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技驚滿堂
那隨從打心眼裏把孟凡給看扁了，一心隻想早點看他笑話。
他名叫閻喜，是閻家的家生子，因為生得細皮白肉，又能說會道，很會討主母歡心，深得閻立本夫人信任。
他因此也養成了幾分驕矜的脾性，輕易不把外人看在眼裏。
所以他一聽說孟凡要用木炭給閻將作畫像，就迫不及待的把東西給取來了。
自己家大耶到底是個什麽脾氣，身為閻家的家仆，他自然清楚的很。
待會兒，要是這小子畫不出來，或者畫的稍不如意，一頓掌嘴肯定是免不了的。
到時候，他也好狠狠的扇這小子幾十個大嘴巴子，叫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閻將作盯著那個紅漆盤，剛剛平息下去的怒火，騰得一下又竄上來了，氣得他頭頂差點冒煙。
怒極反笑，他嗬嗬冷笑兩聲，反倒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冷眼瞪著孟凡，咬牙道：“好，好，好，本官姑且讓你一試！”
他那話裏，分明充滿了威脅，意思不言而喻。
閻喜一幅幸災樂禍的樣子，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屁顛顛的跑過來，神氣活現的把手裏的托盤貫在了長案上。
漆盤內的那塊木炭一蹦三尺高。
孟凡一把抓住木炭，另一手抄起盤中一塊濕抹布，便大步朝左邊一麵粉壁走去。
走到那麵牆壁跟前，隻見他掄起左胳膊，啪得一聲，將一塊濕抹布整個摔在了潔白的粉壁上，頓時汙了好大一片。
眾人正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見他抬起右手，將手中木炭在那攤汙跡正中狠狠一點，隨後便筆走龍蛇，上下翻飛。
隻聽見“刷刷刷，刷刷刷”陣陣輕響，炭屑飛濺，抹布翻卷，不過片刻功夫，一道人形輪廓已然浮現在粉壁之上。
閻立本快步走到近前，瞪著一雙大眼，如饑似渴的盯著牆上的畫作，差點連呼吸都給忘了。
館驛大堂內，原本散在各處的官差，驛丞，隨從，役夫們，頓時呼啦啦全都圍了過來，個個指指點點，嘴裏連連稱奇。
起先，閻立德還端得住架子，穩穩當當的坐在圓凳上，板著張臭臉。
等他發現孟凡連瞧都不瞧他一眼，隻一味的在粉壁前瘋狂塗抹，他頓時就不淡定了。
閻將作心內想到：“也不知這小子把本官畫成了什麽德行，難不成，本官堂堂三品大員，還真跟一個半大小子置氣？”
“若是他畫的實在難堪，還是早些停手為妙，免得待會兒那難看的畫作辱了自己尊容。”
他站起身來，看著前麵烏泱泱一堆背影，個個都像是被抓住了脖子的鴨，伸著長長的頸子。
大堂內靜得可怕，隻聽得見牆上傳來的木炭塗抹的聲響。他心裏忽得一陣冰涼，覺得大事不妙。
難不成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
他一把扯開站在人群後麵的閻喜，一路朝前擠過去，等到他擠到人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頓時就呆住了。
隻見那粉壁之上，活靈活現的一張臭臉，簡直就像浮雕一樣突顯出來。
那張臉骨骼勻稱，肌肉豐滿，五官立體，分明是他自己的臉，此刻那張臉正翻著一雙死魚眼睛，瞪著自己呢。
“像，真像！人說畫龍畫虎難畫骨，能夠畫出骨相，讓人一眼就欲罷不能，此等造詣，天下更有何人？”
閻立德頓時也變成了一隻長頸鴨，心裏白茫茫一片，頃刻間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又成了那個勤奮好學的好少年。
“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孟凡先前還有股氣充塞在胸腹之間，隨著畫作的不斷深入，那股氣緩緩的融合到了畫作之中，真可謂一氣嗬成！
打完收工，他“啪啦”一聲，扔掉了手裏的炭屑，感覺自己自從學畫以來，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得心應手過。
等到他轉過身來，一下子愣住了。
就見身後一群人伸長著脖子，半張著嘴，哈喇子都差點淌下來。
“閻將作，鄙人不才，畫像已成。”孟凡一眼瞅見了人群中的閻立德，不卑不亢的拱手施禮。
閻立德閻立本兄弟，這才猛然驚覺，合攏了嘴巴。
閻立德眯著眼，踱步到畫像跟前，拈著半寸短須，忽然回頭指著粉壁上的畫像，說道：“本官的臉真有這麽臭嗎？”
“嗯。”所有人就像小雞吃米一樣，不約而同的頻頻點頭。
閻立德臉上擠出一個尷尬的笑，趕緊回頭紅著臉賞畫。
“啪啪啪啪……”
閻立本忍不住連連擊掌喝彩道：“孟兄大才，巍巍乎如高山，浩浩乎如江海，我等簡直望塵莫及呀。”
他一麵稱讚著孟凡，一麵趕緊扯了扯自己兄長閻立德的袖子。
閻立德一臉興奮的潮紅，兩隻眼睛已經粘在了牆上，哪裏還有功夫理會他，嘴裏一個勁讚歎道：“妙不可言，妙不可言，世上竟有此等畫技，真真讓人歎為觀止。”
“雕蟲小技，承蒙兩位閻先生盛讚，小子愧不敢當。”孟凡得意的瞅了閻立德一眼，心裏樂開了花。
後者還沉浸在畫作帶來的震憾中，根本就沒聽見他在說什麽。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圍觀眾人也是一片喝彩，紛紛叫嚷起來。
“像，太像了，這位小郎君莫不是畫神轉世？”
“何止是像啊，簡直是神了，就像另一個他鑽進了牆壁裏，隻露了個腦袋。”
“瞧那張臭臉，看著就讓人生氣，真想上去抽兩個嘴巴子。”
“誰說不是呢，簡直太傳神了。”
……
“說什麽呢，說什麽呢？”人群裏，閻家的幾個隨從聽見這話，頓時就不樂意了，跳出來嚷嚷道：“去去去，都散了，你們知道那牆上畫的是誰嗎？那可是當今朝廷的從三品大員，將作大匠閻公，豈是你們隨便議論的。”
“喲，原來是閻將作。那可是當世一流的畫師，連他都挪不開眼睛，可見這畫有多神了。”
“閻將作的畫技，跟這小郎君比，如何？”
……
他們不提還罷，一提這茬，人群裏再次炸開了鍋，比之前更熱鬧了。
閻立本見吵吵嚷嚷的，不成體統，對閻立德說道：“兄長，這裏人多嘴雜，咱們還是酒肆裏說話去。”
“二郎，你等等，為兄再看看，飯什麽時候不能吃？”閻立德如饑似渴的撲在牆麵上。
見此場景，孟凡心內暗自感歎，難怪他能當將作大匠，光憑這份好學的勁頭，恐怕就要羞煞很多後世之人了。
閻立本見勸不動兄長，便向閻喜使了個眼色。
閻喜臉都綠了，跑過去拉住閻立德勸道：“大耶，咱們酒肆裏說話去，小先生不是還在這兒嘛，何必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閻立德猛然醒悟，白淨的麵皮刷得一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