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你給了我,柔軟清澈如藍色的時光】

(1)

夏季真是好啊,有姑娘們飄動的花裙子,有燒烤飲料小啤酒,有晚上八九點鍾依然熱鬧非凡的夜市,當然還有悶熱異常且輾轉反側不成眠的午後。但如果是在雙休日,呂雪便會在這樣的午後找一本自己喜歡的書,或者找一部老電影,安安靜靜地沉浸在由文字或影像構成的世界中。因為這樣一來,心就比較平靜,就不會在意窗外的蟬鳴以及透過屋頂和牆壁不斷傳播到屋子裏的熱浪。

在某一個夏季的午後,呂雪翻看著一本旅行攝影集,指著一幅天高雲淡、碧波如鏡的照片對陳光說:“你看這天,看這雲,怎麽看都覺得舒心。”

陳光望了一眼,然後咧嘴一笑,眼角綻放出細細的皺紋:“就是啊,我就特別喜歡藍色和白色,尤其是藍色,覺得這種顏色特別迷人。藍色沉靜,白色純潔,這兩種顏色同時出現,那真是從心到身都覺得舒爽。”

說完,陳光身體往下一沉,就倒在了那張鋪了多年的舊涼席上。他平躺下來,舒展開四肢,眼角眉梢全是愜意。“讀一個故事給我聽吧。”23歲的超齡少年陳光輕輕握住呂雪的一隻手,用近乎撒嬌的語氣說:“不然,天氣這麽熱,我實在覺得很煩悶。”

呂雪喜歡在某些時候慣著陳光,比如炎夏的午後,當他覺得悶熱煩躁的時候,呂雪願意用一個故事或者一首詩讓他的心靈平靜下來。當然,在更多的時候,是他在寵著呂雪,比如,呂雪餓慌了的時候,或者心情特別低落的時候。

有個姑娘,是呂雪工作往來中結識的。這個姑娘與呂雪已相識許久,相互之間也算比較了解。她對呂雪說,就不怕把你那個小少年慣出一身臭毛病來啊?

“不會啊,我們是相互慣著的。”呂雪笑嘻嘻地說。

有時候,呂雪也會審視她與陳光之間的關係。她能確定自己不是他的初戀,但她不確定的是,兩人是否能攜手走到人生的終點。

緣分這事兒,誰能說得清呢,至少在兩人相愛的那些日子,能夠攜手同行風雨路就好。

(2)

還是一個夏天的午後,呂雪在試穿新買的裙子。左看看,右看看,怎麽都覺得很好看。呂雪拍了幾張照片,在微信上發給陳光,呂雪說,快點兒誇誇人家啊,你說你怎麽就認識了我這麽個大美女呢,即便是淘來的衣服,也能穿出明星範兒!

陳光發來語音消息,輕快柔和的聲音好比傍晚時分吹過來的風:是啊是啊,我怎麽認識了你這麽一個自戀鬼,但是,那件藍色的裙子真好看,真的,它穿在你身上真好看!

是啊,因為呂雪記得陳光說過,他很喜歡藍色和白色,尤其是藍色,他最喜歡了。那天他戴著黑框眼鏡,對著那幅藍天白雲、碧波萬頃的照片看了好久,他說,以後一定要去一個這樣明淨的地方小住幾天,要感受一下在藍天白雲下盡情散步的快樂。

陳光並不是個矯情人,他與呂雪認識了這麽久,卻連一句酥軟的情話也沒有對呂雪說過,最多也隻是憨憨地問一句話“你餓了嗎?想吃點兒啥?”

