夜晚意外的讓孟景同緊繃的腦神經放鬆了些許,他輕而穩地關上房門,手熟稔地摸到了門口的開關打開了燈。

早上他比黎嬌嬌出門早,**亂成一團的薄被是小祖宗起床後偷懶的證據。他想想自己今晚好像要一個人蓋著這樣一床粉嫩嫩的被子睡覺,頓時心頭湧上無奈。

他放下東西進了浴室,洗了個澡出來就看見放在床頭櫃上充電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是黎嬌嬌的電話。他按下接聽:“喂?”

“睡了嗎?”那頭黎嬌嬌窩在自己的房間裏,坐在床邊看著樓下道旁修剪得一絲不苟的灌木叢。

“準備睡了。”孟景同說:“你呢?”

“我還有點睡不著,不過我爸已經睡了。”父女倆剛剛還就沈叔叔兒子的事情進行了一番推拉,黎嬌嬌在聽著黎茂根說的時候就不停地溜號,腦子裏總不自覺地想起孟景同,“對了,孟景同……”

“嗯?”

“你上次隻跟我說了你妹妹的事兒,這次能不能跟我說說你爸媽呀?”

黎茂根說沈明堂是個好老師,但是不是個好父親,所以他兒子獨立得很早,遠比同齡人要成熟……那孟景同的父親呢?

那頭孟景同沉吟片刻:“我爸是山區支教老師。”

在孟景同的記憶中,父親一直是一個非常非常溫柔寬厚的人。

那麽一個小山村裏,方圓幾十裏隻有這麽一所學校,除了父親之外隻有另外一個年過五十的老師,兩個人說是老師,其實不光教書不分科目,還要負責給孩子們做飯。

在那個年代裏,支教老師的艱苦條件其實並不是什麽秘密,但孟景同記得父親並不是被調派,而是自己申請到了這麽一個窮地方。

“後來在他支教的第一年,就認識了我母親。”

在那樣一個小地方,一點點風吹草動的小事都藏不住半天,更別提是從城裏來了一個清雋斯文的支教老師。

很快附近的村子就有些女孩找各種借口來見他,心想著能成更好,不能成的話隻見那樣漂亮的人一麵也是好的,硬生生擠得學校破爛的小鐵門都快要塌了。

父親知道在那樣的環境下男丁能讀書有點文化已實屬不易,更別提女丁,他想教這些女孩子們一些文化知識,可無論他怎麽苦口婆心地勸說,那些女孩都隻是搖頭,覺得自己是女孩,不用學這些麻煩的東西。

這是根深蒂固的觀念,然而他的心裏卻感到無比遺憾。

後來,孟景同的母親出現了,她穿著樸素卻幹淨的衣服,頭發和其他女孩們一樣低低地束在腦後,提著一籃雞蛋,羞赧地用雙手捧到了老師麵前:“老師,我今年都十七了,我還能不能和他們一樣跟你學識字啊?”

他們就這樣認識了。

“哇,還挺浪漫的誒。”黎嬌嬌忍不住感歎:“所以你的名字和景華的名字都是你爸起的對不對,難怪這麽好聽。”

“嗯。”孟景同說:“我父親在我還沒上小學的時候就在家裏教我讀書寫字,每年都會出去一趟給我帶回很多書來,那些書他會先給我媽看,再給我看,最後給景華念一遍。”

那些書大部分都是父親在二手書攤淘的,拿掛曆紙包好當書封,再在外麵寫上書名和作者,現在還擺在孟景同的家裏,用一個簡陋的木書櫃裝得整整齊齊,完整地保留著父親存在過的氣息和痕跡。

——還有對他,對妹妹,對母親,對這個家的愛。

“書這東西很沉的……”黎嬌嬌去上課抱兩本書都嫌重,再想象一下孟景同的父親要帶著書趕那麽多路,心坎微微一酸。

“嗯。”孟景同還記得父親在世的時候其實母親有的時候還像個少女,經常迷迷糊糊的,她經常開玩笑地和父親說,要是沒有他,她一個人該怎麽活下去。

卻沒想到父親真的有一天會拋下她,拋下他們就這樣撒手而去。

“沒關係,孟景同。”

窗外一輪孤月高懸夜空,黎嬌嬌抬頭看久了總覺得好像觸手可及,她察覺到孟景同的沉默,伸出手想去摸,月光被短暫的遮擋後從指縫間傾落了下來。

她傻笑了一聲,覺得自己可能是被爸爸捧傻了,竟然真的想要去抓天上的月亮。

“以後有我呢,我陪著你。”

那頭孟景同不知不覺也繞到了窗前,抬頭便將黎嬌嬌眼中的月也映入眸中。

他突然想起一句俗套的詩,低下頭去的時候嘴角在自己都尚未察覺的時候再一次揚起。

“好。”

第二天,黎嬌嬌陪著黎茂根一塊兒到了醫院。病房裏,女人正在給女兒剝昨天兒子買的橘子,而孟景華也非常努力地想要在母親麵前強打起精神來。

“媽,我跟你說,這個橘子可甜了,你別說我哥還挺會買水果的——”

少女說著話餘光已經快一步捕捉到跟在黎茂根身邊的黎嬌嬌,一雙倦倦的黑眸一下又亮起了光:“嬌嬌!”

