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些過往,終將隨著歲月被遺忘】

(1)

《大魚海棠》熱映的時候,韓靜正為了新項目忙活。雖然她很想約著某個人去影院,可一時間竟不知道可以約誰。大家都太忙了,並且,她其實更喜歡一個人去影院,如果影片好看就踏實地看完,如果影片不好看,就可以中途退場走人。

韓靜的閨蜜王姑娘訂票時問過:“要不要一起去啊。”韓靜在心裏把最近要忙的事情一一想了個遍,她說還是宅在家裏忙事情吧。

王姑娘說:“那好吧,不過,我可警告你啊,下次我可不約你了。”

“喲,小妞兒生氣了嘛!”韓靜的語氣裏沒有絲毫的歉意。

“哼!約你看電影,十次有九次你都說不去,剩下的那一次還是因為看少年推薦的影片,你可真沒勁!”

“回來記得告訴我劇情啊,我就不必花錢花時間了,哈哈哈。”調戲完畢,韓靜看著王姑娘出門,她自己則埋頭在一堆文件和表格裏。在這座始終缺少溫情的重工業城市裏,兩個女孩,在各自的時間裏成全各自內心的歡好。

不知過了多久,韓靜關了電腦,收拾起文件,揉著眼睛打嗬欠,隻想來個“葛優躺”,窩在沙發裏小睡片刻。偏在此時,手機鈴聲瘋狂響起,高亢的進行曲刺破了空氣,傳遞出一股子不安和焦灼。

韓靜才喊了一聲“喂”,電話那邊就傳來王姑娘的聲音,還帶著哭腔。韓靜心裏一緊,以為王姑娘遇到了流氓,可王姑娘卻高聲喝命韓靜:“你別打斷我說話!”

之後,就是嗚嗚嗚的哭聲。嚇得韓靜幾乎要拽來另一部手機報警求救。

(2)

其實,王姑娘那天並沒有遇到危險,她哭成那個樣子,就是因為下午才去看的那部影片,《大魚海棠》。

“看完電影之後,我看著影院裏的人陸陸續續走出去,可我就是想一個人呆坐在那裏,就是想一個人先緩一緩再走。”說這話時,王姑娘已經安全回到了家,隻是比平時更費了些周折。

她說看到一半時,情緒突然就崩潰了。雖然韓靜心裏想著“真誇張”,但還是很關切地安撫起王姑娘。

“電影有這麽好看啊?”韓靜好奇地問。

這個王姑娘,平日裏總是一副樂嗬嗬、笑哈哈的樣子,遇事絕少會慌亂,而受挫時的堅強程度則讓漢子們都汗顏。

“你問這個電影啊,說實話,我並沒有細細地看,身邊有一對談對象的,一邊看還一邊小聲說笑,煩人得很!可饒是這樣,我還是心緒難平。沒辦法,因為這影片讓我想起了某人。我那麽想他,以至於都沒心情看電影了。”

瞧,王姑娘就是這麽耿直。

王姑娘說,她一個人在回來的路上晃悠著、晃悠著,突然就朝著人少的地方急匆匆地走過去,然後就開始哭了起來,再然後,她竟然迷路了,居住許久的家,倒似乎憑空消失了一般,怎麽都找不到。

“既然如此,那我就隨心而走,反正實在找不到家,還能打車。”王姑娘說完,一口氣灌下了一杯啤酒,然後屋子裏一片沉默。這沉默讓韓靜覺得有些心慌。

“對啊,對啊,打車回家多方便。”韓靜倒了一杯啤酒,她對王姑娘說,遇事千萬別擔心,不管怎樣,至少都還有朋友們在,“朕才是你最牢固的依靠。”韓靜拍著自己的胸脯嘻嘻哈哈地說著。

王姑娘並沒有答話,隻是往沙發裏一縮,繼續沉默著。而韓靜似乎能想到她一個人哭著四處亂走的情形。如果不是被影片戳中了心中的那片柔軟,她又怎麽會難過成這個熊樣兒呢?眼睛哭腫了,嗓子也啞了,還好最後安全回來了。

韓靜倒吸一口氣,心裏一陣後怕。王姑娘這時候卻發話了:“唉,我特別沒出息地給他打了個電話。他問我,最近好嗎?我本來想說,挺好的,工作順利,生活快樂。但是我卻哭著對他說,特別特別想他,沒什麽別的原因,就是突然很想他,很想抱抱他。”

“哦,是嗎。”韓靜輕輕一笑,不是笑王姑娘的軟弱,而是笑自己在不久之前也做過這樣的傻事。當時韓靜拿著電話,一邊哭一邊對少年說,我很好,但我就是很想你。少年問道:“然後呢?”韓靜說,想想也就算了,就這樣了,反正我們終將會忘掉彼此的。

隻是,韓靜很奇怪,王姑娘這麽多年都忍下來的思念,卻在看完一部電影之後就衝破了理智的堤壩,想來感情也好,思念也罷,還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想到這些,韓靜再次發笑,當然還是笑她自己,笑自己當時看似鐵骨錚錚,就是不肯向情感投降,說不定某一天會為了少年做出更傻更可笑的事情來。