在他們生活的這座北方重工業城鎮裏,實在難有天藍雲白清風吹的時候。在一年中的大多數時間裏,人們的頭上都仿佛頂了一個鍋蓋子,厚重又沉悶,不管你見或不見,那頂鍋蓋子都是如此堅如磐石地存在著,似乎在宣告著它那不可動搖的特殊性。而諸如牽著愛人的手一起看星星的場景則隻能存在於想象之中了。

所以,陳光買了許多藍色的衣服,各種藍色:海藍、淺藍、湖藍、藏藍……他說,他要彌補一下無法看到藍天的那種缺憾,他又說藍色是他心目中最柔軟的顏色,它給人的感覺可以是純淨的,也可以是冰冷的,可以是深邃的,也可以是廣闊的。“隻要看上一眼,我的心就會平靜下來,接著頭腦也跟著冷靜下來。”陳光說,這就是他喜歡藍色的原因。

原本呂雪對藍色沒有什麽感覺,她最喜歡的顏色是紫色,她覺得紫色神秘、高貴、知性。但隨著與陳光感情漸深時,便不知是從哪一天開始,呂雪竟也開始中意起藍色的東西。先是買了幾條藍色裙子,各種類型的藍色,然後慢慢地在房間裏鋪展開來,果然身心就在那一瞬間平靜下來。

呂雪把這些不同種類的藍色拍成圖片發給陳光,他說著“不錯不錯”,然後,就給了呂雪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他說他在加班,但稍後會有驚喜。雖然不知道這個永遠都長不大的瓜娃子又會想個什麽糟糕點子逗自己開心,但呂雪還是願意耐心地等著陳光所謂的“驚喜”,在等待的時候,正好也可以忙一下自己的事情,可是才坐下來想把雜誌社的約稿寫完,呂雪的腦海中卻浮現出陳光那張溫暖明淨的臉。

當初呂雪說“我喜歡你”時,陳光那一臉羞答答的表情,簡直純情得不得了。過了好半天,他說:“我剛工作不久,不能不加油噢;你有自己喜歡的事情做,一定要堅持自己的想法,好好地走下去!”

呂雪說,如果哪天我覺得工作壓力太大了,走不下去了,你會養著我嗎?當然,呂雪是在開玩笑。

但很明顯,陳光把這話當真了,他把腦袋搖晃得仿佛掉下來一般,“不行啊,我不能養你啊,但我願意幫你出主意。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那種能夠安安心心被別人養活的女孩,你有你自己的天地,你有你自己想走的路,你心裏的一些想法即便不說,但我也能感覺到。”

陳光說他喜歡那種有著向上生長力的女孩,這樣的女孩在陽光下高高舉起自己的手臂,似乎就能擁抱整個天空。但僅僅是向上生長卻沒有定力,那也不行。最好是手臂盡量地舉高,但把雙腳紮進泥土裏,狠狠地紮進泥土裏,根子紮得越深,就越是能心安理得地接近藍天,而不會擔心在某天被狂風吹折了腰。

呂雪,就是這樣的女孩。陳光說。

(3)

兩人剛開始相處時,陳光問過呂雪一個特別呆的問題:“為什麽喜歡我?為什麽選擇我?我到底哪裏好,你竟會愛上我?”

“你身邊有那麽多男孩子追啊,為什麽你選的會是我?”他又補充了一句。

呂雪輕輕拍著陳光的臉頰,嘻嘻哈哈地回了一句:“因為我看你長得傻啊。”

陳光還不樂意了,一邊嘟嘟囔囔,一邊把頭靠在呂雪肩上,“哼,就知道,你是專門挑著老實人欺負。”

可是陳光啊,要我在你耳邊說著軟綿綿的情話,對你說“我選擇你是因為你有一雙幹淨清澈的眼”,這個,我可是真心做不來。呂雪在心裏輕歎著。所以,陳光提出的那些問題,呂雪寧可讓光他自己去猜,不論猜對猜錯,呂雪都不介意。

“隻要他懂我的心意就好。”呂雪想著,每天兩人還能互相依偎,這就是當下最好的生活。

對陳光剛剛萌**愫的那些日子裏,呂雪心中閃過最多的場景就是她靠在他身上,或者他靠在她身上,看同一本書或同一部電影,天氣好時就出去散步,如果下雨就在家裏呼呼睡大覺。以後呢,可以養貓喂狗,等他下班進家之後,小狗小貓還有呂雪一起出來迎接他。陳光很可能會問:“你今天稿子寫得還順利嗎?”而呂雪會問他,“車間裏的活兒多不多啊?今天是不是很累呢?要不要先洗個澡再吃飯呢?”

