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歲月悠長

沈嘉陸最近送飯來的時候就能感覺到黎嬌嬌在病房裏的時間明顯少了許多。

以前基本每一次她都在床邊坐著,有的時候是趴在黎茂根身上撒嬌討寵,有的時候是在玩兒手機,然後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就給黎茂根一起看,但隻要他走進來,她總會抬起頭朝他露出一個向日葵似的笑容:“嘉陸哥。”

再看她亮瑩瑩的眼瞳,沈嘉陸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但這次是第幾次了,好像是第五次,他一推門,黎嬌嬌並不在病房,偌大的病房隻有黎茂根一個人顯得無比空**,他的心房也跟著一下空**了下來。

“嘉陸啊。”黎茂根聽見聲音回過頭和他笑著打招呼,“來啦,坐坐,我打電話讓嬌嬌回來吃飯。”

黎茂根的身體恢複得很不錯,已經過了靜養的階段可以下地散散步了,剛才沈嘉陸進門的時候他正若有所思地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麽。

“最近嬌嬌好像很忙的樣子。”沈嘉陸扶著黎茂根坐回病床,自己才在一旁坐下。

“她有什麽忙的,小瘋子一個,天天滿世界亂跑。”黎茂根提起這事兒還無奈呢:“就我住院這段時間,她跟周圍幾個病房的人都混熟了,每天到處串門,我真是拿這丫頭沒辦法。”

熱情又嘴甜也就算了,偏偏黎嬌嬌還生得漂亮,咧嘴一笑那小虎牙簡直是老少通殺,每次回來還能給黎茂根帶回來一些人家送的水果零食,整個一活脫脫住院部交際花。

沈嘉陸想象到那個畫麵都忍不住滿眼含笑:“嬌嬌確實很可愛啊,讓人忍不住想照顧她。”

“……”本來是想吐槽女兒的黎茂根急沉默下來。

想想要黎嬌嬌真嫁給沈嘉陸,他都能想象到她婚後得被寵到怎麽個無法無天的地步。

老父親歎了口氣,恰逢黎嬌嬌蹦蹦跳跳地回來,推開門看見沈嘉陸就小跑著回到床前:“嘉陸哥你來啦!”

她今天又換了身粉色的短款棉服,看起來跟個小粉團兒似的,可愛得很。沈嘉陸忍不住看了兩眼,又被她脖子上的圍巾吸引了注意力:“嬌嬌,這條圍巾是你新買的嗎?”

看得出黎嬌嬌很喜歡,每天不管換什麽穿搭都戴在脖子上,隻有吃飯的時候才小心翼翼地取下掛上衣架,生怕弄髒。

“不是。”黎嬌嬌掛完圍巾之後扭頭又朝沈嘉陸笑:“別人送的。”

她的笑容是沈嘉陸從來沒見過的甜蜜燦爛,尤其是在說到'別人'的時候,措辭是別人,可語氣語態卻甜得就差直接告訴沈嘉陸,是她喜歡的那個人。

“是孟醫生送的嗎?”沈嘉陸麵上還是笑著,可也隻有自己知道,他的麵部神經好像已經和大腦切斷了聯係,大腦沒有及時的情緒反饋,隻剩下臉上還戴著習慣性的笑容,“很適合你。”

黎嬌嬌被問到頭上才心虛地瞄了一眼黎茂根,又聽黎茂根不信:“這牌子不是便宜貨,那窮小子哪來的錢?”

“爸,他一天打兩份工,而且他自己對自己一點都舍不得花錢,怎麽就不能攢下點錢了!”黎嬌嬌嘟嘟嘴,對黎茂根輕蔑的語氣立刻表示強烈不滿,黎茂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孟景同是怎麽努力的,隻擺擺手打斷她:“好了好了,先過來吃飯。”

黎嬌嬌簡直氣成河豚,也不知道平日裏都特別願意聽她說話和傾訴的爸爸為什麽每次一提到孟景同的事情就變得特別頑固,完全不聽她說。

吃飯的時候她鼓著腮幫子一個勁地往嘴裏塞,又聽黎茂根說:“之前你還答應嘉陸說春節有空了帶他出去玩呢,我最近好的也差不多了,幹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吃完飯你就帶嘉陸到附近走一走玩一玩,最近你不是一直想看個叫什麽……青春日記嗎,我現在出不了院,你讓嘉陸陪你一起去吧。”

那可是個校園愛情片兒,本來黎嬌嬌想存著跟孟景同去的,但孟景同最近確實是忙,忙得腳不沾地,黎嬌嬌還是希望他有點時間就自己好好休息休息,就一直壓著沒說。

她咀嚼的動作越來越慢,儼然一副陷入思考的倉鼠模樣,看得沈嘉陸既好笑又酸澀:“沒關係的黎叔叔,這幾天我也要忙起來了,工作室快要開張了,等以後穩定下來再讓嬌嬌帶我玩吧。”