“少年”是韓靜愛慕多年的對象。

(3)

酒喝到一半,王姑娘忽然抬頭問韓靜:“你說,我是不是挺傻缺的?我以為在打完電話之後,心情會好起來,結果反而哭得更凶。曾經那麽相愛的人,最後弄丟了彼此;曾經說好,此後即便聯係,也絕口不再提想念。結果,今天居然會搞成這個樣子。唉,沒出息啊,沒出息。”

韓靜低頭看著酒杯,然後啞著嗓子說:“就在前幾天,我特別想念少年。我給他打了電話,我說,北京現在一定挺熱的,可你偏就愛吃冷的東西,要當心腸胃啊。”

“然後呢,少年有沒有問起你過得好不好?”王姑娘直直地望著韓靜的眼睛,她看到韓靜的眼角有淚光閃爍。

“他並沒有如我想象中那樣問起我的近況和心情,也沒有給我什麽鼓勵的話。隻是,我聽得很清楚,電話那頭的他在微微地啜泣,當我說,反正以後,我們也絕少再見麵了,反正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反正從喜歡上你的那一刻就沒有想過會不會有結果……”

“韓靜,你這樣不行啊!你得趕緊忘掉他。”王姑娘拍著韓靜的後背說。

“我聽到少年輕輕地說,他隻想讓我過得好……”

“唉,你該不會是又動心了吧?想當年,我和許先生分開時,他也是這麽說的呢!”王姑娘歪著腦袋,用低低的聲音說:“沒結果的感情啊,真是害人不淺,害得我不管是聽到一首歌,還是看了一部電影,哪怕就是看到某本書中的一句話,都能想起他。”

是啊,是啊,我們心頭那個愛而不得的人,就是這樣頑固地存在著。誰的心口不曾有一顆朱砂痣?誰的窗前不曾停留過明月光?也許最初說過的那些發狠的話早已隨著歲月褪了顏色,可是在適因適緣的某個時間點上,我們忍耐了多年的思念還是會爆發。當我們說“一定要忘記那個人”時的心腸多麽狠、多麽硬,心頭生長出來的思念就會多麽牢、多麽深。

當韓靜對王姑娘說:“嗯,現在呢,我突然就不那麽想念少年了,可我卻找不到原因啊。”

“說明你可以把他戒掉了,就像戒煙一樣。”王姑娘又大口大口地喝起啤酒來,然後說,“但是啊,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好像一直就沒成功。而今天,我是徹底被一部影片給廢了。”

(4)

最後一次見到少年,是在他的家裏,那是豐潤8號小區的一居室。他住在最頂層,站在陽台上向四周看去,視野倒分外開闊。隻是韓靜看不到他們的未來。

韓靜說,我餓了,快下廚給我做好吃的吧。少年說“好”,然後輕輕地抱了抱韓靜。

隻是,他的懷抱裏似乎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溫度。

那是在三月底,也或者是四月初。少年的屋子裏陽光一片,分外幹淨。他電腦裏播放著陳奕迅的《好久不見》,循環播放,韓靜跟著低聲哼唱。從她坐著的那個位置,正好能看到少年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

那是一個孤零零的背影。瘦瘦的,讓人看了心疼。

飯菜做好後,韓靜說:“哎,咱倆好久沒有好好聊聊天了呢。”

少年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說,對哦,上次咱們一起散步,是什麽時候,我都忘記了啊。

“其實,忘了也好。或許那段時光很美好,但總掛在心上,時間久了,那也會成為掛礙了。”韓靜說完之後,就沒能管住自己,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她沒有用手抹掉眼淚,隻等著少年過來安慰。隻是他並沒抬頭看韓靜,他說,過去的事情,就那麽過去了吧,即便分開,我們也是要歡歡喜喜的分開,對不對。

韓靜點著頭,可心裏卻痛罵著:慫不慫啊,混蛋;對什麽對啊,混蛋;你開口留下我啊,混蛋!

王姑娘也曾不解地問,既然是互相喜歡的人,可為什麽又要分開呢?

韓靜說,你跟許先生愛得那麽深,最後不也是互相道別之後就再沒見過麵嗎?

王姑娘舔了一下嘴唇,“也是呢,這世間不能如願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吧,想念歸想念,本打算記掛一生的人,到最後可不是想著想著就覺得那身影淺了淡了嗎?”

就是啊,有些人,我們終將會忘記。但不是帶著仇恨、埋怨、痛苦去遺忘。或者說,也不必刻意地說忘記。就任由思念起起伏伏,也聽憑那熟悉的身影日漸陌生起來。

如果,在某些時刻,因為一部影片、一首歌曲、一本書、一首詩、一句話、一個場景……想起心頭的那個人來,我希望我的臉上能掛著笑,心裏依舊是一片溫暖。

有些人,有些事,終究是要遠去的。盡管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心裏都不會太好受,總有些疼痛會固執地生長在心的最深處,可這未嚐不是人生的另一番滋味呢。

韓靜敲著自己微微發暈的腦袋,靠在王姑娘身上說:“隨他去吧,他有他的安排,我有我的方向。有些人,有些事,終將隨著歲月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