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是一種病,時間是最好的藥】

(1)

如果不是微信提示音響起,恐怕薇子還埋頭敲著鍵盤,寫著永遠不能讓自己滿意的文字,構思著以意中人為原型的情感故事。

忙的時候,薇子從不喜歡被人打擾。但如果打擾她的那個人是朱三三,她隻怕被打擾的次數會太少。

“我想你了啊。”朱三三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那聲音有些飄忽,卻讓薇子的心頭忍不住地顫動。雖然她並不十分相信,但心頭仍然暖成一片。

“去你的,今天是4月1號,你蒙誰呢!”但其實薇子想說的是,“其實我也在想你。”是的,我在想你,薇子在心裏說,每一天都很想,從來就不存在今天很想而明天不想的情況。

“那你來市裏找我吧,真的,突然我就特別想你,特別特別地想你。”說完,朱三三還發了一連串的小笑臉。這個表情讓薇子感覺很失落。因為按照朱三三的日常習慣來說,他隻有在和別人開玩笑時才會發出那個壞笑的表情。薇子心頭瞬間冷了下來,很明顯,薇子認定朱三三就是在開她的玩笑。

“現在都快五點了,等我坐車到了路北區,那得是一個小時以後了。這也忒晚了吧。不來!就不來!”可是薇子在發送完這條語音之後,卻找急忙慌地在抽屜裏翻出錢包和手機充電器。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會在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裏就將出門用的物品整理完畢。

在整理物品的同時,薇子也在做另一件事。等著朱三三的回複。

等他的這條回複,等得可是真窩火啊。當然,薇子已經習慣了,每次等他的信息時總是這樣,心裏常被不安填滿。她要麽是恨時間走得太慢,恨不得一眨眼就來到朱三三的跟前;要麽是恨時間走得太快,還沒有好好享受兩個人獨處時的甜蜜,他就要趕著去忙別的事情。

朱三三常笑薇子是個“小傻瓜”。薇子在心裏也一直嘀咕:是啊,我也是真傻啊,傻到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認真以至於較真兒。對於薇子來說,最較真兒的莫過於朱三三總是喊她“姐姐”,但如果他直接喊我的小名,薇子就會特別高興。

為了去市裏見朱三三,薇子在路上要換三次公交。但比平時更可悲的是,那天本來出門已經很晚了,而公交車又在半路上突然就壞掉了。它呆呆愣愣地停靠在路邊,那時已經快七點了,周圍一片暮色,星星點點的燈光照不清迎麵走來的人的麵龐。

薇子沮喪地站在路邊,隻得等另一輛公交駛來。

薇子覺得,這純粹就是報應。她依然記得,上次朱三三出門辦事,車行至半路突遇事故。朱三三在微信上發來一個抓狂的表情,懊惱地說:“今天真背運啊!”薇子點開語音,連聲大笑,那哈哈哈哈的笑聲聽起來就像個神經病。

“哼,你居然還在笑。等你坐車時遇到這種倒黴事兒,就該知道我有多窩火了。”朱三三在微信裏氣鼓鼓地說。

終於,另一輛公交開過來。薇子上車後透過車窗看著暮色中的街道。她想著上一次和朱三三牽手在龍澤路邊散步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車子一顛,薇子心頭便是一震。她心說,朱三三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一語成讖的功力倒是蠻強。因為這輛新換乘的公交剛開出兩站地居然又出了故障,薇子不得不再次下車。考慮到下車後再到下一個換乘車站也沒有多遠,她決定走路過去。這樣反而要快一些。因為這個點鍾,堵車堵得正厲害。

隻是,當薇子路過礦山公園時心裏突然**了一下。她想起來朱三三曾經說過,要帶她來這裏散心。

作為女生,薇子實在很心大。但她還沒有蠢到馬上掏出電話質問朱三三:怎麽說好了的事都不兌現呢?因為她知道,朱三三肯定會說“下次吧,下次肯定陪你出去玩兒。”其實,薇子一點兒都不生氣。因為在她看來“下次”總能讓自己對生活充滿更多的憧憬。隻是薇子經常會忘了,憧憬越多,失望也就越大。

夜幕下的礦山公園,像一個巨大的嘲諷,以一種堅固無比的姿態俯視著薇子:你啊你,該是有多傻,總是把別人的玩笑當真。

其實,薇子隻有在生病的時候才會傻得什麽都相信被人。比如,當她患上了一種叫做“就是很愛朱三三”的病時,她就特別容易發傻,分不清哪句是他隨口說出的玩笑,分不清哪句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當薇子患病時,也隻有靠著時間才能慢慢地將自己治愈。

(2)

在朱三三家的廚房裏,薇子和他一起準備晚餐。他買來了她最喜歡的菜,她打算為心愛的人一展身手。

朱三三問薇子,哎,你說愛一個人的時候,那是種怎樣的感覺。

這個問題,其實他之前問過一次。那天晚上,兩人走在龍澤路上,他冷不防地就問了這麽一個尷尬問題。隻是當時薇子並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那時的薇子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愛上過誰了。薇子以為,“喜歡”這種東西,太隱晦也太曖昧。走在大街上看到迎麵走來的男生很帥氣,她會說“嗯,這種類型的男生,我喜歡”;電視上看到某位歌手動情地演唱某經典曲目時,她也會說“嗯,我就喜歡這樣的人啊”。

但是,愛不一樣。愛是付出,也是接納,是敞開自己的生命,與另一個生命水乳交融。《聖經》中說:愛裏不存在恐懼,真正的愛會驅散恐懼。可我總是很恐懼,可見,我的內心是多麽虛弱。它缺少愛人的力量,可能也無力承擔別人的愛的重量。