這話其實說得讓人挺愧疚的,黎茂根入院手術和春節完美重疊,沈嘉陸也是沒有一天休息每天都準時過來,可以說是連軸轉隻為了他們父女倆吃得好。

黎嬌嬌其實也確實想找個機會好好感謝一下沈嘉陸的。

“嘉陸哥哥,要不然就明天好不好。”她彎起眼,朝沈嘉陸揚起一個甜甜的笑容:“明天就讓我爸在醫院吃一天外賣。”

沈嘉陸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又看了一眼黎茂根,見他滿臉欣然,才點點頭:“好。”

第二天一早,沈嘉陸的車就準時開到了醫院門口。

黎嬌嬌從住院部出來,今天換了件淺棕色的羊毛呢大衣,下麵又套了個深棕的百褶長裙,然後再配那條他已經看熟了眼的格紋圍巾,一身下來都是同色係,卻是極有層次感,讓人不僅不覺疲勞反而還眼前一亮。

“久等啦!”她小跑著上了車,然後利索地把裙擺捋好坐穩關上車門,從包裏獻寶似的拿出了一個皮製筆記本,“鏘鏘,我已經把我們今天的行程定製好啦,你看一看有沒有什麽不喜歡的,不喜歡也可以直說沒關係,我還有備選!”

沈嘉陸愣了一下,沒想到黎嬌嬌真的對帶他出去玩這件事這麽上心,接過筆記本看了一眼之後嘴角已經難以自已地彎了起來。

隻見筆記本上工工整整地把今天的時間段劃分開,然後安排細致到就連路上可能堵車的時間都預留了出來,從餐廳到娛樂每一處都好像長在了沈嘉陸的心尖上,可以說明著是一份行程,實際上是黎嬌嬌對他喜好觀察的一份滿分答卷。

“非常完美,那我們現在要去這裏是嗎?”他心情好得近乎飄然,笑著指了指筆記本上的第一個地點,看黎嬌嬌點了頭之後才收起本子放在手邊著手輸入導航。

“那我們出發啦。”

“出發!”

黎嬌嬌選擇的第一站是當地最有名的建築博物館,這作為給一個有大量時間空餘的上午來說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而且她知道沈嘉陸回國之後一直在忙,肯定對這裏是處於想去而沒有去的狀態。

春節剛過,博物館剛剛開館沒兩天,大部分人剛回到工作崗位上還沒有來觀賞建築的心情,因此一個偌大的博物館隻有寥寥幾個帶著孩子來參觀的家長。

雖然沈嘉陸才是真正的建築係高材生,但黎嬌嬌顯然對博物館內的一切更感興趣,從進門開始就舉著一個小手機到處拍,然後還不時提出一些在沈嘉陸看來都並不那麽門外漢的問題。

“嬌嬌對建築設計也感興趣嗎?”

沈嘉陸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建築設計這一行業因為需要太過縝密的邏輯性天生就不那麽招女生喜歡,他也沒有想過要和黎嬌嬌談論一些關於專業的事情,怕把天給聊死了。

“有一點吧,我以前覺得設計應該都是互聯互通的,但是後來我發現建築設計不是,”黎嬌嬌把照片一股腦地發出去,然後嘴上依舊振振有詞:“我發現建築設計和服裝設計就像是兩個極端,一個需要嚴謹的思維,另一個卻崇尚自由與個性,卻又很奇怪的擁有相同點,比如服裝的自由中也需要嚴謹,但建築的嚴謹中也需要創意和自由,就好像太極一樣,看似涇渭分明實際卻又是彼此融合的狀態。”

在她鎖屏前的一瞬,沈嘉陸的餘光不小心碰到屏幕上屬於另外一個男人的頭像,他別開眼,突然厭惡在這種情況下也還是能笑著看向黎嬌嬌的自己。

“在給孟醫生發照片嗎?”

她還在和孟景同保持聯係,說明今天的出行是報備過經過同意的。

“對呀。”黎嬌嬌彎起眼,露出耀目到刺眼的甜笑:“我昨天跟他說我今天要出來陪你玩,他同意啦。”

她做的很對,要不然他們之間可能會產生些許誤會和嫌隙,會讓他產生出自己可以名正言順站在她身邊的錯覺。

“嬌嬌是真的很喜歡孟醫生啊。”

“嘿嘿,對呀,不過你不要告訴他,我不想讓他太得意,以為已經把我拿捏住了,那可不行!”

但是有的時候沈嘉陸卻不希望她總是做的這麽對,這麽好,不要把他最後那一點點殘存的幻想也撲滅,把他最後的夢境也敲碎。

“好。”

飯後黎嬌嬌帶著沈嘉陸又去附近的購物中心逛了逛,給他選了一個低調又不失體麵領帶夾,在導購準備包起來的時候卻被沈嘉陸阻止:“嬌嬌能幫我戴上看看嗎?”