這樣的場景在呂雪的夢中反複地出現過,在月圓的夜裏,在月缺的夜裏,在月亮躲在雲層不肯露麵的夜裏。每次夢到這樣柔軟而溫馨的場景,呂雪都會從夢中醒來,然後笑笑又眯起眼睛。

有一個半夜,呂雪醒來後就再沒有睡著。幹脆起身翻出紙和畫筆,隨手塗鴉,腦子裏想到的自然還是陳光。

呂雪在白淨的紙上畫小花,藍色的紫色的白色的一叢叢一蓬蓬地連成了一片。畫完以後覺得有些困倦,那就收拾好桌子再躺下,結結實實地再補一個覺。後來呂雪把這件事告訴陳光,他嘿嘿笑著說:“你看,我不在的時候你睡眠質量都這麽差,你都不會照顧自己,我怎麽能放心你呢?我們就在一起吧,讓我來照顧你吧。”

從小到大,呂雪都是一個好強的人,大人們誇呂雪懂事,同學們誇呂雪勤奮。但在陳光說了那些話之後,呂雪就特別特別想成為被陳光寵上天的壞孩子。呂雪不希望他誇自己懂事、能幹、善良,甚至也不希望他誇自己漂亮。呂雪不要他的任何誇獎,呂雪要的隻是做一個被自己喜歡的人寵上天的壞女孩,如果不能一直這樣被他寵下去,哪怕隻是一會兒,也是好的。

人啊,堅強久了,懂事久了,能幹久了,獨立久了,就會覺得很累,就會從內心生長出堅實的傷感,甚至會有一種“生活好無聊”的感覺。反正,呂雪就是這樣。所以,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堅強獨立、懂事能幹,兩個人的時候,能任性些就任性些吧,隻要有個限度就好。

(4)

身邊的朋友們也曾好奇地問過呂雪:“為什麽你會喜歡他?”

啊,呂雪心想,都已經說過好多遍了,自己喜歡的就是那種眼神幹淨清澈的男孩子。鄭執在一篇故事裏說:“男孩子,不論什麽年齡,都是幹幹淨淨的最好看。”而陳光就是這樣的人啊。一個人,總要內心幹淨了,眼神才會清澈吧。一個人,總要在骨子裏保留著一些天真爛漫,才會有著赤子情懷吧。

陳光的生活裏沒有那麽多盤算和計較。他不琢磨為別人付出了多少,又該得到多少回報。他也不太願意計較兩個人的路能夠走多久。他對呂雪說過,你能陪我有多久,我就和你走多遠。

呂雪不知道,陳光是不是所謂的那個“對的人”,而呂雪卻明白,自己當下喜歡喜歡的人,就是陳光。正是因為陳光的存在,呂雪生命的每一天才變得柔軟起來、清澈起來,再不似從前那般慌亂急躁又沉悶無聊。

差點兒忘記說了,就是陳光說“先加班,稍後會有驚喜”的那一天,陳光在微信上發來一張圖片,圖片上是一條裙子,與呂雪買的那條裙子同款。隻不過,呂雪買的裙子是藍色,而陳光買的裙子則是紫色。“我知道你最喜歡紫色了,所以才買了這個……但其實,你穿藍色的裙子,也很好看呢!”

那兩條同款不同色的裙子,成了呂雪的心頭最愛,但到底還是穿藍裙子的時候更多一些。用陳光的話來說,這藍色那麽柔軟清涼,就連時光都跟著柔軟起來。而呂雪想說,當我穿起這條藍裙子時,我感覺自己心底都是柔柔的一片。

穿著藍裙子的呂雪看到陳光眼中倒映的自己,那是一個被喜歡的人寵上了天的壞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