“景華!”黎嬌嬌也一下撲到病床邊,然後才朝女人甜甜一笑:“阿姨好!”

“好好,嬌嬌來吃橘子!”女人把僅剩的幾個橘子都塞給黎嬌嬌,目光卻投向黎嬌嬌身後的黎茂根:“您是……?”

“這是我爸,他聽我說了景華的事情特別關心,所以今天跟我一塊兒來看看!”黎嬌嬌手裏捧著幾個橘子飛快地站起身做介紹,“爸,這是景華和景華的媽媽。”

黎茂根朝兩人客氣地打了個招呼之後又問了問孟景華病情的事情,孟景同就和準備來查房的主治醫師倆人一塊兒從病房外走了進來。

倆人應該是就孟景華的病情又聊了一路關於排異反應和術後恢複的問題,黎茂根聽見聲音轉過身:“這就是孟景同吧?”

黎嬌嬌愣了一下:“爸你怎麽知道?”

“上次遇到了你們院長,順便問了一句,才知道孟景同在你們學校也屬於知名度很高的名人啊。”黎茂根摸了摸女兒傻乎乎的小臉蛋,又和一旁認出自己的主治醫師握了握手,寒暄了幾句之後才遲遲看向孟景同:“你好,孟同學,之前我聽我家嬌嬌提起過你,今天見麵果然是一表人才!”

爸你誇人有點新鮮的詞沒有……黎嬌嬌剛才還覺得自家老爹臉上好像閃過了些許智慧的光芒,現在又全都因為一表人才這個詞熄滅了。

她對兩個人的初次見麵無比拘謹嚴肅的客套話沒什麽興趣,直接在病床旁坐下開始和孟景華分橘子吃。

沒過多久橘子吃完了,黎茂根和孟景同的對話也終於告一段落,他拍了拍黎嬌嬌的肩:“嬌嬌,該走了,你沈叔叔還在等我們呢。”

黎嬌嬌對見沈明堂倒是沒什麽感覺,隻是想想還要見那個一表人才就頭大。

她最不喜歡這樣好像有那麽點相親味兒的見麵,尤其是這個人還是舊識,知道她小時候可能自己都忘記了的黑曆史,到時候飯桌上被當做談資聊起來,尷尬得都想鑽地縫。

但黎茂根在這件事情上挺堅決,黎嬌嬌昨天反對了十幾次都被他給打太極打過去了,她好幾次拳頭都打在棉花上,別提多難受。

“那我走啦,景華,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

黎嬌嬌站起身,朝孟景華擺擺手的同時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孟景同,趁黎茂根轉身不注意的時候朝他眨了眨眼,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記得想我'

她做完口型也不管孟景同看沒看懂,直接轉身三兩步追上黎茂根的腳步小跑著出了病房。

在目睹了一切的孟景華瘋狂地擠眉弄眼下,孟景同總算有點繃不住,過去戳了戳妹妹的腦瓜:“好好休息,這兩天準備要手術了,別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不過也隻有嬌嬌來了景華才這麽高興,我倒是希望她能多來來,省得景華每天都無精打采的。”女人歎了口氣,扶孟景華在**躺下等她睡著之後才看向孟景同:“景同,媽一直有問題想問你,這嬌嬌家裏看起來挺富裕,對你又好像有點喜歡的樣子,景華這次換腎手術的錢……”

“媽,”孟景同抿抿唇,握住母親不安交握的雙手:“我會處理好,你不要擔心了。”

黎嬌嬌跟著黎茂根穿過了大半個城市,才終於到了沈明堂的家。

沈明堂比黎茂根年長幾歲,之前一直在國外做教授,十幾年間隻偶爾回國和黎茂根小聚,這次退了休才帶著妻兒一道回國,說是準備定居。

這片都是獨棟,是沈明堂大概前幾年準備定居時提前購置的,因為離市區有些距離很清幽安靜,尤其沈明堂這一棟門口還擺著不少大型綠植盆栽,看得出每天都被主人精心愛護打理,乍看就像是一片小而精致的樹林,在這樣一個蕭索的季節顯得格外可貴。

“這老沈之前跟我說他沉迷園藝不可自拔,我現在算是信了。”黎茂根走到黎嬌嬌身旁牽起女兒的手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綠植,“搞的還真不錯,等夏天這些葉子都長出來肯定更好看。”

“黎叔叔?”

黎茂根正牽著黎嬌嬌在人家門口感歎,就被身後男聲打斷。黎嬌嬌回過頭,順著男人身上淺咖色的薄呢外套一路看上去,對上那一副黑框眼鏡後溫潤如水的雙眸。

黎嬌嬌點頭先承認下來,然後又想了想:“你是沈……”什麽來著!?

完了,忘了名字了。

黎嬌嬌立刻朝黎茂根投去求助的眼神,卻聽見男人輕輕笑了一聲,接上她的話:“沈嘉陸。”

“好久不見,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