哪怕一次也好,哪怕隻有一瞬間也好。

沈嘉陸想再延續一小會自己的夢。

黎嬌嬌當然沒辦法拒絕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她從導購手中接過領帶夾,上麵鑲嵌的一塊兒小小的琥珀散發著溫和的流光。

她抬手將沈嘉陸的領帶托起,看得出不常做這種事,動作顯得很生澀,對於領帶夾具體應該夾在什麽位置也有些摸不清脈絡。

“我爸不常用這個,他不怎麽打領帶……每次出門都可隨意了……”

她低著頭小聲嘟囔,沈嘉陸也終於可以在這個時候不再掩飾眼底的柔情,看著麵前這個一本正經給他扣領帶夾的小姑娘。

一旁的導購按道理應該上前進行簡單指導,可沈嘉陸的目光讓任何一個人站在一旁都會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多餘,更別提插手而入了。

“呃……好像有點醜……我再調整調整。”

掂量了半天找好位置的黎嬌嬌又審視了一下自己的作品,伸手想去把它拿下來,就被沈嘉陸握住了手腕。

“沒事,我很喜歡。”

她的手腕好細,細得就像是纖細的花莖,沈嘉陸不敢用力,更不想讓她感到冒犯,隻碰了一下便立刻鬆開了手。

黎嬌嬌去結賬的時候,導購朝她笑得無比豔羨:“你們這也太郎才女貌了,跟偶像劇裏走出來的似的。”

黎嬌嬌也對導購笑,然後扭頭大大方方地挽住沈嘉陸的小臂:“他是我哥哥,確實是郎才,可惜我不是那麽貌,我哥得配更好的。”

沈嘉陸頓了一下,心下頓時清明一片。

其實黎嬌嬌都知道,什麽都知道,知道他的感情,知道他這麽多年的惦念。

所以她昨天爽快答應今天一起出來,明麵上是黎茂根說的那樣,實際上是想用一個最能為他留有體麵的方式委婉的拒絕他。

好聰明又好善良的嬌嬌。

吃完飯的下一站是電影院。

春節的電影大部分都是合家歡,今年混了一部青春愛情在裏麵顯得很紮眼,黎嬌嬌去買票的時候確實也不打算避諱這個,說好了看什麽就看什麽,躲躲藏藏更顯心虛。倒是沈嘉陸提議說:“我們看那個喜劇片好不好?”

“誒,怎麽了?”黎嬌嬌睜著圓圓的大眼睛不解地看著他:“昨天不是說好了嘛?”

“我隻是覺得你應該會想把這部電影留著和孟先生一起看。”沈嘉陸抬手拍了拍黎嬌嬌的小腦袋:“正好我對校園戀愛題材也不是太感興趣。”

黎嬌嬌被猜中心事立刻咧開嘴看著無比嬌憨可愛:“那我買那個喜劇的啦?”

“好。”

在這些年裏,沈嘉陸一直在問自己,如果當年他沒有跟著爸媽出國,而是一直留在黎嬌嬌身邊守著這個小姑娘長大,他們是不是會不一樣。

他們是不是可以一路陪伴對方成長,然後在這樣一個日子裏十指相扣走進電影院用這樣一部青春校園的電影回憶起他們小時候一步步走來的小甜蜜。

“好啦。”

黎嬌嬌排完隊買好票後沈嘉陸也已經買好了可樂和爆米花,看著朝他小跑過來的女孩子,沈嘉陸感覺自己的胸腔整片都鈍痛到麻木了過去。

可惜沒有如果。

進了放映廳,黎嬌嬌順手給孟景同又拍了一張電影票,然後那邊回得特別快:電影散場後還有活動嗎?

黎嬌嬌笑得比沈嘉陸懷裏抱著的爆米花還甜:怎麽,你要來接我嗎?

白色的氣泡又頂了上來:好,定位發給我一下。

倒是挺會順坡下驢。

黎嬌嬌翻了個白眼,嘴角明明都已經壓不住了,可卻還是又抓了好幾**米花才慢吞吞地發了個定位出去。

發完定位,黎嬌嬌看向沈嘉陸的時候又立刻收起了剛才那副自然流露出的嬌態:

“嘉陸哥哥,待會兒你不用送我回醫院啦。”

“好。”

沈嘉陸其實也有些意外他現在還能彎著嘴角回答黎嬌嬌的話,好在應完聲放映廳的燈光就暗了下去,黑暗給了他一個後退的餘地,給了他一個可以藏身其中喘息療傷的空間。

電影確實很棒,放映廳座無虛席,搞笑的節奏與發力點恰到好處,所有人都沉浸其中,被劇情帶動不時發出哄笑,也隻有黎嬌嬌注意到身旁永遠麵帶微笑的男人從始至終沒有發出過笑聲。

