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收人心

排在攻城器械之前,最讓李雲義擔心的還是士卒。斥候不斷送來的情報顯示,這一支青州黃巾當中的甲士數目占據了三成,比司馬俱麾下的青州黃巾強了一籌。

“家主,李家的族兵已經全部聚集。”就在李雲義思索對策的時候,張庭的話讓李雲義唱舒了一口氣。

一直到現在,他才算明白為什麽很多人將家族放在家國之前。在家國無法保證自己利益的亂世時,隻有家族能夠保證自己的利益。

效忠不斷更迭的掌權者成本高於效忠家族,是庸碌者的首選。

“帶我去看看。”

點兵的校場是城西的軍營,軍營當中多鋪就黃沙。此刻豔陽高照,照的李家的族兵三五成群的坐在陰涼處,早早地偷懶了。

這些從未經曆過軍事的族兵並無規章製度,日常的操練也不過是做做樣子。

李雲義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他們就像是行屍走肉一樣,全然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為何而戰。

甚至,他們不想打。

與朱虛城中的漢軍不一樣,各族的族兵其實都是被壓榨的旁係子弟,贅婿,依附家族的庶民組成。

他們大多並無恒產,社會地位低下,打仗對他們而言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不能威壓,隻能施恩。”李雲義早就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需求,他知道讓這些族兵上戰場不易。

自己都怕,何況是別人?

但他跟這個時代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有更長遠的見識。

“讓他們集合,把火盆端上來。”

李雲義吩咐,審視著這些隨著號令聲不疾不徐的集合在一起的族兵,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果然,昨天沒讓他們上戰場是好事,不然他們崩的比黃巾賊還快。

族長,火盆。兩個毫無幹係的東西讓族兵竊竊私語,他們不在乎的東西有很多,但這裏麵並不包括族長這一身份。

三百息,人齊了。

七百餘人站在一起,卻連小學生的方隊都不如,亂糟糟的都是讚美。

“這是要做什麽?難道李使君真的想讓這些人上戰場?”臨時充當維持秩序,隨後作為軍官統帥這些族兵的軍士也忍不住議論起來。

“住口!”張開冷冷看向說話的士卒,罵道:“軍中之事,令行禁止。使君說的話,你聽在耳朵裏便是,勿要說那麽多。”

“諾。”士卒這才閉嘴。可他們對李雲義頗為信服,克也不願意讓帶著這樣的族兵上戰場。

一將無能害死三軍,對小卒也是如此。

身邊的袍澤弟兄都無法信任,一個老卒的戰鬥力也會下降許多。

這時候,李雲義大步上前,看著被家族召集起來的族兵,隻是揮手,將火盆送上。

鬆木被添入火盆當中,旁邊則是一堆竹簡,跟五個粗通文墨的小吏。

“蛾賊就在朱虛城外,願意拚命守住朱虛的出列三十步,我李雲義燒掉你與我李家所有契約,所欠錢糧全部歸零。若是你不欠我李家的糧食,種子,耕牛費用,此戰無論勝負,我都會給你作為獎賞。一石糧食,”

李雲義的話很少,這符合族長的形象,說話不多,卻一言九鼎。

“把我說的話,傳給他們!”

張庭立馬挺直腰杆,領著小吏,扯起嗓子大喊起來。

“我願意!”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第一息,便有人走出隊列。

在大漢,掌握生產資料的是地方的家族,最大的地主就是李雲義這個家主。

以家族為單位的塢堡,任何事情都是繞不開族長的,從耕種到收獲,到吃不上飯,都需要族長的借貸才能度過青黃不接的時候。

甚至隊列當中的大部分族兵家中並無土地,是李雲義手下的佃戶。

這一身份讓他們每年的收入更是幹巴巴的,沒有任何抵禦災荒的能力。

欠李雲義錢糧,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曾經,或是正在發生的事情。

無人懷疑李雲義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們用自己的腳投票。

最先出列的小卒衣衫襤褸,臉上並無驚喜,或是懷疑,而是木然。

他與李雲義年紀相仿,身份地位卻相差懸殊。

一個人錦衣玉食,一個人身上的麻衣都是補了又補。

被家族召喚,李鑫茫然的成為軍卒後,昨日奔波雖然無功。入城後卻被安排洗了熱水澡,吃了一頓飽飯,睡了約莫三個時辰,便又被召集到了一起。

零零種種湊成的別樣生活讓李鑫麻木之餘,下意識的跟緊了李雲義的步伐。

能吃飯,便是他的奢望。

“名字?”

“回稟家主,小人李鑫。”

“找出他的契約,燒掉。”

“諾。”

契約一式兩份,但隻要一份被燒掉了,剩下的一份也不做數了。

何況這一次李雲義要的是千金買馬骨,他要讓這些從屬於李家的人,受他的恩情,變成他的忠實簇擁。

“李鑫,所欠五銖錢三百,栗米兩石。”

隨著小吏找尋到李鑫的信息,說出數字,將泛黃的竹片丟在盆火裏麵的時候,李鑫麻木的臉上,頭一遭的露出了質疑。

他想要伸手揉揉眼睛,想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但禮法規章壓在他的身上,讓他做不出這種動作。他隻能看著,作為一個旁觀者,看到一個人再度變成自由民。

“給他糧食!”

李雲義的聲音不大,但在沙場之上,除了竹子入火的劈啪聲之外,再無其他聲音。

一石糧食不多不少,脫殼與否極大地影響重量價值。李雲義給的都是栗米,一石約莫後世的三十斤。

裝滿糧食的麻袋早就備好,每一袋的重量都早就稱好,隻等分發。

雖說青州現在民不聊生,但那都是黃巾禍害才加重的,在朱虛這種黃巾很少來打秋風的地方,庶民雖然麵黃肌瘦,但終歸是活著。

李雲義這樣的豪族倉庫當中,最擔心的不是沒有糧食,而是糧食放的太久,放壞了,生碩鼠了。

“小人謝過家主,謝過使君。”李鑫被張開推搡著接過口袋,一行清淚從臉頰上止不住的往下落。

過去十六年,還是頭一遭有不相幹的人對自己這般好,願意用糧食買下自己的命。

“隻是這糧食還請使君轉交給我家小妹,免得小人死了,家中人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