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碗不過橋
陳家兄弟點了菜，便開始四處打量眼前這棟裝修考究的小酒樓。
眼光轉了一圈，回過頭來。他卻驚奇的發現，那個不知眼色的酒博士，居然還站在原地，連腳都沒挪下窩。
陳處默頓時就怒了，忍氣問道：“博士還有何事？難不成你店裏是先付帳再吃酒不成？”
孟順趕緊陪著笑臉，一指大廳牆上的一塊木牌道：“豈敢，豈敢。好叫客人得知，本店的酒酒性極烈，因此店主人取名留客住。店主人再三叮囑小的們，來往客商一人最多隻賣三碗。您要的一鬥，恕小得無能為力，最多隻能賣給您二位六碗，故而為難。”
陳家兄弟順著孟順手指的方向，果見那牆上掛著一塊水牌，那上麵寫著：三碗不過橋。
水牌下麵，一溜兒碼著十壇美酒，挑釁似的貼著留客住三個大字。三個大字低下，兀自還有一行小字，寫的是四十五三個數字。
即便陳家兄弟生在公候之家，自問見多識廣，也從來沒見過這什麽勞什子。
陳處亮好奇的打量著那些酒標，一言不發。
陳處默卻沒有這麽好脾氣，看著孟順冷笑道：“小小酒肆，大言不慚，即便是大內禦酒，小爺我也曾喝過。你這話唬得了別人，卻唬不得我陳家兄弟。叫你打一鬥，便打一鬥來，囉嗦什麽？怎麽，怕我們醉了酒，付不起你的酒錢？”
“我家主人一片好心，擔心這烈酒醉人，誤了來往客商的腳程。故此才定下這規矩，客官實是誤會了。”孟順解釋道。
陳處默正要發火，卻聽陳處亮低聲道：“阿兄，他既說三碗不過橋，你就吃他三碗便足以證明自己。何苦要吃一鬥？要是被爹爹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頓老拳。”
他自然知道自己家兄的酒量，平日裏也不是沒吃過一鬥好酒，所以並不覺得店家的酒有什麽稀奇之處。他稀奇的是，店家如何敢有這等張狂的言辭，因此也想讓自己家兄教訓教訓這大言不慚的店家。
陳處默臉上火辣辣的，這才想起臨行時，父親大人的交待。
因此，他隻得忍了一肚子火，沒好氣的看著孟順，說道：“那就換大碗，先上三碗，小爺我親自吃給你看。不過話說在前麵，若吃完了三碗，過不得前麵的灞橋，就算我陳家兄弟輸。店家的酒錢分文不少，我陳家兄弟一定雙手奉上。若吃過了三碗，我們兄弟安然過得橋去，店家你又當如何？”
“我家主人說了，若果真有人吃得三碗，還能過得橋去，家主人不僅分文不取，還額外贈送留客住美酒一壇，價值三千金。”孟順朗聲說道。
兩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了。
“如此說來，今天咱們可以吃個白食。父親大人常言貪酒一無是處，看來也不盡然，今天為兄的酒量，可不就吃了一回白食，省下好幾百大錢。”陳處默笑著看著自己兄弟，又看著孟順的背影，像是看傻瓜一樣。
他心裏直後悔，剛才沒多點幾個菜。反正也不用自己掏錢，便宜不占白不占。
正準備把酒博士叫回來，再點兩個菜，卻聽自己兄弟發出了一聲由衷的讚歎：“唔，好吃！”
陳處默吃驚的扭過頭來，就見自己兄弟手拿勺子，不停的往嘴裏送著桌上那盤小蔥拌豆腐。
這才一眨眼的功夫，那盤菜已經去掉了一多半。
他這個兄弟，是個出了名的吃貨，長安城裏大小館子，吃了無數。就連皇宮大內的美味佳肴，也沒聽見他一聲讚歎。今天在這鄉野小鎮，居然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讚美。
這是什麽情況？他趕緊一把抓住了自己兄弟的手，讓那隻勺子停在了半空中。
“你都吃了我吃什麽？臭小子。”
陳處亮嘿嘿笑了兩聲，這才收回了手，舔了舔嘴唇道：“沒想到這鄉野小店，居然也有如此美味佳肴。這東西我從來就沒吃過，我敢保證，兄長你也沒吃過。反正今天咱們是白吃，你再讓店家上兩份不就得了。你的酒量，小弟還是很有信心的。”
“真有這麽好吃？”陳處默舀了滿滿一勺豆腐碎，端在眼前，扭頭看見自己兄弟。
他心裏揣測著，看這顫巍巍的樣子，多半是魚凍一類的吃食。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是白色的。
陳處亮不停的點頭，又忍不住伸出勺子，就往那盤子裏去了。
陳處默一把打開他的手，忐忑的把另一隻手裏的勺子，喂進了嘴裏。
那豆腐才一進嘴，隻覺口中三十六萬五千粒味蕾瞬間爆炸開來，清涼，爽滑，鹹鮮中帶著一縷淡淡的蔥香，令人胃口大開。
“嗯。”他那顆跟他爹有得一比的大腦袋，就像雞啄米一樣，點個不停，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煥發出和藹可親的真容。
“沒想到鄉野村肆，做出的吃食竟然如此了得。”
“怎麽樣，兄長，我沒騙你吧。”陳處亮眼巴巴的看著隻剩一點的豆腐碎，嘴裏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這菜便算他過關，待會兒哥哥我先飲他三大碗，這樣你就能可勁吃，別替哥哥省，今天哥哥讓你把菜吃飽，哈哈。”陳處默囂張的笑了。
他兩個正在這裏竊竊私語，就見酒博士親自拿來六個大碗，給各人倒了三碗留客住。另有一個夥計，端著漆盤，把他們點的三樣菜，全都擺上了桌麵。
這效率著實讓人吃驚。這些菜肴看起來，跟別的酒樓也大為不同。即像是煮熟的，有湯有水，品相卻又幹爽利落，不像是水煮過的。
兄弟二人全都呆住了，再看那六碗清酒，果然顏色透亮，氣味辛辣，遠遠的便能聞見一股濃烈的酒香。
不管是吃的還是飲的，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店主人怕不是西域哪個犄角旮旯來的胡商？這東西難不成，又是哪個番邦傳過來的新奇玩藝兒？兩兄弟心裏打著鼓。
這個時代，長安遍地都是胡人，天下各部族的好東西齊聚長安，就算偶爾發現有什麽新東西，也不足為奇。
陳處默穩了穩心神，端起一碗辛香撲鼻的清酒，在自己兄弟鼓勵的眼光中，向自己那張大嘴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