一聲也沒有。

但當電影散場的時候,沈嘉陸還是笑著陪她從商場頂樓坐電梯到了一樓,然後電梯門一開,黎嬌嬌就看見已經站在商場門口等待的孟景同了。

“好了,去吧。”

沈嘉陸拍了拍黎嬌嬌的背,感覺自己就像是當了心愛女孩婚禮上的伴郎,見了她最美的模樣,卻還是不得不把她交給另外一個男人。

黎嬌嬌轉身朝沈嘉陸揮手道別,再看向孟景同的時候臉上的笑已經止不住了,腳步不自覺地越來越快,孟景同往前迎了兩步便一下把撲過來女孩子抱進懷裏。

“哇,今天外麵怎麽這麽冷,不是立春了嗎?”

孟景同的棉服上沾滿了森冷的寒意,就好像剛從冰櫃裏被拿出來的雪糕一樣,凍得黎嬌嬌縮了縮脖子,趕緊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圈孟景同脖子上去了。

“電影院暖氣特別足,我都出汗了,你先替我圍一會兒。”

圍巾上還殘留著少女的體溫,孟景同一整天沒見到她,先低頭在她溫軟的臉蛋上啄了一口,然後才抬眸望向依舊站在電梯門口的沈嘉陸。

他還沒走,就那麽定定地看著黎嬌嬌從他身旁小跑著撲進孟景同的懷裏,然後對上孟景同的視線,再朝他微微一笑。

不是上次在醫院見麵那種劍拔弩張的笑容,孟景同這一次從沈嘉陸的笑容中讀出一種脫力感。

對上孟景同的視線,沈嘉陸坦然地朝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才緩緩轉身離開。

醫院和沈嘉陸看電影的電影院距離並不遠,兩個人手牽手走在回醫院的路上,孟景同手裏捏著少女的小手揣在口袋裏,拇指指腹不斷摩挲著她小巧圓潤的小指甲蓋。

“你今天怎麽沒去那邊上班啊?”黎嬌嬌問。

“我請了兩小時假。”孟景同說。

“喲?”黎嬌嬌來了勁:“工作狂孟醫生請兩個小時假就為了來接我啊?看來昨天晚上說沒事兒不是真沒事兒吧!”

說起來黎嬌嬌還不信呢,昨晚她去和孟景同說起明天要和沈嘉陸單獨出去玩的事情,結果這廝竟然很爽快就同意了,而且之後還陪著她一起製定了第二天的出行計劃。

孟景同不說話,黎嬌嬌更來勁,掙脫他的手跨一步到他麵前麵對他倒著走:“我還以為孟醫生真這麽大度呢!”

孟景同笑了一聲,又伸手去牽她:“我要說我今天差點把病人的名字寫錯了,你是不是更得意了?”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可黎嬌嬌來問他意見的時候無比坦**,孟景同也絕不想用小人的肚腸去揣度她。

黎嬌嬌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什麽名字啊這麽難寫?”

“是一個七十多歲的大爺,叫林焦——”

孟景同話音未落,看黎嬌嬌噗地一聲蹲在地上笑開,就知道她懂了。

她笑得放肆極了,給寒冷冬夜中人煙稀少的街道劃上了幾道熱鬧。孟景同把蹲在地上笑得跟一隻小老鼠一樣的小姑娘抱起來,天空中又開始緩緩飄落細小的雪花。

今夜無風,雪花飄落的速度就像是開啟了慢放,孟景同抬眸,就發現那一粒一粒小小的雪花不知道什麽時候飄進她的眼睛裏去了。

一片一片,冰花初綻,純潔又綺麗。

“你快說實話,你是不是醋死了?”

她笑著問,小虎牙都透露著得意二字,要是有尾巴的話估計也翹得老高搖來搖去了。

“嗯,我醋死了。”

孟景同也不自覺地彎起眉眼,語氣溫柔得讓簌簌飄落的冬雪都失去了應有的寒意。

“嬌嬌,這兩天我帶你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去重新見見我媽和景華好不好?”

黎茂根出院之前,沈明堂又帶著李玲玉和沈嘉陸來醫院看他,也順便帶來了他們還是決定回到紐約定居的消息。

沈明堂什麽都沒說,隻說覺得畢竟在紐約生活了二十多年,對國內還是有很多不習慣,但黎茂根還是從沈嘉陸明顯消瘦了一圈的身形中明白,那些都是沈明堂給他找的台階。

不是給他們夫妻倆也不是給沈嘉陸,而是給他黎茂根留的台階和餘地。

黎嬌嬌在一旁什麽也說不了,她隻能看著她喜歡的叔叔阿姨滿臉苦澀地和父親道別,再看著黎茂根一臉不舍地重複著那麽一句“以後一定要多回來看看”。

黎茂根看得出這回是真的難過了,本來都好得差不多了突然刀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動彈不得。黎嬌嬌替爸爸把沈家三口送下樓,李玲玉上車前還不忘抱抱她:“好孩子,阿姨是真的把你當女兒看了,所以你不要愧疚,沒事兒的,你幸福就好。”