薇子本來打算隨便想一個答案把朱三三的這個問題敷衍過去。但薇子傻就傻在居然用沉默來表示自己的抗議:難道你不知道我一直是愛著你的嗎?你幹脆直接問我想念你時是個什麽感覺才比較好。

“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了?”朱三三拍著薇子的肩,薇子躲避著他的眼。

那晚的風真是冷透了,龍澤路上真冷清,人和車都少有經過。朱三三說的每一句話都被那晚的風凍結在薇子的記憶裏。誰也拿不走,誰也偷不去,連時間都無法剝落絲毫。雖說朱三三早已忘記那晚兩人牽手相伴時的感覺,而薇子卻要背負著和他共度的每一個時刻繼續著自己的生活。當有人問起薇子,她會不會覺得與愛而不得的人相處很痛苦。薇子都堅決地說:不,一點兒也不!

實際上,這些點點滴滴的經曆並不會給薇子的生命帶來困重。正好相反,有了這些過往的存在,才能證明自己是在真真正正地活著。

薇子回憶著,為了回答朱三三的這個問題,她於是愛上了他。但其實,即便沒有朱三三那天的問題,她還是會愛上她的。愛這種東西,到來得總有點兒那麽猝不及防。

隻是薇子至今都無法總結出愛一個人的時候,該是一種怎樣的體驗。而薇子也在反思,到底是自己愛得不深,還是不真。所以,當朱三三在廚房裏再次問起這個問題時,薇子依然選擇了沉默。當飯菜做好後,薇子說,我有一個好辦法可以幫到你,你認認真真地去愛上一個人,去體驗一下愛,你就知道它是怎麽一回事了。

——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當然,這句話薇子並沒有說出口,隻是在腦海中任其盤旋了一圈。

(3)

一周後,薇子坐上開往濟南的火車,出差辦事。就在火車剛開動的時候,朱三三的短信到了:“路上小心,好好照顧自己。”薇子嘿嘿一笑,別提那笑容有多傻了。

上個月,也是在火車站,薇子給出差的朱三三送行。在候車室裏,薇子和朱三三聊起寶塚劇團的一部歌舞劇,薇子不住地感歎,愛注定是熱烈而短暫的。當時朱三三望著薇子,然後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說道:“嗯呢,所以啊,如果我遇到了這樣的愛,那我肯定會很用心很用心地對待。”

薇子本來想說,我就在愛著你,那麽請你很用心很用心地對待我吧。可她脫口而出的卻是,“盡管愛很可貴,但它也是傷人的利器啊。”朱三三笑了,臉上一派天真爛漫,就像五月裏的晴空,清爽可人,不染塵埃。朱三三說,反正我這個很笨,我不知道怎麽去愛一個人。

在愛情裏,我們總是笨拙的。薇子心想。竭盡所能地要給對方最好的,結果卻因為某些自己不願意、不喜歡、不接納的事情而怨恨對方。所以,薇子生氣的時候就比朱三三生氣的時候多。隻是因為她在意的事情太多了。

有時候朱三三問她,怎麽又生氣了啊。薇子不知道如何回答,隻是想著,三三如果你抱抱我該多好,你一抱我,我就沒脾氣了。就像曾經某一天的夜晚,他們手牽著手穿過大街小巷,三三走在薇子前麵,薇子緊隨在三三身後。薇子說,我冷,然後三三就轉過身,使勁兒地抱了抱她。那個瞬間,薇子覺得自己已然身在春天。

如果那是一個夢境該有多好,薇子總是這樣想,因為這樣她就找到了長睡不醒的理由。但那是現實生活中的一次經曆,就像漫長人生中的一個瞬間,說過去就過去了,過去了就再也尋不到影蹤了。可說也奇怪,以為再無半點兒蹤跡可尋,可那畫麵竟久久地定格在薇子的心裏,一連幾天都揮之不散。可惜的是,它無法像夜空中的繁星那般存在得更長久些。

薇子想,如果下次朱三三再問她,怎麽又不高興了。她就會定定地望著他的雙眼,然後告訴他:三三,我病了,我得了“愛你”這種病,很多時候我以為可以靠著另一個人的感情來治愈自己,但更多的時候我卻無奈地發現,“愛你”這種病根本無藥可救。

(4)

艾裏希?弗洛姆說:“不成熟的愛是——因為我需要你,所以我愛你;成熟的愛則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需要你。”

讀到這句話時,薇子眼眶一濕,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下。她心裏總有一個身影無法揮去,那是笑容明媚幹淨的朱三三,是一派天真卻又懦弱無比的朱三三,是夜裏幫她擦去眼淚的朱三三,是帶著她在寒風裏漫步的朱三三,是把她弄得火冒三丈卻總有辦法讓她馬上消氣的朱三三。

“朱三三,我愛你,但我不想因為我的存在而讓你的生命變得沉重起來。你應該有著更為豐富多彩的人生。但我覺得,這些我給不了。最重要的是,你我都知道,以後我們不會有結果。”薇子在日記本裏寫道。

“愛你是一種病,我隻能等時間來把我治愈。在病沒有治好的那些日子裏,我會盡心盡力地替你好好愛我自己;待病治好之後,或許我的生命會更堅韌,但也可能更脆弱。然而這些,已經都與你無關了。”

日記本的最後一頁寫完,薇子卻哭得滿心淩亂。

今夜的月色特別好,連夜風都是柔柔的、暖暖的。春天已漸行漸遠,一年已過去了三分之一,再過一段時間,就要迎來炎熱的夏季。薇子對著那輪月亮心想,朱三三的眸子裏就有星光漫天,朱三三的笑容裏還有春光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