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慈母心

老人去世後的頭七,拆遷戶半夜起來上廁所,經過母親房間的時候,發現本來緊鎖的房門不知什麽時候被打開,他們那已經去世的母親,竟然坐在凳子上梳著所剩無幾的頭發,一邊梳還一邊哭。

拆遷戶差點沒被嚇死,急忙衝進房間把兄弟給喊醒了。

倆兄弟壯著膽子來到房間門口,房門雖然敞開,可裏麵並沒有老人的身影,但那隻牛角梳,卻端端正正擺放在桌上。

兄弟倆當即就意識到事情不妙了,因為這把牛角梳是老人最喜歡的物件,在老人下葬後,這把牛角梳就不知所蹤,可又突然出現,肯定是老人回來了。

這倆兄弟本想毀了牛角梳,可邪乎的是,什麽辦法都試過了,可這把牛角梳卻好像鐵做的一樣,連個豁口都沒有留下來。

最後二人一合計,找了個偏僻的地方扔了牛角梳,他們不相信牛角梳還能長腿自己跑回來。

可扔了牛角梳的當天晚上,拆遷戶睡覺的時候感覺腦袋一陣瘙癢,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的兄弟中邪了一樣,坐在自己的床頭用沾著泥土的牛角梳動作機械的給自己梳頭發,一邊梳還一邊憂愁說著:“兒啊,你看我現在頭發都沒有了,你什麽時候把娘的頭發給娘啊?”

拆遷戶驚呼一聲,就一拳頭砸在了兄弟臉上,等兄弟蘇醒過來,也搞不明白這把牛角梳怎麽來的。

等看到鞋子上粘著的泥土和落葉,這才有了個毛骨悚然的猜測,這是他自己來到郊外,將已經扔掉的牛角梳又給撿了回來。

這個猜測讓兄弟倆抱在一起顫抖起來,他們知道,這是母親來尋仇了,為了能擺脫這種折磨,他們一路打聽,最終從一個風水先生口中知道,這是他們的業債,想要把業債轉嫁給其他人,就要把牛角梳藏起來,讓別人代替他們。

為了可以安枕無憂,這對兄弟就想到了一個損招,將他們母親住過的房間地板鋸開了一個暗格,把牛角梳放了進去,然後去中介公司退了押金離開。

離開之後,牛角梳雖然沒有再找上他們,但這對兄弟卻各種倒黴。

其中一個聽信別人的話,為了賺大錢,連褲衩都被人給騙走了,還欠了一屁股債,最後走投無路,跳河自殺了。

這個拆遷戶沒有遠大的抱負,僥幸逃過了被騙。

但他好吃懶做,各種花天酒地,眼瞅著錢就快要花完了,就把所有錢從銀行取了出來,可當天晚上,因為抽煙引燃了棉被,數十萬現金在他眼皮子底下燒成了灰燼。

在他快要燒死的時候,恍惚間看到自己過世的母親衝進了大火,用單薄的身子硬生生將他從火海中拉扯了出來。

拆遷戶雖然僥幸逃過了一劫,可因為燒傷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受盡了各種白眼,最終隻能躲在這裏,苟延殘喘。

說下來,這家夥的人生也是大起大落,不過最後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也是自己作出來的。

那啟悟瞄了眼拆遷戶的斑禿,森森冷笑起來:“該,你這就是報應,你這頭發就是被燒成這樣的吧?”

“不是。”拆遷戶抹了把眼淚:“我頭上沒毛的地方,是那把牛角梳梳過的地方。”

“我真是想不通了,羊羔跪乳烏鴉反哺,連畜生都明白的道理,你們兄弟倆竟然不知道?”那啟悟氣哼哼的叫了起來:“我要是老太太,不但會眼睜睜看著你葬身火海,甚至還會拍手叫好。”

讓那啟悟別廢話,我正色道:“老太太救他,自然有老太太的道理。”

那啟悟忍住了後麵的話,好奇問我什麽意思。

我擰眉說:“牛角梳對老太太意義非凡,如果沒有猜錯,那隻牛角梳應該和這個拆遷戶有些聯係。”

“小時候我娘最疼愛的是我們兄弟,其次就是她那一頭烏黑的頭發,可是家裏沒錢,我娘隻能用沒有齒的梳子梳頭,為了可以讓她開心,我就在她生日那天,偷偷賣血給我娘買了一隻牛角梳。”

“我……”那啟悟頓時無語起來:“敢情你以前還是個大孝子啊,怎麽最後變得這麽禽獸不如了?”