這回黎嬌嬌的眼眶是真的紅了,其實說實話她最舍不得的就是李玲玉這個和她印象中的母親很像的溫柔阿姨。

沈明堂看著黎嬌嬌的目光依舊是溫和而慈愛的,拍了拍黎嬌嬌的小肩膀:“回去好好安慰安慰你爸爸,這年頭多方便呐,隨時都能往來,就幾個小時的事兒,別到時候身體又壞了,不值當。”

沈嘉陸沒有像上次一樣久久駐足,父母上車後他抬手摸了摸黎嬌嬌的腦袋瓜,就看小姑娘紅著眼眶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嘉陸哥哥要保重身體,讓叔叔阿姨也保重身體,我和我爸以後有空一定會常去找你們玩的。”

她要哭不哭的,鼻音倒是挺重,聲音黏黏糯糯,好像是那種熱乎剛剝開的豆沙粽,一口咬下去盡是軟糯甜香。

“好。”沈嘉陸微笑著點點頭:“那嬌嬌也答應我,這是最後一次哭,好不好?”

黎嬌嬌癟著嘴,點頭點得特用力,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強忍著沒掉出來。

和沈嘉陸告別之後黎嬌嬌回到病房裏,心情是真的低落。雖然沈家人沒有說過,但無論是黎茂根還是黎嬌嬌心裏都很清楚,沈嘉陸回國就是為了找她,現在離開還能是因為什麽呢。

病房裏,黎茂根半眯著眼小憩,黎嬌嬌走進去雖然知道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可喊他的時候還是多了幾分心虛。

“爸,你還好吧……”

“嗯,爸爸沒事,嬌嬌啊,來這裏坐。”黎茂根睜開眼拍了拍自己床邊的位置,然後從**坐起來,“爸爸想跟你談談心。”

黎嬌嬌癟著嘴坐過去,兩隻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腿上,等著黎茂根接著說。

“你和這個孟景同是不是談戀愛了?”

沈嘉陸的離開讓黎茂根對這件事有些失去了靜觀其變的耐性,他單刀直入地開口問。

黎嬌嬌抿抿唇,過了一會兒點點頭,又好像知道黎茂根要說什麽似的急急地替孟景同辯解:“但是他不是像爸爸你想的那樣把我當跳板的人,他雖然是從山裏出來的但是不是那種鳳凰男,你不能……”

“嬌嬌,”黎茂根伸出手去拉起女兒的手:“你們現在正在熱戀,我無論跟你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唯一能鑒定他真心的隻有時間,但是我不一定能等到他露出真麵目的那一天。”

這話說得著實是太紮黎嬌嬌的心窩子了,她明明剛剛才在醫院樓下答應了沈嘉陸那是最後一次掉眼淚的,結果現在上樓來就又酸了鼻頭。

“你不許這樣說!”

話音未落黎嬌嬌的眼淚總算掉出來了,跟下了雨似的,劈裏啪啦地掉在黎茂根的手背上,燙得黎茂根心窩都發疼。

“你媽媽去的早,你又一點人間險惡都不懂,你說我要是走了,他欺負你,你連個告狀的人都沒有,可怎麽辦?”

黎茂根其實在黎嬌嬌開始哭的時候心就已經軟得一塌糊塗,但他知道,這種疼早來早好,“他現在當然得對你好,可等到你們真結了婚,他要開始吸你的血的時候就晚了,嬌嬌。”

做過結石手術的父親縱使術後恢複還不錯也依舊比之前肉眼可見的蒼老了許多,黎嬌嬌看他斑白的鬢角眼淚簡直停不下來,她無法想象黎茂根描述中那個沒有爸爸的情況,也不想去麵對那樣的情況。

“但是、但是爸你為什麽沒有設想過他真的是一個特別特別好的人的情況呢?”黎嬌嬌一邊擦眼淚一邊哭得抽抽噎噎的,“你的假設全部都是在他是一個壞人的基礎上,你不覺得這對孟景同也很不公平嗎?”

黎茂根抬手給女兒擦了擦眼淚,然後把女兒無處安放的淚珠順手擦在了醫院的被單上,聲音緩和地說:“對,你說的沒錯,嬌嬌,所以我也想知道你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一時的迷戀還是持久的喜歡,如果你們能經受住我給你們的考驗,那麽我想我才能夠用更加公平客觀的角度來看待孟景同這個人。”

他的底線就是黎嬌嬌不能因為自己的衝動和任性傷害到自己。

孟景華早就在春節的尾巴裏出了院,但為了方便複查還必須在醫院附近租房住一陣。孟景同為了黎嬌嬌和母親妹妹的正式見麵在附近的餐廳早就預約好了位置,下了班來黎茂根的病房接黎嬌嬌的時候就看見他心尖上的小女朋友坐在門口發呆。

她紅著眼眶,一看就看得出剛哭過,此刻大概是哭累了,蔫頭巴腦地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對麵病房門口的綠植。

“嬌嬌?”

他走過去,先蹲下身捧起她的小臉蛋:“怎麽了,和黎叔叔吵架了?”

能真的讓黎嬌嬌掉眼淚的除了黎茂根之外孟景同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黎嬌嬌的眼神到這個時候才開始緩緩聚起焦來,她看著孟景同,先是輕輕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嘴巴一癟眼睛就又漫出了淚水來。

“我爸說要送我去留學,我們要變成異國戀了。”

她是真的很委屈,長這麽大她雖然玩得放縱肆意,可實際上根本沒有離開過黎茂根的身邊。黎茂根也知道黎嬌嬌是一個沒有離開過家的小孩,她一直就躲在他的羽翼下,之前他狠不下心來讓她長大,覺得他的寶貝心肝就這樣躲著也沒什麽關係,大不了就護她一輩子。

但現在黎茂根覺得他這一點做錯了,他應該早一點撒開手讓黎嬌嬌自己學會飛翔,自己去見識到外麵更廣袤的世界,同時也領略到世界的殘酷和各色各樣偽裝在善意下的惡意。

所以借這次機會,他提出安排黎嬌嬌出國留學,一方麵確實是希望她能學著長大獨立,另一方麵也確實希望距離能冷卻她和那個讓他信不過的小子之間的關係。

不得不說,確實是個一舉兩得的主意,更何況他有錢有閑隨時都可以去看黎嬌嬌,甚至可以直接陪讀,就遠遠地看著她跌跌撞撞——但這對孟景同來說是不可能的。

孟景同聞言心下也是微地一沉,卻還是朝她微笑:“怎麽了,你不想去嗎?”

“那當然不想了!”黎嬌嬌語氣無比理所當然:“我不想離開我爸,也不想離開你,我不想一個人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我就是這麽沒用……”

她話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小得跟隻蒼蠅似的了,眼睛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嘟著嘴一副'你對我很失望我也沒辦法'的表情。

“你啊……”

孟景同有些憋不住笑,心裏苦得發澀,卻還是思忖了一會兒,說:“其實你去留學也是好的,設計這種專業說句實話確實是更適合出去吸收經驗。”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是黎嬌嬌這一出國門,變數確實太大了。

“我不吸收經驗,反正我也沒什麽用,我以後就隨便找個公司打打工劃劃水就好了,實在不行我考個教師資格證去當小學美術老師……”黎嬌嬌對自己大學畢業後的退休生活倒是規劃得不錯,她抓著孟景同的衣服嘴巴翹得越來越高:“我不想去,我不想半年一年才見你一麵,我又受不了坐飛機那個累嗚嗚嗚嗚怎麽辦呀孟景同!”

“好好好不哭,我想想……”孟景同深吸一口氣才忍住在她好像專門給油瓶設計的掛嘴上親一下,“到時候我一有空就過去好不好?”

其實這話聽著好聽,黎嬌嬌也知道安慰性質居多,畢竟現實擺在這裏,孟景同也是有心無力。

黎嬌嬌癟著嘴,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希望我去咯,你都不和我站在同一邊!”

“你爸爸這樣打算肯定有他的考量,站在客觀的角度來看,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為你好的人。”孟景同說這些話的時候就看見黎嬌嬌臉上屬於小女孩的嬌態一點點僵住,然後淡下去,“而且你的專業確實也很適合出國深造,多接觸一下西方的設計理念——”

“你到底跟誰一夥的啊!”

黎嬌嬌不樂意了,揚聲打斷孟景同理智到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分析:“你為什麽都不幫我說話,也不幫我勸勸我爸,你到底是我男朋友還是我爸男朋友啊!”

聽聽這嬌氣包說的都是什麽話。孟景同真是好氣又好笑,“胡說什麽呢。”

“我胡說什麽了,我看你幹脆和我爸談戀愛去算了,你倆思維方式肯定特合得來!”黎嬌嬌站起身就想走,沒走兩步又想起待會兒還有和孟景同母親的飯局,又走回來:“媽,走吧!”