我順勢開口:“有些人活著活著,就忘了自己的初心了。”

“大兄弟,你這話還真他娘有點哲理啊。”那啟悟見我瞥了他一眼,嘿嘿笑了一聲:“現在正主都已經找到了,牛角梳應該怎麽處理?”

“消了怨念就可以了。”我對拆遷戶問:“你母親臨死的時候,有沒有什麽遺願?”

拆遷戶突然愣住了,哀歎一聲:“我記不清了,我母親臨死的時候我們兄弟一直都在商量怎麽分遺產,所以沒有太注意這些。不過我好像記得,我娘一直都有氣無力說著什麽頭發,可是我娘的脫發都扔了啊,那些頭發我也不知道去什麽地方找了。”

那啟悟怒氣衝衝:“禽獸,說你們兄弟倆是禽獸,簡直就是侮辱了禽獸!”

老太太如此在意自己的頭發,想必沒有這麽簡單。

我並沒有數落拆遷戶,而是一字一句問他老太太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

“有。”拆遷戶連連點頭,指著掛在鐵皮牆角的一隻粗布包說:“那隻包袱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等從火海逃離後,我就一直抱在懷裏了。”

“看來答案就在那隻包袱裏麵了。”

我剛說完,那啟悟就急忙將包袱取了下來。

“裏麵都是我娘做的小孩衣服,本來是留給我們兄弟倆孩子穿的。”

拆遷戶說著話,那啟悟一股腦把裏麵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裏麵確實是小孩子的棉衣棉褲,有大有小,從出生一直做到了五六歲。

我自小就沒有見過父母,從未感受過母愛的我,看到這種畫麵,眼淚控製不住溢了出來。

或許天底下所有的母親都是如此,拉扯大了孩子拉扯孫子,即便知道自己的孩子巴不得自己死去,可畢竟是自己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還是心甘情願的付出了一切,可最後卻落了個生不如死。

“大兄弟,你怎麽哭了?”那啟悟有點沒心沒肺。

“我哪兒哭了?這股腳臭味熏得我眼淚都留下來了。”我擦了把眼淚,用力擠出了一抹苦笑。

“你可真是鐵石心腸,我都快哭出來了。”

那啟悟在衣服內扒拉起來,最後在下麵找到了一隻巴掌大小鼓囊囊的布兜,他猴急的拿在手中打開,朝裏麵一看,就‘靠’了一聲丟給我:“大兄弟,你看看。”

我順勢瞄了一眼,就看到布兜裏麵塞滿了一撮撮花白的頭發。

患癌脫發,對老太太來說是致命的打擊,我也能想象得出,在子不孝的情況下,老太太看到自己的頭發大片大片的脫落,心裏一定非常難受,為了能留住自己的頭發,她便將脫掉的頭發全都收集了起來。

“哎!”我長歎一聲,對拆遷戶說道:“老太太最後的遺願隻是想要讓你燒了她的頭發,可你們卻隻顧著分遺產,當初要是做了,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娘!”

拆遷戶猛地從**滾了下來,跪在地上用力抱住了那些棉衣棉褲,聲嘶力竭哭喊了起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你現在就算把血淚都哭出來也沒用,還是趕緊了了老太太的遺願,讓她老人家安安心心投胎去吧。”

這一番文縐縐的話讓我不禁對那啟悟這個紈絝子弟刮目相看起來。

拆遷戶雙眼含淚,大聲說著兒子不孝這種難過的話語,我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發自內心,但他淚流滿麵,身子顫抖,想必多少也有點感觸。

拆遷戶燒傷嚴重,又長期生活在這種封閉的環境裏,傷口已經大麵積潰爛,流淌著染了血的膿水。

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兒從他身上彌漫而來,差點沒把我給熏暈過去。

為完成老太太的遺願,拆遷戶在棚戶外麵將頭發丟入大火,跪在地上哭得是撕心裂肺。

“走吧。”

老太太心願已了,我們也沒有必要待下去了。

“我靠!”

那啟悟突然驚呼一聲,我本能扭頭朝後看了過去,就看到拆遷戶摸出了一把匕首朝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攔住他!”

我大呼一聲,正欲衝過去,寒冷的空氣中襲來一陣溫熱的清風。

那瞬間,我看到一個頭發烏黑的老太太將拆遷戶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一邊溺愛摸著泣不成聲的拆遷戶腦袋,一邊感激的望著我們,流下來兩行清淚。

即便到了最後,老太太還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