這回別說孟景同,就連在一門之隔的病房內聽牆角的黎茂根都笑出來了。

這一頓飯自然吃得是其樂融融,不說早已看出端倪的孟景華,孟景同的母親臉上似乎也並沒有太大的意外之色,飯後又翻來覆去叮囑兒子好多次一定要照顧好黎嬌嬌,不要委屈了她。

黎嬌嬌在飯桌上還表現得落落大方,笑容活潑又開朗,然後一出餐廳門就冷下臉來把孟景同的手甩開了。

孟景同知道她心裏還端著一口氣,也管不上這裏還是最繁華熱鬧的街區,三兩步追上去重新把她的手攥回掌心:“我錯了。”

戀愛後孟景同掌握了一項非常重要的技能——認錯。

不管事情如何,隻要黎嬌嬌不高興了,先認錯,講道理那是等她心情好了之後再做的事情。

“你錯個屁,你可是我媽,我敢說你錯嗎!”黎嬌嬌掙紮了兩下發現這人手勁大得恐怖,索性也就被他牽著走了,“你什麽時候和我爸去領證?”

孟景同忍不住又笑:“胡說八道。”

“我這叫胡說八道嗎,我有理有據證據確鑿,我待會兒回去就跟我爸提一嘴這個事兒去!”

“那你說我能怎麽辦,那可是你爸爸,我還沒有得到他的認可,就幫著你一起來跟他唱反調,他聽了不得更生氣?”孟景同歎了口氣,把她拉到身前,無比鄭重地看著她的眼睛:“我剛才那些話不是為了安慰你才說的,我到時候一定會想辦法去找你。”

黎嬌嬌聽他這麽說才感覺氣順了一點兒,她癟著嘴,氣得腮幫子還鼓著:“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和我一起去?”

這著實是太為難孟景同了,畢竟留學這件事可不是隻要雅思托福成績足夠好就能擺平一切。他想了想,有些無奈地說:“那可能有點難度。”

黎嬌嬌的腮幫子也癟下去了。

她想跟孟景同說錢的事兒你又不用擔心,但是想想自打倆人談戀愛以來孟景同確實沒再要過她一分錢,還是忍住了沒說出口。

黎嬌嬌回到病房的時候黎茂根看她眼圈兒還是紅的,鼓著一張小臉就坐在旁邊一個勁地吸鼻子,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樣,讓黎茂根看著好氣又好笑。

確實是女大不中留了。不過不得不說黎茂根想起剛才孟景同在門外說的那些話,其實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小意外的。

他其實不是沒設想過孟景同會假意同意,但確實在孟景同毫不猶豫地說出勸黎嬌嬌去留學的那番話的時候,有種意料之外的感覺。

“孟景同聽說你要去留學,就沒說點什麽?”

黎茂根躺在**努力扮演一個沒有感情的嚴父,然後就聽黎嬌嬌沒好氣地說:“他說我英語成績過托福有點難,要幫我補習。”

“……”

這倆人是不是也太搞笑了點,黎茂根逐漸覺得扮演嚴父這個角色對他的挑戰似乎有點大,他在**憋了半天才憋住笑,又沉聲道:“這個事情用不著他操心。”

黎嬌嬌不理他,黎茂根過了一會兒又自己沒話找話:“他英語很好?”

“反正學校的外教都很喜歡他。”小姑娘坐在床邊掰著手指頭,腦袋垂得低低的,“他就沒有不好的。”

這話說得黎茂根又來了勁:“沒有不好的?太誇張了吧嬌嬌。”

黎嬌嬌沉默了一會兒,又從鼻孔裏哼出一大口氣:“唯一的不好就是跟你一個鼻孔出氣兒,幹脆你認他做兒子算了,我看你倆挺有父子相,讓我們倆有情人終成兄妹,也斷了念想。”

“……”

而那頭的孟景同也確實和教授谘詢了一下關於留學的事情。

其實學校的外教早就表示過很欣賞他優秀的口語,給過他可以出國發展一下的建議,但是孟景同的家境確實是不允許他考慮到這一步。

教授那邊給的建議也很中肯,大概意思就是孟景同各方各麵來看要去留學都沒什麽問題,甚至教授就連準備推薦給他的學校都思考過,興致勃勃地說了一大堆。

最終還是回到了錢這個問題上。

國家有公費留學,但名額非常非常有限,教授雖然表示孟景同這個情況是足夠申請條件,但也隻能說盡力去試試。

孟景同知道希望不大,卻還是再三地感謝了教授。掛了電話之後,他在醫院宿舍裏沉重了兩分鍾,就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繼續出門上班。

原本準備年後就辭掉的工作在這個時候開始變得格外重要——孟景同知道自己從起了陪黎嬌嬌一起去留學的念頭開始,他就不再有放棄任何一個工作機會的自由。

三個月後,黎嬌嬌拿到了自己的托福成績單,上麵成績很漂亮,但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看得一旁的孟景同直想笑。

“黎嬌嬌同學今天開始就不用被我逼著刷題了,怎麽還悶悶不樂的?”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臉,語氣柔和:“我攢了不少錢了,現在旅遊簽證也很好下,到時候可以經常去看你,別撅嘴了,嗯?”

孟景同公費留學的申請理所應當地沒被通過,最近也在忙碌著考研的事情,兩個人在學校住黎嬌嬌的單人公寓裏,往往一回來就是一起湊電腦前開始學習。

現在黎嬌嬌是過了不用學了,但她確實是一點輕鬆的感覺也沒有,反而看著那個漂亮的成績就想哭。

孟景同正準備把人抱起來好好安慰安慰,放在手邊的手機就震了起來。

是教授來的電話,孟景同在黎嬌嬌的嘴上親了一下就拿起手機接了起來:“您好,我是孟景同。”

黎嬌嬌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不可自拔的時候就聽那邊孟景同頓了一下:“好,我現在過去,大概十五分鍾到。”

她這才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他:“什麽事啊,還要你現在過去?”

“嗯……應該算是好消息。”雖然完全在意料之外。孟景同起身一邊解居家服的紐扣一邊往臥室裏走,“不過我還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等我回來再跟你說好不好?”

他換好衣服便出了門,走在路上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對孟景同來說當然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好消息,但他隻聽說過有人資助大學生,還真沒聽說過資助留學生的。

他確實很想見見這個願意資助留學生的人到底是誰——然後就在辦公室裏見到了黎茂根。

孟景同的腳步頓在門口,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裏麵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依舊是一身休閑打扮男人。

“景同,來啦。”教授熱情地迎了兩步,順勢把辦公室的門帶上:“這就是我剛才在電話裏跟你說的那位善心人士,黎先生。”

黎茂根聞言也從沙發上站起身,朝孟景同伸出手:“好久不見啊,小孟。”

孟景同自黎茂根出院後就沒再見過他,也確實算有些日子沒見過。

他禮貌地握住黎茂根的手:“黎叔叔。”

“我還想著給你們介紹介紹呢,看來都認識了啊。”一旁的教授樂嗬嗬地拿起熱水瓶:“認識好啊,那我正好出去打個熱水,你們先聊聊。”

黎茂根示意孟景同坐下:“你看見我好像很意外的樣子。”

“對。”孟景同也直言不諱,“我沒想到願意資助留學生的會是您。”

“其實我也沒想到你會真的希望嬌嬌出國。”黎茂根說:“很多人都是說一套做一套,我當時想著你可能隻是嘴上深明大義,所以想著再觀察你一段時間。”

但是他確實是認認真真地在輔導黎嬌嬌考托福,摁著她狠狠地學了好幾個月。

“嬌嬌剛給我發了她的成績,說實話我沒想過她會考這麽好,她說是你每天都在輔導她。”黎茂根想到黎嬌嬌剛發給他的三四五六七八條微信又低下頭笑了一聲:“看得出來,你對她確實還是盡心的。”

“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孟景同說:“您如果是因為這個所以想資助我留學,我覺得沒必要。”

“不全是。”

黎茂根做出這個決定的因素有很多,這一點不過是其中一項罷了。

“不過無論如何,我願意做這個資助你出國留學的人,但是我話先說清楚,這並不代表我認可你,願意接受你做我女兒的男朋友,未來如何還要你自己去把握,我隻是不希望嬌嬌太難受而已。”

這幾個月黎嬌嬌的悶悶不樂黎茂根都看在眼裏,他當然心疼女兒。

國外的生活不比國內,更何況他們家還沒有有錢到讓她不管走到哪都能呼風喚雨——平心而論,孟景同的表現還是可期的。

“謝謝您。”

孟景同站起身朝黎茂根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筆錢,包括我妹妹的手術費,我以後一定分毫不少,全都歸還。”

黎茂根似乎並不希望黎嬌嬌知道這件事,點點頭之後就直接和拎著熱水瓶回來的教授打了個招呼離開了,孟景同此刻也沒有心情和教授多寒暄,隻想第一時間回到單人公寓和黎嬌嬌分享這個消息。

黎嬌嬌之前每天都在刷題,現在突然不用刷了也不知道應該做點什麽,窩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就聽見門外由遠及近一陣忙亂的腳步聲。

她正想著現在的男大學生真毛躁,還是孟景同沉穩,然後下一秒,公寓大門就被沉穩的孟景同一把推開。

“……?”

黎嬌嬌從未見過這樣的孟景同,她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沒來得及動,隻用一雙大眼睛愣愣地看著進門便朝她走來的男人。

“你怎麽了?”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已經被孟景同一把從沙發上抱了起來,還沒來得及反應,男人便抱著她在房間裏轉了一圈了。

“孟景同……唔……”

她好不容易在眩暈中喊出男人的名字,雙唇就又被嚴嚴實實地堵上。

孟景同很想告訴她留學的消息,可卻又無比迫切地想吻她,在這樣的矛盾與糾結中,最後還是吻她的欲望占了上風。

五月的陽光和煦燦爛,透過窗台的綠植灑落在房間的木質地板上,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反正以後的日子還很長,有的是機會慢慢說,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